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七岁那年,庶姐巧取豪夺,生生夺了我与太子定情的信物,冒名顶替了我嫡女之位。
七岁那年,庶姐巧取豪夺,生生夺了我与太子定情的信物,冒名顶替了我嫡女之位。
母亲拼却性命,才护得我残喘余生,将我送入清冷道观避祸。
十年光阴弹指过,她终得圣眷,跻身嫔妃之列;而我,一袭道袍,已成万人敬仰的国师。
待谢氏一门权倾朝野、荣宠无双之时——便是我血洗谢氏满门之日。
无人敢斥我残忍,因国师之言,便是天命所归。
1
相府无嫡女,然则凤阙之中,岂能少了谢氏金枝?
我那运筹帷幄的丞相父亲,索性将后院化作育女摇篮。
数载春秋耕耘,终得六朵庶出金花。
我排行第五,人称谢五娘。
谢家女儿,自幼便是金尊玉贵地娇养着。
礼仪先生调教得举案齐眉,琴棋书画熏陶得兰心蕙质。
纵览整个京城,何曾有过这般福泽深厚的庶出姑娘?偏生我是个例外——我的姨娘,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华服美裳与我绝缘,时兴首饰难入我眼,连应季果子都要让姐妹三分。
我常想,只要潜心修习先生课业,总能让父亲与嫡母青眼相待。
可每每功课在即,姨娘总变着法儿引我去玩耍。
翌日女学被夫子责罚,她不过吐吐舌头了事。
府里人常叹:"五小姐本是上好胚子,偏生摊上个拎不清的姨娘。"
我急得直跺脚:"姨娘,您就饶了我吧!待我交了功课,好歹能吃顿饱饭,穿件新袄呀!"
她却嬉笑着拉我去编缨络,见我冻得满手生疮,方才叹着气作罢。
谁知隔日,她竟不知从何处寻来件半新不旧的袄子——瞧着分明是大姐穿剩的。
也不知她低声下气求了多少人。
她笑吟吟道:"小五快穿上,咱们去看梅花。"
我气得直哭:"姨娘!让我写完功课,等夫子夸了,我再去求大夫人赏件新袄!"
她望着我冻裂的手背,忽然怔住。
次日,那件不知来处的袄子便裹在了我身上。
她执起我的手:"小五,新袄子暖和么?随姨娘赏梅去。"
2
谁曾想,这件旧袄竟惹出滔天风波。
十岁的太子常来府中,过往总对我视若无睹。
偏生这日,我在气头上被姨娘拽去赏梅,正鼓着腮帮子生闷气。他随父亲与嫡母行至梅林,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
"此女何名?"太子问道。
我尚未开口,赵姨娘已抢先道:"回殿下,这是家中三姑娘,闺名玉婉。"
我惊愕回头,正对上姨娘惨白的脸色。赵姨娘亲昵地牵起我的手,眼中警告之意分明。
"婉儿,来拜见太子殿下。"姨娘终于狠下心推了我一把。
年幼的我哪知其中利害,依言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他上下打量我良久,忽转向父亲道:"这受气包倒有意思,莫要亏待了她。"
说着将块温润玉佩塞进我手心:"及笄之年,本宫自会遣人迎娶。"
满座哗然。
父亲喜形于色,嫡母嘴角含笑,赵姨娘面色阴晴不定。
唯有我的姨娘,眼中寒芒乍现——她比谁都清楚相府规矩:得见天颜者,便是正经主子。
如果赵姨娘为了隐藏真相杀了我,我爹只会让我三姐学着点她姨娘的手段。
3
后来啊,我那个平时老实巴交、从来不跟人争风吃醋的姨娘,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爹每次去她房里,她也不装傻充愣故意气我爹了。反倒是一口一个"老爷"叫得甜甜蜜蜜的,把我爹哄得乐呵呵的,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勤快。
我爹还总念叨:"哎哟,我差点都忘了,当年你可是又漂亮又会才艺的主儿。"
就这么着,有一天我姨娘瞅准机会,在我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拿把刀抵在他脖子上。
我爹好歹是当朝丞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冷冷地看着我姨娘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咱们的小五已经被你宠坏了,要是送进宫去,非得给谢家惹祸不可。"
我当时吓得不行,赶紧拉着我姨娘的衣角哀求:"姨娘,我也不想去宫里,让给三姐姐吧..."
谁知道平时温柔和善的姨娘突然一脚踹在我身上:"滚滚滚,别在这儿碍事!"
我抱着脑袋,眼睁睁看着我姨娘发疯似的闹腾。
"姓谢的!你明明知道赵小环那个贱 人怕事情败露,偷偷给小五下毒,你管都不管!"我爹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多大点事啊,小五不是好好的吗?"
我姨娘气得牙齿咯咯响,冷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让你们家女儿们互相争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把她们送进宫去争宠。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爹!"
我爹赶紧劝:"白霜,别闹了,把刀放下,别吓着孩子。"
可我姨娘把刀抵得更紧了,在我爹耳边压低声音说:"谢丞相平时装得清高,双手干干净净的。可这些年,你通过我娘家捞了多少银子,我这儿可都记着账呢!"
我爹终于变了脸色:"怎么,你自己胡闹还不够?还要连累你娘家?"
我姨娘笑得像个疯子:"他们把我当货物送给你换荣华富贵,我凭什么替他们着想?"说着,我爹那高贵的脖子上已经渗出了血丝。
最后还是我爹先服软了,答应把我送去道观出家。
被送走那天正下着大雪。我姨娘跟疯了似的,把家里那些姨娘和来看热闹的都打了一顿,还从我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姐姐那儿抢了好几件棉袄给我裹上。
相府的人都在骂她,说她是疯婆子,有人还嘀咕:"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她也没几天好活了。"
我姨娘却静静地抓着马车,脸上带着笑:"小五,这是姨娘能给你争取到的最好的出路了。以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走了。"
"以后你就能读书写字,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了!"
4
我尚在懵懂之年,便被遣离故园,来到这陌生之地。
自此,我 日夜啼哭,泪如雨下。
师父与师兄们围着我哄劝数日,我却仍哭得不能自已。
直至我的女师兄和莲取来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师姐,为何你能享用鸡腿?"
"傻孩子,莫要叫师姐,无论男女皆称师兄。"和莲将鸡腿塞入我手中,"况且我们素来是可以食荤的。"
霎时间,一群女师兄似是寻得了哄我的妙法。
"是啊是啊,做小道士好处多多,既能品尝荤腥,长大后还能择良婿而嫁。"
"这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不愿嫁人便不嫁。"
"山上趣事繁多,明日师兄便带你去攀折梅花。"
提及梅花,我又潸然泪下:"我姨娘......我姨娘便是在攀梅时撞见了歹人,才遭此不幸。"
霎时,一群师兄便将失言的和叶师兄团团围住。
"哎呀!你看看你!又惹她伤心了!"
"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止住哭声。"
和叶师兄咬牙问道:"荆儿,你与师兄说说,你姨娘究竟如何了?"
我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姨娘......姨娘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和叶师兄将我扳正身子:"我去把你姨娘救下来,你且莫要再哭。"
我惊得忘了哭泣:"当真可以?"
我爹那般可怖,大夫人如此凶悍,那些姨娘又这般刻薄,真的能救回我娘吗?
和叶师兄陷入了沉思。
我一见这情形,眼泪又夺眶而出:"果然不行。"
和叶师兄一狠心:"你答应我,从此不再哭泣,乖乖听话,我这就去寻你姨娘。"
我拼命忍住泪水:"嗯!"
和莲师兄催促道:"快些动身吧,骑我的千里驹去!"
在众师兄的催促与数落声中,和叶师兄匆匆策马而去。
5
才过了三日,和莲师兄便携我下山去寻我姨娘。
人还未见着,和叶师兄便一脸歉疚地对我说:"荆儿,对不住,为兄来迟了。"
我心头一紧,眼眶又泛起泪花,还以为姨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和莲师兄当即斥责道:"你这张嘴,何时才能长些脑子!"
她骑在高头大马上,遥指远处的人群:"荆儿,你娘就在那里。"
我踮起脚尖望去,只见姜家人簇拥着我姨娘,正要登船离去。
"我求了忠勇侯夫人,夫人将她接了出来,嘱咐我们带回家好生照料。"
后来我方知晓,神清观昔日何等鼎盛,诸位师兄皆通晓卜算之术。千金难买我师兄一言箴言。
只是她们素来不轻易下山,更不随意为人占卜。
和叶师兄以一卦之术,换得忠勇侯夫人的人情。姜氏早已送其他女子入府顶替,我舅舅叩破了头才保住这门情分。
我姨娘害我爹颜面尽失,父亲将母亲交予其他姨娘照管,分明是要慢慢折磨至死。待到被救出时,她双目已然失明。
她再也看不见我了......
和叶师兄轻声对我说:"你娘让我带话,说她回去便都好了,让你莫要挂心。"
我刚要唤她一声,和莲师兄急忙掩住我的嘴。
"相府还不知道这是你师兄的手笔,切莫声张出去。"和莲师兄叮嘱道。
师兄们曾说,待我长大些便带我去见母亲。
对了,她们让我改口唤"娘",往后不必再叫"姨娘"了。
6
自此,我于道观中朝夕浸淫典籍、研习卦理。
一年光景便能推演命盘,三年工夫可相人面相,五年之后断卦从无差池。
十载春秋流转,竟能观测天象异变,恍然开了天眼。
师父见我天资卓绝,便将我带在身旁亲自教导。
我整日捧着书卷如痴如醉,连那些总爱调侃我的师兄们也变了腔调——今日撺掇我看日出云霞,明日邀我赏云海翻涌。
"哎呀,你这小书痴,莫要整日埋首书堆,当心熬坏了眼珠子!"
这般软语相劝,虽三番五次总被他们拽着出游,倒也成就了几桩趣事。
那夜观星之时,但见太阴星被天狗啃噬,而天机星却渐次得势。
太阴主中宫皇后之位,天狗乃奸佞之兆,天机星对应国师之尊。
翌日清晨,道观便迎来一位遍身珠翠、仪态威严的老妇,听闻是宫中女官。
她向师父恳求出山相助,师父却执意推辞。
老妇珠泪涟涟:"师父虽已遁入空门,可红尘中尚有未了之缘啊!大小姐乃娘娘仅存血脉,您忍心见她堕入泥淖么......"
我忆起师父出家前曾是平原侯府的二小姐,那所谓的娘娘,想必就是当今皇后了。
想到昨夜星象预示,我猛地推门而入:"师父,容弟子替您入宫!"
素来冷峻的师父脸上竟闪过一丝动容。
身后偷听的师兄们吓得魂飞魄散,谁料师父并未厉声呵斥,只是轻声问道:"可想清楚了?"我忙不迭拼命点头。
师父转向老妇道:"此乃我最得意的弟子和荆,还望你多加照拂。"
老妇连忙叩首应承。
谁知师父又补上一句:"出了这道观,也须谨记——红烧肉三日方可食一次。"老妇闻言愕然。
我欣喜若狂地跪地叩首:"师父放心,徒儿定当谨记教诲!"
7
我乘着宫里的鎏金马车迤逦下山,车帘外掠过斑驳的树影,恍若隔世。
那老妇唤作鲁妈妈,乃是裴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一双眼睛锐利如刀。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眉间蹙起深深的沟壑,仿佛能拧出水来。
我自知这副模样委实不像办事的料——年纪尚幼,身量未足,师兄们总笑我生得清魅妖娆,是祸水的苗子,偏生又生就一双澄澈如山泉的眼眸。
鲁妈妈迟疑半晌,终于试探着问道:"小师父,这些年可曾下过山?"
我眨巴着眼睛,憨态可掬地答道:"从未下过山呢。"
话音未落,便见鲁妈妈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失望之色。
她咬了咬唇,又追问道:"观中生活可还顺遂?"
她大约想着,若是在观里吃过苦头,多少能磨出些心性来。
我掰着手指头笑嘻嘻地说:"特别好呀,师兄们待我极好,总是掐着点给我送红烧肉。"
见她一脸茫然,我又补充道:"是啊,师父说三日一次,时辰一到,师兄就准时送来啦。"说着,还冲她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鲁妈妈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道:"小师父,此番前去可是龙潭虎穴。您瞧您这般年幼懵懂,我怕是要连累您遭殃。"
我呆呆地望着她:"可要是不去,皇后娘娘该如何是好?"
鲁妈妈急得眼圈都红了:"小师父,仙师这般疼爱你,你何不去求求她?老奴...老奴给您磕头了..."说着竟真要跪下。
我慌忙抱住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妈别哭!您要撑住啊,不然您的孩儿可就没救了。"
鲁妈妈诧异地盯着我,我却指着她眼下惊道:"您子女宫凶光罩顶,煞气缭绕,幸而在田宅宫还有一线生机。您若倒下了,可就全完了!"
"你会相面?"鲁妈妈惊得倒退半步。
我羞赧地低头:"相面之术要学多年才能开悟,师父说没个几十年功力,不敢妄言精通..."
见她神色愈发黯淡,我又怯生生地补充:"不过...我开了天眼,师父说我天赋异禀..."
鲁妈妈一时语塞。
沉默良久,她才告诉我,她原是皇后的乳母,随嫁入宫,亲生儿子如今在外头担任暗卫统领,却不幸被擒。
如今皇后病势沉重,行事处处受限...
"也不知怎的,娘娘近日身子愈发不济,办起事来总像被人扼住咽喉..."她叹息道。
我歪着头思索:"难怪前日在山上观星,瞧见天狗食月的异象呢。"
话音刚落,鲁妈妈原本蔫头耷脑的精神突然为之一振,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8
鲁妈妈终究还是信不过我的本事。
她忽而问我可还记得谢家旧事,我垂眸答道:"那年上山时年纪尚幼,记忆早已模糊了。"她闻言轻颔首,似是松了口气。
"谢家的女儿,向来是两个夭折一个。"她压低声音,"养女如养蛊,非得挑出个能争善斗的才算数。"
我三姐先入东宫为淑媛,曾得盛宠,及至上位登基,直接晋了妃位,如今已是贵妃之尊;
二姐玉瑶许配西北将军嫡子,从贵妾扶正为继室;
就连四姐玉筝,许给六十岁的老祈王做宠姬,不过两年光景便跃居侧妃之位。
鲁妈妈抚着我的发顶叹道:"亏得你自幼上山,否则怕也要步你大姐与六妹的后尘......"
话锋一转,她目光灼灼地逼视我:"听闻你上山时已七岁,当真半点不记得?"
毕竟流着谢家的血,她到底存着疑心。
我神色不变,平静望进她眼底:"那些陈年旧事我确是不晓得的,唯独记着姨娘的模样。"
见她追问,我托腮浅笑:"姨娘其它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生得极美。"
9
皇后今年不过二二芳华。
这位将门虎女命运蹊跷,其堂兄恰是迎娶我二姐之人。
自年初起便缠绵病榻,寝殿终日萦绕着苦涩药香。
我被引入殿内,隔着珠帘静候。
鲁妈妈率先入内,向皇后低语禀报。
她们殊不知,自开天眼后我耳聪目明,帐后情形尽收眼底。
鲁妈妈道:"虽是谢家女,却在山中修行十载未曾下山。虽天赋异禀,却有些痴症。"
皇后冷笑:"谢家的女儿,最擅做戏。"
继而吩咐:"你且去细查,本宫需沉住气,纵使厌憎贵妃,也须懂得隐忍。"
"这些年吃的教训还不够么?咳咳...传她进来。"
我瞥见皇后榻前跪着个打理香炉的宫女,举止颇为诡异。
恰在此时,鲁妈妈步出殿外,外头便传来通传:"娘娘,谢贵妃前来请安。"
鲁妈妈冷笑:"回她的话,娘娘龙体欠安,请回吧。"
"是。"应声的正是方才跪在皇后身旁的宫女,与我擦肩而过时,我分明看见她指尖微颤。
皇后传我入帐相见。
寒暄数语后,我忽道:"方才那宫女面相晦涩,与娘娘八字相冲。为保凤体康泰,不如将她调离此处。"
皇后面色骤变:"鲁妈妈!"
十年前谢玉婉因夺我玉佩得幸东宫,如今正与皇后斗得如火如荼。
闻我下山消息,自是心惊胆战——当年可是她亲手剜了我姨娘双目!
被拒请安后,其安插在中宫的线人匆忙回报:"鲁妈妈说贵妃痴傻,已不记得谢家旧事......"
忽闻一声怒喝:"好大的胆子!"那宫女辨出鲁妈妈声线,顿时面如土色。
谢玉婉先是一怔,旋即绽开笑容:"鲁妈妈何出此言?"
不等回应,鲁妈妈已命人将宫女拿下:"押去慎刑司。"
宫女尖叫:"贵妃救命!"
谢玉婉假意恻然:"其中必有误会,容我去求娘娘......"
实则料定鲁妈妈已听清一切,更知此乃她的眼线。
皇后暴烈性情,必会连坐惩处。她且暂忍,转而向皇上哭诉宫女遭虐,借皇上对皇后的厌弃反戈一击——此计屡试不爽。
鲁妈妈却横身阻拦:"贵妃,娘娘有旨,请您回宫安养。"
谢玉婉愕然:"娘娘不罚我?"
鲁妈妈反诘:"缘何要罚?"
谢贵妃强笑道:"凤仪大人误会了,本宫只是见那宫女可怜......"
"难道贵妃要质疑娘娘决断?"
谢玉婉终于色变:"不敢!大人慎言!"
她素来谨言慎行,绝不容人抓把柄。
鲁妈妈冷哼:"该慎言的是贵妃!妄议皇后,成何体统!"
眼见线人被拔,首次反制皇后失败,谢玉婉气得肝胆俱焚。
11.
裴皇后把她宫里人都领出来,排队给我相面。
我一共揪出十二人和皇后「面相不合」。
慈元殿混乱了两天。
她们说话避着我,但我听见了,都是别宫奸细。
另外查出熏香、插花等等都有问题。
扔掉了那些,皇后的病竟瞬间好了。
鲁妈妈苦求皇后先隐忍不发,不要把一盘好棋又下烂了。
但劝不住。
皇后震怒:「胆敢谋害中宫,这口恶气,本宫还要咽下去吗!」
鲁妈妈急中生智,连夜唤我前去,摇一卦看看吉凶。
这殿内光线昏暗,我用肉肉的小手摇了龟壳起卦。
「不吉。」我说。
裴皇后皱眉:「为何?」
我说:「此卦名为风火鼎,鼎本为尊贵大吉,但日克月破,时机不到。」
鲁妈妈连忙问:「怎么说?」
「九四。鼎足折断,打翻了王公的粥,自己身上也沾污了,有凶祸。」
鲁妈妈看向皇后。
这次的内奸,牵扯到的宫妃有六人之多,而且都有宠。
依皇后的脾气,自是要将她们都打死。
裴皇后定了定神:「何时转吉?」
我伸手扒了一下那些铜钱:「初六。」
裴皇后眸中沉沉:「本宫,等得起。」
鲁妈妈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我。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妈妈,我下山三天了……」
皇后一愣:「你想走?不行,你还不能走。」
我扁了扁嘴。
鲁妈妈立刻反应过来:「明儿是小师父吃红烧肉的日子吧?」
我委屈巴巴:「是今天。」
「那明儿……」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现在?」
我破涕为笑:「嗯!」
12.
初六。
皇后把那些线人打得遍体鳞伤,扔回各宫。
谢玉婉立刻抓到了机会。
她指使张婕妤去皇上面前哭诉卖惨,说不知皇后是何意,怕自己命不久矣。
结合皇后从前的「残暴」,皇上果然怒气冲冲赶到慈元殿。
皇后却急得迎了出来。
「陛下!臣妾有西北军情禀报!」
皇上一愣,被国事转移了注意力。
裴皇后指了一下屏风后面:「皇上您瞧。」
我怯怯地伸出头。
裴皇后:「……和荆,别怕,这是皇上,你快过来,把你跟本宫说的,跟皇上再说一遍。」
这几天我每天在她身边,她知道我的,胆子比鸡还小。
年轻俊朗的皇帝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谢家的女儿?做了道士那个?」
裴皇后道:「是啊,原是谢家的小五,现在拜了太臻仙师为师,道号叫和荆。」
皇上沉默了,不知他在想什么,周身火气,突然没了。
「和荆,你刚才是怎么跟本宫说的?」皇后唤我。
我躲在屏风后面,小声说:「我,我夜观星象,武曲逢克,主大将,大将身死……」
皇上眸中一沉:「你说什么!」
这时候,皇上身边的安公公慌乱地跑了进来:「皇上,有军报!」
西北大将军贾冲临阵脱逃,导致全军折损过半,被副将赵明刺死!
皇上猛地回头看向我。
我吓得直接缩回了屏风后面。
鲁妈妈连忙道:「来,来,小师父,老奴带你去吃红烧肉!」
我停住脚步:「到时间了吗?」
鲁妈妈想笑,但是她不敢,皇上正火光冲天。
她道:「到了,今天是日子呢,老奴都给你记着。」
13.
军情告急,皇上再无心理会后宫这点事。
朝堂上吵翻了天,有人说要严惩副将,有人说应该让他戴罪立功。
谢玉婉奉父命去给皇上吹枕头风,说是以下犯上该罚。
谢丞相在前朝也做好了准备,只等问斩副将赵明的消息一下来,就让大臣联名举荐新将。
以往她的温柔小意,总是无往不利,皇上是受用的。
可是今天……
昏暗的烛火下,皇上看着这青丝如墨的美人,眸中沉沉。
谢玉婉温声道:「皇上?」
皇上道:「这事,皇后也劝过。」
是了,西北大将军贾冲的儿子娶了谢家的二娘。
却也是皇后的堂伯!
谢玉婉猜测着皇后的心思,小声道:「娘娘难道和臣妾的想法一样?」
皇上冷笑:「皇后说,临阵脱逃该杀!如今前线吃紧,赵明一力支撑,应以大局为重!」
平时,如果到这个时候,看皇上发火了,谢玉婉就该知进退了。
可偏偏,人都有软肋。
谢玉婉的软肋,就是她不敢忤逆她父亲。
她硬着头皮道:「可,可是擅杀主将,臣妾怕他兴兵造反……」
「谁许你妄议朝政!」
谢玉婉吓得跪下了:「臣妾不敢,臣妾错了,臣妾不如皇后……」
她是想提醒皇上,皇后也劝了!
「你自是不如皇后!来人,传朕旨意,谢贵妃无状,降为美人。」
皇上走后,谢玉婉瘫软在地上。
贴身宫女烟雨急道:「娘娘,皇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您,该不会是,认出了五小姐……」
谢玉婉定了定神:「不会的,那不过是少年时见过一面罢了。」
其实相比失宠,她更怕的是她没完成任务,要面对她爹,谢丞相。
14.
第二天,谢贵妃被降为美人的消息传遍了全宫。
裴皇后把宫门锁死,开心地多吃了两碗饭。
鲁妈妈提醒她:「娘娘,您先别顾着高兴,还有事没办。」
裴皇后看了一眼趴在旁边玩推枣磨的我。
「和荆啊。」
我茫然地回过头:「啊?」
裴皇后走过来,三两下给我把推枣磨搭好了。
她说:「跟本宫去一趟御书房好不好?」
15.
今天上朝在吵,下朝在御书房继续吵。
皇上阴沉着脸不说话。
安公公来报:「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和荆小师父来了。」
皇上道:「请进来。」
众大臣都有些吃惊,以往这种时候,是不会让皇后进来的。
我跟在裴皇后身后进来了。
突然见皇上右手边一个年轻男子,回过头来的瞬间,身后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白虎冲我扑了过来。
「啊!」我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裴皇后连忙过来扶我:「和荆!」
皇上一惊,急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注意到,刚才是他身边的平原侯世子裴凌回头看了我一眼。
而他也知道,我会相面。
裴皇后把我半扶半抱起来,见我腿软,就抱我在怀里。
「和荆,不怕,你大胆说,本宫在。」
皇上有些诧异地看着皇后。
裴凌是她的亲弟弟……
难道,她不怕那小道士说,她弟弟有谋反的面相吗?
我指着裴凌:「他,他……」
「怎么了?」裴皇后鼓励地问。
「昨夜天象白虎将星降世,破了西北方的七杀之局。他,他就是那个白虎星!」
裴皇后立刻扭头:「皇上,凌儿是十五岁上弃武从文的……」
皇上问我:「你的意思是,派他出征,西北战局可解?」
我还没说话。
这时候,谢丞相走了出来。
「皇上,裴御史刚才就一直在为叛将诡辩,如今又联合皇后玩了这么一个把戏,其居心叵测,还请皇上明鉴!」
裴皇后大怒:「谢相!你好大的胆子!」
谢丞相回过头,鹰一样的眸子,瞪着我。
「皇上,这妖道蛊惑皇后,当诛!」
皇后倒抽一口冷气:「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管是谁,祸乱朝纲都该杀!」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骂我,还是在骂皇后了。
裴皇后被气得不轻。
裴凌直接跪下了:「皇上,臣愿出征!」
「荒谬,你不过弱冠之年,又已弃武从文多年……」
裴皇后直接上场硬刚:「本宫以凤位作保!若凌儿战败,请殿下赐本宫白绫!」
谢丞相:「……」
皇上也很吃惊:「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裴凌从未上过战场,今年刚刚弱冠!」
裴皇后看向我:「臣妾,相信和荆。」
最终皇上力排众议,点了裴凌出征。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赵明不能杀。
贾冲临阵脱逃,军心大乱,杀了贾冲才稳定了军心。
赵明已上了请罪表,前线都在等皇上的圣旨。
若能再派大将,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
皇上没想到皇后竟能如此豁出去,一时之间,看向发妻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16.
送裴凌出征那天,皇上在宫里给他和将士们设宴送行。
皇后问我去不去,哄骗我说宴上有比红烧肉更好吃的东坡肉。
我说:「我不去。而且红烧肉是最好吃的。」
裴皇后无奈:「行吧,行吧。」
福祥宫正在摆大宴,我一人在御花园里追着夜光虫玩。
正蹲在草丛里扒拉,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幅深紫色的官服衣摆。
我茫然地抬起头。
谢丞相双目幽幽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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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是谁啊?」
他若有所思:「你不记得我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摇摇头。
他那狼眸眯了起来,语气冷得像冰。
「小五,你上山的时候,都七岁了,竟把为父忘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他半天,然后目中流露出惊恐。
他见我这样,知道我是想起来了,随即露出冷笑。
「小五啊,你怎么跟你姨娘一样,说傻就傻了呢?」
我被吓哭了:「姨娘,姨娘……你把我姨娘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你姨娘在扬州当舂米的贱奴呢,真可怜啊,眼睛都瞎了。」
我无助地伸手抓住我自己的头发:「姨娘……你别害我姨娘……」
他很满意:「好孩子,还知道惦记姨娘就好。」
话是这么说,抓住我头发的手却是用力往上一提。
我哭,他便呵斥我,让我闭嘴。
「想救你姨娘,你就要听爹的话。」
我忍着哭拼命点头:「嗯,我听话……」
他反复威胁,如果我不听话,他先拔了我姨娘的舌头,再剁了我娘的手。
我疼得直哭,又吓得要死。
「谢相!」一道清冽又透露着威严的男音传来。
17.
裴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文臣形象,皮肤白得清冷,眉目舒朗,长身玉立。
若不是我嚷出他是白虎星,恐怕谁也想不到他有带兵的可能。
他应该是刚从酒宴上下来,身上带着凉凉的酒香。
谢家一直想出个皇后好封侯,和平原侯府自是死敌。
此时狭路相逢,剑拔弩张。
他松开我,站起来笑道:「见笑,老夫教训一下这个胆敢胡言乱语的女儿。」
裴凌冷道:「和荆小师父已是方外之人,早已不是谢家的女儿了。」
闻言,谢丞相偏偏要伸手来抓我的头发。
我吓得缩成一团。
「是吗,你问问她,她是不是……」
眼前人影一闪,谢丞相那惯于舞文弄墨的手被他捏住。
我听到了骨头响,可谢丞相没有吭声。
这,也是个硬茬!
他只是咬牙冷笑:「裴将军,本官祝你旗开得胜,大胜而还。」
裴凌松开了手,放他走了。
我还坐在地上哭。
裴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突然踢了我一脚。
「起来,别装了。」
18.
有人说我装?
我不服气:「嘤嘤嘤。」
裴凌直接把我拎了起来:「站直。」
我含着两泡眼泪看着他。
裴凌上下打量着,狭长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提醒我:「三年前,在皇城东大街。」
我步步后退,背后贴上了假山,怂成一团。
「不记得?」
我拼命摇头。
「再想想,你那时穿一身天青色的小夹袄,和祈王妃在一起。」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没……」
他掰过我的脸,指了一下我下颚上的那颗朱砂痣。
「瞧,你这颗痣,我认得!」
我要疯了:「我没有下过山!没有!」
「怎么没有,我还遇见过你一次,你跟我讨了二十文钱,凑了凑去吉祥包子铺买了三十个肉包子。」
「我没……」
「我还瞧见你蹲在巷子里自己偷吃了十个,然后跟来找你的一个妇人说你只买了二十个。」
「我没有!」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跟我说你是祈王府的人……」
就在我恨不得爬上假山逃走的时候。
「裴凌!你在干什么!」
裴皇后带着鲁妈妈站在那,怒气冲冲。
裴凌刚说了一句:「她是个小骗子……」
我哭着扑进裴皇后怀里。
裴皇后气坏了,骂了他足有一刻钟。
直到鲁妈妈提醒他,还得放裴凌去参加送行宴,她才作罢。
裴凌走的时候还有点懵,看着她:「你到底是小骗子,还是小傻子?」
裴皇后直接踹了他一脚。
等他走了,裴皇后才问怀里的我。
「和荆,他真的能行吗?」
这次,裴皇后赌上了自己的后位、弟弟的性命,和整个家族的荣誉。
我说:「他,他是白虎星啊……」
其实我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我觉得他站在那的时候一副高人姿态。
可一张嘴就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19.
平原侯府出事了。
裴凌出征的事情一直是瞒着老夫人的,不知道她怎么又知道了。
老夫人直接气得昏厥了,又在一个月后病逝了。
本来裴皇后还能扛,但是她母亲又病了。
好在这件事惊动了皇上,最近他反而往慈元殿跑得更勤了。
这一次,他和裴皇后站在了赌桌的同一边。
他问:「皇后不怕吗?」
皇后懒得跟他交心,只是道:「说来也奇怪,这事儿臣妾的爹娘是瞒着祖母的……」
前头我给她起了一卦,是天风姤。
姤者,媾也,主野和之妾。
这不可能,平原侯夫妇感情极好,侯爷根本没有纳妾。
裴皇后也觉得我有点不靠谱了,但她没说。
此时帝后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凝视着正在玩推枣磨的我。
我:「……」
安公公匆匆禀报:「陛下,娘娘,查到了。」
裴皇后一脸懵,她不知道皇上去查了!
原来,是已经分家出去的裴家二叔偷偷告诉老夫人的。
皇上皱眉:「他又是为何?」
「说是外室鼓动……」
那一刻,帝后又齐齐震惊地扭头看我。
我手中的小枣秆「啪」的一声掉下去了,缩着脖子看着他们。
直到安公公的声音又传来。
「皇上,娘娘,还有呢。那个外室,是谢丞相所赠。」
裴皇后瞬间想明白其中的关节,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皇上,臣妾的祖母不能白死!」
皇上安抚:「无事,朕在。」
他吩咐安公公:「给朕查,彻查。」
20.
皇上说要彻查,那就真的查得非常彻底。
消息送到他手中,他已经不避讳裴皇后了。
「朝中的勋爵、大臣,哪一家没有谢丞相送去的女人?明面上只有三个庶女,都送得好啊!」
二娘送给了武将之女,老四送给皇族长辈。
三娘直接送入宫中。
而且都是自甘为妾,后来居上。
更不提,还悄无声息地从扬州等地搜罗来不知道多少美人,送入大臣府中。
裴皇后如果管得住自己的嘴,她也不会不得宠。
此时,她就对皇上道:「瞧瞧,咱家,不也有一个?」
那指的是谢美人。
皇上不言语。
但裴皇后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她又道:「连天家都能唆使,何况那些大臣!」
皇上直接走了。
鲁妈妈心惊肉跳:「娘娘,您怎么又把陛下气走了?」
这阵子,好不容易好了些。
裴皇后叹气:「是啊,我怎么没忍住呢?」
鲁妈妈正欣喜她终于改了。
裴皇后却道:「我应该怀上皇嗣以后才把他赶走的。」
鲁妈妈急:「娘娘!」
裴皇后不过笑了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鲁妈妈不会明白的。
她朝我招招手:「和荆,来。」
我跑过去:「在。」
裴皇后笑道:「你瞧,本宫今年能怀上皇嗣吗?」
我给她摇了一卦。
「不能。」
鲁妈妈又急了:「你再好好看看!」
我为难地道:「真的不能。子嗣……应该在七年之后吧。」
鲁妈妈惊道:「七年?!」
裴皇后叹道:「还要熬七年啊。」
七年以后才能不理皇上。
我说:「但是此卦有一吉,七年之后娘娘必然多子多福,最少……」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五个皇子。」
裴皇后傻了:「本宫要生五个?!」
「还有一位公主。」
鲁妈妈喜极而泣。
裴皇后脸绷得梆硬。
21.
说是皇后要生五子一女。
扭头皇上就复了谢玉婉的位,并且一直宿在她宫里。
一月后,谢丞相终于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爵位。
谢家荣宠一时。
裴皇后查出谢玉婉为了求宠,在殿内点了媚香,气得大骂。
「真真是,枉为九五之尊,竟被这种手段拿住了!」
言语中的不屑几乎要冲出慈元殿的屋顶。
鲁妈妈……熟练地捂她的嘴。
直到三个月后,前线终于传来了捷报。
裴皇后终于顺了一口气。
鲁妈妈也松口气:「这下,宫里的风水能转回来了。」
足足四个月,皇上连踏都没踏进过慈元殿。
宫里这些人多势利啊,谢玉婉俨然已是副后了。
「娘娘,皇上有旨意到!」
鲁妈妈喜极而泣:「峰回路转了娘娘!」
安公公捧了圣旨来殿内,笑眯眯地问:「小仙师呢?」
裴凌初出茅庐打了胜仗,侯府上下都没有赏。
皇上甚至没有亲自来慈元殿一趟。
这圣旨,是封了我为国师,并赐了我一个国师府。
白虎星出征后,我一战成名,钦天监上下举荐了我。
22.
我不想走,还哭了一回。
裴皇后也心疼:「和荆胆小,为何非要让她住出去?不行,本宫要去找他理论!」
鲁妈妈连忙拦住她:「娘娘,皇上把小仙师迁走,保不齐是顾忌着您。」
我哭着说:「娘娘,能不能把周御厨给我,他做的红烧肉好吃。」
鲁妈妈:「……」
裴皇后叹气:「给你,都给你,你还要什么想要的?」
我看向那个推枣磨的小玩具。
「这个也给她带上。呀,本宫吩咐给她新做的小袄子和大氅做好了没有?」
最后给我收拾了好多东西。
鲁妈妈无奈地道:「娘娘,国师还在京中呢。」
裴皇后道:「也是……」
语气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我看了她一眼。
裴皇后难得温柔:「和荆,你要是怕,本宫还可以去为你争一争。」
我摇摇头:「娘娘,您马上要有一件大喜事了。」
鲁妈妈耳朵瘸,听成「遇喜」。
差点被裴皇后骂死。
一片吵吵闹闹的,我带着好多东西出了宫。
23.
出宫之前,我在宫中遇到了前呼后拥的谢玉婉。
平时皇后护我护得紧,她见不到我。
此时她就大步走过来。
「恭喜妹妹了。」
我身边还跟着送行的鲁妈妈和好几个宫女。
我看着她,也不吭声。
她把我拉到一边,道:「小傻子,出去以后,爹肯定会好好教教你规矩。」
「爹」这个字,对谢家所有女儿来说,是噩梦。
我还是不吭声,符合我前头的傻样。
鲁妈妈皱眉:「贵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谢玉婉笑道:「凤仪,本宫就是想让妹妹,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她竟有孕了?
鲁妈妈的脸色变得惨白。
「是皇子。」我说。
谢玉婉一喜:「真的?」
我盯着她脑门上那一团黑气,很确定地点点头。
「嗯,是皇长子。」
可惜你生了他就没命了。
24.
国师府很大,也很冷清。
可我师父把和叶师兄叫下来陪我了。
和叶无奈地看着我:「小书呆子,师父让我问问你,你还想不想回头?」
我面上那股稚气尽数褪去。
盯着窗外的大雪,眸中沉沉。
和叶后退了一步。
我是刚满十七岁时开的天眼。
从那以后,师兄们便不敢正眼瞧我了。
她们说,我那双眸子幽沉如潭,看似悲悯,又无情。
尤其是,这双眼睛生在一个妖娇又天真的妙龄少女身上,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我说:「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段尘缘,我得了了。」
和叶师兄泼我冷水:「师父说,你的尘缘了不了。」
我急了:「为什么了不了?等我报了仇,我就回山上去。我要修行,然后成仙!」
和叶师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们当道士是为了成仙?你见过几个真成仙的?」
我:「那当道士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吃好、喝好,活得自在。」
我竟无言以对。
25.
我出宫以后,裴皇后想要保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丞相果然来找过我好几次。
他逼我利用国师的身份对皇上说谎。
我不肯:「断假卦,我要折寿的。」
他说:「哦,那你便要看你姨娘死?小五啊,你可不能不孝。」
我只好听了,但是每次说完谎,我回来都怕得哭,日渐消瘦。
他很得意,利用我扳倒了几个他的政敌。
还夸我:「真是个孝顺姨娘的好孩子。」
裴氏儿郎在边疆流血。
可是在京中,荣宠无双的是谢氏。
直到那一天,谢贵妃临产。
他知道那是个皇长子,女儿的后位有望了!
「你进宫守着你三姐,绝不能让小皇子出一点事。」
我去了。
产房外,皇上亲自来了。
谢玉婉折腾半日就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
她身体强健,此时还很有精神,欣慰地看着孩儿。
女官突然进来。
谢玉婉挣扎起身,笑道:「皇上有圣旨吗?」
她的喜悦溢于言表。
女官道:「皇上有旨,去母留子,皇长子抱去皇后宫中。」
谢玉婉犹如从天堂堕入地狱。
她惊惧惨叫:「不可能,我不信,我要见皇上!皇上!」
两个妈妈按住她,把药给她灌了进去。
然后扔下她,扬长而去。
我就在旁边看着。
那药见效极快,她流了好多血。
她竟向我求救:「你,你快出宫,去找爹……」
我盯着她,突然问:「你抠我娘眼珠子的时候,她流的血多吗?」
谢玉婉一惊。
「谢思怀还夸你能干对不对?还说,其他几个姐妹都不如你,得像你这么心狠手辣,才能做中宫,对不对?」
她又惊又骇:「你,你这个贱 人,你是装的……」
我笑着看着她。
那双开了天眼的眸,看得她心惊。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道:「我娘教我的才高明呢。你,这点手段,不行。」
26.
我娘姜白霜,也曾是扬州城出名的才女。
可惜出身商贾,被她那想要攀附权贵的母家送入相府为妾。
她也妥协过,争个仨瓜俩枣衣食无忧虚度一生。
后来她发现,谢思怀把前头四个庶女都当成「蛊」来养。
养出最凶、最狠的,为他谢思怀铺青云之路!
她求神拜佛,祈祷肚子里的孩子千万别是女儿……
可惜她生了我。
她太弱小了,斗不过谢思怀。
唯一能做的就是藏拙。
她一次次狠心抢走我手中最爱的书本。
我开了天眼以后,时时看到她曾经在我睡着以后抚着我的脸颊。
她说:「再熬一熬,熬到你及笄,娘把这世上所有的书都搜罗来给你……」
在相府,贵如云也不过为人棋子,不如贱如泥,将来还有谋划的余地。
可那天她看了我手上冻出来的疮,她没忍住,给我弄来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子。
从此,我们娘儿俩沦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是的,我都记得。
我还记得我娘的每一分隐忍,卖的每一分痴,并且都学了来。
因为我不但要报仇,还要证明,相府那Ţű̂₎群「蛊」,都比不上她。
27.
谢玉婉咽气后,我仓皇逃回府,躲屋里哭。
直到了谢丞相一脚踹开了门。
宫里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说是贵妃产后血崩,追封为皇贵妃。
谢丞相不信,更不甘。
他养出来的皇后苗子,竟就这么折了?!
光有个皇子有什么用,他手里已经没有别的女儿了!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吓得躲进角落里,尖叫!
他给了我两个耳光,犹不解气,还踹了我几脚。
「给我说!Ţū́ₗ不然我把姜白霜剁碎了喂狗!」
我这才哭着道:「皇上,是皇上说的去母留子!」
谢丞相惊住。
正好这时候,天边响起一道惊雷,照亮了他机关算尽,狰狞的脸。
我吓得又尖叫了一声。
他问:「为何?小三做错了哪一步?」
我说:「三姐,三姐用媚香固宠,导致子嗣艰难,她给宫里的娘娘 们包括皇后都下了不能生育的药,被皇上知道了……」
谢玉婉被他称为「皇后苗子」。
可,不是够心狠手辣,就能做皇后的。
那香还是谢思怀给她的,也跟她说了利害,叫她慎用。
Ţû₌
她又太怕谢丞相,她的姨娘赵小环,一样拿捏在他手里啊!
怕不得宠会被「惩罚」,所以一直用媚香固宠。
谢丞相听得心口一凉。
但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在电闪雷鸣中阴沉着脸走了。
和叶师兄这才走进来,扶起我。
「哎,你这憨货。」
我两眼泪汪汪的:「好疼啊,师兄。」
和叶骂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小时候一样被你骗了?!」
我小时候啊……
「我小时候,不是想谋算你们,就是想练练手。毕竟我从小长得就聪明,装傻太难了。」
和叶又骂了我几句,但到底还是心疼,去给我拿了药酒。
28.
我被吓得大病了一场,不进宫,钦天监也不去了。
从此国师病弱,断断续续养了三年。
和叶师兄在京中为我四处奔走,打探消息。
有一天,她说:「裴将军大胜回朝了。」
皇上立刻又抬举了平原侯府,并且寻了个借口,削了谢家还没焐热的爵位。
京中的风向又变了。
自从知道谢玉婉办的蠢事,谢丞相日夜不安。
因为皇上虽然竭力忍耐了,但还是流露出了一些对他厌恶的情绪。
这三年,他被敲打得胆战心惊。
终于有一天,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我。
「你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帝王之相。」
我还病在床上,直接吓哭:「不,不行,爹您不能……」
「小五,你知道吗,爹已经派人把你姨娘接进京了。」
我直接僵在了那里。
「别惹爹生气,都说了吧,说完了,开开心心地和你姨娘团聚。」
我哆嗦着道:「有……明君之相。」
得了这句话,谢丞相转身朝那男子拱手:「世子,您可放心了。」
眼前这是我四姐的庶子,老祈王的世子。
他还是心存疑虑:「你怎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谢丞相自信满满:「她不敢说谎,断假卦,折寿。」
于是,祈王世子也变得自信满满。
我看呆了。
虽然,但是……就这脑子,还想当皇帝?
29.
谢丞相联合一班大臣,想在裴凌回京之前谋反。
拥立老祈王为帝,条件是让他女儿做皇后。
结果……
皇上密宣裴凌提前回京。
是夜,京城夜凉如水,巷战的兵戈之声响了一夜。
至黎明。
一身血气的裴凌踹开了国师府的大门。
我披上衣服赶紧迎了出去。
三年不见,他黑了许多。
却愈发英武锋利,仿佛是一柄宝剑,终于出了鞘。
他手里提着一个人,是五花大绑的谢思怀。
不过,他竟先问我:「你到底是小骗子Ťū⁺,还是小傻子?」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很重要吗?」
他点头:「很重要,我在战场上分神的时候都在想,差点把命送了。你快,给我个痛快。」
行吧。
「当年我确实见过裴将军,和祈王妃。」
那是谢家二娘刚进王府,与王妃斗得最狠的时候。
王妃年老,根本吃不消,知道自己命数不长,为了子女,上山求了我师太臻。
我师说祈王府已经没救了。
我送她下山。
其实那次,我是答应她帮她保住她唯一的女儿,她则是帮我安排人手去扬州保护我娘。
是的,谢思怀一直用我娘威胁我,却不知我对我娘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娘根本没做什么舂米的奴婢,而是在扬州悠闲地养老。
没想到撞上了裴凌,没想到他倒记住了我。
我对裴凌和盘托出,条理分明,半分不见痴。
谢思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一直挣扎,塞了破布的嘴里一直呜咽。
裴凌一只手就牢牢按住了他。
「哦,原来你是小骗子!」
我说:「嗯……」
他又道:「可是你确实偷吃了十个肉包子。」
我把嘴闭上了。
他道:「行了,你还有什么话对他说?我把他提进宫,只怕你们就见不着了。」
我想了想,还真有。
「谢思怀,我跟你说……」
裴凌也支棱着耳朵听。
「断假卦折寿这事儿,我骗你的。」
他大约是没想到他利用了女儿一辈子,会折在最没用的那一个手里。
瞬间气得咬了舌,鲜血染红了他嘴里的破布。
30.
谢氏满门遭屠戮,血染朱门。
裴皇后方知,此乃我与陛下合谋的一出惊天大戏。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他早已洞穿我的筹谋。
我匆匆入宫向皇后请罪。
"谢思怀明在朝中根基盘错,若要连根拔起,非得寻个惊天罪名不可......臣观其早有反意,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裴皇后指着我鼻子痛斥:"好个伶牙俐齿!害本宫白白供你三日一顿红烧肉......"
我急急辩解:"句句属实!家师亲口所断!"
她抚额长叹:"罢了罢了,本宫定要再气你个十天半月。"
"那臣便十天半月后再来请安。"
她忽又忧心忡忡:"你父族遭逢大难,可还安好?"
我亦诧异:"原以为必被逐回山门,谁知竟无人置喙......"
宫中传言,国师之言皆是天命所归。
"如此甚好。"她神色稍缓,"往后少摆弄那卦盘,本宫已下旨禁人扰你。听闻断卦过甚,可是要损福报的......"
正说间,她那便宜长子突然嚎啕大哭。
裴皇后烦得直跳脚:"奶娘死绝了吗?快去瞧瞧!"转而又迁怒于我:"这讨债鬼就是你当年说的喜事!"
想我入宫前还跟她打哑谜"喜事将近",她眼巴巴等了数月,结果喜得贵子!
我比了个"三"的手势。
裴皇后瞪圆眼睛:"???"
我笑得意味深长:"三年后,您便能开怀畅食了。"
谢玉婉的药石已尽,皇后凤体康健,正是孕育新生命的良机。
之所以要等三年......
许是她对皇上的厌弃,已如春草蔓延。
裴皇后拍案而起:"胡说八道!本宫才不信你的鬼话!"
我温言相劝:"娘娘,其实陛下他......"
那日他问我可曾收下玉佩,我据实以告。
他虽恍然,却不再追问,反倒说往后不再轻易求卦,要我来与皇后说项,让娘娘监督他修身养性。
"陛下说,过分依赖天命会失了本心。娘娘,陛下这般年纪便有如此气度......"
话未说完,我就被一记绣鞋踹出宫门。
也罢,天命不可违,既说三年,少一日也是不成的。
陛下,这造人重任可要自己加把劲了。
31.
家母执意不肯离扬州,她说江南烟雨最相宜。
我急得直跳脚,连裴凌都陪我下江南寻人。
可笑我一双洞彻阴阳的天眼,竟参不透生身母亲为何弃我如敝履。
反倒是裴凌一针见血:"你如今贵为国师,又刚诛灭谢氏满门,世人皆道你已斩断尘缘。老父新丧之际,不宜有生母在侧。"
她怕我遭人口舌。
家母啊,终究还是这般通透周全。
我急得直跺脚:"不行不行,你随我去好好劝她!"
裴凌忽然瞥我一眼:"当真尘缘已断?"
"这说法本就是以讹传讹。"他神色认真,"我们这一脉的小道士,大块吃肉娶妻生子,何来清规戒律?"
我还欲解释,那些"断卦损福"的谬传也该澄清——
却见他霎时笑逐颜开:"当真?"
"自然!"我重重点头,"当道士可快活了。"
他忽而肃容:"走,且去与母亲说项,我帮你劝她。"
"???"
完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