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此词表现重聚的喜悦，却从描写“春半”的景物切入，这不仅是双调词的分工习惯使然，更是为下片的抒情预作铺垫。起二句“浅浅余寒春半，雪消蕙草初长”，交代仲春的季节时令，天气虽然还有一丝儿冬天剩余的寒意，但残雪已然消尽，蕙草萌发出新嫩的叶芽。用“浅浅”形容“余寒”的微
唐宋词名篇鉴赏（一〇六）
—— 晏几道《临江仙》
浅浅余寒春半，雪消蕙草初长。烟迷柳岸旧池塘。风吹梅蘂闹，雨细杏花香。
月堕枝头欢意，从前虚梦高唐。觉来何处放思量。如今不是梦，真箇到伊行。
此词表现重聚的喜悦，却从描写“春半”的景物切入，这不仅是双调词的分工习惯使然，更是为下片的抒情预作铺垫。起二句“浅浅余寒春半，雪消蕙草初长”，交代仲春的季节时令，天气虽然还有一丝儿冬天剩余的寒意，但残雪已然消尽，蕙草萌发出新嫩的叶芽。用“浅浅”形容“余寒”的微薄，用“初长”形容“蕙草”的萌生，看似平常字眼，实则生动准确。那浅淡的寒意，那初萌的草叶，使得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更觉生鲜醒新。
接下来三句“烟迷柳岸旧池塘。风吹梅蘂闹，雨细杏花香”，继续描写庭院景物。烟柳碧池，都是新春风物，但“新”中有“旧”。一个“旧”字，接通了往日记忆。这个“旧”不是陈旧的意思，它表达的是一种稔熟亲切的感觉，暗示故地重临，这里的环境是作者过去所熟悉的，为下片写重逢的喜悦伏笔。梅柳争春，柳条入春最早发芽，梅花迎春最早开放，写过池岸上含烟的柳丝，再写东风里盛开的梅花。新柳鹅黄嫩绿，看上去似笼一层淡淡的轻烟；梅花号称东风第一枝，总是伴随春风绽开花蕊，向人间报告春的消息。“烟迷柳岸”“风吹梅蕊”，以烟写柳，以风写梅，选词下字是确切不易的。一个“闹”字，以声响的喧哗形容花开的繁盛，与宋祁“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字用法略似。与“柳含轻烟”“梅笑东风”一样，“杏花春雨”的关系也十分紧密，这里所写的杏花，即是细雨沾湿胭脂的杏花。前结二句里的“风”与“雨”、“闹”与“香”，构成修辞上的互文见义，可以作彼此指涉、交相补充的理解。
综观上片写景，但见柳线含烟，池塘水碧，梅蕊在煦风中盛开，杏花在细雨里飘香。季节生意欣欣，一切都在向好。从天人感应的角度说，人世间应该有好事发生才对。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似乎也该得到那一份属于自己的期待已久的幸福了。
然而不然。下片前三句“月堕枝头欢意，从前虚梦高唐。觉来何处放思量”，并没有顺接上片洋溢着喜悦气息的景物描写，而是宕开一笔，转写相思之苦涩。“月堕枝头”，是说残夜将尽的黎明时分。“欢意”，此指男女幽会的欢畅之意。由下一句可知，这黎明的幽欢是“从前”的相思梦境。“虚梦高唐”，用宋玉《高唐赋》典故，暗示对方身份，为梦中的“欢意”定性。因相思而入梦，梦中一饷贪欢，得慰渴盼。但梦毕竟是虚幻的，片时梦醒之后，则会因梦境的刺激进一步加重恼人的相思之情，让人“惄如调饥”的感觉更加强烈。“觉来何处放思量”一句，就是感叹梦醒之后，相思之情多到无处安放。
在过片的结构紧要处，插入这三句离别相思痛苦的描写，逆接上片，造成词情的起伏跌宕。在上片写景的烘托铺垫之后，再作抒情的反向比衬。这就使得结句所写“如今不是梦，真箇到伊行”，格外让人欣幸，正所谓苦尽甘来，梦想成真，一结缘此显得饱满有力。细读这两句，似是内心独白，又似向对方说起。整个下片所写，与《鹧鸪天》下片“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大同小异，都是先写梦里相会，再写现实中的重逢。区别在于此词在写梦里相会时，写到梦醒后无处安放的思念，这是《鹧鸪天》不曾写到的。而《鹧鸪天》里疑真为梦的担心，真梦不分的恍惚，在这首词里也不存在。“不是”与“真个”前后连接呼应，都是对如今实实在在地来到伊人身边的巨大幸福的确认。
杨景龙，笔名扬子、西鲁、南乔，河南鲁山人。二级教授，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学者、年度人物，创新团队首席专家，中国词学研究会理事，中国散曲研究会理事，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通讯评审、成果鉴定专家，搜狐教育全国分省十大最受欢迎教授。长期从事中国诗歌教学、研究工作，兼事诗歌创作。在《文学评论》《文学遗产》《文艺研究》《中国韵文学刊》《诗探索》《词学》等刊发表论文100余篇，出版《中国古典诗学与新诗名家》《古典诗词曲与现当代新诗》《传统与现代之间》《诗词曲新论》《不薄新诗爱旧诗》《花间集校注》《蒋捷词校注》等专著10余种，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全国高校古委会项目等10余项。在《奔流》《河南诗人》《中华诗词》《小楼听雨》等刊物和平台发表诗作300余首，编有个人诗选《餐花的孩子》《时光留痕》《与经典互文》等。论著入选“中华国学文库”“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典推荐书目”，获评中华书局年度十大好书、中原传媒好书、中国读友读品节百社联荐优秀文艺图书，多次获河南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河南省高校人文社科优秀成果奖、河南省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夏承焘词学奖、全国优秀古籍图书奖，暨孟浩然新田园诗歌奖理论奖等奖项。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来源：小楼听雨诗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