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贺远一直跟我说他不喜欢寄宿他家的表妹,总是哭,喜欢跟着他,甩都甩不掉,不如我进退有度。
1
贺远一直跟我说他不喜欢寄宿他家的表妹,总是哭,喜欢跟着他,甩都甩不掉,不如我进退有度。
这样抱怨的话我听了很多年。
就在我们快要成亲的时候,他转了性,决意娶他的表妹,与我退亲。
贺老爷拗不过他,舍下老脸上门,继母将我叫去,企图让我用青梅竹马的情谊挽回贺远。
我到前厅时,贺远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跟孙莹莹两人搀扶在一起,好像是一对对抗不幸的苦命鸳鸯。
我就知道,那个因我随口说的一句山上红梅好看,就连夜上山为我折梅的贺远不在了。
孙莹莹眼眶红着,我见犹怜,轻声细语地同我道歉:「清音姐姐,都是我的错,你怎么怪我都可以,只是,表哥的身子要撑不住了,你就念在往日情分上……」
贺远为了退婚另娶,在家中不饮不食,脸色苍白得吓人,摇摇欲坠的身影似乎随时会昏过去。
我轻声问他,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贺远,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贺远这才看向我,眸光复杂隐忍,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背弃之人。
孙莹莹含泪的目光看向他,贺远便闭上眼睛,对我轻轻点了下头。
说不出心境如何,只觉得心底空了一块,冷风不断吹向那片空缺。
我听到自己没有起伏的声音:「我同意退婚,还请父亲退还庚帖。」
父亲沉着脸把信物丢还。
贺远在与我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你等等我。」
贺家一行人甫一走远,用力的巴掌伴着风声袭来。
继母颤着声斥骂:「你退婚爽利了,丢的是梁家的人。日后,你让弟弟妹妹如何说亲?怎么跟外面解释他们虽有一个被退婚的姐姐,教养却毫无问题?你这么自私,害了家里所有人!」
他退婚退得那么决绝,纵容流言蜚语杀我。
我捂着发烫的脸颊,甚至在庆幸,这一巴掌没有让他们看见,我的尊严还没有被践踏得彻底。
耳畔朦胧响起一句稚嫩的话语:
「清音,你注定是我的娘子。」
2
绣了一年的嫁衣被我一剪刀一剪刀地绞碎,烧进火盆里。
火焰跳跃,把嫁衣吞没舔舐干净,一点没留下。
如锦走到我跟前,神色愤恨,在触及我时变得小心翼翼:「小姐,他又来了。」
我摇了头:「不见。」
如锦咬了咬唇,犹豫着开口:「这次,他跪下了。」
高墙的另一边,响着热闹的喧嚣。
一墙之隔的小院,贺远穿着喜服跪在我的庭院里。
他见我出来,眸光微亮,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只低低地说出一句话:「清音,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我望着他卑微的模样,不明白他这是想干什么。
他跟孙莹莹定下婚期之后,又开始来找我。
我从他从小定下婚约的妻子,变成只能偷偷来见的人。
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
我站在檐下,漠然地看着他:「你大婚来寻我,是想听我亲口祝你夫妻恩爱,百年好合吗?」
贺远摇头,向我膝行,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是,我是想……」
我后退,打断他的话:「我与你说过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只当从不认识你。」
贺远微顿,语气破碎:「我情愿你恨我。」
我不由得笑了一下:「你这时来寻我,不怕你那个柔弱的表妹恨你吗?」
贺远闻声一怔,在停顿片刻之后,神色莫名泛出一丝喜悦。
「清音,你不必介意莹莹。她柔弱无争,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只是……她若不嫁我,她会活不下去。」
此刻,我听着他的解释,惊愕地发现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我为他开脱,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然,煎熬于心,我无法释怀。
可事到如今,他还以为我是在呷醋。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怎么也看不出曾经说要娶我的少年影子。
「你等我一等,待我安抚好莹莹,我便能娶你入门。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绝不委屈你,以后,我都会弥补回来。」
他方才的颓色已经消散,笃定了我会等到他再来迎我入门。
我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对他露出笑颜。
贺远以为我的笑容代表着答应,神情明亮,从地上起来,郑重地许诺:「你等我。」
接着转身离开,去见他的新娘。
贺远不知道,他退婚那日,继母就收下了别家的信物。
下个月我就要嫁给他原先最看不上的那个傻子。
3
青城江家长子是个痴儿,尽人皆知。
江老爷上门表明来意时,尚没有人关照我浮现指痕的脸颊。
继母欢天喜地地迎人进来。
还有人愿意娶我,我不会留在家中,时时提醒外人我是被退婚的姑娘,不会成为梁府长驱不散的晦气。
爹爹有些犹豫,继母拉着懵懂的小妹到爹爹跟前。
他长叹一口气,答应下了这门亲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音儿,爹爹不止你一个孩子。」
……
卧房里挂着一件新嫁衣。
江老爷疼爱他的长子,对他的婚事毫不马虎。
嫁衣上的凤戏牡丹栩栩如生,精致的纹样中缠着金丝。
不需要我再熬眼睛绘制一年,只需要我随意的添几针略表心意。
我将嫁衣拿下来,从绣筐中挑线缝制。
如锦为我掌灯,眼睛里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无奈地看着她:「我都不哭了,你还哭什么?」
我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如锦抽噎着说:「奴婢替小姐委屈,曾经的情谊是假吗?贺少爷那样爱重你,怎么会这么对你?」
我也想知道。
贺远很多次对我抱怨他的表妹过于爱哭,说话重了点会哭,对她好点还是会哭。
他不喜她的文弱,厌恶她的眼泪,可她寄养在他家中,他父母总让他照顾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孙莹莹一落泪,贺远的目光就从她身上挪不开了呢?
「人心易变,多恩爱的人到最后都有可能相看两厌。」
「可是小姐,你却因为他,只能嫁给……嫁给一个……」
4
如锦说不出口那两个字,我低头看着华贵的嫁衣:「你曾经觉得贺远很好,现在再看呢?
「嫁给江知墨未必不是好事,起码当下……他算是救了我一命。」
被退婚的女子名声受损,留在家中会让家人受累。
能安然留在家中的,家人必定十分在意她,那便有底气去面对是非非议。
其余的,下场要么是被送去别地了此残生,要么是受不了侮辱活不下去。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别着急为以后的事掉眼泪,去睡吧。」
我劝她去休息,今晚不用她守夜,如锦哭丧着脸离开。
在我准备吹熄蜡烛时,窗外传来「笃笃」的声音。
我去打开窗,一只鸽子停在窗沿,腿上绑着一个竹筒。
竹筒里面卷着一小幅画,小小的人儿在放纸鸢。
我转身研墨,在那个小人旁边又添了一个小人儿,重新绑回鸽子的腿上。
鸽子展翅飞走,飞入浓稠的夜里。
我今晚没有做梦,晨起梳妆打扮,江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门口。
小院里来了两位模样相似,身量不同的俊俏男子。
高些的急切地往门里张望。
个头稍低些的少年,眉头微蹙:「阿兄,梁小姐还在梳洗,莫要无礼。」
我从内门出去,便见江知墨眼睛亮起来,拿着纸鸢向我跑来,语气欢快:「音音,你看,知砚给我扎的纸鸢。」
江知砚上前,一板一眼对我作揖:「梁小姐,家兄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接过江知墨的纸鸢仔细瞧了瞧,闻声对江知砚莞尔:「二少爷的手真巧。」
江知砚微微抿唇,耳郭微红:「梁小姐谬赞,不过是哄人开心的玩意。」
我今日同他们出游,爹他们应当是知晓的,马车已经备好,安排家丁随行。
但在离开院子前,我听到树叶被风吹响的簌簌声。
墙边的大树枝繁叶茂。
从前贺远很多次借助这棵树翻墙来找我,或是带些吃食,或是零星玩意儿。
他来退亲前也曾从墙上跃下,告知我婚事不能如期举行。
昨夜,他亦是从这里进来,跪在我门前,求我等他。
我的脚步顿住,吩咐守在门口的下人:「把那棵树移走吧。」
5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落在身上很舒适。
马车行到城外,江知墨不等随从放脚凳便跳下马车。
我在他之后从另一辆马车,如锦在车下搀扶我下来。
江知墨放飞纸鸢奔跑,无忧无虑,回头朝我招手。
我对他挥手,耳畔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嫁给兄长,委屈梁小姐了。」
我偏头看向这个与我差不多大的江知砚,他早早地被长辈寄予厚望,承担家业,身上有着远超同辈的稳重成熟。
我对他微微一笑:「不是委屈,他是救我于水火。」
贺远退婚闹得满城皆知。
他绝食、寻死,誓死不要与我成婚,好像我是污秽、臭虫,不能沾上一点的晦气。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跟贺远的感情说变就变,是不是我有了什么阴私让贺远发现,所以他才这么坚决。
继母恨我坏了梁府名声,爹爹不出声,却默认继母对我的指责。
我没有留住贺远的心,是我天大的罪过。
江知砚看向我的眼神带上怜悯,我转头看向在草坡上奔跑的江知墨:「我很感谢他一直惦念着我。」
我从来没有为江知墨专门做过什么。
给他的小糕点,宴会上所有人都有。
对他温声细语从无不耐烦,是因为母亲生前教导,要我端庄宽和。
屡次为了贺远抛下他,他从来没有记过仇,见到我便开开心心地向我跑过来。
我抿了抿唇,问江知砚:「这次定亲,是……」
江知砚意会我的问题:「是阿兄坚持的,他听到贺远要与你退亲,便缠了父亲许久。」
我垂下眸子,江知砚温声说:「梁小姐不必多想,阿兄虽比常人少几分聪慧,但不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他选择梁小姐,必然是梁小姐身上有动人之处。」
我的心头一松,出神地望向江知墨。
临近晌午,江知墨想去山上寺庙吃素面。
两驾马车悠悠上山,江知墨要与我乘坐一辆,江知砚拗不过他,便客气地请我照顾。
我从马车抽屉中拿出小点心递给他:「先吃点,垫垫肚子。」
江知墨垂眸盯着点心,眼中流动着光彩,神清骨秀,看起来清雅矜贵。
「谢谢音音。」
他朝我弯起眼睛,一说话便泄露了与他外表不符的稚气。
「阿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江知墨抬起头,朝我眨了眨眼:「嗯?」
我将字句反复咀嚼,才轻轻问出口:「你,为什么想跟我定亲?」
江知墨就像是个孩子,不懂的事很多,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会得到什么答案。
澄澈的眼睛倒映着我的脸,他稍稍思考,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因为音音很好,我想和音音在一起。」
6
我很好?
我怔怔望着他。
鼻尖蓦地一酸,我吸了口气,偏开头。
江知墨捏着点心凑过来,用自以为悄悄话的音量说:「音音好,贺远不好,我们以后不跟他玩。」
我擦了擦眼角,声音显得略闷:「阿墨很讨厌他?」
江知墨点头:「对,很讨厌他,他说我傻,还让音音难过,我就只会让音音开心。」
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眼前却被泪光模糊,我哽咽着说:「嗯,他不好,阿墨才好。」
江知墨无措地看着我,连忙把点心放下,想给我擦眼泪,手上却还有点心的碎屑。
「音音,你哭了,我也不好了吗?」
我拿出手帕擦眼泪,又拉过他的手给他擦碎屑。
「阿墨没有不好,我这是开心的眼泪。」
贺远跟我说婚期不能如期举行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的是我哪里做错了。
娘在世时叫我举止端庄,她去世后我便谨小慎微起来。
继母并未苛待我,只是不亲厚,她有自己的子女,爹爹也有新的孩子。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不会有人帮我说话,也不会有人心疼。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盼着做贺远的新娘,嫁到他家,有他在我就不用小心翼翼。
我盼了很久,可临到婚期,希望落空。
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没有孙莹莹好。
我咬着唇,对上江知墨担忧的目光,忍不住问:「我真的很好吗?」
江知墨捏着他的袖子给我擦眼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小声嘟囔:「我从来不说谎,音音就是很好。」
我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情绪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
我不断地深呼吸,想要压下混乱的心跳,可是眼泪抑制不住。
江知墨急得不行,在马车里站起来,砰地撞到头,他又捂着头蹲下,眼里溢出泪花。
我看着他皱巴巴的脸,没忍住破涕为笑。
江知墨揉了揉头,见我笑,也跟着笑了。
帕子上有点心屑,我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泪:「呆呆的。」
江知墨蹲在我身前,胡乱地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呆就呆嘛,我本来也不聪明。」
马车停下,我给江知墨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车上没有铜镜,我凭感觉打理了一下自己,问江知墨:「我这样正常吗?」
江知墨仔细看了我一会儿,点头:「嗯嗯。」
我这才掀开帘子,如锦在外扶我下车。
江知砚已经在外面等着,他看见我的脸,瞳孔骤缩。
我有些不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声问:「怎么了?」
江知砚犹豫了下,靠近了些,挡住庙门前众人视线,同样压低声音:「梁小姐妆容花了。」
我怔了一下,扭头看向刚跳下车的江知墨:「阿墨,你不是说我看起来正常吗?」
江知墨眨了眨眼,不解地嘟囔:「正常啊,一张嘴,一双眼睛,一个鼻子。」
我张了张嘴,气堵在胸口,又好气又好笑。
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额角:「呆瓜。」
江知墨摸了摸自己被戳的地方,又凑近我的脸看。
突然的靠近,让我愣了一下,随即向后仰了仰,身后的江知砚碰到我的肩膀,也连忙避嫌后退。
我暴露人前,行人的视线从我们身上扫过。
我别开脸,推开江知墨,脸颊上还有热意。
「夫君你看,是清音姐姐和江家少爷。」
我温声看过去。
孙莹莹勾着唇角,依在贺远身边,对我柔柔一笑。
贺远的目光深沉,死死地落在我身上。
7
我的眉头下意识蹙起,偏开头,不再看他们。
江知墨不喜贺远,挡住贺远看我的视线。江知砚对着他们微微点头,便随我们一同踏入庙门。
寺庙里香火旺盛,如锦替我整理了我的妆容,我们先去上香。
跪在菩萨金身前的蒲团上,我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心愿。等我睁开眼时,便注意到江知墨在身旁的蒲团上眼巴巴看着我。
我起身,他也跟着起身,我奉上香油钱,他也往功德箱里投入香油钱。
几乎有样学样,我跨出门槛,低声夸他:「阿墨做得真好。」
江知墨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出来,迎面停驻的贺远身上仿佛带着寒气。
他看着我,未说话,他身旁的孙莹莹轻笑着开口:「好巧,婆母让夫君陪我来敬香祈福,没想到会碰见清音姐姐跟江少爷。」
她的手掩在小腹前,一颦一笑都是浸润在幸福中的模样。
我扯了扯嘴角:「家中只有一位小妹,我当不起贺少夫人的一声姐姐。」
孙莹莹的神情一滞,眉眼微垂,便是委屈的神色:「梁小姐,还是在怨我,可是天定姻缘,人强求不得。」
她看向贺远,贺远并未看她,而是注视着我,冷然不满。
「清音,你尚未出阁,这般与外男接触,是否不太妥当?」
寺庙的行人不少,大殿门边更是人来人往。
他这句话出来,行人看向我的目光便带上异样。
贺远犹似未觉:「虽说江家二位少爷一位年少,一位……」
他的视线定在江知墨身上,没有说明,淡淡一笑:「总归男女有别。」
他们已经得偿所愿,却还要追着羞辱我。
江知砚抿了抿唇,面露不悦,在他开口前,我直视贺远开口:「贺少爷莫不是做过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所以以己度人?」
贺远的笑意沉下去。
我的目光扫过他与孙莹莹:「我自小受父母教导,知男女大防,从未逾矩,更不会做出无媒苟合这等丑事,贺少爷多心。」
孙莹莹的脸霎时间又红又白,我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贺远。
不由得轻嘲出声:「二位苦尽甘来,喜结连理,我们就不打扰二位祈福了。」
我拽了拽江知墨的衣袖,拉着他向饭堂走:「不是要去吃素面吗,得快点,小心去晚了没有了。」
江知墨瞬间紧张,步伐加快,完全把贺远抛在脑后。
江知砚在与贺远擦肩而过时,他压低声音,冷然开口:「贺少爷关照自己的新妇便好,再看些不该看的人,小心哪天眼睛没了。」
贺远冷冷地回视他:「这句话同样奉还给你。」
江知砚望着他,蹙着眉头,疑惑地眨了下眼。
我回头喊他:「二少爷,阿墨要等不及了。」
江知砚对我颔首,加快步伐跟了上来。
我最后看了一眼贺远与孙莹莹,他们两个站在佛像前,穿着相像的衣裳,并肩而立,好一对璧人。
在日落前,我回到府中,如锦为我打开院门,目光落在一处,身子骤然僵住。
我奇怪地看向她,她给我让出道路。
原先大树所在已经被填平,而那堵墙上坐着个人。
贺远屈腿坐在墙上,见我回来,纵身往墙下一跃。
8
天没有暗,院门尚未关,下人各自做自己的活儿。
他明晃晃地跳进我的院子里来。
我的心头蓦然涌起一股愤怒,无法遏制。
「来人,报官!」
小厮认得贺远,第一时间犹豫,没有动弹。
如锦将手中的包袱放下,转身向外快步离去。
贺远从高墙跳下,似乎伤到了腿,站起身时有些踉跄:「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贺少爷白日不还说男女大防,没有过去几个时辰,便不顾我的死活了吗?」
贺远脱口而出:「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与贺远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他拖着腿向我靠近,在我后退之后,神情受伤无比。
「清音,我知道你现在恼恨我,不想看见我,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为了跟我赌气与他们亲近。若是流言四起,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如何自处?」
我的身边还有其他下人。
他们都听见了贺远对我的「关心」。
他又一次把我的脸面扔到地上,踩得鲜血淋漓。
指尖嵌进掌心里,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
「你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为了娶孙莹莹,宁愿自伤也要跟我退婚的人是他。
在流言刚起,不管不顾的人是他。
外面传我德行有亏,与人有染的时候,另娶他人的人也是他。
那段时日,白绫在我的房中都备好了,只待我以死证明清白。
「你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下,翻进我的院子,你想过我的名声吗?」
贺远勉力来到我身前:
「我们曾经不是经常……」
「住口!」我努力平稳下来跟他说,「请贺少爷全我名声。」
话音落下,脑海闪过刹那火花,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贺远并非不知道流言蜚语对我的伤害,他只是没有在意。
他不仅清楚地知道,而且以它作刃来威胁我。
贺远一怔,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我知道我之前行为激烈,伤害到了你,我想弥补。」
他颓然:「清音,难道你不了解我吗?我非冷血无情的人,早就想过应对办法。等我娶莹莹这个风波过去,便重新向你下聘。你跟莹莹同为平妻,谁也不比谁矮一头。届时外人看到我对你的郑重,现在这些流言就都不攻自破了。」
他这样深沉用心,让我感到十分茫然。
不解他为何能让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之后,如此理直气壮地让我原谅他,听他的话,不然就是枉费了他的苦心。
我沉默地看着他许久,盯着他的脸,忽然有一丝明悟。
从未如此清醒,清晰地看穿贺远用情至深表面下的淤泥肮脏。
「贺远。」
我叫了他名字,贺远望向我的眼神中含着希冀与紧张。
好像他很重视我,好像他不能离开我。
我不由得开口:「你是不是觉得,被你退婚之后不会再有人看得上我,我只能原谅你,接受你,只有你一条退路?」
贺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的答案。
「我被流言中伤,其实是在你的预料中,或者……」
我顿了顿,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不仅不了解贺远,更像刚刚认识他,心脏的酸涩让我感到窒息:
「或者,那些流言中,就有你的推波助澜?」
眼角不自觉湿润,日头落下,顷刻间变冷。
「你把我的路堵死了,只留下两个选择,一个是死,一个是你。」
9
夜风起来了。
将贺远的脸吹得苍白失措,他用力握紧了拳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清音,我着实有苦衷。待你嫁给我,我会把一切都跟你解释清楚,只是……不能是现在。」
他没有否认。
我闭上了眼,他的辩解响在耳畔,我只觉得一切都很滑稽。
年少慕艾,难道只是我的幻想吗?
「我会娶你,清音,娶你的人一定是我。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有气,待我们成亲之后你想怎么出气都行,只是,别为了跟我赌气与别人亲近。你等我三个月,不,一个月。」
他字字恳切,恨不得将心剖出来证明他的真心。
我重新看向他,眼光酸涩,不解地呢喃:「贺远,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还是说,那个真挚清朗的少年根本不存在。
我只是从没认清他。
如锦没能带来官差。
继母冷着脸快步走来,如锦在她身后只能小跑。
她进了院子,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没有给贺远好脸色:「贺大少爷,翻墙而入岂是君子所为,你这么做,不怕给贺家蒙羞吗?」
贺远张了张口,企图越过继母看向我。
继母冷喝:「贺远,我给贺老爷面子没将你赶出去,若你自己还要点脸面,就从哪来打哪回。若你再来纠缠清音,莫怪我把你无耻行径公之于众。」
贺远意识到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急急辩解:「伯母,我是真心……」
继母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便是冷嗤:「留着你的真心说给你的小表妹听吧。」
她直接招来小厮,将贺远强行拉出去。
他悲痛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逐渐变小。
继母回头看我,眼含警醒:「若你是个拎得清的,就别再听信他的花言巧语,安心待嫁。」
我垂着眸子,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不会再相信贺远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所幸,现在认清也不晚。
10
当日江老爷来我家下聘,只交换庚帖与信物,并未对外声张。
任由贺远与孙莹莹的大婚成为议论焦点。
有说这是一段美谈,也有说他们两人早已暗通款曲。
贺远毁了我,他自己也没有从风波中脱身干净。
爹回家之后,继母给他说了贺远来纠缠这事,他当即愠怒,没有停留又出了门。
他去找贺老爷要说法,很晚才回来。
用晚饭时,他爹看着我,轻轻叹息:「爹知道你受委屈了,贺家那小子不会来缠你了。」
我颔首:「谢谢爹。」
爹欲言又止,我放下筷子,端正看向他。
「饭后随我来趟书房。」
继母的目光带上狐疑,爹爹好似没有看见。
爹的书房一向不让外人进来,这是我头一次知道这个书房里有什么。
墙壁正中央挂着母亲的画像。
爹在我身后幽幽吐息:「你娘把你教导得很好,只是她去后……你越发与我不亲近了。」
我望着娘的那幅画像出神,听到爹苦涩的话后,怔了一下。
「你越长越大,与为父越离越远,我都快记不得你上次同我撒娇是什么时候。本以为你是随你娘那样内秀贤淑,近来才知道,你只是什么都不愿意跟爹讲。」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你是我的女儿,我也舍不得让你受苦。」
我垂下眼睛,心中只泛起微小的波澜。
有了弟弟妹妹之后,他喜爱亲昵的是他们。
曾与他们争过,只得到一句「身为姐姐莫要跟弟弟妹妹抢」。
兴许是将要送我出门,他有了愧疚,而我已经没兴趣再去争抢那点关爱。
爹把娘的嫁妆单子给了我,还有城中三间铺子房契,他让管家带我瞧,日后都交给我打理。
第二天看了那三间铺子,生意都不好不坏,留作出嫁的底气也是足够的。
胸中郁气一点点消散,我看着铺子中来往的客人,忽然觉得,将来的日子会好过的。
这份愉悦的心情在到家门口时被打散。
孙莹莹板着脸,眼睛微红却强忍着不落眼泪。
府门口的家丁请她进去或离开,她都不愿意,怎么看都像是我梁家欺负了她。
我刚下马车,她凄然的声音响起:「夫君已经跟我成亲了,他是我的夫君,日后是我孩子的父亲,你怎么还是不放过他?」
周遭压抑着窃窃私语的声音。
哭是孙莹莹最擅长的情绪,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随时都能落泪。
贺远跟我说他厌烦她的眼泪时,我想的是我娘没了,而她是父母都不在了,她脆弱些也是情有可原。
今日再见她的眼泪,恍然间觉得那不是泪水,而是柔弱者的武器。
行人停下脚步,自以为隐秘地对我指指点点。
被退婚那件事又被翻出来说,异样的眼神再一次落到我身上。
我从来不与人为恶,他们便觉得我是最好欺负的,无论对我怎么样,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知道你嫉恨夫君选我,可夫君都已经跟我说了,愿意娶你做平妻。我只愿他开心,已经同意了,你还想夫君如何?云城苦寒,他一人去那里会受多少苦头,你怎么忍心?」
孙莹莹很享受众人看她时怜悯的眼神。
如锦被激怒:「你怎的这般不要脸!」
我扯住如锦,将她拉到身后。
虽不明白云城跟贺远有什么关系,但在她凄厉的控诉下,不由得反问:「你在意他,为何不跟他一起去?」
孙莹莹的神情一怔,不自在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云城虽凄苦,但你们夫妻恩爱,有你照顾,贺少爷也不会难挨,不是吗?」
11
我向她靠近,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捂着小腹后退。
「清音姐姐,你就当是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求求爹,不要让夫君去云城。若你出口,爹定然不会再执意让夫君走了。」
她不答我的话,又给我扣了顶帽子。
我轻轻勾唇:「你们的家事我怎能掺和。虽你几次三番叫我姐姐,但,我家中妹妹尚小,德行却无缺,与贺少夫人断断是不同的,我当不起你的一声姐姐。」
我的声音平稳,足够清晰地让所有人知道。
行人的目光落到孙莹莹身上,低语声传来。
「贺少夫人好像有孕了。」
「他们成亲不过几日,哪来得这么快。」
「可她那姿势,我娘子有孕时也常做。」
孙莹莹的脸色煞白,泪水盈满,成珠落下。
「梁清音,纵然你不喜我,但如此坏我清白,何其可恶。」
我摇了摇头:「我并未说什么,若是贺少夫人介意,大可于人前澄清。」
我扫视了一圈围观的行人,在一位长者身上停住。
「那位不是回春堂的张大夫?由他诊脉就能还少夫人清白。」
孙莹莹落泪更狠:「你凭什么如此折辱我,又让我证明清白?」
我望着她笑了笑:「少夫人既然不想证明,那便算了。」
议论的声音更大,几乎快确定了孙莹莹与贺远婚前媾和,在与我成亲前便已经有染。
孙莹莹张皇地看向四周:「不是的……」
百口莫辩的滋味好受吗?
我也不算冤枉了他们,终于明白贺远跟我说他不娶孙莹莹她会活不下去是什么意思。
她的清白,她的孩子,都系在了贺远身上。
也就是说,在我跟贺远还定着亲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颠鸾倒凤不知多少回。
贺家大门敞开,贺远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
孙莹莹找到主心骨一般,哭着扑进贺远怀里。
她诉着委屈:「夫君,我给家中蒙羞,只能以死保住清白了。」
她要往梁家的石狮子上撞,被贺远紧紧抱着。他面上迷茫,不解当下状况,看到孙莹莹哭得那样凄楚,心疼得无以复加。
「清音,你还要咄咄逼人到什么地步?」
我现在看着贺远,心中毫无波澜,只觉得这个烂人的存在让人作呕。
「梁大小姐可没欺负她,是少夫人先堵着了人家的路,哭着求人家掺和你们的家事。
「我从头看到尾,你们贺家的家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插手算什么?
「你们先前负了梁大小姐,如今又在门口质问,质问不过就倒打一耙,欺人太甚了啊。
「有工夫在这恩爱,不如早点回去养胎。」
这一句带着调侃,人群哄笑起来。
贺远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孙莹莹哭声与挣扎都弱了下去。
他低头看向孙莹莹,孙莹莹依偎在他的怀中抽噎,不敢抬头。
我不再看他们,向府门走去。
身侧响起我的名字。
「清音。」
贺远的声音带着怒气:「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我偏头看向他,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失望:「你如此拈酸吃醋,度量狭小,以后怎么做一家主母?
「你与我定亲多年,谁不知道你跟我感情之好,若你还想跟我有后,你这性子……」
街道远处响起喇叭的响声,热热闹闹地由远及近。
队伍前面的马身上绑着两只大雁,江知墨骑在马上,看起来眉目疏朗,与常人无异。
他身后抬着担子的队伍不知排到几里。
江知墨看见了我,对我挥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也情不自禁流露出笑意,完全忘记其他人。
他快马到我跟前,翻身下马,向我跑来。
江老爷的马慢一步,望着江知墨无奈地摇头。他随媒人向前,看见贺远也在时,微微一怔,旋即,他给了江知墨一个眼色。
江知墨立刻朗声开口:「梁家有女,性行淑娟。今日,江家登门下聘,求娶梁家长女。」
12
爹跟继母迎江老爷进去。
一担又一担的红箱子被抬进去,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江知墨挨在我身边,我带着他入府。
贺远不知何时靠近:「清音,你要嫁给他?」
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皱着眉头,站得远了些。
「去云城的路远,贺少爷早点收拾好,尽早上路吧。」
他怒视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人:「你闹得太过了。」
我扯了扯江知墨的袖子,不理贺远。
贺远抛下孙莹莹,没有风度地不依不饶:「你嫁给他,他甚至不是正常男……」
我忍无可忍,抬手打了贺远一巴掌。
巴掌声被热闹的声音掩盖,仍旧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贺远像陷入冻结。
「我没有与你赌气,我的事情也与你无关,贺少爷别再自作多情。再让我听到你诋毁阿墨的话,我绝不客气。」
孙莹莹惊叫着上前扶住贺远,对我怒目而视:「梁清音,你怎么能打他?」
我冷眼看着她对贺远悉心关切:「管好你的夫君,别再像条狗一样,撵不走又缠上来,实在让人心烦。」
贺远终于动了,眼眶红了一片,直勾勾看着我:「你这样想我?」
我迎上他的目光:「你就是。」
江知墨惊奇地开口:「音音,他哭了。」
我偏头对江知墨笑了笑,拉着他往府里走:「疼的吧?不管他。」
江知墨跟着我走,还在回头看贺远,忽地开心起来,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音音这次选的是我。」
我点点头:「嗯,选你。」
议亲很顺利,定下日子,便开始紧锣密鼓筹备起宴席。
江家主母不在人世,由江知墨的姑母代为操办。江知砚也十分上心,往梁家跑了许多次。
我清点嫁妆时,江知砚被人带过来,与我说了一些宴席上的事后,突然转了话题:
「贺远已经被贺老爷强行送出了青城。」
我清点的手未停,随意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不过,听闻贺远在半路失踪了。」
我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江知砚神情中带着打量,似乎在试探我的反应。
我笑了笑:「是吗?那江家有的找了。」
江知砚的表情松了些:「阿兄心思纯真,以后劳梁小姐费心了。」
我摇了摇头:「与他相处才最不累。」
他的心思没有隐藏,全都表现在脸上,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哪里会累。
13
成亲仪式冗长,江知墨被教好了,没有出一点差错。
及至入夜,他被不怀好意的人喂了几杯酒,被江知砚搀着回来,脸红扑扑的。
江知砚看样子没少喝,出去的步子都在打晃。
江知墨跟没了骨头一样扑在我身上,胳膊将我完全圈了起来,上瘾似的磨蹭。
我才发现,他的身体高大成熟,此刻,我不能把他当作小孩。
「音音,娘子,我今天做得好不好?」
一张口便是讨夸。
我抿唇笑起来:「阿墨今天很棒。」
他从我肩膀上起来,脸颊红润,眼睛亮晶晶。
「我还学了其他的,嬷嬷说,要跟娘子一起做。」
我看着他纯真的脸,面颊如火烧。
这……我也学了。
与江知墨成了夫妻,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接受下来轻松愉悦。
他很乖,不懂的事虽多,但是会问我他该怎么做,做得对不对。
以我为先。
江老爷在我嫁进来第二日便把管家权给了我。
我成了这个家中唯一的女主人。
江知墨听话,江知砚敬我。
江老爷允我管理铺子。
谈及生意上的事,我跟江知砚的交际便多了些。
一日跟江知砚巡查铺子中途,在茶楼歇脚,江知砚有事要处理,便留下我一个人。
没多久,茶桌对面多了一个人坐下。
我分辨了一会儿,才认出贺远。他清瘦得厉害,眼底的青黑让他整个人显得阴鸷可怖。
他向窗外扫了一眼:「这就是你要嫁进江家的原因?」
楼下的江知砚正在上马车。
「你是为了江知砚。」
这话太过离奇,叫我愣了好一会儿,随即不禁冷笑。
「你是疯了吗?」
贺远扯了扯嘴角:「不然呢,你真心愿意嫁给那个傻子?」
从前我觉得他是意气风发,想来我是瞎了眼,没辨认出他只是傲慢自大。
贺远咬紧了牙,一字一句:「你本该是我妻子。」
14
他总是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退婚是他要退的。
去孙莹莹是他要娶的。
又不满我嫁给别人。
「你这话说出来,你让孙莹莹如何自处?」
我好奇地问他:「她有孕至今,胎相不稳,大夫去了贺府好几次。这时,你不去陪她,反而来招惹我。」
我知道了,贺远不在意孙莹莹。
他也不在意我。
他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
他只在意他自己的心意。
「我说过了,你不必在意莹莹,我能让你过得好。」
「只要对方不是如你一样的人, 我跟谁一起都能过得好。」
我回忆着他做出的事, 讥讽道:
「我最难挨的时光只有两段, 一是母亲去世, 二是你要退婚。前者让我心痛如绞, 而后者, 几乎将我的生路断掉,贺远, 你怎么有脸说你会待我好?」
贺远抿了抿唇, 避开了我的视线, 哑声开口:「当时莹莹有孕,为了她的名声考虑,我不得不……」
「你不用跟我解释, 我不在意你有什么苦衷, 也不在意你退婚这件事。」
我朝他笑了笑:「我现在过得很好,没有嫁给你,是我的福气。」
置于桌面的手被紧握成拳, 贺远深深吐息:「你还怨我……」
我几乎对他感到无奈了。
他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
他一直是这样一意孤行。
「只要你愿意跟江知墨和离,我不介意你嫁过人……」
我转了转手腕, 将茶盏中的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他闭着眼, 茶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还不清醒吗,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你爹娘在青城已经抬不起头了。」
2
「我我」他知道流言是柄利剑, 曾经他用这把剑设计我, 而今利剑的剑尖指着他。
贺老爷当初想把贺远送走,起码有一个人能避避风头。
可他自己又跑回来。
贺远魂不守舍地走了。
江知墨抱着伞与他擦肩而过,两人似乎说了话。
隔着雨幕看不真切, 江知墨上来时脸颊鼓鼓,我拉着他坐下:「谁惹你生气了?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江知墨闷闷地说:「除了贺远还能有谁。」
我拿出手帕给他擦微湿的脸颊:「怎么了?就数他最讨厌。」
「我不过是跟他说我来给娘子送伞, 他就笑我哪里都不如知砚, 还说娘子更喜欢知砚, 而不是我。」
话听起来十分含冤委屈。
「那你信他还是信我?」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娘子。」
我捏了捏他的脸:「我说,阿墨给我送伞, 我最喜欢阿墨。」
江知墨便高兴起来。
他撑起伞,跟我走进雨幕里。
15
今天贺远来见我这事被有心人瞧见,贺远与我先后从一个雅间出来, 他失魂落魄,而我被江知墨接走。
那晚江家似乎很热闹,街头巷尾传得绘声绘色。
贺少夫人不满贺远来见我, 与他哭诉大半夜。贺少爷没有耐心哄,却责怪她不知端庄, 度量狭小。
孙莹莹动了胎气, 那个孩子没能保住。
贺老爷再次将贺远赶出青城,孙莹莹不愿意留在家中, 小月子刚过就要去找贺远。
贺家的家事成了笑话, 连带生意受到影响。听江知砚说贺老爷有意举家离开, 他的产业被其他人盘剥不少。
我分了一杯羹。
时移世易,不会有人提起贺远退亲,就想到我是否失德。
清明我给母亲上香, 江知墨伴在我身侧。
我已经没有当初随时紧绷的小心翼翼,可以淡然平静地跟母亲说——
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过得很好。
来源:淡泊的花猫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