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日,著名文化学者赵珩新著《五十小物》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发行。该书由赵珩先生家藏的书画碑帖、文房雅玩、亲友墨迹等五十件“小物”展开,细述各物来源、流转故事,兼及文史背景、工艺审美;沧桑“小物”折射出丰厚的历史与文化,乃至浓浓的人情。
物小情深,文脉留痕
——赵珩《五十小物》新书发布会
嘉宾
赵珩(文化学者,原北京燕山出版社总编辑)
尚刚(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扬之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
主持
李溪(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副教授)
时间:6月28日(周六)15:00—17:00
地点:三联韬奋书店美术馆总店二层活动区
近日,著名文化学者赵珩新著《五十小物》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发行。该书由赵珩先生家藏的书画碑帖、文房雅玩、亲友墨迹等五十件“小物”展开,细述各物来源、流转故事,兼及文史背景、工艺审美;沧桑“小物”折射出丰厚的历史与文化,乃至浓浓的人情。
6月28日下午,工艺美术史家尚刚、古名物研究专家扬之水、文人艺术研究学者李溪,将与赵珩先生一起,重温“小物”故事,叙谈“小物”背后的家国历史、工艺审美与文脉传承。
小物不小
——写在《五十小物》出版之际
文 | 张静芳
*原载《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5月21日
赵珩先生的“彀外书屋”,在一幢橘色的老式居民楼里,楼下小院花木扶疏。初往拜访是在四月初,院里一株海棠开得正盛。赵先生将书房里的几件家藏旧物拿予我们看,讲起旧物背后的故事,听得我们入迷。到八月,海棠小果挂满枝头,《五十小物》的书稿也已成形。
这是一本很难归类的“特殊的小书”。“它既不是文物画册,也非有关收藏的著述,而只是从我家保存的文献和实物中选取略有代表性的部分小物件,稍加梳理编辑而成的一些旧物展示。”赵珩先生出身世家,自太高祖始“一门六进士,弟兄两总督”,在清末的九位总督中,赵家就占了两席(曾伯祖赵尔巽、曾祖赵尔丰);祖父世泽先生是收藏家,父亲守俨先生是古籍整理专家、“二十四史”点校工作的主要负责人。百余年来,社会巨变,世间多少名物离散流转,家常用物更是星飞云散。赵家因为一些历史机缘,也有赖于一份“守藏”之心,而保留下一部分旧物。《五十小物》就是对这些旧物的摩挲与追忆。而所谓“小物”,实乃赵珩先生自谦之词。这些“小物”背后的历史文化内涵如此丰厚,“家藏”之物与我们平素在博物馆所见之物又是那么不同,它们关联着一段段生动曲折的人的故事。
那几个月,我们几乎每周去一次赵先生家,慢慢聊,细细听。每次,赵先生都会在书桌上摆好今次要讲的几件物品,提前构思好要讲的内容。待我们落座,他点起一支烟,即开始讲。烟雾慢慢升腾起来,如“停云”一般,时光倒流。赵先生年逾古稀,却有着“胶片”一般的记忆力,许多远久的人、事、物的细节,他都娓娓道来,出口成章。我根据每次的录音与笔记整理出初稿,赵先生再对文稿逐字修订、补充。“五十小物”背后的故事就这样一点点呈现出来。
在采录与编辑过程中,令我感受最深的,是这些物件本身所具有的“温度”。一块砚台,一册碑帖,一座铜炉……它们是博物馆内常见之物,却又与“展品”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砚池里还留有祖父用过的朱砂宿墨;碑帖曾由父亲随身携带至咸宁干校,又跟随他回到北京;铜炉曾是春节祭祀摆供之物,60年代后家里不再有祭祖仪式,但铜炉一直留存下来……“物”因为人的活动,而融为生活的一部分,仿佛它们也是活的,历经了沧桑。在《启功赠父亲的书画扇页》一篇中,赵先生写到,他的父亲与启功先生是挚友,在他们交往的二十多年里,守俨先生从未张口向启功先生要过一幅字画,至今家里仅有的一帧扇页是1974年启先生所赠,一面写《论书绝句》,一面画的是朱竹;1993年守俨先生病重住院,启功先生十分焦急,以至于向病房的医生、护士长乃至值班护士都写字相赠。墨石朱竹,君子之交,令人动容。在《象牙剔黄鞘裁刀》一篇中,经由一把清宫造办处出品的文房裁刀,赵先生讲到陈梦家、赵萝蕤夫妇与他们一家的交往故事,母亲如何为远在安阳的陈梦家排队买烟,陈梦家又如何为母亲的古玩收藏答疑解惑,如何对他这个小孩郑重相待,教他画画、看戏。这一篇写得淡淡的,每次读来却都有所触动。《曾伯祖的印章》一篇,由赵尔巽晚年所用一对印章,述及这位晚清风云人物的波谲一生,篇尾浓墨叙述赵尔巽去世后,张作霖前去吊孝的场景:“他是披麻戴孝,从赵家北兵马司宅邸的大门口一直磕头进去的,磕到灵前,痛哭流涕,直至两个鼻孔流血不止,被人搀出灵堂。”那鲜红的鼻血,与鲜红的印蜕“无补老人”,仿佛历史的琥珀。岁月惊涛凝结为静默的“物”,而“物”因为附着了人的情感,有了炎凉冷暖。
另一种有趣的感受,是一些曾在赵珩先生之前书中读到过、但未曾谋面的名物,这次终于见着“庐山真面目”了。如董祖源山水册页,它是明代董其昌幼子董祖源留存后世的孤品,笔意恣纵潇洒,为研究董其昌技法与传承的重要资料。第一次去赵家拜访时,赵先生即开箱将其出示,纸本旧裱,有些残破,真是非常沧桑的一件东西。又如清代“松风画会”五人合作的一件水墨山水扇面,乔柯远岫、坡石秋树,旧时文社风雅跃然纸上。读过《旧时风物》一书的读者肯定对“东里润色”砚留有印象,“一片石,千余年;没字碑,谁宝旖。”这方石砚,经翁方纲、梁同书、张廷济三位名家之手合作而成,可称砚中逸品,抚之趣味盎然。
赵先生常说,他不是收藏家,最多算个“守藏家”。但是我想,若非有超越常人的定力、眼光与文化情怀,“守藏”又谈何容易?“五十小物”,既有传世名物,也有自珍什物,它们共同呈现出一种本然而丰富的文化生活状态。与此相对应,我们将五十个篇目分为了五辑。第一辑,是由近及远的若干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如七十多年前在协和医院的出生证,父亲的少年日记,母亲的山水册页,曾祖辈的印章,两代人的《兰亭》墨迹等。它们共同勾联起家国往事,物的背后是几代人的命运沉浮。第二至三辑,是一些文玩与陈设,既有中国传统文房,也有西洋艺术小品,皆具工艺之美,又呈现出不同的文化意趣。它们大多已在赵家一百余年,物的来去得失,每每牵扯出人的聚散悲欣。第四至五辑,是赵家几代收藏的书画碑帖之精选,如南宋翻北宋缉熙殿本《九成宫》、明贤山水手卷、杨文骢《枯木竹石图》等,那些饱蘸时光的笔墨与承传、款印与流转,以或直白或隐微的方式,展示着中国传统士人的生活境遇和文化追求。全书内容的徐徐展开,仿佛一滴墨的氤氲,由点扩而为面,由生活表层渗入文化内里。与文字相配合的,还有专业拍摄的精美图片,它们在展示器物形态、工艺的同时,也传达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
花开花落,寒来暑往。八月之后,在反复打磨书稿的过程中,我们又一次次去到“彀外书屋”,还是慢慢聊、细细听。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又对物与人的关系生出一些思考。似乎是在看邮票(赵珩先生集有30万枚动物邮票)的那一天,赵先生讲过一段话,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他说:“我觉得人应该有一种‘占有欲’。不是说去占有谁的财富或者去惦记谁的收藏之类,我说的这种‘占有欲’,是在自己可能的范围内,去占有你能得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我有很强的这种‘占有欲’,我很骄傲自己没有枉活一生。”赵先生说得敞亮、通透。他爱物、惜物,又不为物所累。“以一家之力而世代承传,虽是许多收藏家美好的意愿,但是确实没有这样的先例。历代藏家如项子京、梁清标者也不过一代而终,天籁阁圮,秋碧堂空,这也是收藏者最终的归宿。然而,通过民间的收藏而使许多文献和文物得以保存,却是功莫大焉,善莫大焉。《五十小物》也只是从尚存的小物件中撷取若干,谈不上是什么‘著录’,更没有‘子孙永宝之’的奢望,但是,对文化承传的愿望却是在的。”他在《自序》中写下的这段话,我们将它印在书的封底,希望读者也能有所领会。
来源:三联书店三联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