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那身为丞相的父亲,便让后院的妾室们一个劲儿地生女儿。经过多年的折腾,终于有了六个庶女。
七岁那年,庶姐抢了太子给我的信物,顶替了我。
我娘拼死才保住我一条命,将我送入道观。
十年后她终成嫔妃,而我,成了国师。
谢家荣宠无双时,便是我灭谢家满门之日。
无人敢说我狠心,因为国师所言,皆为天命。
1.
相府里没有嫡出的女儿,可未来宫中又怎能少了谢家的千金呢?
我那身为丞相的父亲,便让后院的妾室们一个劲儿地生女儿。经过多年的折腾,终于有了六个庶女。
我排行老五,人称谢五娘。
谢家的姑娘,自幼便是锦衣玉食地养着,有专门的礼仪师傅教导,琴棋书画样样都得学。
可以说,在整个京城,没有比生在谢家更幸运的庶女了。
可偏偏我除外,只因我的姨娘不善于争宠。
华丽的衣裳我没份,时兴的首饰我也没有,就连好吃的果子我也尝不到。
我心里琢磨着,只要我能把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好,父亲和嫡母肯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然而,每次先生留了功课,我都会被姨娘哄着出去玩别的。
第二天在女学被先生责骂,姨娘就只是吐吐舌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府里的人都说:“五小姐是个好苗子,可惜摊上了姜氏这么个拎不清的姨娘。”
我气鼓鼓地冲着姨娘说:“姨娘,您别再闹我了,我得把功课做完,才能有好吃的、好穿的呀!”
姨娘却嬉皮笑脸地说:“功课啥的先放放,你先来陪姨娘打个缨络。”
我被气得眼泪汪汪:“姨娘!让我写功课吧!等先生夸了我,我再向大夫人求一件新袄子!”
姨娘看着我冻出疮的手,叹了口气。
第二天,我不知道她从哪儿给我弄来一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子,一看就知道是我哪个姐姐穿过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人低声下气求来的。
她笑着说:“小五,有新袄子了,快穿上,跟姨娘去看梅花呀。”
2.
没想到,就因为这件半新不旧的袄子,给我姨娘惹来了天大的麻烦。
十岁的太子经常来府中,遇到过我好几次,但他向来都没注意到我这个像丫鬟一样的人。
偏偏今天,我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年我才七岁,因为想写功课却被姨娘拉去看梅花而气得鼓鼓的。
他在父亲、嫡母和赵姨娘的引领下走来,一眼就瞧见了我和我姨娘。
于是他盯着我问:“叫什么名字?”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
赵姨娘连忙道:“这是家中的三姑娘,闺名叫玉婉。”
我:“?”
我满心疑惑地看向我自己的姨娘,却发现她脸色惨白。
赵姨娘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一边用眼神警告我姨娘。
“婉儿,来参见太子殿下。”
我姨娘最终下了决心,推了我一下:“去,参见殿下。”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上前,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参见太子……”
他上下打量着我,然后扭头对我爹说:“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别亏待了她。”
说完,在我手里塞了一块玉佩。
“等你长大了,我让人来接你。”
我爹喜出望外,嫡母笑而不语,赵姨娘面色很奇怪。
只有我姨娘,眼神变得十分冰冷。
她知道相府的规矩,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如果赵姨娘为了隐藏真相杀了我,我爹只会让我三姐学着点她姨娘的手段。
3.
事后,我那从不争宠的姨娘突然变了性子。
我爹来她房里,她不再装傻充愣把我爹气走。
她温柔体贴地伺候着我爹,我爹开始来得越来越勤。
他总说我姨娘:“我差点忘了你当年,是如何才貌双全。”
终于有一天,她趁着我爹没防备的时候,在他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我爹是当朝丞相,见过多少大风大浪。
他冷眼看着我姨娘:“我知道你怨恨。但咱们的小五已经被你养废了,如果送进宫,会给谢家带来灾祸。”
我吓坏了,去拉着我姨娘:“姨娘,我也不想进宫,让给三姐姐就好……”
一向温柔爱笑的姨娘竟然踹了我一脚:“你给我滚一边去!”
我被吓坏了,抱着头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姨娘发疯。
“姓谢的!你分明知道赵小环那个贱人怕事情败露,给我的小五下了毒,你却不管不顾!”
我爹冷漠地看着她,似乎笃定她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五不是没事吗?”
我姨娘把牙咬得咯咯响,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任你的女儿们从小互相争斗,就是为了有一天把她们送入宫争宠。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父亲。”
我爹只是说:“白霜,别闹了,把刀放下,别吓着孩子。”
可我姨娘的刀抵得更紧了。
她在我爹耳边说:“谢丞相是清流,双手自然是干干净净的。可这些年,你通过我母家使了多少银子,我这可有一笔账。”
我爹的眼睛,终于眯了起来:“怎么,你自己胡闹还不够?还要赔上你母家?”
姨娘笑得疯狂:“他们把我当成工具送给你换取荣华富贵,我又何须为他们考虑?”
我爹那尊贵的脖子已经见了血。
终于,在他们的僵持中,我爹服软了。
他答应我姨娘,把我送到道观出家。
我被送走的那天,还下着鹅毛大雪。
我姨娘跟疯婆子一样,把家里所有的姨娘和来看笑话的人都打了一遍,从我那些尊贵的姐姐身上抢来好几件小袄子塞给我。
引得相府的人怒骂连连,唾弃她,说她是疯婆子。
有人嘀咕:“别跟她计较了,她也没几天好活了。”
她静静抓着马车,脸上带着笑。
“小五,这是姨娘能给你挣到最好的命,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以后你就可以读书、写字,学你一切想学的东西了!”
4.
我小小年纪,就被送出家门,到了陌生的地方。
那自然是没日没夜地哭。
师父和师兄们围着我哄了好几天,我都哭得停不下来。
直到我的女师兄和莲拿出了一个鸡腿。
我的哭声一顿:“师姐,你为什么可以吃鸡腿?”
“笨,不叫师姐,男女都叫师兄”,和莲把鸡腿塞给我,“而且我们是可以吃荤的。”
瞬间,一群女师兄好像找到了哄我的办法。
“对啊对啊,当小道士挺好的,可以吃肉,大了还可以嫁人。”
“这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不想嫁也可以不嫁。”
“山上好玩的可多呢,明天师兄带你去攀梅。”
说到梅花,我又哭了:“我姨娘,我姨娘就是攀梅的时候撞到了人,才出事的。”
瞬间,一群师兄就把说错话的和叶师兄一顿围殴。
“哎!你看你!又惹她了!”
「好不容易哄得不哭了。」
和叶师兄咬了咬牙:「荆儿,你跟师兄说,你姨娘怎么了?」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姨娘,姨娘大约死了……」
和叶师兄把我掰正:「我去把你姨娘救下来,你可不要哭了。」
我惊得忘了哭:「可以吗?」
我爹那样可怕,大夫人那么凶,那些姨娘那么坏,可以救我娘吗?
和叶师兄陷入了沉思。
我一看,又哭了:「果然不行。」
和叶师兄狠了狠心:「你答应我,不哭了,以后都乖乖的,我这就去。」
我拼命忍住眼泪:「嗯!」
和莲师兄催促她:「脚程快些啊,你骑我那一匹千里驹去!」
在一群师兄的催促和骂声中,和叶师兄匆匆走了。
5.
才短短过了三日,和莲师兄便领着我下山去见我的姨娘。
人还未瞧见,和叶师兄便一脸懊悔与愧疚,轻声对我说:“荆儿,实在对不住,我来得太迟了。”
一听这话,我吓得差点又要哭出来,满心以为姨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结果和莲师兄把和叶师兄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你这人,说话怎么不过过脑子!”
她骑在马背上,手指着不远处的人群让我看。
“荆儿,你娘就在那儿。”
我伸长了脖子使劲张望,只见那是姜家的一群人,姨娘就在他们中间,正准备上船。
“我求了忠勇侯夫人,夫人把她从那火坑里救了出来,还吩咐带回府中好好调养。”
后来我才知晓,神清观曾经声名远扬、盛极一时,各位师兄也都精通卜算之术。
想要请我师兄说上一卦,那可是千金都难换。
只是他们平日里轻易不下山,也不轻易给人算命。
和叶师兄用一卦跟忠勇侯夫人换了这份人情。
姜家已经送了别的女子入府替代姨娘,我舅舅磕破了头,才勉强保住了这门亲戚关系。
我姨娘害得我爹丢了颜面,我爹便把我娘交给了其他姨娘,看样子是要慢慢折磨死她。
我姨娘被救出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瞎了。
她再也看不见我了……
和叶师兄凑到我耳边,小声对我说:“你娘让我带话给你,她回去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让你别担心。”
我张了张嘴,刚想喊她一声,和莲师兄赶忙捂住了我的嘴。
和莲师兄说道:“相府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你师兄的手段,你可千万别嚷嚷出来。”
师兄们都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去见我娘。
对了,他们让我以后都叫“娘”,不用再叫“姨娘”了。
6.
从那以后,我在道观里每日都刻苦读书、学习卜卦。
仅仅过了一年,我就能熟练地排盘;三年之后,便学会了相面之术;五年过去,断卦从未出过错。
十年之后,我更是能观天象,仿佛开了天眼一般。
师父见我有这般天赋,便把我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我每日都手不释卷地捧着书,那些原本爱吵我的师兄,现在反倒成了被吵的人。
今天喊我去看日出,明天又唤我去看云海。
“哎呀,你这个小书呆子,别天天就知道捧着书,小心把眼睛看坏了!”
次数多了,总有一两回会被他们拖着去。
那一夜,我观察到太阴星被天狗逐渐蚕食,而天机星却渐渐得令。
要知道,太阴星主中宫皇后,天狗星主奸人。
而天机星,代表的是国师。
第二天,道观里来了一个浑身珠翠环绕、相貌威严的老妇人,听说是宫中的女官。
她苦苦哀求师父出山,可师父就是不肯。
老妇人泣不成声:“师父,您虽已跳出红尘,可这世间总还有您牵挂的人啊!大小姐如今就只剩下娘娘这一点血脉了,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折在这污浊的淤泥里啊……”
我听说过,师父出家之前是平原侯府的二小姐。
那位娘娘……想必就是皇后娘娘吧?
想到昨晚的星象,我立刻推开门闯了进去。
“师父,我替您入宫吧!”
向来神色冷峻的师父,脸上终于出现了动容的神情。
身后还有一大群跟我一起偷听的师兄,个个都被吓得脸色煞白。
可谁知道,师父并没有斥责我。
她只是问:“想好了?”
我拼命点头:“想好了!”
师父便对那老妇人说:“这是我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和荆,你要好好照看她。”
老妇人连忙叩头:“是……”
谁知道我师父又补了一句:“出去以后也要听话,红烧肉,三天只能吃一次。”
老妇人:“……”
我高兴得给师父叩头:“师父放心,徒儿记住了!”
7.
我坐着宫里的马车下了山。
那老妇名叫鲁妈妈,是裴皇后身边的凤仪女官。
她上下打量着我,一脸忧愁。
我知道,我年纪小、个头也小,师兄们总说我生得清魅妖娆,有祸水的苗子,偏偏又有一双清澈的眼眸。
哪里像是个能办事的人?
鲁妈妈试探着问:“小师父,这些年下过山吗?”
我憨憨地看着她:“从未下过山。”
鲁妈妈肉眼可见地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咬咬牙,又问我:“在观中生活得可好?”
她心里想着,要是在观里被磋磨过,说不定能长些心性。
我说:“特别好,师兄们对我好极了,掐着时间给我送红烧肉。”
鲁妈妈愣住了:“掐着时间?”
我掰着手指头:“是啊,师父说三天吃一次,三天一到,师兄就掐着时间送来了。”
说完,我还冲她傻傻一笑。
鲁妈妈简直要崩溃了!
她干脆跟我摊牌了:“小师父,咱们这趟是去闯虎狼窝的。您瞧瞧您,年纪这么小,又什么都不懂。我怕害了您。”
我呆呆地看着她:“可我要是不去的话,皇后娘娘怎么办呢?”
鲁妈妈急得哭了出来:“小师父,仙师这么宠您,您去求求她好不好?老奴,老奴给您叩头了……”
她一哭,我也吓得跟着哭了起来,赶忙扶住她。
“妈妈,您别哭,您得撑住,不然,您的孩子就没救了。”
鲁妈妈吃惊地看着我。
我眼泪汪汪地指着她的眼下:“您子女宫凶光一片,煞气萦绕,只有在田宅宫有一线转机。您要是倒了,可就全完了。”
鲁妈妈倒抽一口凉气:“你会相面?”
我羞答答地说:“相面,相面是要学的,师父说,没有学个几十年,开了灵感,都不敢说会了。”
鲁妈妈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又怯怯地说:“不过我开了天眼,师父说我还可以。”
鲁妈妈:“……”
她告诉我,她是皇后的乳母,陪嫁入宫,亲儿子在宫外,是娘娘的暗卫头子,已经被抓了。
皇后自身都难保。
“也不知怎么回事,娘娘身子突然就不好了,办事总像被什么掣肘了一样……”
我歪着头看着她:“难怪哦,我在山上看到天狗食月呢。”
于是鲁妈妈瞬间来了精神,精神抖擞。
8.
试过我的本事,鲁妈妈还是不放心。
她问我记不记得谢家了,我说我上山的时候年纪小,不太记得了。
鲁妈妈点点头,说这样也好。
“谢家的女儿死了两个,听说养女儿和养蛊似的,就是要挑出能争能斗的。”
其中,我三姐先是做了太子淑媛,曾经盛宠一时,陛下登基后就是妃位,现在已经是贵妃了。
剩下的是二姐玉瑶,嫁给西北将军的嫡子,先是贵妾,后来被扶正了。
四姐玉筝,给了六十岁的老祈王做宠姬,两年竟升了侧妃。
鲁妈妈对我说:“幸好你从小就上山了,否则大约也会像你大姐和六妹一样……”
说到这里,她试探我:“听说你上山也七岁了,真的不记得了吗?”
毕竟我也是谢家的女儿。
我镇定地看着她:“您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我就记得我姨娘了。”
鲁妈妈问:“你姨娘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托着腮帮子:“我姨娘……别的也不记得了,就记得她特别好看。”
9.
皇后今年其实也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
她是将门虎女,不巧的是,她的堂兄正是娶了我二姐的那位。
年初起,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
我被带到殿内,隔着那帐子,乖巧地等候着。
鲁妈妈先进去了,与她耳语。
其实她们不知道,开了天眼后我耳聪目明,帐子后头的情形我一清二楚。
鲁妈妈说:「虽说谢家的女儿,但上山十年了,没下过山。天赋异禀,却有些痴。」
皇后:「谢家的女儿,太会做戏。」
「奴会好好去查一查,娘娘,您可千万沉住气,就算厌恶贵妃,也得学会藏着。」
「吃了那么多教训,本宫能不知道吗,咳咳……请她进来。」
除此之外,我还看到在皇后榻前头跪着打理香炉的宫女,不正常。
鲁妈妈刚走出来呢。
外头就来通传:「娘娘,谢贵妃来请安。」
鲁妈妈冷笑了一声:「跟她说,娘娘身体不适,请她回去吧。」
「是。」
出去的正是刚才跪在皇后身边的宫女,和我擦肩而过。
皇后请我帐内相见。
寒暄了几句。
我说:「刚才那个宫女,面相不好,和娘娘相克呢。为了娘娘的凤体,娘娘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去吧。」
皇后脸色一变:「鲁妈妈!」
10.
谢玉婉当年是凭借抢了我的玉佩,才得以踏入东宫,并一度获得圣宠。
如今,她正与皇后斗得难解难分,到了关键时刻,听闻我下了山,心中自然一惊。
要知道,当年可是她亲手剜出了我姨娘的双眼!
她去给皇后请安被拒,很快,她安插在中宫的眼线便来通风报信了。
“鲁妈妈说那丫头痴痴傻傻的,似乎不记得谢家那些往事了……”
突然,一声怒喝传来:“好大的胆子!”
宫女听出这是鲁妈妈的声音,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倒是谢玉婉,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脸上堆起笑容:“鲁妈妈这是怎么了?何故如此动怒?”
鲁妈妈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吩咐人将那宫女按住。
“送入慎刑司。”
宫女吓得几乎要疯了,连连呼喊:“贵妃!贵妃救我!”
谢玉婉面露同情之色,顺势对鲁妈妈说:“这其中定有误会,我去跟娘娘求求情……”
其实她心里明白,鲁妈妈定是已经听见了她们的对话,也知道这是她的眼线。
以皇后的性子,必然连她也要一并责罚。
她打算先忍下这口气,然后再跟皇上说,那宫女不过是在中宫受了虐待,求自己救她一命。
反正,皇上早就对皇后的暴脾气心生厌恶了。
这一招反制皇后的手段,她屡试不爽。
然而,鲁妈妈却拦住了她。
“贵妃,皇后娘娘说了,请您回去好生歇着。”
谢贵妃一愣:“娘娘不罚我?”
鲁妈妈反问:“为何要罚你?”
谢贵妃笑道:“凤仪大人不要误会,本宫只是看那宫女可怜……”
“难道贵妃还想质疑娘娘的决定?”
谢贵妃脸色终于一变:“不敢!大人慎言!”
她向来行事谨慎,从不让人抓住把柄。
鲁妈妈冷哼一声:“是贵妃该慎言!说什么可怜不可怜的,你这是在妄议皇后!”
眼线被拔除,反制皇后的计划第一次失败,谢玉婉气得肝疼。
11.
裴皇后将她宫里的人都叫了出来,排着队让我给她们相面。
我一共揪出了十二个人,说她们与皇后“面相不合”。
慈元殿因此混乱了两天。
她们说话都避着我,但我却听见了,原来那些人都是别宫派来的奸细。
另外,还查出熏香、插花等物件都有问题。
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都扔掉后,皇后的病竟然瞬间好了许多。
鲁妈妈苦苦哀求皇后先隐忍不发,不要把一盘好棋又下得稀烂。
但皇后却劝不住。
她震怒道:“胆敢谋害中宫,这口恶气,本宫还要咽下去吗!”
鲁妈妈急中生智,连夜唤我前去,让我摇一卦看看吉凶。
殿内光线昏暗,我用肉乎乎的小手摇了摇龟壳,开始起卦。
“不吉。”我说。
裴皇后皱眉:“为何?”
我说:“此卦名为风火鼎,鼎本为尊贵大吉之象,但日克月破,时机未到。”
鲁妈妈连忙问:“怎么说?”
“九四爻,鼎足折断,打翻了王公的粥,自己身上也沾了污秽,有凶祸。”
鲁妈妈看向皇后。
这次查出的内奸,牵扯到的宫妃有六人之多,而且个个都得宠。
依皇后的脾气,自是要将她们都严惩不贷。
裴皇后定了定神:“何时转吉?”
我伸手扒拉了一下那些铜钱:“初六。”
裴皇后眸中闪过一丝坚定:“本宫,等得起。”
鲁妈妈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我。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妈妈,我下山三天了……”
皇后一愣:“你想走?不行,你还不能走。”
我扁了扁嘴。
鲁妈妈立刻反应过来:“明儿是小师父吃红烧肉的日子吧?”
我委屈巴巴地说:“是今天。”
“那明儿……”她看了看我的脸色,“现在?”
我破涕为笑:“嗯!”
12.
初六那天。
皇后将那些眼线打得遍体鳞伤,然后扔回了各宫。
谢玉婉立刻抓到了这个机会。
她指使张婕妤去皇上面前哭诉卖惨,说不知皇后是何意,怕自己命不久矣。
结合皇后从前的“残暴”之名,皇上果然怒气冲冲地赶到了慈元殿。
皇后却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陛下!臣妾有西北军情要禀报!”
皇上一愣,注意力瞬间被国事转移。
裴皇后指了一下屏风后面:“皇上您瞧。”
我怯生生地伸出头。
裴皇后说:“……和荆,别怕,这是皇上,你快过来,把你跟本宫说的,再跟皇上说一遍。”
这几天我天天在她身边,她知道我的,胆子比鸡还小。
年轻俊朗的皇帝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谢家的女儿?做了道士那个?”
裴皇后道:“是啊,原是谢家的小五,现在拜了太臻仙师为师,道号叫和荆。”
皇上沉默了,不知他在想什么,周身的火气,突然就没了。
“和荆,你刚才是怎么跟本宫说的?”皇后唤我。
我躲在屏风后面,小声说:“我,我夜观星象,武曲逢克,主大将,大将身死……”
皇上眸中一沉:“你说什么!”
这时候,皇上身边的安公公慌乱地跑了进来:“皇上,有军报!”
西北大将军贾冲临阵脱逃,导致全军折损过半,被副将赵明刺死!
皇上猛地回头看向我。
我吓得直接缩回了屏风后面。
鲁妈妈连忙道:“来,来,小师父,老奴带你去吃红烧肉!”
我停住脚步:“到时间了吗?”
鲁妈妈想笑,但是她不敢,皇上正火冒三丈。
她道:“到了,今天是日子呢,老奴都给你记着。”
13.
军情告急,皇上再无心理会后宫的这点琐事。
朝堂上吵翻了天,有人说要严惩副将,有人说应该让他戴罪立功。
谢玉婉奉父命去给皇上吹枕边风,说是以下犯上该罚。
谢丞相在前朝也做好了准备,只等问斩副将赵明的消息一下来,就让大臣联名举荐新将。
以往她的温柔小意,总是无往不利,皇上是受用的。
可是今天……
昏暗的烛火下,皇上看着这青丝如墨的美人,眸中却是一片深沉。
谢玉婉温声道:“皇上?”
皇上道:“这事,皇后也劝过朕。”
是了,西北大将军贾冲的儿子娶了谢家的二娘。
却也是皇后的堂伯!
谢玉婉猜测着皇后的心思,小声道:“娘娘难道和臣妾的想法一样?”
皇上冷笑:“皇后说,临阵脱逃该杀!如今前线吃紧,赵明一力支撑,应以大局为重!”
平时,如果到这个时候,看皇上发火了,谢玉婉就该知进退了。
可偏偏,人都有软肋。
谢玉婉的软肋,就是她不敢忤逆她父亲。
她硬着头皮道:“可,可是擅杀主将,臣妾怕他兴兵造反……”
“谁许你妄议朝政!”
谢玉婉吓得跪下了:“臣妾不敢,臣妾错了,臣妾不如皇后……”
她是想提醒皇上,皇后也劝了!
“你自是不如皇后!来人,传朕旨意,谢贵妃无状,降为美人。”
皇上走后,谢玉婉瘫软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
贴身宫女烟雨急道:「娘娘,皇上他从来没有这么对您,该不会是,认出了五小姐……」
谢玉婉定了定神:「不会的,那不过是少年时见过一面罢了。」
其实相比失宠,她更怕的是她没完成任务,要面对她爹,谢丞相。
14.
次日,谢贵妃被贬为美人的消息如野火般在宫中蔓延开来。
裴皇后闻讯,心中大悦,竟多添了两碗饭食。
鲁嬷嬷见状,轻声提醒:“娘娘,您先别急着欢喜,还有要事未办呢。”
裴皇后目光一转,瞥向了正趴在旁侧玩推枣磨的小和荆。
“和荆啊。”裴皇后轻唤一声。
小和荆茫然地转过头,应道:“啊?”
裴皇后迈步上前,三两下便将推枣磨搭好了,笑问道:“跟本宫去一趟御书房,可好?”
15.
今日朝堂之上,争执不断,下朝后,御书房内依旧是唇枪舌剑。
皇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时,安公公前来禀报:“皇上,皇后娘娘携和荆小师父来了。”
皇上道:“请进来吧。”
众大臣闻言,皆面露惊色。往日里,这种场合皇后是断然不会参与的。
小和荆紧随裴皇后身后,步入御书房。
蓦地,她瞧见皇上右手边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回头之际,仿佛身后有只巨大的白虎猛扑而来。
“啊!”小和荆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裴皇后急忙上前搀扶:“和荆!”
皇上也一惊,急问:“你瞧见什么了!”
他注意到,方才回头的是平原侯世子裴凌,他的亲弟弟。
他也知晓,小和荆会相面之术。
裴皇后半扶半抱地将小和荆扶起,见她双腿发软,便将她揽入怀中。
“和荆,别怕,你大胆说,本宫在这儿呢。”
皇上有些诧异地望向皇后。
裴凌是她的亲弟弟……
难道,她就不怕那小道士说,她弟弟有谋逆之相吗?
小和荆指着裴凌,颤声道:“他,他……”
“怎么了?”裴皇后鼓励地问道。
“昨夜天象,白虎将星现世,破了西北方的七杀之局。他,他就是那白虎星!”
裴皇后立刻扭头,对皇上道:“皇上,凌儿十五岁便弃武从文……”
皇上问小和荆:“你的意思是,派他出征,西北战局可解?”
小和荆尚未开口,谢丞相便站了出来。
“皇上,裴御史方才还在为叛将狡辩,如今又与皇后合谋上演这一出,其心可诛,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裴皇后大怒:“谢相!你好大的胆子!”
谢丞相回过头,鹰目般的眼神瞪着小和荆。
“皇上,这妖道蛊惑皇后,当诛!”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管是谁,祸乱朝纲都该杀!”
这话,也不知是在骂小和荆,还是在骂皇后。
裴皇后气得浑身发抖。
裴凌直接跪下:“皇上,臣愿出征!”
“荒谬,你不过弱冠之年,又已弃武从文多年……”
裴皇后直接硬刚:“本宫以凤位作保!若凌儿战败,请皇上赐本宫白绫!”
谢丞相:“……”
皇上也大吃一惊:“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裴凌从未上过战场,今年刚刚弱冠!”
裴皇后望向小和荆:“臣妾,相信和荆。”
最终,皇上力排众议,点裴凌出征。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赵明不能杀。
贾冲临阵脱逃,军心大乱,杀了贾冲才稳定了军心。
赵明已上了请罪表,前线都在等皇上的圣旨。
若能再派大将,不管是谁都行。
皇上没想到皇后竟能如此豁出去,一时之间,看向发妻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16.
送裴凌出征之日,皇上在宫中设宴,为他和将士们践行。
皇后问小和荆去不去,哄她说宴上有比红烧肉还好吃的东坡肉。
小和荆道:“我不去。而且红烧肉是最好吃的。”
裴皇后无奈:“行吧,行吧。”
福祥宫正在大摆宴席,小和荆却一人在御花园里追着夜光虫玩。
她正蹲在草丛里扒拉,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幅深紫色的官服衣摆。
小和荆茫然地抬起头。
谢丞相双目幽幽地望着她。
小和荆问:“你是谁啊?”
他若有所思:“你不记得我了?”
小和荆盯着他看了半天,摇摇头。
他那狼眸般的眼神眯了起来,语气冷得像冰。
“小五,你上山的时候,都七岁了,竟把为父忘了吗?”
小和荆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他半天,目中流露出惊恐。
他见小和荆这样,知道她是想起来了,随即露出冷笑。
“小五啊,你怎么跟你姨娘一样,说傻就傻了呢?”
小和荆被吓哭了:“姨娘,姨娘……你把我姨娘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小和荆的头发:“你姨娘在扬州当舂米的贱奴呢,真可怜啊,眼睛都瞎了。”
小和荆无助地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姨娘……你别害我姨娘……”
他很满意:“好孩子,还知道惦记姨娘就好。”
话虽如此,抓住小和荆头发的手却是用力往上一提。
小和荆哭,他便呵斥她,让她闭嘴。
“想救你姨娘,你就要听爹的话。”
小和荆忍着哭拼命点头:“嗯,我听话……”
他反复威胁,如果小和荆不听话,他先拔了她姨娘的舌头,再剁了她娘的手。
小和荆疼得直哭,又吓得要死。
“谢相!”一道清冽又威严的男音传来。
17.
裴凌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文臣模样,皮肤白得清冷,眉目舒朗,身姿挺拔。
若不是小和荆嚷出他是白虎星,恐怕谁也想不到他有带兵的可能。
他应该是刚从酒宴上下来,身上带着凉凉的酒香。
谢家一直想出个皇后好封侯,和平原侯府自是死敌。
此时狭路相逢,气氛剑拔弩张。
他松开小和荆,站起来笑道:“见笑,老夫教训一下这个胆敢胡言乱语的女儿。”
裴凌冷道:“和荆小师父已是方外之人,早已不是谢家的女儿了。”
闻言,谢丞相偏偏要伸手来抓小和荆的头发。
小和荆吓得缩成一团。
“是吗,你问问她,她是不是……”
眼前人影一闪,谢丞相那惯于舞文弄墨的手被裴凌捏住。
小和荆听到了骨头响,可谢丞相没有吭声。
这,也是个硬茬!
他只是咬牙冷笑:“裴将军,本官祝你旗开得胜,大胜而还。”
裴凌松开了手,放他走了。
小和荆还坐在地上哭。
裴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突然踢了小和荆一脚。
“起来,别装了。”
18.
有人说小和荆装?
小和荆不服气:“嘤嘤嘤。”
裴凌直接把她拎了起来:“站直。”
小和荆含着两泡眼泪看着他。
裴凌上下打量着,狭长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提醒她:“三年前,在皇城东大街。”
小和荆步步后退,背后贴上了假山,怂成一团。
“不记得?”
小和荆拼命摇头。
“再想想,你那时穿一身天青色的小夹袄,和祈王妃在一起。”
小和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没……”
他掰过小和荆的脸,指了一下她下颚上的那颗朱砂痣。
“瞧,你这颗痣,我认得!”
我要疯了:「我没有下过山!没有!」
「怎么没有,我还遇见过你一次,你跟我讨了二十文钱,凑了凑去吉祥包子铺买了三十个肉包子。」
「我没……」
「我还瞧见你蹲在巷子里自己偷吃了十个,然后跟来找你的一个妇人说你只买了二十个。」
「我没有!」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跟我说你是祈王府的人……」
就在我恨不得爬上假山逃走的时候。
「裴凌!你在干什么!」
裴皇后带着鲁妈妈站在那,怒气冲冲。
裴凌刚说了一句:「她是个小骗子……」
我哭着扑进裴皇后怀里。
裴皇后气坏了,骂了他足有一刻钟。
直到鲁妈妈提醒他,还得放裴凌去参加送行宴,她才作罢。
裴凌走的时候还有点懵,看着她:「你到底是小骗子,还是小傻子?」
裴皇后直接踹了他一脚。
等他走了,裴皇后才问怀里的我。
「和荆,他真的能行吗?」
这次,裴皇后赌上了自己的后位、弟弟的性命,和整个家族的荣誉。
我说:「他,他是白虎星啊……」
其实我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我觉得他站在那的时候一副高人姿态。
可一张嘴就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19.
平原侯府突然风云变幻,出了一件大事。
裴凌出征的消息,原本一直瞒着侯府老夫人,可不知怎的,这秘密终究还是被她知晓了。老夫人得知后,气得当场昏厥,一个月后,竟撒手人寰。
裴皇后本还能勉强撑着,可母亲这一病,对她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这件事惊动了圣上。最近,皇上频繁前往慈元殿探望,似乎想以此给皇后些许慰藉。
这一日,帝后二人难得并肩而立,站在赌桌旁。皇上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皇后,你就不怕吗?”
皇后心中烦闷,懒得与皇上交心,只是淡淡说道:“说来也怪,臣妾的爹娘明明瞒着祖母,不知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此前曾为皇后占了一卦,得卦象天风姤。姤者,媾也,卦象显示的是野合之妾。可这怎么可能呢?平原侯夫妇感情深厚,侯爷从未纳妾。
裴皇后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怀疑,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此时,帝后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目光落在了正在一旁玩推枣磨的我身上。
我:“……”
就在这时,安公公匆匆赶来禀报:“陛下,娘娘,查清楚了。”
裴皇后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皇上已经暗中派人去查了。
原来,是已经分家出去的裴家二叔,偷偷将裴凌出征的消息告诉了老夫人。
皇上眉头紧锁,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做?”
“说是……外室鼓动的……”安公公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一刻,帝后二人再次齐齐震惊地扭头看向我。
我手中的小枣秆“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我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直到安公公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娘娘,还有一事。那个外室,是谢丞相所赠。”
裴皇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她怒不可遏,手中的茶杯竟被她生生捏碎:“皇上,臣妾的祖母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皇上连忙安抚:“放心,朕在。”
他随即吩咐安公公:“给朕查,彻查到底!”
20.
皇上说要彻查,那便真的是一丝不苟,查得彻彻底底。
消息送到他手中时,他已经不再避讳裴皇后,直接与她商议。
“朝中的勋爵、大臣,哪一家没有谢丞相送去的女人?明面上只有三个庶女,可这送人的手段,真是高明啊!”皇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二娘被送给了武将之女,老四则送给了皇族长辈。
三娘更是直接被送入了宫中。
而且,这些女子都是自甘为妾,后来居上,手段了得。
更不用说,谢丞相还悄无声息地从扬州等地搜罗来无数美人,送入大臣府中。
裴皇后若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也不至于在宫中不得宠。
此时,她忍不住对皇上道:“瞧瞧,咱家不也有一个吗?”
她指的是谢美人。
皇上沉默不语。
可裴皇后从来不知收敛,她又道:“连天家都能被她唆使,更何况那些大臣呢!”
皇上闻言,直接拂袖而去。
鲁妈妈心惊肉跳,连忙劝道:“娘娘,您怎么又把陛下气走了?”
这阵子,帝后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些。
裴皇后叹气道:“是啊,我怎么就没忍住呢?”
鲁妈妈还以为她终于悔悟了,正暗自欣喜。
裴皇后却又道:“我应该怀上皇嗣以后,再把他赶走的。”
鲁妈妈急道:“娘娘!”
裴皇后却只是笑了笑,心中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鲁妈妈是不会懂的。
她朝我招招手:“和荆,过来。”
我连忙跑过去:“在。”
裴皇后笑道:“你瞧,本宫今年能怀上皇嗣吗?”
我给她摇了一卦。
“不能。”
鲁妈妈又急了:“你再仔细看看!”
我为难地道:“真的不能。子嗣……恐怕要等到七年之后了。”
鲁妈妈惊道:“七年?!”
裴皇后叹气道:“还要熬七年啊。”
七年以后,她才能不再理会皇上。
我又道:“但是此卦有一吉兆,七年之后,娘娘必然多子多福,最少……”
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五个皇子。”
裴皇后愣住了:“本宫要生五个?!”
“还有一位公主。”我补充道。
鲁妈妈闻言,喜极而泣。
裴皇后却绷着脸,一脸不情愿。
21.
说是皇后要生五子一女,可扭头皇上就复了谢玉婉的位分,还一直宿在她宫中。
一个月后,谢丞相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爵位。
谢家一时之间,荣宠至极。
裴皇后查出谢玉婉为了求宠,竟在殿内点了媚香,气得她大骂不止。
“真真是,枉为九五之尊,竟被这种下作手段拿住了!”
她言语中的不屑,几乎要冲破慈元殿的屋顶。
鲁妈妈连忙……熟练地捂住她的嘴。
直到三个月后,前线终于传来了捷报。
裴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鲁妈妈也如释重负:“这下,宫里的风水该转回来了。”
足足四个月,皇上连慈元殿的门都没踏进一步。
宫里这些人,向来都是势利眼,谢玉婉俨然已是副后了。
“娘娘,皇上有旨意到!”
鲁妈妈闻言,喜极而泣:“峰回路转了,娘娘!”
安公公捧着圣旨来到殿内,笑眯眯地问:“小仙师呢?”
裴凌初出茅庐便打了胜仗,侯府上下却连个赏赐都没有。
皇上甚至都没有亲自来慈元殿一趟。
而这圣旨,竟是封了我为国师,还赐了我一座国师府。
白虎星出征后,我一战成名,钦天监上下都举荐了我。
22.
我不想走,还为此哭了一回。
裴皇后也心疼不已:“和荆胆小,为何非要让她住出去?不行,本宫要去找他理论!”
鲁妈妈连忙拦住她:“娘娘,皇上把小仙师迁走,说不定是顾忌着您呢。”
我哭着说:“娘娘,能不能把周御厨给我?他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鲁妈妈:“……”
裴皇后叹气道:“给你,都给你,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看向那个推枣磨的小玩具。
“这个也给她带上。呀,本宫吩咐给她新做的小袄子和大氅做好了没有?”
最后,给我收拾了好多东西。
鲁妈妈无奈地道:“娘娘,国师还在京中呢。”
裴皇后道:“也是……”
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我看了她一眼。
裴皇后难得温柔:“和荆,你要是怕,本宫还可以去为你争一争。”
我摇摇头:“娘娘,您马上要有一件大喜事了。”
鲁妈妈耳朵不好使,听成了“遇喜”。
差点被裴皇后骂死。
一片吵吵闹闹中,我带着好多东西出了宫。
23.
出宫之前,我在宫中遇到了前呼后拥的谢玉婉。
平时皇后护我护得紧,她根本见不到我。
此时,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恭喜妹妹了。”
我身边还跟着送行的鲁妈妈和好几个宫女。
我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小傻子,出去以后,爹肯定会好好教教你规矩。”
“爹”这个字,对谢家所有女儿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我还是一言不发,符合我之前的傻样。
鲁妈妈皱眉:“贵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谢玉婉笑道:“凤仪,本宫就是想让妹妹,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她竟有孕了?
鲁妈妈的脸色变得惨白。
「是皇子。」我说。
谢玉婉一喜:「真的?」
我盯着她脑门上那一团黑气,很确定地点点头。
「嗯,是皇长子。」
可惜你生了他就没命了。
24.
国师府邸广袤无垠,却透着一股子孤寂与清冷。
师父疼我,特意遣了和叶师兄来陪我解闷。
和叶望着我,一脸无奈:“小书虫,师父让我来问问你,你还打算在这尘世中徘徊吗?”
我脸上那抹稚气悄然消散,目光深邃地投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心中沉甸甸的。
和叶见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记得我十七岁那年,天眼忽开,自那以后,师兄们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他们说,我的眼眸深邃如潭,既藏着悲悯,又透着无情。
尤其是当这双眼睛长在一个看似娇弱天真的少女身上时,更让人心生畏惧。
我轻声说道:“师兄,这是我尘世间最后的牵绊,我必须了结它。”
和叶却泼了我一盆冷水:“师父说,你的尘缘,没那么容易了结。”
我急了,争辩道:“为何?等我报了仇,我就回山上去修行,然后成仙!”
和叶翻了个白眼,反驳道:“你以为我们当道士是为了成仙?你见过几个真正成仙的?”
我愣了愣,问道:“那当道士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吃好喝好,活得自在。”和叶一脸轻松地说道。
我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25.
自打我出宫以来,裴皇后虽有心护我,却也是力不从心。
谢丞相果然多次找我,企图利用我国师的身份对皇上说谎。
我坚决不肯:“断假卦,那是要折寿的。”
他却冷笑一声:“哦,那你就不管你姨娘的死活了?小五啊,你可不能不孝。”
无奈之下,我只好听从,但每次说完谎话,回来都吓得大哭,日渐憔悴。
他得意洋洋,利用我扳倒了几个政敌,还夸我:“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裴家的儿郎在边疆浴血奋战,而京中,谢家却风头无两。
直到那一天,谢贵妃临产。
他得知那是个皇长子,心中暗喜,觉得女儿的后位有望了。
“你进宫守着你三姐,绝不能让小皇子出一点差错。”他命令道。
我依言进了宫。
产房外,皇上亲自驾临。
谢玉婉折腾半日,便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皇子。
她身体强健,精神焕发,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女官突然进来,打破了这份喜悦。
谢玉婉挣扎着起身,笑道:“皇上有圣旨吗?”
女官冷冷道:“皇上有旨,去母留子,皇长子抱去皇后宫中。”
谢玉婉如遭雷击,从天堂堕入地狱。
她惊惧惨叫:“不可能,我不信,我要见皇上!皇上!”
两个嬷嬷按住她,把药给她灌了进去,然后扬长而去。
我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那药见效极快,她流了好多血。
她竟向我求救:“你,你快出宫,去找爹……”
我盯着她,突然问道:“你抠我娘眼珠子的时候,她流的血多吗?”
谢玉婉一惊,脸色大变。
“谢思怀还夸你能干对不对?还说,其他几个姐妹都不如你,得像你这么心狠手辣,才能做中宫,对不对?”我继续逼问道。
她又惊又骇,怒骂道:“你,你这个贱人,你是装的……”
我笑着看着她,那双开了天眼的眸子让她心惊胆战。
我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我娘教我的才高明呢。你,这点手段,根本不够看。”
26.
我娘姜白霜,也曾是扬州城赫赫有名的才女。
可惜出身商贾之家,被她那想要攀附权贵的母家送入相府为妾。
她也曾妥协过,想要争个衣食无忧,虚度一生。
后来她发现,谢思怀把前头四个庶女都当成“蛊”来养。
养出最凶、最狠的,为他谢思怀铺青云之路!
她求神拜佛,祈祷肚子里的孩子千万别是女儿……
可惜她生了我。
她太弱小了,斗不过谢思怀。
唯一能做的就是藏拙。
她一次次狠心抢走我手中最爱的书本。
我开了天眼以后,时时看到她在我睡着以后抚着我的脸颊,轻声说道:“再熬一熬,熬到你及笄,娘把这世上所有的书都搜罗来给你……”
在相府,贵如云也不过为人棋子,不如贱如泥,将来还有谋划的余地。
可那天她看了我手上冻出来的疮,没忍住,给我弄来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小袄子。
从此,我们娘儿俩沦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
是的,我都记得。
我还记得我娘的每一分隐忍,每一分痴傻,并且都学了来。
因为我不但要报仇,还要证明,相府那群“蛊”,都比不上她。
27.
谢玉婉咽气后,我仓皇逃回府,躲进屋里大哭一场。
直到了谢丞相一脚踹开了门。
宫里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说是贵妃产后血崩,追封为皇贵妃。
谢丞相不信,更不甘心。
他养出来的皇后苗子,竟就这么折了?!
光有个皇子有什么用,他手里已经没有别的女儿了!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怒吼道。
我吓得躲进角落里,尖叫连连!
他给了我两个耳光,犹不解气,还踹了我几脚。
“给我说!不然我把姜白霜剁碎了喂狗!”他威胁道。
我这才哭着道:“皇上,是皇上说的去母留子!”
谢丞相惊住,脸色大变。
正好这时候,天边响起一道惊雷,照亮了他那张机关算尽、狰狞的脸。
我吓得又尖叫了一声。
他问:“为何?小三做错了哪一步?”
我说:“三姐,三姐用媚香固宠,导致子嗣艰难,她给宫里的娘娘们包括皇后都下了不能生育的药,被皇上知道了……”
谢玉婉被他称为“皇后苗子”。
可,不是够心狠手辣,就能做皇后的。
那香还是谢思怀给她的,也跟她说了利害,叫她慎用。
她又太怕谢丞相,她的姨娘赵小环,一样拿捏在他手里啊!
怕不得宠会被“惩罚”,所以一直用媚香固宠。
谢丞相听得心口一凉,脸色惨白。
但他还是冷静了下来,在电闪雷鸣中阴沉着脸走了。
和叶师兄这才走进来,扶起我。
“哎,你这憨货。”他无奈地说道。
我两眼泪汪汪的:“好疼啊,师兄。”
和叶骂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小时候一样被你骗了?!”
我小时候啊……
“我小时候,不是想谋算你们,就是想练练手。毕竟我从小就聪明,装傻太难了。”我委屈地说道。
和叶又骂了我几句,但到底还是心疼,去给我拿了药酒。
28.
我被吓得大病了一场,从此不进宫,钦天监也不去了。
从此国师病弱,断断续续养了三年。
和叶师兄在京中为我四处奔走,打探消息。
有一天,他说:“裴将军大胜回朝了。”
皇上立刻又抬举了平原侯府,并且寻了个借口,削了谢家还没焐热的爵位。
京中的风向又变了。
自从知道谢玉婉办的蠢事,谢丞相日夜不安。
因为皇上虽然竭力忍耐了,但还是流露出了一些对他厌恶的情绪。
这三年,他被敲打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终于有一天,他带了一个人来见我。
「你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帝王之相。」
我还病在床上,直接吓哭:「不,不行,爹您不能……」
「小五,你知道吗,爹已经派人把你姨娘接进京了。」
我直接僵在了那里。
「别惹爹生气,都说了吧,说完了,开开心心地和你姨娘团聚。」
我哆嗦着道:「有……明君之相。」
得了这句话,谢丞相转身朝那男子拱手:「世子,您可放心了。」
眼前这是我四姐的庶子,老祈王的世子。
他还是心存疑虑:「你怎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谢丞相自信满满:「她不敢说谎,断假卦,折寿。」
于是,祈王世子也变得自信满满。
我看呆了。
虽然,但是……就这脑子,还想当皇帝?
29.
谢丞相联合一班大臣,想在裴凌回京之前谋反。
拥立老祈王为帝,条件是让他女儿做皇后。
结果……
皇上密宣裴凌提前回京。
是夜,京城夜凉如水,巷战的兵戈之声响了一夜。
至黎明。
一身血气的裴凌踹开了国师府的大门。
我披上衣服赶紧迎了出去。
三年不见,他黑了许多。
却愈发英武锋利,仿佛是一柄宝剑,终于出了鞘。
他手里提着一个人,是五花大绑的谢思怀。
不过,他竟先问我:「你到底是小骗子,还是小傻子?」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很重要吗?」
他点头:「很重要,我在战场上分神的时候都在想,差点把命送了。你快,给我个痛快。」
行吧。
「当年我确实见过裴将军,和祈王妃。」
那是谢家二娘刚进王府,与王妃斗得最狠的时候。
王妃年老,根本吃不消,知道自己命数不长,为了子女,上山求了我师太臻。
我师说祈王府已经没救了。
我送她下山。
其实那次,我是答应她帮她保住她唯一的女儿,她则是帮我安排人手去扬州保护我娘。
是的,谢思怀一直用我娘威胁我,却不知我对我娘的情况了如指掌。
我娘根本没做什么舂米的奴婢,而是在扬州悠闲地养老。
没想到撞上了裴凌,没想到他倒记住了我。
我对裴凌和盘托出,条理分明,半分不见痴。
谢思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气得一直挣扎,塞了破布的嘴里一直呜咽。
裴凌一只手就牢牢按住了他。
「哦,原来你是小骗子!」
我说:「嗯……」
他又道:「可是你确实偷吃了十个肉包子。」
我把嘴闭上了。
他道:「行了,你还有什么话对他说?我把他提进宫,只怕你们就见不着了。」
我想了想,还真有。
「谢思怀,我跟你说……」
裴凌也支棱着耳朵听。
「断假卦折寿这事儿, 我骗你的。」
他大约是没想到他利用了女儿一辈子, 会折在最没用的那一个手里。
瞬间气得咬了舌,鲜血染红了他嘴里的破布。
30.
谢家被灭了门。
裴皇后这才知道,这是我和皇上商量好的一场大戏。
毕竟是天子,他看穿了我。
我进宫去给皇后解释。
「谢思怀明在朝中,盘踞颇深, 要连根拔起不易, 除非给他一个大罪……我占出他早有谋反之意, 不过是顺水推舟。」
裴皇后气我:「你骗得本宫好苦啊!三天一顿红烧肉……」
我忙说:「这是真的!我师父说的!」
裴皇后唉声叹气:「不行, 本宫得再气上你十天半个月的。」
「诶,那我十天半个月以后再来给您请安。」
裴皇后又很担心:「你父家灭族, 你没事吧?」
我也很诧异:「我本想着这次要被撵回山上去,没想到没人说我……」
他们说, 国师所言, 都是天命。
「那就好,你以后少占卦,本宫下旨不许人家去烦你,听说,断卦断多了, 会薄了你的福分……」
正说着,她那便宜大儿哭了起来。
裴皇后烦死了:「奶娘死了啊!快去瞧瞧!」
她还骂我:「这祸害就是当初你说的喜事!」
我出宫前跟她说她「喜事将近」,她眼巴巴地盼着, 结果盼来一个好大儿!
我比了个「三」。
裴皇后:「?」
我笑眯眯地道:「三年后, 您就能敞开肚皮生了。」
谢玉婉的药已经没了, 皇后身体强健,怀孕完全没问题。
之所以要等三年……
大约是, 她越来越讨厌皇上了。
裴皇后更生气了:「你断得一点不准,本宫才不信你!」
我说:「娘娘,其实皇上挺好的。」
他问过我, 当年玉佩是不是给了我。
我说是。
他恍然大悟,却没有再提这件事。
反而说, 以后不会再轻易找我算卦了, 要我来跟皇后讲,让皇后监督他。
「皇上说, 过分依赖会失了自己的心性。娘娘,皇上如此年轻,便有如此格局……」
最后我被裴皇后打出了宫。
算了, 天命不可违, 说是三年, 少一天都不行。
皇上您自己努力吧。
31.
我娘不肯来京城, 她说她喜欢扬州。
我急了,裴凌陪我去扬州找她。
可笑我一双天眼看透这世间事,我就是不懂我娘为什么又不要我了。
反而是裴凌一语道破。
他说:「你现在是国师,又刚刚大义灭亲,世人都说你尘缘已断。这刚死了爹,不适合有个娘在身边。」
她怕我遭人非议。
我娘,还是那么聪明,周到。
但我还是急:「不行不行, 你跟我一起去,好好劝她。」
裴凌低头瞥了我一眼。
「不断尘缘了?」
「断尘缘这种说法本不对, 是你们以讹传讹的。我们这一派的小道士,大口吃肉, 还可以婚嫁。」
我还想给他解释,同样以讹传讹的还有, 断卦多了会福薄等等。
谁知他的瞬间高兴了起来。
「真的?」
「真的啊, 当小道士可好了。」我说。
他严肃道:「走,咱一块儿去跟咱娘好好说,我帮你劝劝她。」
我:「???」
【全文完】
来源:糯米爱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