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时,杜家与刘家隔条马路门对门,两个小姑娘常常手拉着手,在巷子里奔跑,赏花,采蝶,日日形影不离。
杜春娘与刘四娘是相知多年的手帕交。
这交情得追溯到垂髫小儿时期。
那时,杜家与刘家隔条马路门对门,两个小姑娘常常手拉着手,在巷子里奔跑,赏花,采蝶,日日形影不离。
杜春娘呢性子温婉柔和,刘四娘却是个机灵鬼,惯会出些旁人想不到的鬼主意。
“春娘过来!瞧,这株茉莉开得多好,咱们摘些回去,让娘亲给咱们做香囊可好啊?”
杜春娘总点点头抿嘴笑,依着刘四娘拉她的手,在花丛间穿梭。
弹指间,两个姑娘过了及笄之年。
杜春娘生得白皙俏丽,性子温和,求亲说媒者几乎踏破了杜家门槛。
后来,她嫁给了在城东做绸缎生意的李郎。
李郎生得高大英俊,又会疼人极宠杜春娘,小两口非常恩爱,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刘四娘运气差些。她虽生得妩媚动人,可是这几年家道逐渐中落,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对比再三后嫁给了城西富户李财。
李财长得肥壮彪悍,性子鲁莽暴躁,还整日泡在赌坊里,不干正经事。
刘四娘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时劝:“夫君,趁现下家中富足,咱们也投银做些买卖,否则坐吃山空啊!”
屡次都让李财粗暴地打断。
临出门还不忘谩骂:“你爹娘卖你换了三箱珠宝,你还有甚脸来对本爷指手画脚!跟我李宅家那只狗学学如何摇尾讨怜吧!贱人!”
刘四娘是一心盼自家夫君能如杜春娘的夫君那般独挡一面,引以为豪。
隔了几天,她又恨铁不成钢地敲打李财,期盼枯木逢春,浪子回头。
李财这浪荡子哪受得了她的唠叨,三拳两脚将李四娘打倒在地后扬长而去。
果不其然,家暴只有零次与无数次。李财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打上瘾了。
新婚才不过三个月,隔三差刘四娘就受到李财拳脚叠加的伤害。
李财总有各种理由动手,赌输了,怨刘四娘是丧门星;喝醉吐一地,怪刘四娘收拾慢了;吃饭又嫌刘四娘备的菜不合口味……
刘四娘整日痛哭流涕,哀怨自己命运不济,日日在战战兢兢中如履薄冰。
这一日,杜春娘正在院子里绣花,听见门外传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放下手里的绣品,快步走到院门前,就见刘四娘衣衫单薄,披头散发地站在那儿流泪,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
“四娘,快进来!”杜春娘招呼道,心疼地跟着落泪,解下自己的披肩裹住瑟瑟发抖的刘四娘拥进了屋里。
刘四娘抱住杜春娘,哭得泣不成声,哀哀道:“春娘,我……我活不下去了……呜呜……”
杜春娘替她拭去泪抚摸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四娘别怕,有我在呢。”
自此,刘四娘经常来杜春娘家小住。临走时,杜春娘还会将银钱、新衣裙装进包袱里塞给她。
李郎很是通情达理,也知道刘四娘的遭遇,心生同情从不说什么。
每回刘四娘来,杜春娘都会亲自动手下厨,做她最爱吃的红锦虾球、桂花糕等美食。
然而,刘四娘望向杜春娘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她艳慕杜春娘的锦衣玉食,艳慕杜春娘与李郎的伉俪情深。在杜家住得越久,她的心里越不平衡。
李郎俊朗的笑容,欣长的身形,清朗的声音及待杜春娘的深情呵护,都让她着迷。她常在李郎进院时,偷偷寻由头出来,只为与李郎相遇,再送上一个如丝的媚眼。
然而,回到自家宅院,李四娘眼中的阴郁却一日深过一日,对着李财走远的背影恨恨道:“死不足惜!”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
刘四娘偷偷跟着李财到了他常去的赌坊,看着李财与一群红眼赌徒称兄道弟,她的眼中更多了狠厉之色。
她想和离,李财骂她痴人说梦。放休书,她也不愿意,脸面何处搁?往后难再嫁了。
刘四娘躲在脚落里,手中紧紧捏着一小包药粉,这是前两天她从江湖郎中处购买而来。
这药粉花光了刘四娘所有的银子。是一味无色无味,服下后使人眩晕致幻后产生快感的罕见药材。
“李财,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得到所有的一切!”她喃喃自语着,双目愈发阴毒。
当夜,李财在回家途中溺亡于护城河。官府来查,很快结案:饮酒过量失足落水。
李财下葬那日,刘四娘披麻戴孝,号陶大哭,似是肝肠寸断。
但是,细致的杜春娘发现,李四娘非但没有流一滴眼泪,甚至嘴上还涂着口脂。她虽觉不妥,但未多想。
李财死后,刘四娘来杜家更加频繁。杜春娘怜爰她孤零零一个人住,总留她在自家多住些时日。刘四娘也就心安理得地住下来了。
她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杜春娘家进进出出,号令下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杜春娘只当她是受了刺激而导致如此。
然而,杜春娘不知道的是,刘四娘每天都会偷偷找机会巧遇李郎。再送上一番嘘寒问暖。
好在,李郎是个君子,对她的态度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并无任何逾距言行。
杜春娘有瘾疹,每到春夏两季,此症一触即发。李郎为她请过不少郎中,方也开了,药也吃了就是不起效,更不得而知是何物引发犯症。往往一周后,症状又消失自愈。
这一日下午,杜春娘瘾疹发作,在床上躺着。刘四娘急得团团转,又是派人寻郎中,又是安抚春娘。更是亲自煎药,熬好后又端着一碗汤药走到床边,柔声唤道:“春娘,春娘,喝药了。”
李郎赶回家,看在眼里十分感激,唤刘四娘去歇息,自己来照料春娘。
刘四娘体贴道:“郎君辛苦一天了,已累坏了吧?这儿有我就成,你歇着去!”说完娇嗔地挽着李郎的胳膊将他轻轻推了出去。
李郎挣脱她,立时红了脸,恐她再拉扯不妥,只得转身去了书房。
杜春娘病得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李四娘把药端过来,扶她坐起来,细心地一勺勺喂她喝。
她总觉得今晚的药与往昔喝的有些不同,可是杜春娘亲自喂药,感动还来不及,哪儿会多想呢。
“四娘,你待我真好。”她虚弱地说完,又躺了回去。
刘四娘站在床边,看着杜春娘睡过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灶春娘的脸上,映得她的脸惨白如纸。
“春娘,莫要怪我。”她咬牙切齿沉声道:“我哪儿比你差?你有的,我也想要!”
说完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厢房若无其事地睡了。
第二日一早,李郎来照料杜春娘,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由于伤心过度,李郎当场晕死过去。
请来的几个郎中看过杜春娘的尸身后皆叹息道:“瘾诊非重疾,也有患者因此殒命,不知何物引发啊!″
出门时,一个郎中指着院外门口几株开得娇艳欲滴的枸那花惊道:“夫人瘾疹病故是因此毒花的缘由!”
李郎知道枸那花有青,而杜春娘非常喜欢此花,往年也常常遮好囗鼻来院门口赏此花都无事。前日她刚赏过门前这几株枸那花,怎么这次就不再醒来?
他一怒之下砍光了院外所有的枸那花。
杜春娘亡故之后,李郎悲痛欲绝一蹶不振,整日以泪洗面,借酒浇愁。刘四娘再也没离开过李宅,以安慰为由,时时陪伴其左右。
渐渐的李郎注意到了刘四娘,并且对她有些依赖,喜欢听她讲自己与春娘幼时的趣事。
刘四娘生得妩媚,嘴又甜,还极懂得讨男人欢心。日子久了,李郎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柔波。
不久后的一夜,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刘四娘作恶心虚,绻在被中总觉得暗处有双眼晴死死盯着自己。
她想到了李郎,索性做了酒菜端着来到李郎房中,娇声嗲气地说,自己是来给李郎解闷的。
李郎忙碌到天黑才回来,也没吃晚饭。见李四娘做了现成的饭菜,正巧饿了,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几杯酒下肚,李郎已经醉眼朦胧,且浑身热血沸腾,似乎有火种在身体里乱窜,有想要狠狠发泄的欲望。
此时,刘四娘暗自得意,自己在酒菜里下的春药起效了。
于是,刘四娘恰到好处地投怀送抱,轻轻依偎进他怀里,在他耳边呢喃轻语。
李郎一把扑倒刘四娘,扯去她的衣衫,欲行云雨。他盯着刘四娘好一阵儿,忽而含混道:“你不是春娘。”说完醉倒在一边儿了。
“轰隆隆”伴着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窗外,一条白影飘飘悠悠而过。
杜春娘死得太过冤枉,因此魂魄不得安息。此时,她飘荡在窗外,看着屋内的一切,眼中的血泪哗哗往外冒。
“四娘,四娘,我是春娘啊……”她轻声呼唤,这声音在夜空中凄厉晦涩似泣如诉,久久回荡。
刘四娘头皮一阵发麻,猛地打了个寒颤坐起身,抬头看向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杜春娘惨白的脸映在窗棂格上,正对着她笑。
“啊!有鬼!鬼!”刘四娘尖叫一声,用力摇醒李郎。
李郎醉醺醺口齿不清地问:“你怎么了?”
刘四娘浑身颤抖,指向窗外,说:“你看,春娘……是春娘在那儿,是她!”
李郎揉揉眼转头看过去,窗外空无一物。他笑道:“是你喝醉了吧?回你屋睡觉吧!”说完,他又倒头伏在旁边睡去了。
刘四娘哪敢睡啊,总觉得杜春娘的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她爬起来快步跑回自己屋关好门。
可是,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杜春娘不停呼唤的声音。
“四娘,四娘……”
“你为什么要害我?”
“四娘,你药里添的枸那花粉真毒阿!”
“四娘,我好冷,你来陪我吧!”
……
“不!不!你已经死了,别回来了!″刘四娘哭喊着。
“你快走吧!你太幸福了,现在也该我幸福了!”
刘四娘缩到床角,用被子蒙住头。屋外狂风大作,暴雨不停,窗棂吱呀吱呀响个不断。
忽然,一阵风来,蜡烛熄灭了。
刘四娘缩在被子里直冒冷汗,蓦然感觉有什么冰嗖嗖的东西爬上了她的床。她哆嗦着一下子掀开被子,身旁多了一张惨白的脸。
“啊……这……!”刘四娘惊呼着,只见杜春娘的脸已经完全腐烂,十几条蛆虫在她眼眶里蠕动,全然没了生前美丽的模样。
“嗖”杜春娘一下伸出只剩几节枯骨的手,一把掐住了刘四娘的脖子。
“四娘啊……"杜春娘轻飘飘的声音像是从地府下传出来,“我们姐妹情深,你该来陪我啊!”
“不,春娘!我错了,我不该趁你瘾疹犯时用枸那花粉毒害你!我知道了,可我也爱李郎啊……”刘四娘的声音越来越弱。
她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
“哐当”,房门被撞开了。李郎举着蜡烛冲进来,愤然道:“我在门外听见了,刘四娘你这毒妇!当真是蛇蝎心肠,恩将仇报!我家四娘待你情真意切,你却毒害她!”
杜春娘的鬼魂缓缓转过头,对着李郎凄凄然笑道:“夫君,若有缘,来世再续。”说完松开了掐刘四娘的枯骨爪。
刘四娘脸色发青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双眼凸出,舌头伸出老长,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杜春娘缓缓飘到李郎面前,伸手去抚摸那张熟悉的脸,手却从李郎脸上穿了过去。
“夫君,请珍重!”她轻轻说,“嗯,我要走了呢。”
李郎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汹涌而下:“春娘,别走,你别走……”
杜春娘飘摇的身影一点点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第二日,李郎去报了官。
仵作验尸,发现刘四娘身上无任何他杀痕痕,只好定论结案为畏罪自戕窒息而亡。
衙役在刘四娘的房间里发现了枸那花的花粉。
刘四娘知道杜春娘患有瘾疹,需要春夏两季长期服用一种特殊的药汤。她正是利用这一点,在药汤中加入枸那花粉,致杜春娘瘾症重度发作后中毒身亡。
消息飞传开,街坊四邻无不唏嘘感叹。谁能想到,情同姐妹的两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更未料到,刘四娘心肠如此歹毒,纷纷觉得她死有余辜。
之后,李郎终身未再娶。每年清明,他会带着杜春娘最爱喝的青梅酒去祭拜。
而刘四娘的尸首,被胡乱掩埋在乱葬岗。据附近的人传,每到夜深人静,那里就会传来凄厉的哭声,时常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女音在清唱:“本是姐妹花,相煎何太急……”
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嫉妒、背叛与复仇的故事,予世人警示。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