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周族史诗之一。诗从古公亶父迁岐叙起,描写他开国奠基的功业;一直写到文王能继承古公的遗烈,修建宫室,平定夷狄,外结邻邦,内用贤臣,使周族日益强大(程俊英)。
【题解】这是周族史诗之一。诗从古公亶父迁岐叙起,描写他开国奠基的功业;一直写到文王能继承古公的遗烈,修建宫室,平定夷狄,外结邻邦,内用贤臣,使周族日益强大(程俊英)。
1- 一章。追溯往事。夏传才:歌周族迁来岐山。朱熹:言在豳,此亦周公戒成王之诗。追述大王始迁岐周,以开王业,而文王因之以受天命也。此其首章言瓜之先小后大,以比周人始生于漆沮之上,而古公之时,居于窑竃土室之中,其国甚小,至文王而后大也。陈子展:言周之兴,由于太王避狄迁岐,艰难创始。钟惺云:“只绵绵瓜瓞四字比尽一篇旨意。”王静芝:述周代远祖至大王。言周世代之传,如瓜瓞之不绝。周民之初,从始居于沮漆二水之地。及至古公亶父,凿穴而居,未有房屋也。李山:先言周民从杜水迁移漆水的路线,继而回顾迁移之前烧土筑穴、未有家室的光景。首句单句起兴,别致。全章起势悠远,正是叙说古老故事的语气。姚际恒: “陶”,说文“瓦器也”,盖瓴、甓之属。“复”者,平地累土为之,故曰复。“穴”者,土中室也。复、穴虽皆土所为,而以瓴、甓之类甃之:复则以拒风、雨,穴则以隔土气。集传云,“陶,也;复,重也 ”,绝不明。刘毓庆:言太王避狄难逃生至漆水景况。
mián mián guā dié
绵绵瓜瓞, 绵绵长藤瓜连瓜,
mín zhī chū shēng
民之初生, 当初我们的先人,
zì tǔ jū qī
自土沮漆。 从杜水、沮水迁徙到漆水。
gǔ gōng dǎn fǔ
古公亶父, 是古公亶父把那份功业创,
táo fù táo xué
陶复陶穴, 挖地穴、筑窑洞遮风挡雨,
wèi yǒu jiā shì
未有室家。 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把宫室搭建。
绵绵:绵延不绝、长而不断的样子。有版本用“緜”,“緜”和“绵”是一对古今字。
瓜瓞(dié):大瓜叫瓜,小瓜叫瓞。从小瓜长到大瓜,其间蔓长而不断绝。陆佃《埤雅》:“近本之瓜常小,末则复大。”《孔疏》:“大者曰瓜,小者曰瓞。”朱熹《诗集传》:“小曰瓞。瓜之近本初生者常小。”高亨:诗用瓜瓞的连绵不绝比喻周朝子孙众多。流沙河:“绵绵瓜瓞”,这里是比喻一代胜过一代。 民:周人。
生:生息发展。初生,指周族开始发展的阶段(高亨)。 自:从。一说,用,选中。
土:《齐诗》作“杜”,水名,指杜水流域。一说,居住。《汉书·地理志》引土作杜。王引之说:“土读为杜,沮读为徂。”(《经义述闻》) 沮:徂的借字,到,往。一说水名,指沮水流域。
漆:水名,指漆水流域。这句解释颇有分歧,此处依王引之《经义述闻》为说:周先民从杜水迁到漆水。所言杜水,即今天漆水河,而漆水即今横水河。前者在周原以东,后者在周原之南。两者方位正合周人自东北向西南迁徙的路线。此言周之远祖,居从漆沮二水之地也(王静芝)。
古公:先公。 亶(dǎn)父:文王的祖父,初居豳,后被戎狄侵略,迁居在岐山之下,定国号曰周。到武王伐纣定天下,追尊他为太王。公是尊号,亶父是名或字。
陶复陶穴:指挖地穴、筑窑洞为居室。陶,取土作空以为穴也。古人用火烧土或贝壳、螺壳,铺垫在居室中,结实防潮,还可防虫防鼠。
复,重窑也。穴,土室也。一说“陶”借为“掏”。《毛传》:“陶其土而复之,陶其土而穴之。”言掏以为重重之陶穴。言其穴于穴后更有复穴。今西北地区之窑洞,多有前窑后窑,亦如屋有数间焉。
家室:此处指宫殿及房屋。朱熹:家,门内之通名也。豳地近西戎而苦寒。故其俗如此。
2- 二章。写迁移及来路,进入正题,“胥宇”带出下文。首章概括全篇,为静态;此章则转为动态描述。吕祖谦《读诗记》:“‘来朝走马’,形容其初迁之际,略地相宅,精神风采也。”
朱熹:言至岐。孟子曰: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珠玉犬马,而不得免。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夏传才:歌太王到岐山下选择建设家园之处。陈子展:言太王来岐,偕其妃太姜,先视察所居之处。程大昌《雍录》云:“古皆驾车,今曰走马,恐此时或已变乘为骑。盖避翟之遽,不暇驾车。”顾炎武《日知录》云:“国邻戎狄,习尚相同。”“至六国之時,始有车骑。”按,《韩非子》:“秦穆公送重耳,畴骑二千。”则车骑非始于六国也。“爰及姜女,聿來胥宇”者,按,姜女見《列女·周室三母传》。章太炎《新方言》:“今四川谓窃视曰胥,言转如梭,俗作睃,汉中亦如之。”王静芝:述大王之迁于岐下。言古公亶父,早来驰马循西而趋于水厓,至于岐山之下。大姜乃来相与居于岐下也。按:大王由豳迁于岐下,避戎狄之侵。参《史记·周本纪》及《孟子·梁惠王下》。姚际恒:“走马”,顾野王作“趣马”,是。古不乘马而走,“趣”字或省作“走”耳。“趣马”,亦官名。刘毓庆:言太王相宅,避乱迁国。牛运震云:“极不得意事,却写得雄爽风流。只‘来朝走马’一语,形容精神风采如见。”流沙河:此章写古公亶父和他妻子姜女秘密考察周原。
gǔ gōng dǎn fǔ
古公亶父, 古公亶父,
lái zhāo zǒu mǎ
来朝走马, 黎明时分骑快马离豳而去,
shuài xī shuǐ hǔ
率西水浒, 沿着漆水河岸,
zhì yú qí xià
至于岐下。来到了岐山脚下。
yuán jí jiāng nǚ
爰及姜女, 同他与妻子太姜,
yù lái xū yǔ
聿来胥宇。 勘察何处可安家室。
朝:周,周原。于省吾《新证》:“朝、周古音近字通。谓太王自豳迁于岐周,而养马于斯也。” 来朝,即第二天早上(程俊英)。王静芝:朝,音昭,早也。来早犹言早来。言早者谓不敢缓也。
走马:骑马。考古发现商代即有单人骑马现象。《玉篇》引诗作“趣马”,快马。一说,养马、牧马。言驰马疾去。指避戎狄而去岐山之事也。 率:循,沿着。 西:向西,豳之西。
水浒:河岸,即漆水上游的河岸。漆水发源于今陕西麟游县西的山地,上游大致为东西流向。诗句是说周人从古杜水(今漆水河)以东的豳地(今彬县)一带先向西南走,到达古杜水时转而向西,沿着河岸进入山地,翻过山地之后,就来到岐山之下有河流的周原。《水浒传》书名的出处。程俊英:浒,指渭水的岸边。 岐下:岐山之下。岐山在今陕西省岐山县东北。
爰:于此。亶父在与商王朝关系较密切的情况下东迁,适应了商王朝经营东方之时稳定西部的要求,同时也体现了周人向东扩张的打算。 姜女:姜姓之女。亶父娶姜姓女为妻,即太姜,姬姜两姓世婚。姜姓为炎帝之后,发祥于今陕西西部渭水流域。 聿:虚词。 胥:相,视察。
宇:居处。指建筑房屋的地址。 胥宇:察选定新的居住地。
3- 三章。言卜居岐周高平之原,肥美之地可以定居也。朱熹:言定宅。周原土地之美,虽物之苦者亦甘。于是大王始与豳人之从己者谋居之,又契龟而卜之。既得吉兆乃告其民曰:可以止于是而筑室矣。夏传才:歌周原土地肥美适宜作家园。王静芝:述岐下之可留。言周原肥美,堇荼甚甘。于是乃始谋划,乃契龟以卜,得兆曰:“可止。”曰:“是。”乃筑室于此。李山:言定居周原,既得其田野物产之美,又合神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孙鑛《批评诗经》:“平叙中风致自不乏,即事点注,无非妙境。”姚际恒:严氏曰,内则言妇养舅姑,公食礼言君待其臣,皆以堇,则堇是美菜。七月言食夫以荼,则荼非美菜也。雨、露所濡,甘若荠实。堇、荼皆甘如饴,言美、恶皆宜也。孔氏谓堇即乌头,且引晋语骊姬“寘酖于酒,寘堇于肉”为证,盖以此堇为尔雅“芨,堇”之堇也。说者皆祖之。若为骊姬寘堇肉之堇,则与酖毒同类,与荼菜可食之物非其类矣。诗人称周原之美,不应言其宜毒物也。且毒物不可食,何由知其如饴乎?侄炳曰:释草曰:“啮,苦堇”,此堇乃苦堇,诗与苦荼并举而见甘美耳;亦非美、恶咸宜之说也。更是。刘毓庆:言卜居岐周。“堇荼如饴”写土地肥沃,表达出农业部族找到这块土地时的喜悦。流沙河:此章写考察时的观感,以及怎样做出决定的过程。
zhōu yuán wǔ wǔ
周原膴膴, 周原地土肥沃,
jǐn tú rú yí
堇荼如饴。 即使堇、荼类这类苦菜在此也甘如饴糖。
yuán shǐ yuán móu
爰始爰谋, 于是大伙谋划商量,
yuán qì wǒ guī
爰契我龟。 取出龟甲占卜,判定吉祥。
yuē zhǐ yuē shí
曰止曰时, 言尽于此,这里适合居住,
zhù shì yú zī
筑室于兹。筑室在此最吉祥。
周原:岐山以南的原野;一说地名,在岐山南。 膴膴(wǔwǔ):土地广大肥美貌。韩《诗》作“腜腜”。“腜(méi)”与下“饴”“谋”“龟”“兹”为韵。当作“腜”,土地肥美的样子。
堇(jǐn)荼:各种野菜。堇,植物名,野生,亦名苦堇、堇葵,味苦。流沙河:“堇”是紫花地丁。荼,苦菜,叶子边缘有细刺,秋老时开黄花,嫩时菜叶可食,是古代常用的救荒野菜。
饴:甘糖、饴糖,俗称麦芽糖(程俊英)。两句是说,肥沃周原,连生长的苦菜也甘甜如饴糖。
始:和谋同义,都是计划的意思。马瑞辰《通释》:“始亦谋也。始谋谓之始,犹终谋谓之究。‘爰始爰谋’犹言‘是究是图’也。《尔雅》基、肇皆训为始,又皆训谋。则始与谋义正相成耳。”
爰始爰谋:于是开始谋划。为合于节奏,在“始谋”二字前均加“爰”以足字数。
契:用刀钻刻。古代用龟甲占卜,先把龟甲钻刻一个小孔,然后用火烤,小孔处裂成文,看龟甲裂纹的形态来断定吉凶。此处是说亶父占卜可否在周原住下。
龟:指占卜所用的龟甲。 曰:发语词。一说指“指龟兆说”(高亨)。 止:居住。
“曰止曰时”,这两个“曰”不是亶父和姜女在说话,而是占卜的结论,好像天神在告诉他们一样。告诉的是什么?“曰止曰时,筑室于兹”,就是可以做决定了(流沙河)。
时:借为跱,和止同义,也是居住的意思(程俊英)。一说即是,这里。
4- 四章。写定居,疆理田界,治理田亩,授田居民,画面感强烈。陈子展:言定点安居,整理经界,一时人皆忙于兴作。王静芝:述岐下之可留。言周原肥美,堇荼甚甘。于是乃始谋划,乃契龟以卜,得兆曰:“可止。”曰:“是。”乃筑室于此。按:自西徂东,非自豳至岐下;豳至岐下,是自北而南。此盖指率西水浒而言。由豳西南行,再正东则为岐山。姚际恒:此章言其定民居、田亩也。流沙河:言决定一旦做出,周民族的先民们就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nǎi wèi nǎi zhǐ
迺慰迺止, 卦象和愿望相合,大伙安心住下,
nǎi zuǒ nǎi yòu
迺左迺右, 左右两边分拨开,同时开荒,
nǎi jiāng nǎi lǐ
迺疆迺理, 划定疆界,整田埂,
nǎi xuān nǎi mǔ
迺宣迺亩。 翻松土地,疏通沟渠。
zì xī cú dōng
自西徂东, 从西到东,纤陌成行,
zhōu yuán zhí shì
周爰执事。 男女老少干活儿忙。
迺:“乃”的异体字。龟甲占卜的结果和人的希望相合,所以大家安心住下。
慰:安居。《方言》:“慰,居也。” 一说慰劳。 迺左迺右,指将居住地划分为左右区域。
疆:用作动词,画出田地的疆界。理:亦用作动词,治理土地,据土地的地形、肥瘠进行规划区分。朱熹《诗集传》:“疆谓画其大界,理谓别其条理也。” 宣:用农具开垦土地并翻土使其松软。
亩:开沟筑垄,为田地打埂。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释以上两句说:“上言疆理者,定其大界,此又别其亩垄。” 自西徂东:从西往东,指分阡陌道路。 周:普遍。此句言人人各有其事,没人闲着。
爰:语助词。 执事:从事工作、忙碌自己的事。 周爰执事:指大家一起工作。
5- 五章。言民居、田事之后,再作宗庙宫室,工程浩大,场景如画。朱熹:言以索束版,投土筑讫,则升下而上,以相承载也。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廐库为次,居室为后。王静芝:述始建宫室也。言乃召司空之官,司徒之官,使立室家。先以绳度之,则成直矣。然后束版以载土,先作宗庙,翼翼然严正。姚际恒:“司空、司徒、司马”,商世所有之官,天子有之,诸侯亦有之,故武王牧誓呼此三官,而此诗以筑室之故召此二官也。毛传曰:“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释诗者无不述之。予谓礼自言先、后之义。诗曰“俾立室家”,应前“未有家室”也;曰“作庙翼翼”,特重之辞也:不必定以礼为证。然宗庙之重于室家,亦自可见矣。流沙河:此言周民族到周原定居,正是从游牧文明转向农耕文明的过渡期,整治田亩是安排基本的生产基地建设,要放在首位,需要生产生活一起抓,此章写他们如何规划、修房造屋。
nǎi zhào sī kōng
乃召司空, 召来司空管工程,
nǎi zhào sī tú
乃召司徒, 人丁调配司徒掌,
bǐ lì shì jiā
俾立室家。 让他们督监建新房。
qí shéng zé zhí
其绳则直, 拉紧绳墨吊直线长,
suō bǎn yǐ zài
缩版以载, 捆紧木板载上桩,
zuò miào yì yì
作庙翼翼。 建成宗庙好不辉煌。
司空:负责土地、工程建筑的官员。金文作“司工”。
司徒:掌管土地和调配劳力的官员。西周早中期金文作“司土”。朱熹:司空掌营国邑。司徒,掌徒役之事。夏传才《诗经讲座》:司空:掌管营造的主官。司徒:掌管人力调配的主官。 俾:使。
立:建立,即建筑。 绳:即绳墨,建筑前用用绳子测量定位,划基准线。《毛传》:“言不失绳直也。”
缩:用绳索捆绑扎筑板。郑玄《笺》:“绳者营其广轮方制之正也。既正则以索缩其筑版。”孔颖达《正义》引孙炎说:“绳束筑版谓之缩。” 版:木板。古代筑墙,先以木板做夹板,然后填土夯实。板槽要用木桩加固,所以要用绳索捆束而成。今作“板”。
载:读作“栽”,本义是筑墙用的木柱。高亨《诗经今注》:筑墙时要立上木柱,把长板横着捆在木柱上,所以说缩版以栽。板的两头都有木柱。墙的两面都横着长板。填土板内,舂之使坚实,然后去其柱板,则墙成。 庙:宗庙。流沙河:这不是一般的庙宇,而是宗庙,相当于北京天安门东边的明清皇室的太庙,就是供奉祖宗灵位的地方,这对古人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大事,不仅要放在前面来安排,还要考虑得特别仔细。 翼翼:动作整齐貌。
6- 六章。言筑墙。写工地场景。一连串的象声词,写出繁忙景象,也表现了周族大众的欢腾情绪。徐常吉云:“此章只以‘陾陾’等字义玩味,而筑墙之声响景象,宛然入于耳目。岂非赋家之祖(刘毓庆)。朱熹:以鼓役事弗胜者,言其乐事劝功,鼓不能止也。夏传才:歌大建设热火朝天的声势。王静芝:述筑宫室之情况也。言盛土者其声陾陾;投土于版者,其声薨薨;捣之使坚者,其声登登;然后去版而屡为削治之,其声冯冯。于是百堵皆兴起矣。从事者多,击鼓以劝事乐功者,不胜击矣。按:陾陾,毛传:“众也。”《释文》:筑墙声也。李山:写劳作过程,以描摹声响渲染场面。四个句子一气而下,四个叠字词联翩出现,质朴而有神采。扬之水《诗经名物新证》:“于一片喧阗中,写出秩序,写出情绪,写出创业之初周人并立奋发之精神。”姚际恒:集传曰“此言治宫室”,非也。上章言治宫室矣,此言筑墙也。予尝闻木工言,必须筑室毕,然后筑墙。彼传谶语云“先打墙,莫思量”。今可见古亦如此,又可见诗人立言之有次第也。
jū zhī réng réng
捄之陾陾, 盛土入筐满满当当,
duó zhī hōng hōng
度之薨薨, 倒土入墙轰轰声响,
zhù zhī dēng dēng
筑之登登, 夯起土来登登登,
xuē lóu píng ping
削屡冯冯。 括刀抹墙呯呯呯。
bǎi dǔ jiē xīng
百堵皆兴, 百堵高墙同时起,
gāo gǔ fú shèng
鼛鼓弗胜。 大鼓咚咚响不赢(鼎沸的人声盖过大鼓声)。
捄(jū):盛土入筐。程俊英《诗经译注》:jiū;李山《诗经析读》jū;高亨《诗经今注》:jiū;《辞海》P1164:救:jiù。 陾陾(réng):仍仍。形容装土次数频繁。一说铲土声。《玉篇》引作“陑(ér)陑”,多的样子。表达人们劳动积极性高,运土时筐中盛得很满。
度(duó):投掷,指将运来的土铲到筑墙的夹板内。 薨薨(hōng hōng):填土声。
筑:夯,砸,捣土使墙坚实。 登登:夯土的声音。
屡:古“娄”(lóu)字,和“隆”是双声通用,土墙隆起的地方。马瑞辰《通释》:字通“娄”,娄、隆双声。一说通“偻”lóu。高亨:屡,当读为镂,刻也。筑墙也用砖用甓用木,砖甓木等有时需要用刀斧凿刻。《左传·哀公元年》:“器不彤镂。”杜注:“镂,刻也”。 削屡:将土墙隆起的地方刮平。
冯冯(píng):括土墙声。流沙河:“冯”读pénɡ,指把土捶平的声音。
百堵:许多墙面。堵,版筑墙的计量单位,五版高的墙,称一堵。百堵言其多。 兴:动工。
鼛(gāo):大鼓,长一丈二尺(周尺)。鼛鼓属六鼓之一,有大役之事,击之以为号令。《周礼·鼓人》云:“以鼛鼓鼓役事。”则古人在群体工役劳动中用以鼓舞干劲。《毛传》:“或鼛或鼛,言劝事乐功也。”
“百堵皆兴,鼛鼓弗胜”,是对这个劳动场面的一个很精彩的总结,它不是直接说大家干得多么起劲,而是说就连在旁边打鼓的人都累得不行了(流沙河)。
弗胜:胜不过。建筑的时候敲鼓,为给劳动者助兴劝役,但劳动时人多声大,鼓声被各种声音所淹没。俞樾:有堵皆兴,则众声并作,鼛鼓之声皆不足以胜之矣。
7-七章。立门、社,歌周城和社稷。朱熹:言作门社。《毛传》:“王之郭门曰皋门”。“王之正门曰应门”。大王之时,未有制度,特作二门,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为天子之门,而诸侯不得立焉。冢土,大社也。亦大王所立,而后因以为天子之制也。戎丑,大众也。起大事动大众,必有事乎社而后出。谓之宜。王静芝:述建宫及大社。言乃立郭门,郭门甚高:乃立正门,正门甚为严正;乃立大社,以为出大众、行大事之所祭告。混夷原居此者,见此情况,乃行而他去。按:戎丑,旧说戎,大也,丑,众也。谓指大社之为动大众将有所告而言。屈万里谓戎丑指混夷而言,较旧说为长,以其能引起下文“不殄厥愠”一语也。李山:言城门建成,都城完备,有了稳固的依仗,周人则可以御戎狄了。从未来着意。前四句,两句一组,且两句之间顶真相连,为应答关系,十分奇特。姚际恒:郭门曰“门”,正门曰“应门”,当时所命名,后因以为天子门名耳。社则天子、诸侯皆立之。刘毓庆:言立门作社。牛运震云:“规模草创,气局宏远,一一写得出。”
nǎi lì gāo mén
迺立皋门, 立起都城外城门,
gāo mén yǒu kàng
皋门有伉。 城门高大雄壮。
nǎi lì yìng mén
迺立应门, 建起宫殿正大门,
yìng mén qiāng qiāng
应门将将。 正门庄严又堂皇。
nǎi lì zhǒng tǔ
迺立冢土, 堆起土台瞭望御敌,
róng chǒu yōu xíng
戎丑攸行。 西戎丑类望风窜行。
皋门:《韩诗》作“高门”,即郭门,外城城门。 有伉(kàng):即伉伉,形容城门高耸貌。
应门:对着朝堂的大门,内城门,王宫正门。《毛传》:“王(宫)之正门曰应门。”
将将(qiāng):即“锵锵”,庄严堂皇貌。 冢土:祭神用的坛(大土堆),又称社。在皋门之内,应门之外。《毛传》:“起大事,动大众,必先有事乎社而后出,谓之宜。”“有事”,即有祭祀活动。高亨《诗经今注》:冢土,即大土堆。亶父建立土台,是为了瞭望御敌之用。按:“迺立冢土”和“戎丑攸行”紧连在一起,戎是指混夷,丑是对敌人的称呼,可见冢土不是大社。考《说文》:“冢,高坟也。”《尔雅·释山》:“山顶,冢。”《小雅·十月之交》:“山冢崪崩。”那末,冢土当是高大的土台子,防御敌人的设备,建立在敌人进攻的路线上。夏传才《诗经讲座》:古之祭礼多种,主要是祭祀祖先,即宗庙,若明清时犹存的太庙(今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旧址),祭上帝(天神)和祭土地神的郊庙,若北京犹存的天坛、地坛。
戎丑:抓获的戎狄俘虏。戎,指昆夷;丑,古注解释不一,此即《诗》与金文常见“执讯获丑”之“丑”,周人对敌人的蔑称(取高亨《诗经今注》之说),当时的敌人是混戎。一说戎即大;丑即众。朱熹《诗集传》:“戎丑,大众也。”古之大事,在戎与祀,凡起大事动大众必先祭社神。《诗经》中称敌人为丑,如《小雅·出车》、《小雅·采芑》:“执讯获丑。”《大雅·常武》:“仍执丑虏。”《鲁颂·泮水》:“屈此群丑。”都是明证。 攸行:在这里举行献俘礼。古时战争结束要献俘,在大社进行,所以说“戎丑”将在此“攸行”。攸,所,结构助词。王引之训攸为“用”,亦通。行,举行。一说行走,指建立土台在昆夷来犯的路上。
8- 八章。先王伐木开路,驱逐混夷。周家大业,奠定于兹。朱熹:言至文王而服混夷。大王虽不能殄绝混夷之愠怒,亦不陨坠己之声闻。盖虽圣贤不能必人之不怒己,但不废其自修之实耳。然大王始至此岐下之时,林木深阻,人物鲜少,至于其后生齿渐繁,归附日众,则木拔道通。混夷畏之,而奔突窜伏,维其喙息而已。言德盛而混夷自服也。盖已为文王之时矣。夏传才:歌周人彻底驱逐混夷安定周原。混夷:古时西戎中的一个部族,又称昆夷、犬夷,亦即犬戎,从周之初经常前来侵扰,后来又攻破西周镐京,以致西周灭亡。这个部族一直是周族的大敌。对本章的解说历来有二说。《郑笺》以来认为是文王继承太王之志伐混夷;朱熹《诗集传》认为是太王为保卫周原而伐逐混夷。我据上下文意的连贯,从朱说。陈子展:言文王伐木开路,犬夷惊走。孙鑛云:“上面叙迁岐事,历历详备,舒徐有度。至此则如骏马下坂,将近百年事数语收尽。笔力绝雄劲,绝有态,顾盼快意。”按:章首肆字承上起下之词。由太王说到文王,衔接得巧,不露痕迹。王静芝:述大王立国,而文王事混夷。言大王虽已于岐下建国,然岐下本混夷所居,兹不得已而他去,心必怀恨。故知不能绝止混夷之怒也,因亦不失坠于聘问混夷,以为缓冲。及立国渐久,丛林斩伐,造为大路。行道既通,混夷乃奔突惊走矣。盖混夷困,乃自服于周。此当是文王之时也。姚际恒:“肆不殄厥愠”二句,必指当时与昆夷之事实言,今不可考矣。观二“厥”字与下章“虞、芮质厥成”二句二“厥”字同,可见彼为事实,则此章亦事实可知。刘毓庆:言路开敌窜。四“矣”字,当作四种口气读,或胸怀开阔,或神情悠远,或欢喜雀跃,或嘲讽笑傲,神情跃然。流沙河:从历史上看,这一章里所说的这些事情,主要都是在周文王时期完成的。当然,那个时候统治整个中国的中央政府还是殷商朝廷,殷纣王只是把周文王封为“西伯”,意思就是你算是西边的大国。伯者,老大也。
sì bù tiǎn jué yùn
肆不殄厥愠, 狄人怒气虽未消除,
yì bù yǔn jué wèn
亦不陨厥问。 文王声誉不容损伤。
zuò yù bá yǐ
柞棫拔矣, 柞树棫树尽数拔尽,
xíng dào duì yǐ
行道兑矣, 交通要道需通畅,
kūn yí tuì yǐ
混夷駾矣, 昆夷亡命逃,
wéi qí huì yǐ
维其喙矣。 气喘吁吁一副狼狈相。
肆:故,所以。和下句的“亦”都是结构助词,表连接关系。 殄(tiǎn):断绝、尽除。
厥:其,指下文的狄人。 愠(yùn):恼怒。 陨:坠,丧失。 厥:指周人。程俊英:厥,指文王。
问:声闻,名声。马瑞辰《通释》:“此二句正言文王事混夷之事,言始事混夷,虽不能绝其愠怒,亦不以以大事小而失其誉闻。”这是周人迁至岐山以南后同昆夷相处的情况。
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对敌人的愤怒,并未消失,也不断绝同他们的聘问往来。即:既保持警惕,也不废交往。 柞:柞树,灌木类,丛生有刺。
棫:丛生小灌木,枝干亦有刺。夏传才:柞、棫,两种丛生的灌木,荆棘类,阻塞交通,拔除则开通了周原内部及其外部的交通。类似今之“要想富先修路。” 拔:拔除干净。 兑:通畅通。
混(kūn)夷:北方强大农牧混合的民族,又曰昆夷。商周之际,在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地区曾有一个青铜器文化,十分繁荣,诗中之混夷当属这一文化区域的族群。程俊英《诗经译注》说“混夷”乃西戎之一,误,方向应该在北方。 駾(tuì):本意指马惊慌奔逃的样子。此处指周人向周围的道路开通,以往凭险而骚扰周人的混夷逃跑了。 维其:何其。 喙(huì):同“瘃”,气短病困、气喘吁吁的样子。
9- 言文王平虞芮之讼,突出表现其睿智与文德。结尾四个“予曰”,一气呵成,“收笔奇肆,亦饶姿态”(方玉润《诗经原始》),既是诗人内心激情一泻而出的倾述,又是对文王德化的赞美,更是对古公亶父文韬武略的追忆,与首句“绵绵瓜瓞”遥相呼应,相映成趣。王夫之赞叹其写情传势,“如群川之洊(jiàn)流也,如春华之喧发也,如风之吹万而各以籁鸣也”(《诗广传》)。
朱熹:言混夷既服,而虞芮来质其讼之成。于是诸侯归周者众,而文王由此动其兴起之势。是虽其德之盛,然亦由有此四臣之助而然。故各以予曰起之。其辞繁而不杀者,所以深叹其得人之盛也。九章遂言文王受命之事。夏传才:歌文王领导下周族在周原发展强大。陈子展:言文王外和邻部,内有良臣。以见周之兴,由于太王开拓,文王昌大。钟惺云:“过至文王处,若断若续,妙甚。结四语,奇。”王静芝:述文王之德。言虞芮二国,能于周正其公平,而息争田之事。文王之德可以见矣。故文王乃能动其生民,使成其业也。诗人乃感叹而言曰:吾以为文王之兴,在于得人也。吾谓文王有疏远而能来亲附之臣;有能以礼仪相导,知所先后次序,以成其治之臣;有奔走经营以奏功之臣;有抵御外侮之臣。得人既备,故能如此也。按:大王即古公亶父,居豳而戎狄攻之。去豳而迁于岐下,豳人举国从之。古公少子季历,娶大任,生子昌,即文王也。大王读为太王。李山:言文王时周族事业的昌大,天下归心,太王迁岐之功于是见效。诗述说至此,情绪大振,句式突然改变;后四句排比,一气而下,诗篇文势亦陡然大张。苏辙《栾城集》论此章:“事不接,文不属,如连山断岭,虽相去绝远,而气象联络,观者知其脉理之为一也。盖附离不以凿枘,此最为文之高致耳。”孙鑛《批评诗经》:“叙迁岐事,历历详备,舒徐有度,至此,则如骏马下坂,将近百年事,数语收尽。笔力绝雄劲,绝有态,顾盼快意。”姚际恒:“文王蹶厥生”,“蹶”字难解,然其义自承上句“虞、芮质厥成”来,而文王乃为之“蹶厥生”,大约是谓动其生让畔之心耳。解者离上句释之,便纷然摹儗,益无是处矣。以四句直收,章法甚奇,亦饶姿态。刘毓庆:言文王崛起一方。四个“予曰”,古拗横肆,周人的雄心、信心、壮心都涌现出来,预示着远大辉煌的前程。这首诗多直觉描画场景,少谨慎规矩之气。我们仿佛觉得作者就是当年太公手下的一员,他仿佛是亲身参与了这种种活动。虽是《大雅》,却写得如此活泼生动,其中重复使用的词语,给人以古朴亲切感,且各具妙处。
yú ruì zhì jué chéng
虞芮质厥成, 虞芮争讼化为好友,
wén wáng guì jué shēng
文王蹶厥生。 文王德行感化他们的天性。
yú yuē yǒu shū fù
予曰有疏附, 我有贤臣良将相继来归附,
yú yuē yǒu xiān hòu
予曰有先后, 我有人才环顾左右,
yú yuē yǒu bēn zòu
予曰有奔奏, 我有良士奔走效力,
yú yuē yǒu yù wǔ
予曰有御侮。我有猛将克敌制守。
虞芮(ruì):殷商时期的两个姬姓古国。虞在今山西平陆县县东北,芮在今山西芮城县东(程俊英说在“芮城县西”),两国相邻,土地相接,因争边界田地而到周邦请文王公断。《毛传》:“虞、芮之君,相与争田,久而不平。乃相谓曰:‘西伯(周文王),仁人也,盍往质焉。’乃相与朝周。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二国之君,感而相谓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乃相让,以其所争田为闲田而退。”据说当时有四十余个诸侯国归顺于周。周人以为这是文王“受命于天”的开始。 质:信物。在此作动词,即互相交换信物的意思。
成:指虞、芮两国平息纠纷,互相之间缔结友好关系。 蹶(guì):惊动,惊醒。
生:通“性”,天性、品行。马瑞辰《通释》:“生、性古通用。……谓文王有以感动其性也。”西周金文中生、性不分。 予:我,文王自称。 曰:语助词,一本作“聿”。
疏附:辅助。联绵词。亦作“胥附”。《尚书大传》:“周文王胥附、奔辏、先后、御侮,谓之四邻。”《史记·周本纪》:“二国相让后,诸侯归西伯者四十余国,咸尊西伯为王。”一说指团结群臣亲近归附之臣。
先后:追随者,指在王前后参谋政事之臣。 奔奏:奔走效力之臣。奏,一作“走”。一说,《毛传》:“喻德宣誉曰奔奏。”即为文王宣传德行的人。 御侮:抵抗外来威胁之臣。
【赏析】
《大雅·绵》是一篇太王传,讲述的是太王古公亶父率领周族逃避犬戎追击、安居周原、振兴周族的历史。《毛诗序》:“《绵》,文王之兴,本由太王也。”甚是。周是古老的农业部落,能否占有广阔丰美的土地,对部落的存亡至关重要重要。方玉润《诗经原始》说“故地利之美者地足以王,是则《绵》诗之旨耳”。传说周人祖先叫做“弃”,在尧、舜时期担任农师,封地是邰(今陕西武功西),号“后稷”。弃的子孙一直都是夏朝的农官。夏朝衰败后,周人失去了官位,只能在戎、狄之间奔走。后来公刘选择在豳(今陕西旬邑西)定居,周人在那里发展农耕,渐渐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过了九世,周部落受到薰鬻、戎狄的侵犯,于是在古公亶父的带领下,周人从豳迁徙到岐山之下的周原。周原是一个土地肥美的地方,非常适合农作。商朝晚期,古公亶父率领部族在周原兴建城郭房屋,划分邑落。
夏传才《诗经讲座》:诗中所反映的发展过程,与史传的记载基本吻合。从诗中的描写可以看到,在关中平原上,周人建立的国家兴旺发达。“乃召司空,乃召司徒”,有专职官员分工管理行政事务,皋门、应门、社坛、宗庙的营建,大规模生产建设有组织地进行,都说明国家组织已具备一定规模,而这个国家机器除了领导对外战争和对内治理人民,还负责组织和领导生产建设、分田定界以及管理水利系统等公共事务。诗中最集中、最突出的内容是描述规模宏大的营建。
至于周人特别突出这一历史内容的原因,孔颖达疏:“豳近西戎,处在山谷,其俗多复穴而居,故诗人举而言耳。”豳地人多居住在窑洞,周原一溜大平原,没有能挖窑洞的地方,初到时只有挖地窨子,所以开首诗云“陶复陶穴,未有家室”。长久住地窨子是不行的,要长期定居,不能不以住房为主。生活习俗的重大变化,在诗篇中留下明显的痕迹。诗中记述的当时的建筑技术,在建筑史上很有价值。诗篇生动地描绘了“百堵皆兴,鼛鼓弗胜”的热烈劳动场面,运用了一连串拟声词和夸张手法,把沸腾的劳动场景作了绘声绘色的表现。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描写看到,城郭、宫室、庙堂等浩大工程,正在有设计有组织地紧张施工,而这些又全是土木建筑,如拉绳吊线,填土夯实,削墙整平工序和操作技术,现在仍通用于我国部分农村,如陕西省合阳县一带,其中“缩版以载”的技术,也类似前些年大庆的“干打垒”。20世纪的大庆“推行”这种技术,自然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但在周人灭商以前,距今已有三千余年,当时却是先进技术。人类文化发展到青铜时代,有了锋利的金属工具破木取版,才有较精细的木工操作和楦接技术。较之“陶复陶穴”,“干打垒”是人类建筑发展的一个新阶段,完全依靠土木结构和体力劳动,矗立起雄伟的郭门和庄严的宫门,创造了古代文明。
【问题讨论】
1,诗的最后两章,今本可能有些问题。主要出在“肆不殄厥愠”二句,此旧约有四说:一、《郑笺》云:“文王见太王立冢土,有用大众之意,故不绝其恚恶恶人之心,亦不废其聘问邻国之礼。”二、《孟子》赵岐注:“文王不殄绝畎夷之愠怒,亦不能殒失文王之善声闻也。”三、朱熹与赵注略同,只是改文王为太王。四、于省吾读“愠”为“禋”,谓此与《云汉》“不殄禋祀”句意同。但不管哪一种,也不能与诗意契合。诗上言立皋门、立应门、立大社,下言除柞棫、开道路、驱混夷。中间突插此二句,如果说是“不绝其恚恶恶人之心”,可是下文却无一句与此意相关,所谓“不废其聘问邻国之礼”,也毫无着落。若说是不能殄绝混夷之愠怒,而下文却写的是混夷逃跑的消息。于省吾先生的意见虽较旧说为胜,也仍难通。更奇怪的是此章前并没有提到“文王”二字,“立冢土”尚是太王所为,可是《孟子·尽心下》却说:“‘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文王也。”若此,则下文“柞棫拔矣”也当是文王之事了。可是据《皇矣》所言,“柞棫斯拔”乃王季前的事。因此笔者认为,此当有错简。“肆不殄厥愠”二句当移于“虞芮质厥成”句前。此诗“柞棫拔矣”以下当是四句一章,前四句末皆有“矣”字,言尚属太王事;中四句句中皆有“厥”字,且愠、问、成、生等字也相叶韵(文耕合韵),此始转入文王之事。最后四句首皆有“予曰有”三字。其原初当如下式: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柞棫拔矣,行道兑矣。混夷喙矣,维其[插图]矣!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如此则构成非常整齐的三章,且内容也一气相贯,文理通畅。此事《周本纪》中有记载。这可以说是周族历史的大转折(详参刘毓庆《大雅·绵诗新考》《雅颂新考》)。
2,传说从公刘又过了八世,到殷商后期武乙之世,约在公元前1129—前1095年,居住在豳地的周人,又在古公亶父的领导下南迁到岐山之南的周原。崔述《丰镐考信录》:“公”是爵,亶父是名,《诗经》四字一句,故在前面加一“古”字。«史记·周本纪»称“古公”是不当的,实际应称公亶父。公亶父是文王的祖父,追尊为太王。公亶父迁岐,离豳地二百五十里,自由民归附者日众,人口日增。关中平原土地肥沃,充足的劳动力和天然富源相结合,周人迅速发展强盛。《周书·武成》说“太王肇其王迹”,就是说太王奠立了灭商兴国的基础。《绵》就是歌颂太王迁岐开基事迹的史诗。从公刘到公亶父中间八世,在史传上几乎是一段空白,只在《后汉书·西羌传》中提到一句:“及武乙暴虐,犬戎寇边,周古公逾梁山而避于岐下。”此记载公亶父领导周人进行历史上第二次大迁移,是由于商王的暴虐和游牧部族的侵扰。20世纪初期发现的殷墟甲骨卜辞,有武丁时代关于周人的记载,证明前面的记述基本符合实际。
【历史链接】
关于太王迁周,文献多有记载。
《孟子·梁惠王下》:“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属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我将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从之者如归市。”
《庄子·让王》:“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太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杖䇲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
《史记·周本纪》:“古公亶父复修后稷、公刘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熏育、戎狄攻之,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今戎狄所为攻战,以吾地与民。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度漆沮,踰梁山,止于岐下。豳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下。及他旁国闻古公仁,亦多归之。于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筑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乐之,颂其德。”
关于武王伐纣,张荫麟《中国史纲》:“商朝所以亡得很快,照后来周人的解释是文王、武王累世积德行仁,民心归向,而商纣则荒淫残暴,民心离叛;所谓‘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这固然不能说没有一些事实的影子,但事实决不如此简单。周人记载中无意泄露的关于商、周之际的消息,有两点可注意。一说‘纣克东夷而陨其身’。可见商人在牧野之战以前,曾因征服东方的外族,而把国力大大损耗了,武王乃乘其疲敝而取胜的。一说‘昔周饥,克殷而年丰’。可见牧野之战,也是周人掠夺粮食、竞争生存之战。武王是知道怎样利用饥饿的力量的。”
【名家导读】
①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膴膴形容土地肥美,堇荼是苦菜;因为种在肥美的周原上,竟连味道也变得像怡糖般甜蜜了。由此更突出了周原的上地是何等的富饶。——程俊英
② 第五、六章写开始建筑的情形……敲起大鼓本是为了鼓励劳动,但是百堵之墙同时并起,盛土、倒土、持土、削土的声音把鼓声都压下去了。读了这一段,那场地上众多的劳动者和十分起劲的劳动的场面一下子就像在读者眼前出现。这真是有声有色的文字。——余冠英
③ 古公亶父,为文王祖父,被追尊为太王。他率领本部族迁居到岐山下的周原,为周邦国的形成和周王朝的兴起奠定了基础。本篇即歌颂其功业——骆玉明
④ 周人始祖后稷之后裔公刘迁都于豳(在今陕西栒邑西),到了古公亶父,因为昆夷(即[插图]狁)的侵略,又迁都于岐(在今陕西岐山县)。这首诗就是叙述亶父迁岐的事,也是一首史诗,歌颂了亶父迁国开基的功业。——高亨
⑤ 《绵》,追述周德之兴始自迁岐,民附也。此诗以地理言,故曰“自土沮漆”,曰“至于岐下”,曰“筑室于兹”,凡属宗庙社稷,莫不制画昭然。使非去邠逾梁,何以臣服戎狄?……然诗虽重地利,仍以威德为主。故后二章,一服混夷,一感虞、芮,王道大行,天下归心。夫岂无因而致此哉?——方玉润
来源: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