摘要:我爹娘连尸体都不拾,谄媚收下银子:“小女能死在殿下的马下,是小女之福!”
八岁这年,我惨死在太子的马下。
侍卫一两银子打发了我爹娘。
我爹娘连尸体都不拾,谄媚收下银子:“小女能死在殿下的马下,是小女之福!”
我还没过头七,阿爹就休了阿娘新纳贤娶。
阿娘欢天喜地改嫁。
他们似乎,忘了我。
后来,我快要投胎了,阿爹阿娘却把太子押在我坟前以死谢罪。
1
大约是阎王爷看我死状凄惨,冤屈极深,死后一年竟还没派人把我收走。
这一年,爹爹以七出之条里无男丁为由休了我娘。
没多久便新纳了贤妻,是县丞的庶女。
县丞老爷是个读书人,瞧不上爹爹这落魄穷酸的秀才样,要求爹爹考取功名。
哎哟哟,我的老天爷呀,爹爹一大把年纪了,累得就像柳树下的老黄狗一般。
每次看到爹爹温书温到悬梁刺股的模样,我都忍不住拍手称快。
这就是报应呀!
娘被爹爹休回家后,姑嫂们冷嘲热讽,根本不待见她。
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娘只得屈身给李郎中做了小妾。
李郎中都五十岁了,都能当我外祖父啦。
他搂着娘的时候,身上那股药草味熏得人鼻子直发酸,我这个小鬼都恨不得捂住鼻子。
可娘却能面不改色地叫一声夫君。
画本子里都说了,小妾可不好当呢。
爹爹和娘明明过得都不如意,可他们却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不甘心,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太子当街纵马的时候,八岁的我正美滋滋地吃着娘做的桃酥。
马蹄声哒哒作响,无情地踏过我瘦小的身体,淹没了我凄唳的哭喊,桃酥也被碾成了齑粉。
我死得那么惨,爹爹和娘居然就把我给忘了。
我如同孤魂野鬼般在人世间四处飘荡,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想要报复爹娘,报复太子。
毕竟我才八岁,小孩子也是有报复心的。
我要太子死,要爹爹和娘下来陪我。
2
阎王爷对我可真好,我死后第二年居然还留在这世上。
娘在院子里晒草药,我故意吓唬她,积蓄起低微的灵力,一下掀翻了娘怀里的药篓。
药草撒了一地。
娘皱着眉头望着天空,揉着胳膊喃喃自语:“要下雨了吗?”
戏弄完娘后,我又去找爹爹。
爹爹还在那里背书呢:“家齐而后国治,国治、国治……”
国治而后天下平。
我顺口就接上了下一句。
爹爹年纪大了,记性可真差,一句话翻来覆去地念。
我都会背了好不好!
夜深露重,烛火跳跃不定,我故意吹灭了爹爹房里的蜡烛。
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晃,风影飒飒,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爹爹果然被吓到了,放下书,摸着发凉的胳膊,呆呆地望向我身后的窗外。
真好玩呀。
我乐得咯咯直笑。
笑着笑着,我却想哭了,可鬼是没有眼泪的。
我只能瘪着嘴,哀怨地想着:今年,我十岁了呀。
在民间,十岁的孩童要举行“成童礼”,通俗点儿说就是“长尾巴”。
由外祖父外祖母或者舅父舅母送米和衣物鞋帽来表示庆贺。
爹爹和娘,你们可还记得今天是如珺的生辰呀。
应该是不记得了。
3
第三年,爹爹、娘和太子都还好好地活着。
李郎中病逝后,娘接手了药堂。
她虽然不会看病问诊,但是会接生,而且还有一张祖传的调理身体的好方子。
久而久之,她成了远近闻名的“送子娘娘”,就连官宦人家也会恭恭敬敬地请娘去。
我每天都会飘到城隍庙外跪一跪,因为阎王爷太不中用啦!
“求求惩恶扬善的钟馗爷爷大发慈悲,赐给小鬼一些灵力吧。
“小鬼的灵力太微弱了,根本不足以复仇呀。
“钟馗爷爷……”
也不知道是不是钟馗爷爷听到了我的祈求,娘真的出事了。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娘在后院睡觉,药堂的门被敲得砰砰响。
“官爷,怎么了?”
他们不由分说地拽着娘,直往灯火通明的太子府跑去。
原来,太子妃难产了。
仇人的妻儿难产就难产呗,关我们什么事!
我气得飘到门口拦住:“不许去!”
“不能去!”
“娘!他们是孩儿的仇人,不要去好不好……”
可娘提起裙摆,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的魂魄像风一样,了无痕迹地飘散开来,然后又重新凝聚成型。
我平时挺爱这么玩的,总是故意穿过爹爹和娘的身体,留下一阵阴冷的风,就好像我还在他们身边一样。
但此刻,我呆呆地转过身,看着娘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太子府邸。
太子府可真大呀,一点儿也不像我家那样穷酸落魄。
下人们端着热水,抱着人参灵芝,脚步匆匆忙忙。
太子妃身边围了好多人,太医、稳婆、民间神医,可却都束手无策。
她满头大汗,有气无力地凄厉哀叫:“啊……好疼。”
他们说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出血,也是这么痛苦难耐,叫了整整一夜。
稳婆说:“男胎难生,夫人腹中肯定是麟儿。”
可是,娘痛苦了一夜,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孩。
所以……这就是他们不爱我的原因吗?
4
“太子妃用力!
“深呼吸!
“热水!”
娘挽起袖子,摸了摸太子妃的肚子,脸色一下子变了:“是横胎!”
众人都吃了一惊,其中一个老太医说:“这橫胎怕是……”
胎儿可能生不下来。
门口的太子大怒,脸色阴沉得可怕:“什么横胎竖胎,孤才不管。
“孤只知道要是太子妃和麟儿有什么闪失,你们都得给孤去陪葬!”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众人扑通一声跪地,吓得瑟瑟发抖。
我一听,心里可乐坏了。
好!陪葬好!
这下娘终于要死了。
太子妃的气息越来越虚弱,连叫唤的声音都快要听不见了。
一群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太子的凶狠残暴,大家都有所耳闻。
娘却一点儿也不怕,她眼里只有病人,不顾太子的盛怒,站起身来说道:“得给太子妃含一块参片。
“草民先为太子妃正胎。”
“正胎?”有太医好奇地问道。
娘一边揉摸太子妃的肚子,一边低眉顺眼地回答:“草民的夫君是郎中,他教过草民。
“可惜男女有别,他并没有亲自给女子正过胎,以前都是他说草民做。”
娘说完,手上用力,太子妃痛得尖叫起来:“啊!”
旁边的稳婆眼尖,大喊:“正了,正了!看到头了!”
跪在地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擦拭额头上的汗,齐声恭维起来。
“太子殿下乃是真命天子,洪福齐天,是天赐之福啊!一定能保佑皇子顺利诞生!”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要是太子真的是真命天子,那为什么,我会和面前这个小魂魄对上眼。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眼里满是恶意。
可他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骂得很难听。
我朝他吐了吐舌头,吓唬他。
这时,娘颤抖着双手,从太子妃身下抱出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
她脸色惨白,面对众人悲壮地嘶吼:“死胎,是死胎!
“太子妃产下了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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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胎!这可是不祥之兆!
“是上天在惩罚我大炎江山的子民啊!”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太子妃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一群废物!”太子暴怒,抬起脚猛地踹在娘身上。
娘生我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我下意识地想挡在前面,却想起了自己惨死在马蹄下的那一刻。
我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笨,真是太笨了。
我怎么能心疼娘呢,我应该咬死太子,嗷呜!
娘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殿下饶命。”
太子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发抖的众人,嘴角扯起一抹阴森的笑,甩了甩袖子。
“来人啊,给我杀!
“把他们全都杀光,都给麟儿去陪葬!
“一群没用的东西,留着你们有什么用!”
侍卫立刻把跪在最前面的稳婆拖到外面,手起刀落,只听见一声凄惨的“啊”,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侍卫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血,又去拖下一个。
我吓得瑟瑟发抖,他们比鬼……比鬼都可怕。
殿内响起了数不清的求饶声和哀喊声,只有娘既不挣扎也不反抗,静静地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她合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那一夜,太子府里尸骸遍地,血流成河,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皇后娘娘驾到!”
当那把血淋淋的刀抵在娘的脖子上时,太监高声通报。
被下人们簇拥着的皇后娘娘雍容华贵,不愧是母仪天下的国母。
太子跪了下来,眼眶都红了:“母后,那可是孩儿的皇子啊,孩儿满心欢喜地盼着他,可却……”
皇后叹了口气,扶起太子:“纵使你伤心,也不该这么大张旗鼓地杀人。
“如今闹成这样像什么话?明天,朝臣又该弹劾你杀戮成性了。”
太子不高兴地说:“难道要让孩儿咽下这口气吗!
“一群废物,连皇子都保不住,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皇后娘娘也是个好母亲,最擅长安抚孩子的情绪了。
她善解人意地说:“不如把这些人留在府邸,皇儿日后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要是家奴犯了错,私下杖毙就行了,朝臣也没什么可说的。”
太子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那就依母后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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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让娘从一介草民变成了太子府邸的家奴。
除了娘之外,还有两个稳婆,四个曾经照顾过太子妃的丫鬟。
府里的人个个都尖酸刻薄,再加上太子有意要他们死,所以他们轻则被打骂,重则被打板子。
短短一个月,有的人残废了,有的人死了。
用草席卷了尸体,拖到乱葬岗,死状惨不忍睹。
娘命大而且心地善良,她把首饰取下来送给逝者的亲人,念了句:“阿弥陀佛。”
春去秋来,夜雪纷飞。
这一年,太子妃一直没能怀孕,太子又纳了很多妾室。
下人们忙着伺候、讨好主子,主子们则讨好太子,勾心斗角,争宠吃醋。
太子府里热闹非凡。
没有人还记得曾经的娘,她就这么苟且偷生着。
这天,娘又被打了一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住处擦药。
“砰”的一声,丫鬟强行推开了门,看到娘满背狰狞的伤口,新旧伤口交错在一起,十分可怖。
她吃了一惊。
娘急忙穿上衣服,恭敬地跪了下来。
丫鬟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厌恶地收回脚:“太子妃要见你,动作快点儿!”
太子妃为什么要见娘呢?
难道她要杀了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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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位李氏稳婆容娘?”
“回太子妃,奴婢正是。”
在太子府待了一年,娘也学会了守规矩,自称奴婢。
太子妃神情慵懒,眼神突然一凛:“当初也是你给我接生的?”
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的。”
“你居然还没死,真是烂人命大。”太子妃脸上看不出喜怒。
娘似乎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也不辩解。
太子妃抿了抿嘴唇,叫丫鬟递茶,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娘。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太子妃放下茶盏:“倒是个沉稳的人。你过来给我把把脉。”
娘跪着爬过去,毕恭毕敬地给太子妃把脉。
“怎么样?”
娘沉吟了一会儿,如实说道:“太子妃生产时伤了身子,要是好好调理,肯定能怀上孩子。”
“你胆子可真大!竟敢揣测本宫的心意!”
娘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奴婢当初给太子妃接生,清楚痛症在哪里。奴婢愿意为太子妃排忧解难。
“况且,奴婢的夫君有一味祖先留下来的秘方,可以帮助怀孕。”
太子妃眼睛微微一亮,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她正是因为一直没能怀孕,才派人四处寻找名医,没想到找到了那位李氏郎中的遗孀,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送子娘娘”。
没想到她就在府里,而且还没被折磨死。
“这话是真的?”
“千真万确。”
娘坚定地点了点头:“要是三个月后太子妃还没怀孕,奴婢甘愿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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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的精心调养下,两个月后,太子妃果然怀孕了。
太子妃靠在榻上,满脸红光,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娘。
“你做得很好,应该奖赏你!”
娘顺从地跪爬到太子妃身边,奴颜婢膝地为她捏腿按摩。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是太子妃和殿下福泽深厚。”
太子妃舒服得发出一声叹息。
之后,她就让娘留在身边伺候,汤药都不让别人经手。
太子得知太子妃怀孕后,前来陪太子妃吃饭、留宿。
失宠的太子妃重新获得了恩宠。
清晨,薄雾弥漫,月白色的梨花被雨水打得落了一地。
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在门口等着,透过木窗,能看到里面的太子正在为太子妃描眉。
“舒儿还是那么美丽。”
“有嘉儿美吗?”
太子:“吃醋了?”
“妾身没有。”
我能听到,娘也能听到,可她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曾经见过爹爹为娘描眉,还给娘点过京城大户妇人中流传很广的桃花花钿。
他们也曾相爱过。
可后来不爱了。
所以他们,也不爱我了。
要是爱我。
为什么要帮助仇人,还要伤害自己呢。
娘手中那碗药,是用人血做药引,加上八十八种药材熬制而成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太子陪太子妃吃完早饭后。
离开前对下人们说:“好好照顾太子妃,要是出了什么事,唯你们是问!”
太子妃突然指着娘说:“殿下还记得她吗?”
太子哪里还记得这么个小人物。
“殿下,这位就是当初给妾身接生的稳婆,差点儿被殿下处死。”
太子想起死去的孩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哼道:“废物,死不足惜。”
太子妃:“殿下,现在还有用处。”
“那就先留着吧。”
太子妃盈盈一笑,眉眼轻佻地看着娘:“进来吧。”
娘把药递过去,等太子妃喝完后,又体贴地拿了一颗蜜饯。
太子妃不紧不慢地放进嘴里,突然问道:“听说李氏没有后代,怎么?祖先留下的方子都救不了断子绝孙的命运?”
娘愣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是奴婢福薄,没有子女缘。”
“也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本宫和殿下这样的福气,皇儿说来就来了。
“对了,明天你跟我进宫一趟。
“皇后娘娘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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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传召阿娘入宫,究其原因,是太子妃有了身孕,皇后娘娘听闻阿娘素有“送子娘娘”之名,便起了相见之心。
大人们的记性似乎总是不太好。
阿娘在宫里头跪了足足两刻钟,皇后才仿佛如梦初醒般想起她。
皇后上下打量着阿娘,缓缓说道:“本宫瞧着你不像是个心思不正的人。”
接着,她话锋一转,“那就给皇儿的其他妾室瞧瞧身体吧。”
太子妃闻言,紧紧咬住嘴唇,心里明白皇后今日是有备而来。
皇后见状,轻轻拍了拍太子妃的手,柔声安抚道:“舒儿,本宫知道你向来善解人意,自然能体谅本宫的难处。
皇儿至今都没有子嗣,你身为皇家的媳妇,要以皇家绵延子嗣为重。
日后太子继位,要是朝臣们议论纷纷,可就不好了。”
太子妃低着头,轻声回应:“母后教训得是。”
从皇宫出来后,太子妃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对着一众下人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吓得下人们全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阿娘端着药进来了。
太子妃一想到阿娘接下来要为所有妾室调养身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朝阿娘踢去。
药碗被打翻在地,汤汁溅得到处都是,阿娘吓得赶紧跪地,身体瑟瑟发抖。
太子妃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就是太有用了,反倒成了别人眼中的宝贝!”
等太子妃消了气,阿娘默默起身,又去重新熬药。
药在陶罐里咕咕冒泡,阿娘挽起衣袖,露出了纤细的手腕,上面布满了取血留下的伤疤。
她拿起锋利的匕首,迅速地划过旧伤,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阿娘的表情格外平静,然而我却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艳红的血一滴滴落入药汤里,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想着太子有那么多妾室,每个人都要喝这种加了阿娘鲜血的汤药,我不禁担心起来,阿娘会不会因此丢掉性命啊?
我突然不想看到阿娘这样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都要取血,阿娘的身体很快就支撑不住,病倒了。
外面杨柳依依,桃花灼灼,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可在这美景的映衬下,阿娘却显得更加单薄憔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
就在阿娘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太子府却接二连三地传来喜讯。
先是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传开,接着侧妃也传出了喜讯,就连太子的通房丫鬟都有了身孕。
阿娘一下子成了太子府的座上宾,“送子娘娘”的名号坐实了。
她不仅有了单独幽静的住所,还能自由出入府邸。
从此,阿娘住的院子里每天都飘散着浓浓的药味,各家妾室的丫鬟们早早地就等在那里,盼着拿到能让自己怀孕的药。
她们把阿娘捧上了天,不断地夸赞她。
可阿娘依旧保持着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有个丫鬟感激地说:“容娘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多亏了容娘,要不是您,奴婢恐怕活不过今年夏天。”
阿娘确实慈爱又善良,她常常接济那些买不起药材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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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那些下人都爱找阿娘聊天,就像我小时候依偎在阿娘身边,看着她煮茶、吃桃酥一样温馨。
她们围坐在一起,开心地聊着天,我悄悄地靠过去,幻想着曾经靠在阿娘怀里的温暖感觉。
我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阿娘,阿娘。”
尽管阿娘和爹爹平时不太关注我,可我心里始终爱着他们。
有一天夜里,阿娘亲自去采购药材,回来的路上,我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后面。
我心里着急,想提醒阿娘,可是我只是一个小魂魄,根本没有什么能力。
我连药架都掀不动,烛火也吹不灭,更没办法保护阿娘。我无奈地大哭起来,大喊着:“钟馗爷爷!神仙姐姐!”
可惜,我再怎么呼喊也无济于事。阿娘还是被人捂住眼睛带走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阿娘被丢进了一处宅院,她取下蒙在眼睛上的布,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
看到她这样镇定,我也渐渐冷静下来,默默念叨着阿爹教我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突然,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好一个送子娘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观音菩萨还要灵验?”
阿娘听到声音,并没有被吓到,而是从容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站在烛火下,眉间有一抹嫣红的朱砂。
阿娘立刻跪下行礼:“奴婢拜见徐贵妃。”
徐贵妃有些意外,问道:“哦?你怎么认出本宫的?”
阿娘恭敬地回答:“奴婢小时候,受过徐将军和小姐的恩情。
贵妃娘娘长相和那位小姐很像。”
徐贵妃恍然大悟,神情也放松了一些。
她接着问道:“既然你受过我们徐家的恩惠,为什么要进太子府?
为什么要用古方为太子绵延子嗣?”
世人都知道徐贵妃和皇后不和,皇后的儿子都已经被封为太子了,可徐贵妃却一直没能怀孕。
阿娘听了徐贵妃的话,悲痛不已,她跪着爬到徐贵妃脚边,泪流满面地说:“太子用家人威胁我,我不敢不听从他的命令!
求贵妃救我脱离苦海,求求您了。”
说着,阿娘解开衣服,露出胳膊、肩膀和后背,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疤。
徐贵妃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又饶有兴趣地说:“想要本宫救你,那就让本宫看看你的本事。”
阿娘坚定地说:“奴婢愿意为徐家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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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阿娘和徐贵妃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阿娘跌跌撞撞离开的时候,我听到徐贵妃和婢女的对话。
婢女担忧地说:“娘娘为何留下她?万一……”
徐贵妃冷冷地说:“爹爹在前线带领将士们打仗,太子却贪污了户部的银两,发出去的粮草竟然都是发霉的!太子胆子太大了!
只要他一天不登基,就只是个太子而已。
她,不过是本宫的一颗棋子罢了。如果没用,杀了便是。
而且,本宫也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啊。”又是一个利用阿娘的人,我心里暗暗感到悲哀。
我跟着阿娘飘回太子府,阿娘回到房间休息,我闲着没事,就踏在灯笼上。
这时,起风了,灯笼随风飘动,我也跟着飘起来,四处张望。
只见太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书房,而那个卑躬屈膝跟在太子身边的人,竟然是阿爹!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只听阿爹焦急地说:“殿下,徐家已经查到这边了,如果这件事传到陛下耳朵里……”
太子愤怒地吼道:“那就杀!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杀了!”阿爹劝阻道:“殿下,人是杀不完的。”
太子更加生气了,摔了杯子,骂道:“一群废物!不杀的话该怎么办?难道等着他们查到太子府吗?”
阿爹坚持己见:“殿下,现在不能再杀人了,当务之急是亡羊补牢。”
太子冷笑一声:“补?说得容易,粮食从哪里来,钱又从哪里来?”
阿爹讨好地看着太子,说:“皇后娘娘,还有她的娘家。”
太子急忙摇头说:“不行!要是让母后知道我贪污了粮草的钱,她肯定不会饶过我的……”
阿爹劝说道:“皇后虽然会责怪殿下,但她也是一位母亲,心疼自己的孩子。
马上就要入秋了,殿下如果负荆请罪,皇后一定会心疼您的。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否则会引火烧身的。”
原来,阿爹成了太子的幕僚。我差点儿忘了,他们说阿爹虽然家世落魄,但年少成名。
七岁就能写文章,十三岁就中了秀才。
可是人生充满了变故,十五岁那年,阿爹的功名被太子妃的母族之人顶替了。
阿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头撞在衙门口的柱子上。
衙役连他还有没有气息都没摸一下,就把他拖去乱葬岗了。
要不是阿娘救了他,阿爹早就没命了。后来,阿爹发誓这辈子一定要远离朝堂的功名利禄。
他和阿娘一起经商,开了一家酒肆,还养了一条小黄狗,把它圈在柳树下。
春去秋来,小黄狗长大了,我也来到了这个世上。可是没过多久,我又离开了。
这是我死后的第四年。阿娘成了太子府的医师,阿爹成了太子的幕僚。阿爹看到阿娘的那一刻,惊讶得打翻了茶盏。
他连忙跪地,大声喊道:“殿下,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子,她就是个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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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幕僚不要小瞧了这位医师,她可是人人称赞的送子娘娘。”
阿爹还想再说什么,太子不耐烦地说:“幕僚,今天孤心情好,不要扫了我的兴。
一个没用的孩子死了就死了。以后你跟着孤,会有很多孩子的。”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阿爹和阿娘在幽长的游廊上相遇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神情平静。阿娘先开口,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说:“见过幕僚周大人。”
阿爹也回了一礼,说:“见过徐医师。”
如今物是人非,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阿娘向前走去,阿爹也往前走。
就在两人肩膀快要平行的时候,阿爹突然叫住了阿娘:“容娘,你回去吧。”
阿娘看着前方,平静地说:“回不去了。你我各有各的路要走,希望你保重。”
阿爹听了,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这一幕就像画本子里写的那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还是怀念曾经的阿爹和阿娘。
他们现在的神情我完全看不懂,感觉好陌生,好陌生。
我的心好痛好痛,可我已经是一个鬼了,怎么还会有心呢?
夜幕降临,我飘荡在太子府的上空,整个府邸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太子纵情欢笑,一掷千金,太子妃抚摸着肚子,脸上也洋溢着笑容,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可是在府邸后院的僻静之处,阿娘瘦弱不堪,她包扎好伤口,抬起头望着明月。
她的眼睛里仿佛蕴含着月下湖水的湿润,带着一丝莫名的感伤。
前院,阿爹喝多了酒,独自站在风口处醒酒。
月光洒在他身上,他的影子显得无比孤寂。
他们同时抬头望着月亮,眼神却无比温柔,好像守护着心中那份执念,从未动摇过。原来,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我并不笨,我猜到了阿爹和阿娘想要做的事情。
晚秋时节,寒风凛冽,秋雨淅沥,太子府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侧妃和其他妾室都出现了落红小产的情况,只有太子妃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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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坐在高堂之上,大发雷霆,暂时把太子妃禁足在她的院子里,下令彻查此事。
当天晚上,阿娘端着汤药去见太子妃。
太子妃看到是阿娘,失望极了,问道:“殿下查清楚了吗?他相信本宫了吗?”
看到是阿娘,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紧接着又抓住阿娘的衣服,急切地说:“容娘,你去告诉殿下好不好,她们小产和我没有关系。
我就算再善妒,也不会伤害皇家的子嗣啊。”
阿娘平静地说:“是我做的。”
太子妃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阿娘接着说:“你们喝的汤药都是以我的血作为药引子。
这种药虽然容易让人怀孕,但孩子却很难保住。”
看着面前脸色惨白的太子妃,阿娘轻轻叹了口气,好像不忍心似的重复道:“第一次也是我干的。”
太子妃满脸难以置信,愤怒地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来人啊,把这个贱人处死!”
她的目光变得凶狠恶毒,一把推开阿娘,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却发现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她大声尖叫着:“人呢!人呢!给本宫杀了她!把这个贱人五马分尸,做成肉彘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阿娘眼神忧伤,缓缓说道:“太子妃,其实我骗了你。
曾经,我也有一个孩子。”当年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她难产了。
稳婆说肯定是个男孩,可她和夫君都希望是个女孩。
没想到生下来真的是个女儿,他们疼爱极了。
可是孩子五岁那年,染上了洪水引发的瘟疫,官府却不管不问,城里也没有药。
夫君不顾危险,冒着感染时疫的风险上山采药,她几天几夜都没合眼,精心照料着孩子,恨不得自己能替孩子受苦。
14
他们日夜祈求佛祖和神仙保佑,愿意用自己十年的寿命换孩子一生平安。
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给孩子梳头穿衣,教她识字、背《三字经》。
春天的时候,夫君还给孩子描眉,孩子就坐在桃树下,一边啃着桃酥,一边晃着小脑袋,咿咿呀呀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阿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狠,她上前两步,揪住太子妃的衣服,悲愤地说:“人性本善,可为什么有些人却这么恶毒!
你的孩子没了,这一切都是太子造成的。
他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就要杀光他的孩子。
凭什么我的孩子惨死在他的马下,而他的孩子一出生就是皇子,一睁开眼就能享受荣华富贵!”
说完,阿娘毫不犹豫地伸手掐住了太子妃腹中胎儿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胎儿脆弱的脖颈被捏碎了。
阿娘脸上露出了疯狂的笑容,眼底满是血丝:“你腹中的胎儿好软,轻轻一捏就死了。
就像我的孩子一样,马蹄踩上去,脸骨都被压碎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哈哈哈哈……”
太子妃惊恐地瞪大眼睛,如同看到恶鬼一般,大声喊道:“疯子!疯子!”
阿娘悲痛欲绝地哭着:“我是疯子?对,我的如珺死了,我也疯了。
疯了不好吗?疯了就不会疼,不会痛,不会哭。
我可以若无其事地收下太子施舍的一两银子,用草席卷起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把她葬在冰冷的坟墓里。
你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要做太子的女人,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要死。
只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投胎到好人家,不要再像我们这样。
阿弥陀佛。”
15
太子妃绝望地上吊自缢,就连腹中尚未出世的胎儿也一同失去了生机。
原本平静生活的阿娘为了躲避灾祸,选择假死,在徐贵妃的暗中相助下,成功混进皇宫,成为了贵妃身边负责洒水的小宫女。
太子连续遭遇丧子之痛,让皇后觉得这是老天爷对大炎江山发出的严厉警示。
恰逢年春,太后大寿将至。皇上当机立断,决定拿出万两黄金修建万福楼,为太后和大炎的江山点灯祈福。
一场盛大的寿宴即将开启,要与天地共同欢庆这份喜悦。
寿宴之上,徐贵妃在雪中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然而,太医的诊断结果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震惊全场——贵妃已有身孕三月。
这个消息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后惊愕地跌坐在凤椅上,口中喃喃自语:“这绝不可能,这一定是假象……”
而徐贵妃听到婢女传来皇后的质疑后,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她以为在我宫中放置麝香,我就不能怀孕了吗?真是天真幼稚。”
她望向阿娘,轻轻抬起下巴,满意地说:“没想到你提供的方子真的这么管用。”
阿娘赶忙上前,细心地为贵妃拢了拢身上的狐氅,关切地叮嘱道:“娘娘,日后千万不可再碰冷水,也不要吃生冷食物,更不能像今日这样在雪中为陛下跳舞了。
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徐贵妃慵懒地应了一声,挥了挥手说:“下去吧,本宫累了。”
转眼间,新年到了。阿娘第一次在皇宫过年,这也是我第一次踏入这金碧辉煌的地方。
满眼望去,朱墙黄瓦闪耀着奢华的光芒,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和稀奇古怪的物件儿。
只可惜我没有实体的手,无法触摸这些珍贵的东西。逛了一会儿,我便觉得有些腻烦了。
16
我无比怀念曾经被阿爹高高举在头顶的感觉,想念阿娘抱着我梳头的温馨时刻,渴望吃到香甜的桃酥和酸甜的糖葫芦。
阿娘,阿爹,我真的好想你们。
这时,我看到一个小宫女在假山后面偷偷烧纸,要知道在宫中烧纸钱可是大忌。
善良的阿娘看到后,好心地提醒她。
小宫女抽抽搭搭地跪在地上哭诉:“嬷嬷,我太想我娘亲了,我想告诉她,我一直都记着她。”
阿娘温柔地安慰道:“只要亲人们还记得逝者,泉下的人也能感应到的。”
阿娘自己也是有母亲的,她虽然满头白发,但依然精神矍铄、手脚麻利。
以前我每次偷吃被她抓住时,她总会举着我大声惊呼:“我的老天爷呀,哪里来的小泥娃娃。”
可惜后来她因病去世了,我也非常想念她。等小宫女离开后,阿娘坐在亭子里,望着水中漂浮的花灯,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阿娘哭泣。我知道,这么多年来,阿娘和阿爹一直都在思念着我,因为我还存在,我也一直记着他们。
新的一年开始了,贵妃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皇上几乎每天都会来陪贵妃一起用餐。
这可把皇后气坏了,她愤怒地砸毁了屋内的所有东西。
我最喜欢坐在屋檐上,数着皇后今天又砸了几个花瓶,感觉她砸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多呢!
春寒料峭的时节,皇上不幸染上了风寒。由于他年事已高,这一病便伤了根本,好长时间都无法批阅奏折。
贵妃虽然怀有身孕,但仍然每日亲自去照料皇上。
而皇后却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回宫后只能不停地发脾气,我看久了,觉得实在没意思。
上生病了,皇后见不到人着急,太子作为儿子也焦急万分。
他心急火燎地对皇后说:“母后,绝对不能让妖妃产下龙子!
一旦她生下孩子,我们的皇位可就危险了啊!”皇后同样心急如焚,可她连一个眼线都安插不进徐贵妃的宫殿。
她心里清楚,一旦徐贵妃生下龙子,徐家手握兵权,很可能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那个贱人徐贵妃说不定还会垂帘听政。
想到这里,皇后气得肝火旺盛,瞪着太子骂道:“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太子委屈地辩解道:“母后,这都怪王舒那个贱人,她嫉妒心太强了!”
皇后冷哼一声,继续斥责道:“早就让你别贪恋美色和花酒,把心思多放在学业上。
要是你学识渊博,能够承担起治理国家的重任,让朝臣们对你满意,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17
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儿,整天花天酒地,广纳美人,滥杀无辜,暴虐成性,甚至还贪墨粮草,全是本宫和你父皇把你宠坏了。”
太子被骂得脸上挂不住,也生气地反驳道:“那母后您呢!要是您早些防范妖妃,何至于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母后您毕竟年纪大了,比不上妖妃能让父皇笑得开心,风情万种……”
皇后听了这话,气得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太子脸上,怒喝道:“滚出去!”
太子气冲冲地回到太子府,脸色依旧阴沉。
阿爹赶忙上前迎接,可太子见人就踹,暴躁地吼道:“你们这群废物,赶紧想办法!把妖妃杀了,连同她肚子里的野种一起除掉!”
幕僚们纷纷附和:“对,杀了妖妃。要是等她产下龙子,联合徐将军要挟皇上,殿下您的江山可就保不住了啊!”
但有人担忧地说:“殿下,如今徐家戒备森严,怎么才能杀掉她腹中的胎儿呢?”
太子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这群幕僚,怒道:“还用你提醒,孤难道不知道吗?
你们平日里争吵的时候倒是能说会道,现在怎么都成哑巴了?
孤养你们有什么用!”就在大家都沉默不语时,阿爹突然开口说:“既然杀不了,那就不杀了。”
他的话让气氛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阿爹面不改色地分析道:“皇上病重,神志不清,如果妖妃借助皇上的口谕让徐将军回朝,朝堂肯定会大乱。
不如趁徐将军还没班师回朝,殿下您……”他目光凶狠地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登上皇位!”
他的意思是不仅要杀了徐贵妃和她腹中的胎儿,还要杀了皇上。
太子听了阿爹的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像被吓得不轻。
此时的阿爹就像画本里那些蛊惑人心的坏人一样。
幕僚们接着劝说道:“殿下,如今朝堂分成了两派,徐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妖妃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如果徐家得势,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东宫。
到时候这天下还能有殿下您的立足之地吗?殿下您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您的!
我们愿意一生都效忠于东宫,为殿下您肝脑涂地!”还有人高呼:“臣等誓死守护皇上!”
过了很久,太子缓缓抬起头,眼神阴狠却又十分坚定。
18
片刻之后,他突然抚掌大笑,说道:“好好好!有你们在,朕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心急如焚地哭泣着大喊:太子造反,那阿爹还能活命吗?
不要啊,阿爹,您不要再为我报仇了。
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那阿娘会不会也有危险……我迅速飘到皇宫,却发现今晚的宫殿气氛异常诡异。
阿娘在徐贵妃耳边轻声说:“东宫要造反了。”
徐贵妃漫不经心地捏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慢悠悠地说:“反了就反了吧,反正我爹爹的兵马就在城外等着呢。
只要他敢动手杀人,爹爹就能名正言顺地下令保护皇上,然后杀了他。”
说着,徐贵妃捏碎了葡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阿娘赶紧拿起手帕,小心翼翼地为贵妃擦拭脸颊。
徐贵妃挥了挥手说:“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其实徐贵妃虽然聪明,但她并不完全信任阿娘。
平时喝的汤药,她总是先让阿娘尝一尝,也不让阿娘近身伺候。
可惜她不知道,当初调理身体的药就已经出了问题,那个孩子根本生不下来。
在荷叶飘香、翠竹滴露的美好时节,阿娘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出宫的机会。
她出城来到我的墓前,为我除草、燃香。她轻声说道:“娘来看你了。
你这小没良心的,都不给娘托个梦,是不是还在记恨娘和爹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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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们为了几两碎银子,就用草席卷着把你埋在了这里,也没跟太子讨个说法。
这是娘和爹爹做得不对。如果你要记恨,等娘下去陪你的时候,你再到娘怀里哭闹,好不好?”
我在空中飘荡着,心中如刀割一般疼痛,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也发不出声音。
阿娘抬头,眼中带着笑意说:“你来了。”
这时,远处一个青衣飘飘的孤独身影出现了,是阿爹来了。
阿爹坚定地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就算力量再微弱,我也要试一试。”
阿娘感慨地说:“夫君,你看,我做到了。”
说到这里,阿娘神情恍惚了一下,说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夫君了,毕竟我已经和郎中拜过堂、敬过祖宗。
我杀了太多太多的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早已无法回头。
我的罪孽连佛祖都看不下去了。
如果我要下十八层地狱,你以后去陪陪如珺,好吗?”
阿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自责地说:“是我无能啊。我既不配做你的丈夫,也不配做如珺的父亲。”
当初阿爹与容娘和离,另娶县丞庶女,所有人都骂他狠心、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深爱着妻子,也疼惜女儿。
女儿是妻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是他的亲生骨肉啊,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阿爹安慰阿娘说:“容娘,别哭了。咱们一起下去陪如珺吧。
又起风了,如珺最怕冷,也不知道她在下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小鬼欺负她。”
阿娘哽咽着说:“是啊,珺儿怕冷,要是冷了可怎么办呢?”两人说着说着,都泣不成声。
岁月无情,爹娘都老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我真想求求他们,不要再这么爱我了。要是我还是小时候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一定会撒泼打滚、耍赖哭闹,哭得喘不上气来。
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阿爹阿娘都会笑着答应。
可现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魂魄,他们既听不到我的话,也看不见我的身影,更不会再抱我、为我擦去眼泪。
爹娘,我真的不想要你们再这么爱我了,不要了。
我只希望你们能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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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爹娘并未听到我的心声。
酷热难耐的大炎六月,太子亲率大军攻进皇城,整个皇宫人心惶惶,众人直呼:“太子弑父,违背天理!”
病重的皇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微弱地喊道:“逆子!逆子啊!”
徐贵妃紧紧握着皇上的手,一勺一勺地喂着汤药:“皇上,切莫动怒。
“爹爹定会替皇上守护这大炎江山。”
皇上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你你……
“皇后在哪里!”
“皇后自缢身亡了。”
皇上死死地盯着那碗汤药:“有毒!你这是要谋害朕!”
徐贵妃慵懒地一笑:“并无毒性,只是陛下已病入膏肓,只能勉强维持生命。
“但皇上终究是妾身的丈夫,妾身会派人悉心照料的。
“妾身希望皇上能好好活着,将皇位传给腹中的皇子。”
徐贵妃离开前,指着阿娘说道:“以后,你就留在这儿守着皇上吧。”
她这是打算囚禁皇上,顺带囚禁阿娘。
阿娘跪在地上:“奴婢求之不得。”
宫殿内空荡荡的,龙涎香无声地燃烧着。
龙床上的皇上盯着阿娘,发出“嚯嚯”的艰难喘息声:“救,救朕,日后你便是护国功臣……”
阿娘跪地,恭恭敬敬地给皇上掖了掖被子。
“皇上,奴婢无能为力。”
皇上紧紧抓住她:“朕,朕封你为凤位,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阿娘不慌不忙地轻轻推开,微笑着说:“皇上,奴婢盼望着您死去。
“因为,这一切都是您自作自受。”
皇上瞪大了双眼。
“世人常说,惯子不孝,肥沃的田地有时也会收成不佳。
“过度溺爱子女如同杀害他们。身为皇帝,却不能以身作则,根本不配成为天下的明君。
“那时,奴婢亲手杀了太子的孩子。若死在太子的刀下,也算遂了我一桩心愿。
“可皇后来了,她放走了奴婢,仅仅是担心朝臣的弹劾。”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不关心百姓,不爱护子民,只在乎朝臣言官的弹劾。
阿娘笑了笑:“你们为人父母的,今天就和太子一起下去,给我孩儿赔罪吧。”
话音刚落,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徐将军的大吼声:
“太子造反,大炎的将士们随我保护皇上,保卫我大炎江山!
“儿郎们!冲啊!”
那一夜的大火格外绚烂,照亮了大半个京城。
而徐贵妃刚回到宫殿,就感觉腹中一阵剧痛,犹如毒虫啃咬般,烧心灼肺。
很快,下身便见红了。
贵妃立刻联想到了阿娘,愤怒至极:“来人,给我杀了那个毒妇。
“不,将她五马分尸!凌迟腰斩!以解我心头之恨!丧子之痛!”
一群侍卫蜂拥冲进宫殿,却发现皇上已经驾崩了。
他们拖着阿娘往外走。
月朗星稀,阿娘没有丝毫挣扎。
她只是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呢喃:“我既已前来,便没打算全身而退。”
“珺儿啊!四年过去了,娘来陪你了!啊……”
刀起血落,一切尘埃落定。
徐将军平定了太子之乱,胜利回朝。
却惊讶地发现皇上死了,皇后死了,就连徐贵妃腹中的胎儿也没能保住。
“完了,大炎江山彻底没救了!”
阿爹和阿娘都深爱着我,他们用各自的方式为我复仇。
可我并不渴望这样。
孩儿真的不想要。
阿爹佯装死亡,将太子的尸体拖到我的坟前谢罪。然后带着大炎的舆图前往敌国,投靠主君。
“你能背叛大炎国,又怎知不会背叛我?”主君说道。
爹爹放声大笑,笑得咳出了血。
“主君,请问何为国家?问完之后,主君要杀要剐,在下绝无二话。”
“国家?”
主君有些意外,但还是耐心地回答道:“自然是平息战火,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能够安居乐业,有所依靠。
“我是为了子民而存在的!”
爹爹说:“主君所言极是。
“可本朝皇上做到这些了吗?”
往小了说,自己的功名被他人顶替,孩儿含冤而死,却无处伸冤!
往大了讲,官员贪污修建堤坝的银两,导致洪水泛滥时堤坝崩塌。洪水淹没了百姓的家园,人们流离失所,瘟疫四处蔓延。救命的药在哪里?平定灾情的官员又在哪里?人人惶恐不安,哀声遍野。
边境战火连绵不断,战士们用血肉之躯守护着国门,阻挡着外敌的入侵。可那些迟迟未送到边境的“发霉粮草”、过冬棉衣,究竟去了哪里呢?
战士们忍饥挨饿,衣不蔽体,只能用生命去抵抗敌人。
而此时的上京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是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是太后举办寿宴,建造万福楼与天同庆!
是皇上为了充盈后宫,大肆花费银两选秀!
是贵妃怀有身孕,赏赐黄金万两!
是太子挥霍无度,广纳美人,醉生梦死!
所有人都在打国库的主意。
可国库总有空虚的一天。
那钱从哪里来呢?
只能从百姓的赋税里出啊!
赋税一年比一年沉重,百姓怨声载道,何来安居乐业可言!
爹爹哽咽着说:“《大学》中有言: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皇上溺爱子女,纵容太子滥杀无辜,是非不分!
“若连自己的子民都不爱惜,日后怎能担当得起明君的称号?
“这样的国家,该亡,该灭。
“大炎的子民,在下不当也罢!”
大炎国破的那天,阿爹一病不起,咳出的血染红了手帕。
主君找遍了天下的名医,他们为阿爹把了脉后,纷纷摇头叹息。
阿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闭上眼睛,只是望向京城的方向。
那里,有我和娘的坟墓。
“我曾被誉为神童,三岁便能熟读论语,七岁就能写出优秀的文章,十三岁便考中了秀才,可惜功名利禄总是与祸福相伴!
“前半生充满了悲哀,好在后来时来运转,成家立业,有了妻子和女儿。
“后半生本想忘却功名与利禄,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陪伴妻女共度余生。”
阿爹仰天长叹,血泪沾满了脸颊:“可恨爱女惨死在马蹄之下,那年她才仅仅八岁。
“八岁啊,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她会把桃酥塞进我嘴里,还会调皮地说爹娘,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人,要一辈子陪着爹娘。
“如珺啊,这些年你一个人孤单不孤单?
“以后不用害怕了,爹爹来陪你和娘了。”
太子死了,国家灭亡了,犯下过错的皇上和皇后也都离开了人世。
阿爹和阿娘也来陪我了。
可我更希望,他们能把我忘掉。
“阎王爷爷,钟馗爷爷,佛祖爷爷,让阿爹阿娘再活一次,好不好?
“求求你们了,小鬼愿意下十八层地狱。”
要是阿爹阿娘能忘记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即便他们过得不如意我也甘愿。
我声泪俱下地呼喊着,口齿不清地念叨着:
“我,我叫周如珺。
“我娘叫徐亦容,我爹叫周浦,字良策。
“我要记住他们,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下辈子,我还要做他们的孩子。”
飘在空中的魂魄越来越透明,越来越微弱,最终消失不见了。
在消失的那一刻,恍惚间仿佛看到酒肆门口的柳树下,一只老黄狗正欢快地吐着舌头。
一对夫妇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
“爹爹,娘亲,你们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神仙会保佑我们吗?
“还有,地下真的有鬼怪吗?鬼怪会伤害我们吗?”
阿娘说:“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神仙啊,不会保佑人;鬼怪啊,也不会伤害人。
“不过是人们心中的执念罢了。
“什么是执念呢?
“就是……”
爹爹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人啊,其实都只希望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我说:“那如儿要和爹娘永远在一起。”
“爹娘也会永远守护着如珺。”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