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把重病的家暴前夫接回家,我冷笑:你过去没有爸 现在妈也没了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8-04 02:48 1

摘要:你记住了,从他踏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刻起,你过去没有爸,现在……你妈也没了。”

你记住了,从他踏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刻起,你过去没有爸,现在……你妈也没了。”

耿秋玲的声音穿透了门板,沙哑,冰冷。

她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门的那一头,是她用半生心血养大的女儿。

此刻,女儿为了一个二十多年未见的男人,要与她决裂。

厨房里,晚饭还未做完,锅铲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如此刻她的心。

而在这之前,耿秋玲的生活,像一只精准的旧座钟,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有它固定的轨迹。

01

耿秋玲的生活,像一只走了五十年的旧座钟,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有它固定的轨迹和声响。

早上五点半,鹤川市的天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户,像揉着惺忪睡眼的野猫,透出些许微光。耿秋玲准时睁眼,身体的记忆比闹钟还准。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穿上那件袖口已经磨出毛边、洗得发白的灰色外套。

摸黑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铁锈和自来水混合的气味是这个家每天的第一个讯号。她熟练地在搪瓷水壶里灌满水,放在嗡嗡作响的电炉上。

老旧的厨房窗户上,糊着一层昨夜水汽凝成的薄雾。

她习惯性地用食指在玻璃上抹开一小块,像打开一个窥探世界的镜头,能看到对面楼里那几盏熟悉的灯光。

楼下早餐店的王老板已经开始和面了,他肥硕的影子在灯下晃动。

水“咕嘟咕嘟”烧开的声音,是这个家每天的第二个音符。

她给自己泡上一杯浓茶,茶叶是菜市场里最便宜的那种,五块钱能买一大包,里面梗多叶少,还掺着些碎末。

但这种茶胜在经泡,一小撮茶叶能陪伴她度过一整个漫长的白天。

她端着那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缸子,坐到客厅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

藤椅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坐上去的时候,会发出满足又疲惫的呻吟。

客厅很小,小到一眼就能望到头。

几件半旧不新的家具被她擦得一尘不染,边边角角都透着岁月的光泽。

墙角那盆绿萝,是三年前从邻居家掐的一根枝,如今长得郁郁葱葱,油绿的藤蔓垂下来,几乎要碰到地面,给这个暮气沉沉的家添了唯一的、鲜活的生气。

六点整,她放下茶缸,开始准备早饭。小米粥在锅里慢慢地熬,蒸锅上摆着几个昨晚就揉好的馒头,她从泡菜坛子里捞出一碟爽口的咸菜丝,切上点姜末,淋上几滴香油。

女儿俞静六点半准时起床,洗漱,换衣服。等她坐到饭桌前时,一碗温度刚刚好的小米粥和热腾腾的馒头,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俞静在附近的光明路小学当语文老师,工作不算累,但极其琐碎。她继承了耿秋玲的某些特质,比如安静,比如凡事都提前做好准备。

“妈,今天学校要搞公开课,我得早点去。桌上的水果你记得吃,别又放忘了。”俞静一边小口喝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她的声音很好听,清亮,像山里的泉水。

“嗯,知道了。路上骑车慢点,昨天好像有洒水车,路滑。”耿秋玲应了一声,把一个剥得干干净净的鸡蛋放进女儿碗里,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俞静看了她一眼,没说谢谢,也没说别的,只是默默地把那个鸡蛋吃掉了。

母女俩的交流,总是这样,简短,平淡,像一碗放凉了的白开水。

不是不亲,是亲得太久,久到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默契和习惯。她们是彼此的空气,是彼此的影子,不可或缺,却也无需多言。

吃完早饭,俞静蹬着她那辆半旧的自行车上班去了。车后座上,还绑着一小捆给学生批改完的作业本。

耿秋玲收拾完碗筷,把屋子里的地又拖了一遍,然后开始她一天的工作。

她在家里接点缝纫的零活,给附近的一个小服装作坊锁边、钉扣子。一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摆在阳台上,被她保养得油光锃亮,这是她吃饭的家伙,也是她后半生的战友。

“哒哒哒……哒哒哒……”

缝纫机的声音,是这个家白天的主要旋律。单调,重复,却也踏实。

邻居张婶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饺子,敲开了她家的门。张婶嗓门大,人也热心。

“秋玲,忙着呢?尝尝我刚包的白菜猪肉馅儿的,香着呢!”

“哎哟,张婶,你太客气了,怎么又送东西来。”耿秋玲停下手里的活,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碗。

“客气啥,邻里邻居的,不就跟一家人一样嘛。”张婶的目光习惯性地在屋里扫了一圈,然后压低了声音,像分享什么秘密,“哎,跟你说,三楼老李家那个儿媳妇,又跟他儿子吵架了,昨天晚上差点没打起来,闹得整栋楼都听见了。”

耿秋玲只是笑了笑,没接话。她从不参与这些邻里间的长短是非。

张婶自顾自说了一阵,又把话题转回到耿秋玲身上:“还是你好福气啊,我们家静静就是懂事,工作又好,人又孝顺,从来不让你操心。不像我们家那个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对着电脑打游戏,愁死我了。”

耿秋玲听着这些夸赞,脸上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是啊,俞静是她的骄傲,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是她从泥潭里开出的一朵最干净的花。

送走张婶,耿秋玲把饺子拨了一半到另一个碗里,用保鲜膜仔仔细细地封好,放进冰箱,那是留给女儿晚上回来吃的。

下午四点,她准时收工,把做好的几十件衣服用一个大布袋装好,送到作坊去。

作坊老板是个精明的女人,每次都会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生怕漏掉一个线头,然后才把几十块钱的工钱递给她。

耿秋玲从不跟她计较,接过钱,当面点清楚,道声谢就走。

她的生活,就是这样,被这些琐碎、重复、精确到分钟的事情填满。平静,但也踏实。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缝纫机也沉睡了的时候,她会睡不着。

那些被她用尽全力尘封起来的往事,会像潮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涌上来,慢慢淹没她。

她会想起俞振邦,那个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她想起的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一些具体的、无法磨灭的感官记忆。

比如他喝醉酒后,身上那股汗味、酒味和烟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比如他挥下来的拳头,带着风声,落在她背上时,那沉闷的、骨头都在震颤的痛感。

比如那些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夜晚,窗外呼啸的北风,和屋子里他野兽般的咆哮。

还有,他看着尚在襁褓中的俞静时,那种厌恶、鄙夷的眼神,仿佛那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团亟待处理的垃圾。

这些记忆,像刻在骨头上的伤疤,一到阴雨天,就密密麻麻地、阴冷地疼起来。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俞振邦了。

自从二十多年前,她办完离婚手续,带着女儿,以一种近乎逃亡的姿态离开那个伤心地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换了手机号,换了住址,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扎下根,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断了和他以及他那边所有亲戚的一切联系。

她告诉自己,也告诉年幼的女儿,那个人已经死了。

俞静从小就没有父亲。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爸爸”这个词,是一个禁忌,一个黑洞。

小时候,她也曾指着别的孩子,天真地问过。

“妈妈,我的爸爸呢?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来接,我没有?”

每一次,耿秋玲的心都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她脸上却平静无波。

“你没有爸爸。”她说,语气不容置疑,“有妈妈就够了。”

问的次数多了,俞静也就不再问了。她比同龄的孩子更早熟,更懂事,也更敏感。她知道,那个词,是母亲心里不能触碰的痛。

所以,母女俩相依为命,把日子过得像一杯白水,无色无味,但至少,干净,安全。

耿秋玲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她老得踩不动缝纫机,直到她给女儿攒够一笔体面的嫁妆。

她以为,那个男人,那个噩梦,已经彻底烂在了过去。

直到那一天,那个她生命中最寻常的一个傍晚,她以为的固若金汤的世界,裂开了一条缝。

那天,俞静下班回家,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兴奋、不安和犹豫的神情。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包就去洗手,而是直愣愣地站在客厅中央,欲言又止。

耿秋玲正在厨房做饭,抽油烟机嗡嗡作响。她听到动静,探出头来,手上还沾着面粉。

“怎么了?傻站着干嘛?”

俞静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又像是怕吓到她。

“妈,”她的声音有些发飘,“我……我找到我爸了。”

厨房里,耿秋玲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在了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02

厨房里只剩下抽油烟机单调的嗡嗡声,衬得这个小小的家,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耿秋玲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锅铲。她的动作很慢,慢得像电影里的定格镜头,一节一节的,显得有些僵硬。她的脊背,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压弯了。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女儿,声音从抽油烟机的噪音里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些发闷。

“你说什么?”

“我说,我找到我爸了,俞振邦。”俞静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急切,又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寻求母亲某种认可的颤抖。

耿秋玲伸出手,关掉了抽油烟机。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她们母女俩的呼吸声。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了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那双常年因为穿针引线而微微眯起的眼睛,此刻却睁得很大,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血丝,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泛着红光的枯井。

“他不是死了吗?”她问。

“妈!”俞静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她最不喜欢母亲用这种口气说话,“你怎么能咒他死呢?他没死,他……他过得不好。”

耿秋玲看着女儿。

眼前的俞静,穿着一身得体的浅蓝色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知识女性特有的温和与书卷气。她是她耿秋玲一手拉扯大的,是她用无数个日夜踩着缝纫机,用一针一线,用熬坏的眼睛和磨出老茧的双手换来的好生活。

她干净,正直,善良。

善良到……有点愚蠢。

“他过得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耿秋玲的声音冷得像冬天里结了冰的铁块,每一个字砸在地上,都能发出声响。

“他毕竟是我爸啊!”俞静急了,往前走了一步,“我是在一个老乡的微信群里,无意中看到的消息,说他……说他病得很重,身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哦。”耿秋玲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重新拿起锅铲,打开火,往锅里倒油。锅铲和铁锅碰撞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是发泄着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俞静跟进狭小的厨房,站在她身后,几乎能感觉到从母亲背影里散发出的寒气。

“妈,你怎么能这么冷漠?他都快不行了!”

“我冷漠?”耿秋玲猛地回头,手里的锅铲还沾着油星,她指着俞静,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瞬间绷断的弦,“你问问他,当年他把我打得半死不活,把家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烂的时候,他冷不冷漠?你问问他,大冬天的晚上,把你我从家里赶出去,让我们母女俩在外面差点冻死的时候,他冷不冷漠?你问问他,我辛辛苦苦挣的钱,被他偷走拿去赌博输光的时候,他冷不冷漠?”

一连串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打得俞静节节败退。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俞静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神也开始躲闪。这些事,她听母亲说过,但文字和想象,永远无法替代亲身经历的痛楚。

“过去的事?”耿秋玲惨笑一声,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对你来说,是听过就忘的故事。对我来说,是刻在骨头上、烂在心里的疤!一辈子都好不了!你现在跟我说,都过去了?”

“可他现在病了啊,妈!他得了尿毒症,要靠透析才能活着,医生说,他可能……没多少日子了。”俞静的眼圈红了,她试图用对方的“惨状”来唤起母亲的同情,“我去看过他了,他住在那种最便宜的、隔出来的群租房里,屋子里一股发霉的味道,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真的很可怜。”

耿秋玲的心,像是被一只淬了毒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去看过他了。

她竟然背着自己,偷偷地去见了那个毁了她半辈子的恶魔。

“谁让你去的?”耿秋玲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妈,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下……我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真的……我……”俞静说不下去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对不起我们,说他后悔了,说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们……”

后悔?

耿秋玲想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那个男人会后悔?

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他只有算计,只有谎言,只有利用。

“所以呢?”耿秋玲死死地盯着女儿的眼睛,“你被他那几滴鳄鱼的眼泪给感动了?你忘了你小时候发高烧,烧得说胡话,我背着你冒着大雨跑了几里路去医院,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你是个赔钱货,死了干净,省得拖累他。”

“他……他那时候是喝多了……”俞静还在徒劳地辩解。

“喝多了?”耿秋玲的声音再次拔高,尖锐得刺耳,“他哪天不喝多?哪天不是拿我们母女俩当他撒气的沙袋?俞静,你是不是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傻了?你怎么能忘了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些吃不饱饭、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那些艰难的岁月,一幕幕在耿秋玲眼前闪过。

刚离婚那会儿,她身无分文,只能带着女儿租最便宜的地下室。阴暗,潮湿,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霉斑,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她白天去餐厅的后厨洗盘子,一双手在油腻的热水里泡得发白、脱皮。

晚上回来,就着一盏昏暗的灯泡给人织毛衣,织到深夜,眼睛又酸又痛。

女儿小,身体弱,经常生病。

有一次半夜发高烧,烧得浑身抽搐。她抱着女儿,一家一家地敲小诊所的门,口袋里只有东拼西凑来的几十块钱。

那种抱着女儿滚烫的身体,却求助无门的绝望和无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是怎么咬着牙,一步一步,把日子从泥潭里拔出来的。

她又是怎么省吃俭用,供女儿读书,让她上大学,让她成为一名体面的人民教师,让她活得像一个公主。

她以为,她们母女俩终于逃离了那个噩梦,在岸上建立起了一个安全的小岛。

可现在,这个噩梦,却要被她的亲生女儿,她最珍爱的公主,亲手重新引回这个岛上。

“妈,我知道我们以前过得苦。”俞静擦了擦眼泪,语气却变得异常坚定起来,“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外面。

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的亲生父亲,这是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如果我对他见死不救,我这辈子良心都会不安,我教书育人,教学生要善良,我自己却做不到,那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讲台上?”

“良心?”耿秋玲看着女儿,觉得无比的陌生和荒谬,“你跟他讲良心,他跟你讲过吗?他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妈,你别说了!”俞静捂住了耳朵,像是再也听不下去,“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耿秋玲的心,一寸一寸地往深渊里沉。

俞静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要把他接过来,照顾他。”

耿秋玲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站立不稳。她死死地扶着冰冷的灶台,才没有倒下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把他接过来。”俞静固执地重复道,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退缩,“我已经跟社区医院联系好了,可以转到我们市里的医院来,方便照顾。家里……家里这间储物室,收拾一下,完全可以给他住。”

耿秋玲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向客厅旁边那间不到五平米的小储物室。

那里堆放着她的缝纫材料、布料和一些舍不得扔的杂物。那是她的工作间,是她养家糊口的阵地,是她尊严的来源。

现在,她的女儿,要把那个毁了她半辈子的男人,安顿在她用血汗建立起来的家里。

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不可能!”耿秋玲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这个家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妈!”俞静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不解,“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铁石心肠!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病成那个样子,我们看到了也该伸把手吧?何况他是我爸!”

“他不是你爸!”耿秋玲歇斯底里地吼道,“从他把我们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了!你没有爸爸!”

母女俩的争吵,惊动了隔壁正在楼道里择菜的张婶。张婶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秋玲,怎么了这是?跟静静吵架了?哎哟,母女俩哪有隔夜仇嘛。”

耿秋玲没有理她,她所有的理智和力气,都用来和眼前的女儿对峙。

俞静的脸上,满是倔强和受伤。她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正确且符合道义的事,却得不到母亲的理解。

“妈,这件事,我必须要管。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她的声音也硬了起来,“如果你不同意,那……那我就自己出去租房子照顾他。”

说完,她不想再和母亲争执下去,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决绝地关上了门。

耿秋玲独自站在厨房里,浑身冰冷。

她辛苦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她引以为傲的女儿,为了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宁愿搬出去,也要跟她划清界限。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缓缓走到女儿的房门前,没有敲门,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穿透那扇门板,声音沙哑而凄厉:

“我怀你的时候,他把我往死里打,我护着肚子,跪在地上求他。我生你的时候,九死一生,他在外面跟狐朋狗友喝酒。你满月那天,他把我们俩一起赶出家门,那天还下着雪……”

“我带着你,住过漏雨的地下室,捡过别人不要的菜叶。我拼了命地把你养大,供你读书,让你当上体面的老师,我就是想让你活得像个人样,让你干干净净的,不要沾上他那种人的一点脏东西。”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冷,像燃尽的灰烬。

“我告诉自己,也告诉你,你没有爸爸。你从小到大,也确实像没有爸爸一样长大了。”

她顿住了,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对着那扇紧闭的门,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行啊,俞静,你真是出息了。你非要把那头狼请回家,我拦不住你。”

“你记住了,从他踏进这个家门的那一刻起,你过去没有爸,现在……你妈也没了。”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两个紧闭的房门,将这个小小的家,切割成了两个无法融合的世界。

03

最终,妥协的还是耿秋玲。

那句“妈也没了”的狠话,像一把刀,捅向了女儿,也深深地扎进了她自己的心里。

冷战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这个小小的家里,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母女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耿秋玲照常早起,做饭,踩缝纫机。只是那“哒哒哒”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凄凉。

俞静也照常上班,下班,只是不再和母亲交流。她眼圈总是红的,饭也吃得很少。

耿秋玲的心,像是被泡在冰冷的盐水里,又涩又疼。她怕了,她真的怕了。她怕女儿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搬出去租房子。她这辈子,就图个女儿在身边,如果女儿走了,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她一辈子都没跟人低过头,但为了女儿,她愿意。

周四的早上,在饭桌上,耿秋玲看着默默喝粥的女儿,沙哑地开了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让他……住储物室吧。”

俞静拿着勺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所取代。

“妈,你……你同意了?”

耿秋玲没看她,只是盯着自己碗里那几粒漂浮的小米。

“但是,我有我的条件。”她说,声音依旧冰冷,“第一,他的医药费,我一分钱不出。你有本事接回来,就得有本事养着。第二,他的吃喝拉撒,你一个人负责,别指望我搭把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准他踏出储物室那扇门半步,更不准他进我的房间。这个家里,客厅、厨房、厕所,他可以用,但我的卧室,是我的底线。”

“好,好,妈,都听你的!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他打扰到你!”俞静连声答应,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反悔。

耿秋玲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她看到女儿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觉得无比刺眼。她为了那个男人,竟然可以高兴成这样。

行动比想象的要快。

周末,俞静就请了两个钟点工,把储物室里堆积了十几年的东西都清了出来。那些耿秋玲舍不得扔的旧布料、缝纫剩下的线头、还有俞静从小到大的旧课本和奖状,都被一股脑地堆在了客厅的角落,让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然后,俞静去家具市场,买了一张最窄的单人床,一套新的被褥,把那个不到五平米的小空间,收拾成了一个临时的、逼仄的卧室。

耿秋玲全程冷眼旁观,一言不发,手里的缝纫机踩得飞快,那巨大的噪音,几乎要掀翻屋顶,像是她无声的抗议和悲鸣。

周日下午,俞振邦被接了过来。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停在楼下,而不是救护车,这让耿秋玲心里闪过一丝疑虑。

俞静和两个她花钱雇来的男人,用一张简易的帆布担架把他抬了上来。楼道很窄,担架不时地磕碰到墙壁,发出“咚咚”的声响。

邻居们都从门里探出头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哎,这不是秋玲那个死鬼前夫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听说是快不行了,女儿有孝心,接回来送终呢。”

“秋玲也可怜,这辈子算是被这个男人拖累死了……”

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耿秋玲的耳朵里。她挺直了脊背,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像。

二十多年没见,耿秋玲几乎认不出他了。

他哪里还有当年那个身强力壮、凶神恶煞的样子。整个人瘦得脱了相,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窝深陷下去,像两个黑洞。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上面布满了老年斑。他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洗得发黄的病号服,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躺在担架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仿佛真的随时都会断气。

耿秋玲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被抬进那间储物室,安放在那张崭新的小床上。

她的心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翻江倒海的恨意和一种宿命般的悲凉。

她恨他。

恨他毁了她的青春,恨他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屈辱。

现在,他又来了。

以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蛮横地、理直气壮地,重新黏上了她们母女的生活。

俞静安顿好他,走了出来,额头上全是汗,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是满足的。

“妈,他……他睡着了。”

耿秋玲没理她,径直走到阳台,拉上通往客厅的玻璃门,然后又拉上了窗帘。

她不想闻到那个房间里飘出来的,属于那个男人的,混杂着药水和衰败的气味。她不想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俞静看着母亲决绝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日子,从这一天起,彻底变了样。

俞静的生活,被完全打乱了。

她每天要掐着点给俞振邦喂药,做适合他吃的、捣成糊状的流食,还要帮他处理大小便。她一个没结过婚的年轻姑娘,做起这些事来,笨手笨脚,常常弄得自己狼狈不堪,身上也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异味。

学校的工作,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她开始频繁地请假,上课时也总是精神恍惚。校长找她谈了几次话,言语中颇有微词。

而耿秋玲,则像一个恪守诺言的局外人。

她严格遵守着自己的承诺,对那个房间里的一切,不闻不问,不看不管。她把缝纫机搬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天到晚都关着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只是,每天的饭菜她会多做一份。

俞静来盛的时候,她会说:“吃不完,倒了也是浪费。”

俞静知道,这是母亲最后的心疼和底线。

俞振邦的到来,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了这个原本平静的家庭,激起的涟荡,远比想象的要大。

邻居们的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耿秋玲。

“秋玲啊,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前夫都这样了,还肯收留他。”

“是啊,这要换了我,早把他扫地出门了,还管他死活。”

耿秋玲听着这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夸赞”,只觉得无比讽刺。她什么都不解释,只是沉默。沉默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她最后的铠甲。

但麻烦,还是不可避免地找上了门。

俞振邦的病,是个无底洞。

透析,吃药,各种检查,每一笔都是不小的开销。

俞静的工资,很快就见了底。她开始动用自己工作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万块钱积蓄。那笔钱,她原本是打算用来结婚买房的首付的。

但那点积蓄,在巨大的医疗费用面前,也只是杯水车薪。

很快,她就开始向同事、朋友借钱。借来的钱,让她在这个小城里的人情关系网中,变得步履维艰。

耿秋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要不算了,把自己的养老钱拿出来,就当是花钱消灾。但一想到俞振邦那张脸,她就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凭什么?凭什么要拿她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去给那个毁了她一辈子的仇人续命?

她以为,等钱耗尽了,俞静自然就会认清现实。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俞振邦的无耻,和女儿的“善良”。

这天晚上,俞静拿着一张医院下发的催款单,走进了耿秋玲的房间。这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走进母亲的“禁地”。

她的脸色很难看,嘴唇也有些发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妈,医院又催了,还差三万块钱的透析费,我……我实在是借不到了。”她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叫。

耿秋玲正在熨烫刚做好的衣服,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熨斗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早就说过,他的事,我一分钱不出。”

“可是……可是这次的费用太高了,如果不交,医院就要停掉他的透析了!”俞静的声音带着哭腔,“妈,你就当是借给我,行不行?等我以后发了工资,我每个月还你,我给你写借条!”

耿秋玲缓缓地放下了熨斗。

她看着女儿,这个她曾经以为无比懂事的女儿,如今为了那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她的底线,甚至学会了用“写借条”这种方式来跟她这个当妈的撇清关系。

“我没有钱。”耿秋玲说的是一部分实话。她这些年是攒了点钱,那是她的养老钱,是她的棺材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靠的东西。她绝不可能把这笔钱,花在俞振邦身上。

“妈,你怎么会没钱?”俞静不信,她的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你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你从来不买新衣服,从来不去外面吃饭,你怎么会没钱?你是不是就存心想看着他死?”

“对,我就是想看着他死!”耿秋玲被女儿的话彻底激怒了,“我每天都在求神拜佛,让他早点死!他死了,我们才能过安生日子!你懂不懂?”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俞静被母亲的话震惊了。

“我恶毒?”耿秋玲气极反笑,“我再恶毒,比得上他吗?俞静,我把话放这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非要救他,行啊,你不是说房子有你一半吗?你把这房子卖了,拿去给他治病!”

她用卖房来堵女儿的嘴,她以为,这下,俞静该死心了。毕竟,这是她们唯一的家。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女儿被亲情和道德绑架后的固执。

俞静沉默了很久,久到耿秋玲以为她放弃了。

然后,她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种让耿秋玲心惊的平静和决绝。

“好。”她说,“我明天就去找中介。”

04

耿秋玲彻底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女儿,看着她那张因为固执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又疼又闷,几乎要停止跳动。

“你疯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生了锈的铁管里发出来的,“为了那么一个男人,你连家都不要了?”

“妈,这不是你的家,这是我们的家。”俞静一字一句地纠正道,语气冷静得可怕,“房子卖了,我们还可以租。但爸的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耿秋玲气得浑身发抖,“这房子是我拿命换来的!是我一件衣服一件衣服踩出来的!是我一分钱一分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你凭什么卖?”

“房产证上,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俞静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狠狠地钉在耿秋玲的心上,“当年是你自己要把我的名字加上去的。妈,按照法律,我确实有权利处置属于我的那一半产权。”

法律……

耿秋玲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年买房时,她吃够了没有保障的苦,生怕自己哪天突然走了,女儿无依无靠,才特意把女儿的名字也加了上去。她以为这是对女儿最周全的保障,却没想到,如今成了女儿拿捏她、威胁她的最锋利的武器。

“好,好,好!”耿秋玲连说三个“好”字,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俞静,你真是我的好女儿!你翅膀硬了,读了几年书,学会用法律来压我了!”

她转身冲到床头柜前,拉开最底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用钥匙打开,从里面翻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铁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房产证,还有她存了半辈子的那几张存折。

她把那本红色的、承载了她半生心血的房产证狠狠地摔在俞静面前的桌子上。

“拿去卖!你现在就拿去卖!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个家,你带着那个半死不活的爹,去喝西北风!”

她是在说气话,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她看到俞静的眼神,亮了一下。

女儿真的走过去,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本红色的证书。

耿秋玲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凉了,碎了,变成了一地捡不起来的玻璃碴子。

接下来的日子,对耿秋玲来说,是一种公开的、日复一日的凌迟。

俞静真的联系了房屋中介。

很快,就有一波又一波的陌生人,像逛集市一样,上门来看房。

他们在这个小小的家里走来走去,鞋底带着外面的灰尘,踩脏了耿秋玲每天都擦好几遍的地板。他们对着她精心维护的家具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这户型不行啊,不通透。”

“装修太老了,最少是十年前的风格了,要买的话得全部敲掉重来。”

“小区环境也一般,楼道太窄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剐耿秋玲的心头肉。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却还是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那些嘈杂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围观的动物,所有的尊严和隐私,都被人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

俞静则像一个尽职尽责的销售员,热情地向每一个看房的人介绍着这个家的“优点”。

“我们这个房子虽然老,但是地段好,离学校、菜市场都近,生活很方便。”

“朝向也不错的,是南北通透的户型,阳光很充足。”

耿秋玲听着女儿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觉得无比刺耳,无比讽刺。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那个曾经贴心的小棉袄,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六亲不认、一心只想卖掉她们容身之所的样子。

是她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这天,又来了一家中介,带着一对看起来是诚心想买的中年夫妇。

那对夫妇问得很仔细,看得很认真。

耿秋玲躲在房间里,从门缝里紧张地往外看。

她看到俞静带着他们,甚至想推开储物室的门。

“这里面是个小储藏间,大概五平米,也可以做个小书房,挺实用的。”俞静微笑着介绍道。

“不行!”耿秋玲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储物室门口,“这里面不能看!”

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俞静的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

“妈,你干什么!人家只是看看!”

“我说不能看就不能看!”耿秋玲的身体死死地抵住房门,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这里面堆的都是我的东西,我的私人地方,谁也别想看!”

她不能让这些人看到俞振邦。

她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个她苦心经营的、干净体面的家里,还藏着那么一个肮脏的、让她蒙羞的男人。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底线。

那对夫妇面面相觑,感觉气氛不对,尴尬地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就匆匆走了。

中介也一脸晦气地跟了出去,临走时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老太太,毛病真多。”

人一走,俞静就彻底爆发了。

“妈!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存心不让我把房子卖出去是不是?爸的医药费怎么办?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对!”耿秋玲也豁出去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就是不想卖!俞静,你想救他,除非我死!”

“你……你不可理喻!”俞静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也掉了下来。

就在母女俩剑拔弩张、激烈对峙的时候,那扇被耿秋玲死死护住的储物室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俞振邦那张蜡黄的、瘦骨嶙峋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也不知道在里面听了多久。

他的眼神,浑浊,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算计的精光。

他看着情绪激动的耿秋玲,又看了看满脸泪痕的俞静,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像是安抚又像是威胁的笑容。

“别……别吵了……”他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嘶哑,微弱,“为我这么一个……废人,不值得……”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俞静,像一条毒蛇,死死地锁在了耿秋玲的脸上。

“秋玲,我知道,你恨我……你不想卖房子,也行……”

耿秋玲和俞静都愣住了,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要你,以后好好照顾我,像静静一样,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否则……”

“否则怎么样?”耿秋玲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

“否则……”俞振邦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发黄的牙齿,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阴冷地说:

“我就把我们离婚的‘真相’,告诉静静。你也不想让她知道,她那个伟大的妈妈,当年是怎么抛弃一个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丈夫,卷走家里所有的钱,还抱走了我唯一的女儿的吧?”

05

这个所谓的“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生了锈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耿秋玲心中那个被她锁了二十多年、早已化脓腐烂的秘密。

她的大脑,在一瞬间,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个男人阴冷的声音,和记忆中那个同样阴冷的、下着雨的夜晚。

当年,俞振邦在工地的脚手架上干活,因为前一晚喝多了酒,头重脚轻,一脚踩空,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当场摔断了腿,还伴有轻微的脑震荡。

那段时间,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他把所有的怨气和痛苦,都变本加厉地发泄在了耿秋玲身上。

他每天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羞辱她,甚至会故意把屎尿弄在床上,逼着当时还怀着孕的耿秋玲去收拾。

耿秋玲忍受着地狱般的折磨,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知道,等他伤好了,能下地了,变本加厉的毒打只会来得更猛烈。

她看着自己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第一次为了孩子,而不是为了自己,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地狱般的家庭,有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趁着一个深夜,他因为伤痛和药物昏睡过去的时候,她卷走了家里仅剩的、藏在枕头底下存折里的几百块钱——那是她准备用来生孩子的救命钱。

她没有拿任何行李,只抱走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像一个绝望的逃犯一样,逃离了那个城市。

她逃得那么决绝,那么彻底,因为她知道,那是她和女儿唯一的生路。

可这件事,在俞振邦的嘴里,却被掐头去尾,剪辑成了另一个版本——一个妻子在丈夫重伤卧床、最需要照顾的时候,狠心地抛夫弃子,并且卷走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让他一个人在床上差点饿死、病死的恶毒故事。

这些年,他就是用这个扭曲的“秘密”,像一个附骨之疽的幽灵,一次又一次地找到她,敲诈她。

她为了女儿能有一个“清白”的、伟大的母亲形象,为了不让女儿心中纯洁的世界染上这种肮脏的污点,她一次次地忍让,一次次地用自己踩缝纫机挣来的血汗钱,去堵他的嘴。

她以为这能息事宁人。

没想到,今天,这成了他可以用来彻底摧毁她的、最致命的武器。

“你……你胡说八道!”耿秋玲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大脑,让她一阵阵地眩晕,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胡说?”俞振邦看到她煞白的脸,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眼中的精光更盛了,“耿秋玲,你敢当着静静的面,发誓说我说的有一句假话吗?你敢说你不是在我摔断腿动不了的时候跑的?你敢说你没拿走家里那本存折?”

“我……”耿秋玲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俞振邦说的,剔除了所有前因后果,单看“事实”本身,竟然……全是真的。她无法辩驳。

俞静在一旁,已经完全听傻了。

她看看面目狰狞的父亲,又看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母亲,整个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妈……爸……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什么抛夫弃子?什么存折?”

俞振邦见状,立刻收起了那副恶毒的嘴脸,转而换上了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他看着俞静,眼泪说来就来,演技精湛得像个老戏骨。

“孩子啊,爸对不起你,爸不想提这些的……爸不是个好丈夫,我承认,我以前混蛋,我打过你妈……”他先是声泪俱下地忏悔,承认一部分错误,以博取女儿的信任。

“但是……我再混蛋,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狠心啊!”他话锋一转,声音凄切,充满了被背叛的伤痛,“那年我从架子上摔下来,腿断了,在床上一动都动不了,吃喝拉撒都得靠人,我以为她会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还怀着你的份上,照顾我……可她……她竟然趁我睡着,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跑了!”

他一边说,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我醒来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水壶是凉的,锅里是空的……我差点就那么饿死在床上啊!要不是邻居几天没见着人,觉得不对劲过来看看,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孩子,爸不是恨她,是寒心啊!”

这个故事,编得声情并茂,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细节。

俞静听得目瞪口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眼神从困惑,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深深的、无法言说的伤痛。

“妈……他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在颤抖。

耿秋玲看着女儿眼中那怀疑和动摇的神色,百口莫辩。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说不是那样的,想说出那些前因后果,但她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俞振邦那番精心编排的、充满感染力的哭诉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像是在狡辩。

她的沉默,在俞静看来,就是默认。

“所以……是真的……”俞静喃喃自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感觉自己心中那个坚韧、善良、完美的母亲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摔得粉碎。

她松开了拉着耿秋玲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母亲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

“原来……是这样……”

“静静,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耿秋玲慌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想去抓住女儿的手。

俞静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猛地躲开了。

“你别碰我!”她哭喊着,情绪彻底崩溃,“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她哭着,看也不看瘫软在地上的母亲,转身冲出了家门。

耿秋玲想去追,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迈不开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身后,传来了俞振邦得意的、压抑的咳嗽声。

耿秋玲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那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

她的眼神,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惊恐。

只剩下一片死寂。

像燃尽的灰烬,再也透不出一丝火星。

她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客厅的桌子前。

她看到桌上那个装着房产证和存折的小铁盒,又看到门口,俞振邦那张带着胜利者微笑的、丑陋的脸。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杯上。

她端起水杯,走到俞振邦面前。

俞振邦以为她要泼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耿秋玲却只是把水杯递到他面前,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看得俞振邦心里阵阵发毛。

“爸,”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从未有过的语气,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喝水吧,说了这么多话,口渴了吧。”

俞振邦愣住了。

耿秋玲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她没有崩溃,没有哭喊,反而……顺从了?

他迟疑地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耿秋玲依旧微笑着,眼神却像淬了冰。

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俞振邦,你赢了。从今天起,我伺候你。伺候你吃,伺候你喝,伺候你……上路。”

06

从那天起,耿秋玲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浑身长满尖刺、对俞振邦冷眼相待的女人。她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反抗和恨意,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温和顺从的“贤妻”。

俞静跑出去后,在朋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红着眼睛回来了。

她没有跟耿秋玲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然后开始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俞振邦,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母亲对父亲的“亏欠”。

她看到母亲的转变,起初是惊讶,随即而来的是一种复杂的、如释重负般的欣慰。

她以为,是父亲的“真相”和自己的坚持,终于让母亲“良心发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妈,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她由衷地对正在给俞振邦喂粥的耿秋玲说。

耿秋玲头也不抬,用勺子撇去粥上的米油,淡淡地说:“他毕竟是你爸,也是我以前的丈夫。人都要死了,过去的恩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你放心去上班吧,家里有我。”

她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合情合理。

俞静听了,眼圈一红,彻底放下了心。

只有俞振邦,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贤惠”的耿秋玲,心里阵阵发毛。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女人,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看似平静,底下却不知道藏着什么要命的旋涡。

他一边享受着耿秋玲的伺候,一边暗中观察提防。

而耿秋玲,则开始了一场堪称完美的“表演”。

她对俞振邦的照顾,比俞静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周到,还要细致。

她会严格按照医生建议的营养食谱,用小火慢炖,给他做各种有营养的流食,鸡汤、鱼汤、蔬菜泥,变着花样。

她会定时给他擦洗身体,换洗床单被褥,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

她甚至会搬个小板凳,坐在他床边,给他读报纸,讲新闻,语气温和得像春风。

她的顺从,渐渐麻痹了俞振邦的警惕,也助长了他的嚣张。

他开始彻底把她当成予取予求的保姆,甚至是奴隶。

“水太烫了!你想烫死我啊?”

“这个粥没味道,跟你这个人一样,寡淡!多放点盐!”

“给我把电视声音开大点!耳朵聋了吗?”

对于这些无理的要求和羞辱,耿秋玲一概满足,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微笑。

她的顺从,让俞振邦彻底找回了当年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作威作福的感觉。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用那个秘密,将这个女人死死地踩在了脚下。

他没有发现,耿秋玲在每次进出他房间的时候,口袋里那支伪装成圆珠笔的录音笔,都处在开启状态。

他更没有发现,耿秋玲在给他擦洗身体、按摩肌肉的时候,会“不经意”地,用藏在袖子里的手机,拍下他身上那些因为长期“卧床”而产生的、但并不严重的褥疮,和他虚弱外表下那双总是闪烁着精光和算计的眼睛。

她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不动声色地,收集着猎物的罪证,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07

证据在一点点地积累。

耿秋玲知道,光有这些还不够,她必须拿到最关键的证据——戳穿他“尿毒症”这个核心谎言。

她开始留意他吃的药。她发现,俞静每次从医院取回来的药,除了几盒贴着医院标签的,还有几瓶是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小药瓶。俞振邦对这几瓶药格外看重,总是自己收着,叮嘱俞静按时给他吃。

耿秋玲起了疑心。

一天,趁着俞振邦睡午觉,她偷偷溜进储物室,从他的枕头底下,找到了那几瓶神秘的药。她倒出两粒,用纸包好,然后将药瓶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她拿着那两粒药,没有去大药店,而是去了城市另一头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诊所。她怕被熟人看到。

诊所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

耿秋玲把药递过去,谎称是自己家老人的。

“医生,您帮忙看看,这是治什么病的药?”

老医生戴上老花镜,拿起药片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看了看,然后皱起了眉头。

“这药……不是正规厂家出的。”

“啊?”耿秋玲的心提了起来。

“这里面,主要成分是利尿剂和一些强心类的药物。”老医生看着她,严肃地说,“长期吃,能造成身体浮肿、心跳过速这些假象,看起来像是肾病或者心脏病很严重的样子。但这是在透支身体,是虎狼之药!是药贩子拿来骗人的!你家老人是不是被什么人给骗了?”

老医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耿秋玲心中所有的迷雾。

骗局!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根本没有那么重的病!他是在装病,联合了什么人,一起欺骗女儿!

耿秋玲走出诊所的时候,双腿都在发软,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她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俞振邦,你的死期,到了。

08

耿秋玲没有立刻发作。

她知道,光有这个结论还不行,她需要让女儿亲眼看到真相。

她回家的路上,去了一趟菜市场,找到了正在卖菜的李嫂。

她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嫂,并请求她的帮助。

李嫂听完,气得一拍大腿,把案板上的黄瓜拍断了一根。

“这个天杀的畜生!我就说他不像好人!秋玲,你放心,这事嫂子帮你!不把他这层画皮扒下来,我就不姓李!”

第二天,耿秋玲对正在看电视的俞振邦说:“振邦啊,你看你来这么久,静静工作忙,我也没好好陪你说说话。我今天约了以前的老邻居李嫂来家里打麻将,你也出来一起热闹热闹吧?”

俞振邦一听打麻将,眼睛都亮了。他憋了这么久,早就手痒了。他丝毫没有怀疑这是个圈套。

很快,李嫂就带着另外两个以前相熟的老邻居来了。

四个人在客厅摆开了麻将桌。耿秋玲特意把俞振邦的位置,安排在靠近阳台的地方,那里光线最好,也最显眼。

她们一边打麻将,一边大声地聊天,聊的都是以前的陈年旧事。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振邦在工地上摔断腿那事?”李嫂故意大声说道。

“怎么不记得,吓死人了。”另一个邻居接话。

“要我说,那都是他自己活该!”李嫂啐了一口,“前一天晚上还把秋玲打得鼻青脸肿的,第二天就遭了报应!老天有眼!”

“就是就是,那时候秋玲怀着静静,多不容易啊,天天被他打。”

俞振邦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发作,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她们聊着聊着,又聊到了赌博。

“振邦,你现在手气怎么样啊?当年你可是我们那一片的‘赌王’啊。”李嫂笑着问。

俞振邦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忘了形,开始吹嘘起来。

“那当然!想当年,我一把牌的输赢,都顶你们一个月工资!”

“那你现在病成这样,还想不想玩啊?”

“想啊!怎么不想!”俞振邦拍着胸脯,唾沫横飞,“等我病好了,我照样杀回赌场!我跟你们说,我这病都是装……”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闭上了嘴。

但已经晚了。

就在这时,本该在学校上班的俞静,推开了家门。

她就站门口,静静地看着牌桌上那个精神矍铄、唾沫横飞、声音洪亮的“父亲”。

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

09

客厅里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麻将碰撞的清脆声,聊天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

俞振邦脸上的得意和吹嘘,还来不及褪去,就僵在了那里。他看着门口的女儿,和她身后那两抹刺眼的蓝色,大脑一片空白。

“静……静静?你……你怎么回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手里的麻将牌“哗啦”一声,掉在了桌上。

俞静没有理他。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整个客厅。

扫过那张麻将桌,扫过父亲那张惊慌失措的脸,最后,落在了坐在桌边,一脸平静的母亲身上。

耿秋玲迎着女儿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俞静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但她没有哭,而是深吸一口气,侧过身,对身后的警察说:“警察同志,就是他。”

两个警察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俞振邦?”其中一个年长的警察问道。

“我……我不是……你们找错人了……”俞振邦慌了,他想站起来,腿却软得像面条,根本使不上力。

“我们接到报警,有人涉嫌诈骗和长期敲诈勒索,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年轻的警察说着,走上前,拿出了手铐。

“诈骗?敲诈?”俞振邦彻底懵了,“我没有!我什么时候诈骗了?这是我女儿家!我生病了,我女儿照顾我,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抓我?”

他开始撒泼,大声地嘶吼起来。

“静静!你快跟他们说啊!我是你爸!你让他们抓我干什么!你这个不孝女!”

俞静看着他丑陋的嘴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清晰地传出了俞振邦和耿秋玲的对话录音,全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对耿秋玲的辱骂、威胁,以及关于如何装病、如何骗取女儿信任的洋洋得意的自白。

接着,俞静又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托朋友,从你老家的医院调出来的,你二十多年前摔断腿的病历。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你是‘意外坠落伤’,入院时精神状态良好,并无生命危险。”

“还有这个,”她又拿出几张银行汇款的回执单复印件,“这是我妈这些年,陆陆续续给你汇款的记录,加起来有七万多块。一个‘被抛弃得差点饿死’的人,是怎么做到在之后二十年里,持续不断地从一个被你逼得净身出户的女人手里拿到钱的?”

每一份证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俞振邦的头上。

他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谎言,所有的算计,在这些铁一般的证据面前,被撕得粉碎。

“带走。”年长的警察一挥手。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铐住了俞振邦的手腕。

他被警察从椅子上架起来,往外拖。

经过耿秋玲身边时,他突然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瞪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咒骂:

“耿秋玲!你这个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耿秋玲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彻骨。

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不会做鬼的。”她说,“因为地狱,都嫌你脏。”

10

俞振邦被带走了。

李嫂和另外两个邻居,看着这场酣畅淋漓的大反转,都觉得解气又痛快,纷纷对耿秋玲竖起了大拇指。

警察走后,她们又坐了一会儿,安慰了耿秋玲母女几句,才相继离开。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耿秋玲和俞静,母女俩。

俞静走到耿秋玲面前,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妈,我错了……”她泣不成声,“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

她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耿秋玲的心,猛地一疼。她连忙上前,抓住女儿的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她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一样。

“妈……”俞静在母亲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她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悔恨、自责,都化作了泪水,尽情地发泄了出来。

耿秋玲抱着女儿,眼眶也湿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母女俩之间所有的隔阂和伤痛,都将被彻底抚平。

那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噩梦,终于,真正地结束了。

11

后续的事情,处理得比想象中要顺利。

俞振邦诈骗和敲诈勒索的罪名成立。因为他之前敲诈的金额巨大,并且对受害人耿秋玲造成了长期的精神和经济双重伤害,最终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三年。

那个所谓“尿毒症”的骗局,也水落石出了。原来是他和一个在医院当护工的远房亲戚联手设的局,那个亲戚负责提供医院的信息和伪造一些病情严重的假象,俞振邦则负责表演。事成之后,从俞静那里骗来的钱,两人五五分成。

那个护工,自然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俞静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是那个有些天真、不谙世事的乖乖女。这场变故,让她一夜之间,迅速地成长和成熟了起来。

她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体贴。

她主动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家务,不再让耿秋玲那么操劳。她会陪母亲聊天,听她讲那些过去从不愿提起的往事。她会挽着母亲的手去公园散步,给她买她从未穿过的、颜色鲜亮的衣服。

她像是在用尽全力,去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去温暖母亲那颗被伤害了太久的心。

耿秋玲看着女儿的改变,既心疼,又欣慰。

那个被她用尽全力保护起来的、不染尘埃的女儿,终究还是被现实的风雨打湿了翅膀。但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12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正好。

母女俩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耿秋玲没有踩缝纫机,而是在整理一箱旧物。

箱子里,是俞静从小到大的东西。

发黄的奖状,写着幼稚话语的贺卡,还有一本本写满了工整字迹的旧作业本。

俞静拿起一张她小学时获得“三好学生”的奖状,笑着说:“妈,你看,我小时候还挺厉害的。”

耿秋玲也笑了,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她从箱底,拿出了一个同样发黄的、陈旧的信封。

信封里,没有信。

只有一张薄薄的、早已停止流通的旧存折。

俞静看着那本存折,神情微微一黯。她认得,这就是那本出现在她家无尽风波里的“罪恶之源”。

耿秋玲打开存折,递给女儿。

“你看看吧。”

俞静接过来,只见存折的户主名字,写的是“俞静”。开户日期,是她出生的那天。

而存折的交易记录,只有一笔。

在开户的第二天,存入了五百元。

然后在第三天,又全额取出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记录。

“这是……”俞静不解地看着母亲。

“当年,我跑出来的时候,身上一共就只有五百二十一块三毛钱。”耿秋玲的声音,平静而悠远,“那五百块,是准备用来给你看病、买奶粉的。我怕放在身上不安全,就用你的名字,给你开了个户,存了进去。后来到了鹤川,要租房子,要生活,第二天就又取了出来。”

“那本存折,我一直没舍得扔。我想着,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拥有的第一笔‘财产’。”

耿秋玲看着女儿,微笑着说:“静静,你爸说我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没错,我确实拿走了这五百块。因为这五百块,不是他的,不是我们家的,而是你的。是我作为母亲,为你,也为我自己,挣来的活下去的希望。”

俞静拿着那本薄薄的、几乎没有分量的存折,却觉得它重逾千斤。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的决绝和隐忍。

她终于读懂了母亲那深沉如海、却从不言说的爱。

眼泪,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但这一次,泪水里没有痛苦和悔恨,只有满满的、温暖的感动。

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身旁的母亲。

“妈,”她说,“谢谢你。”

谢谢你,当年那么勇敢,带我逃离了地狱。

谢谢你,用你瘦弱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干净的天空。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母女俩身上,暖洋洋的。

客厅墙角的那盆绿萝,不知何时,又抽出了一根新的藤蔓,翠绿,鲜嫩,努力地,向着阳光的方向,肆意生长着。

来源:小马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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