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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离开了秦王府。
离开那天,大雨过晴。
我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有顾执玉给我准备的银票。
小净追了上来。
他看着我的包袱明显慌了神,也不再顾那些嬷嬷的劝阻,一把上来抱住我:
「阿姐你要去哪!阿姐你要去哪!」
又几天不见,他胖了些,终于能挂得住那尊贵的袍子。
我皱皱眉,将他推开。
我说:
「本来便已经说好,将你送到你的父亲这里,他给我报酬,我们两清。」
「莫要纠缠不休。」
心底有些烦躁,我不再去看小净的脸,将手里那一堆银票扬了扬:
「一时善心,也是有利可图。」
「你千万不要误会些什么。」
小净愣住了。
良久以后,脸憋得通红。
他问我:
「阿姐,你讨厌我吗?」
我不知道该回答讨厌,还是不讨厌。
我只思考了一瞬,便将深埋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我恨你娘,连带着恨你。」
「那天我准备杀了你娘,在看到你时,心底第一个想法,是杀了你娘,把你一起杀了。」
这番话的冰冷语气连我自己都打寒颤。
所以说我才讨厌冬天。
冬天太冷了,冷得人眼泪都在眼眶里结冰。
冷得面前小小的人儿一直在颤抖。
我长舒一口气,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转身便走了。
可是这次,他却是踉踉跄跄地追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嚎啕大哭。
「不是说了,永远不会丢下我吗!」
「不是说了吗!永远不会丢下小净……我叫宋净,我叫宋净啊!」
我皱眉,只不耐烦地看着他。
「阿姐,别丢下小净!别丢下小净!」
「我要跟阿姐一起走!一起走!阿姐讨厌小净也没关系……」
那些嬷嬷上来拖拽他,一片争执中,我又看到了他身上那些褪不去的指印。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那本来跟着我无论如何都消不去的红痕竟是淡了许多。
我心微怔。
京城到底还是养人。
那一瞬间,我似乎被无数细针穿透。
一把将他推到地上,用了极大的力气!
我骂:
「滚啊!早就想杀了你了!」
「要不是听说你是贵人的儿子,我想碰碰运气!谁会去救你!」
「滚!!」
我朝他踢了一脚,末了似乎还是不解气,从怀里掏出那盒胭脂,重重地扔在地上!
红色的脂粉飞散,像是我胸腔那股无法沉郁的血。
胭脂碎了。
小净也安静下来了。
这次,他没再追上来。
出了秦王府,胸口的气最终还是变成了眼角的泪滑落。
如同那个雨天,顾执玉对我说:
「秦王嫡子病逝,秦王可是拿小净当嫡子去养的。」
「我调查过你,宋翡姑娘。」
「你杀了你爹,对吧?」
「你知道的,大京以孝为本,他是秦王嫡子,身上不能有污点。」
「宋翡姑娘,你也不想耽误小净的以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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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用那些银票买了个院子,开始给京中的成衣铺做绣活。
他们称赞我的手艺,收入也一天天可观起来。
是啊,这才是我本来应该过的生活。
明明是这样想的,明明该这样的。
可是夜深人静时,临别时小净的眸子总会出现在我眼前。
我听不见他的消息了。
他肯定会过得很好。
只能听到,那敌国使臣终于要回去了,城里的百姓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又一次夜深醒来。
我看到了桌上的那只宝石簪子。
或许带些私心吧,我觉得,这簪子是不是要还回去?
再见他一面的感觉自心底越发攀升,消散不去。
我终于还是找机会,从小净曾经告诉我的那个狗洞钻进了秦王府。
再偷偷看一眼,就再偷偷看一眼。
谁都不会知道,谁都不会……
我如此想着,想着去看看我养了一路的那个孩子。
却在经过秦王寝殿门前时停住了。
我听到了顾执玉说:
「小叔,那使臣这次可是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了好一番。」
「你便听侄儿的。」
「从四年前我便听说,这齐国使臣尤爱狎玩皇室男童,早便料到这一天,便放了那母子一命。」
「那孩子可是个尤物,长得漂亮,又有个窑子里的娘,估计也学会了不少把戏,这不,认他当了嫡子,就给那使臣送过去一炷香,便把那使臣迷得找不着北了。」
「如今使臣还没得手,便这么上心,等过两天若是把这孩子送给他了,那小叔你可是对我们大京与齐国的邦交出了大力啊。」
真奇怪,明明要开春了,天上还是簌簌飘起了雪。
我握着那根红色宝石簪子,心头冰凉。
「小叔,你总说他血脉肮脏,心里有结。」
「等这孩子随了使臣去了,玩死大抵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两全其美之法,你可得好好谢谢侄儿。」
灯火通明,金丝银炭燃烧的噼啪声混着两个人的笑声。
红宝石在我手里被握得粉碎。
我淡淡抬眼,心里在想:
这个冬天,到底埋葬了多少人呢?
……
我在偷听中得知,他们似乎怕被人发现,把小净藏在了城西破宅中。
看守的几人都是酒鬼,收了我五十两银子便允许我进去看小净一眼。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霉味。
他变得更瘦了,被绳子勒住脖子,绑在角落。
身上衣衫破烂,斑斑血迹不断渗出。
这个孩子,比我刚见到他时,更加绝望了。
我上前拥住他,轻声唤他,他都没有抬头。
直到我喊出那声「阿弟」。
他才在我怀里重重一怔,接着。
狠狠地、狠狠地咬在了我的肩膀上。
刺痛传来,却丝毫没有让我皱眉。
肩膀上的血迹逐渐洇湿衣衫。
我将他抱得更紧。
拍拍他的背缓缓道:
「你且再忍忍。」
「再忍忍……阿姐替你杀了他们。」
肩膀上一片湿润,黑暗中,似乎有人低声啜泣了起来。
8
春季到来,京里的制衣局开始招人。
我拿了全部家当三百两银子,买通了嬷嬷,混进了待选宫女中。
京中三公主尤其爱华丽衣衫,此次进宫,嬷嬷一开始便让我们去绣三公主最爱的大丽花。
六十二个宫女只选十六个,或许其他宫里都不当回事,唯独三公主是分外在意的。
刺绣当天,她便由宫女搀扶,一步一步昂着头走进了绣房。
她年岁不大却已有身孕,驸马是当今状元郎,如今身居三品,皇上宠爱,母妃地位极高,生活当真是美满幸福。。
是以,她脸上泛着绯红,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高声道:
「若谁能将本公主要求的大丽花绣得最好,谁便有机会能到本公主的院子贴身侍候。」
这是个好差事,人群中不乏有人跃跃欲试。
她莞尔,随即一笑:
「自然,若是有我长姐能看上眼的,自然是长姐先选。」
三公主侧身看向身后的红衣女人。
与三公主不同的是,那女人身形瘦弱,脸颊凹陷,一双瞳孔黝黑,似乎盛着一滩死水。
我打听过。
这是大公主,母亲是皇上最爱的发妻,可惜早亡。她如今已然三十岁,却不愿嫁人,皇上也顺着她。
排除那对亡妻的愧疚,大部分的原因是说这大公主疯疯癫癫,残暴成性,无一人敢招惹。
察觉到我在看她,大公主看向我,我也低下了头。
刺绣开始之时,空气中落针可闻。
一炷香的时间,绣一丛大丽花基本不可能。
大部分人都选了绣一朵。
唯有我,看着那绣布,反复揣摩。
嬷嬷敲钟,香燃完了。
许多人都没绣完一朵完整的大丽花,包括我。
三公主行至绣场,一副副一张张看过去,眼里或是讥讽或是无趣,随手点了几个人名,对没完成的则是看也不看。
到我这里时,她照例瞥了一眼,随即迈步离开,刚走一步,却又折返,拿起我的绣品反复观看。
「绣得倒是不错,不过,本公主怎么觉得,你的线似乎比寻常丝线更红一些?」
「用的胭脂雪?还是流朱红?这绣线哪家的?」
我俯身跪拜,如实回答:
「禀告公主,只是用的普通的红线。」
「只不过,奴婢在绣这大丽花时,用了一些法子,可以让绣线更红。」
她来了兴致,抬眼看我:
「什么法子?」
「奴婢将红线用血浸泡了三天三夜。」
「用奴婢的血。」
话刚说完,她手里的绣品重重落地,一巴掌便扇到了我的脸上。
「大胆!本公主有孕在身!你竟做出如此不吉利之事!来人!拉出去砍了!」
无数嬷嬷上前拉我,三公主气急又踹我两脚。
即将被拉出门时,终于有人慢吞吞地出了声。
「慢着。」
大家抬头看向台上的大公主,只见她微整衣襟,看向我,露出一个渗人的笑。
「这人,本公主要了。」
「极其对我的胃口。」
当时,我便知道了这个计划的真实目标。
上钩了。
9
做了大公主的贴身宫女后,我才了解她比传言中更加疯癫。
今日宫女所穿衣服颜色不对她胃口,斩了。
明日宫女给她端茶,入口太烫,斩了。
甚至于有宫女经过,带的风吹了她的眼,都要斩了。
所有宫女离她都要远远的。
只有我,每天凑上前去,为她端茶送水,倒是也让她多看了两眼。
春分猎马,大公主随行前去,最终却是伤重归来,昏迷三日。
我贴身伺候,在第三日的时候她终于醒来。
偌大的宫殿只我一人。
她眼眶猩红,看见我落下泪来。
「谁准你在本公主面前伺候!拉下去砍了!」
我垂头不言,任凭别人来拉我,走到一半时,她又喝住,大声哭喊让其余人都滚。
她痛哭着对我说:
「那马蹄生生踏碎了我的脊骨,太傅大人却都不看我一眼!」
「我拉着太傅大人的袖子!他甚至抱我回去都不愿意!他不愿意碰我!」
长公主嚎啕哭着,平日里那么恐怖的一个人,如今也端是像个孩子。
我不说话,只是学着娘的样子,在她哭极的时候为她拍拍背。
这个动作,我对小净也做过。
良久以后,她哭累了,只是红着眼眶盯着我,低声问道:
「你是叫阿翡对吗?」
「阿翡,你为何不怕我?」
我叹口气,拿出上好的玉脂膏抹到她的眼睛上。
「以前怕。」
「不过今日一看……」
「公主也是个孩子。」
她一震,整个人如同一只瘦弱的鸟儿蜷成一团。
「阿翡,你有家人吗?」
「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美吗?」
「为什么他不喜欢我?」
她望着床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禀报公主,阿翡还有个弟弟,没有喜欢的人。」
「公主很美,太傅大人不喜欢公主……」
「可能是公主没用对方法。」
我知道对一个柔弱时候的女人用计谋是很卑鄙的行为。
可是我向来不是什么伟人。
我等她问我话等了许久,一抬头,却对上她沉沉的目光。
「宋翡,你很大胆。」
她一眼看穿了我的计谋,冷冷一笑,将手边的板子扔了过来:
「三十板,自己动手。」
大殿中响起一声又一声的闷响。
我不疼,手上越发用力。
小净还在等我。
三十板打完,我的脸上已经血迹斑斑。
她似乎有些满意,身子往后仰着:
「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计划了。」
我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地呈上一根簪子,让她明天带给太傅看。
她没有犹豫,直接带上。
如果计划失败,我也知道我的下场。
不过对我来说,这也是必胜的局。
我起身告退,却被她喊住。
一抬头,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砸在我的脚边。
「拿着,给你阿弟买些好衣服。」
「本公主没有家人。」
「方才某一刻,本公主觉得……」
「你很像我的母妃。」
10
再去看小净,他终于不再哭了。
不过对我,却还是有些冷漠。
他别扭地对我说:
「你给的药很有用,那使臣最近不再碰我。」
只是市面上最基本的一些能出红疹的草药。
不过,大齐曾经爆发过瘟疫,那使臣肯定会注意这些,所以最近不会碰小净。
有这个法子,撑到那天没什么问题。
我给他放下新衣,嘱咐他两句随即离开。
到门口时,他紧紧抿着嘴,突然出口叫我:
「阿姐……」
「你脸受伤了……」
……
根据我的办法,长公主果然得了个好结果。
她喜上眉梢地进门,像是怀春少女一般在我身边转了个圈。
她说:
「太傅今日对我另眼相看,他竟夸我这簪子美丽。」
「阿翡,你果真神了。」
其实复仇说来说去也就那个样子。
对付我爹和窑姐,直接杀了倒也省事。
对付这皇权,可能需要用些脑子。
比如当朝太傅那个亡妻,生前最爱芍药花。
所以,长公主日日想着莞莞类卿,簪了芍药,种了芍药,她以为这样太傅便会喜欢,实则不然。
永远不要挑战人心里最深的痛。
而我,也只是让她卸了满头的芍药花,簪了一支桃木。
简单,却足以让太傅见她不那么厌烦。
莞莞类卿之事,有的人装糊涂,有的人也是真不明白。
我看着长公主头上的簪子,低了低眼睛:
「公主开心就好。」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你快教教我,你快教教我!」
时机已成。
我倒了杯茶,轻声道:
「奴婢会制衣,公主你也知道,奴婢有些刺绣功夫。」
「奴婢母亲曾教过奴婢一身霞光羽衣,若是公主穿上,在辞别使臣的宴会上跳一支舞……」
「定能让太傅大人芳心永驻。」
……
长公主彻底相信了我的话。
她给了我很多银子,让我做她的衣裳。
如今的长公主对我完全信任,包括出宫的任何事她都不再管制我。
她一日派人来问三遍,甚至催促着我快些再快些。
她听从我的话,卸下了满身的芍药,开始戴自己喜欢的东西,太傅对她的态度越发柔和,她天真地以为全是我的功劳。
偶尔夜深,我纺线刺绣,也会一遍一遍地想着那个受苦的孩子。
我的小净。
他不止一次趴在我怀里痛哭,说让我走,跟以前一样,说让我走别管他。
我走了太多次了,真的太多次了。
这次,我不能再走了。
宴会到来之时,长公主越发焦躁。
她砍了很多无辜的人,也以折磨她人为乐。
似乎这样,才能消磨她那冗长无聊的生活。
11
大齐的使臣终于要走了。
那是一场晚宴。
所有人都在寻欢作乐,秦王和顾执玉也在。
我借口替公主准备羽衣,到底是没进入宴会之中。
中旬,所有人都已经醉意醺醺。
我终于等到那使臣出来如厕。
我寻了新进宫的小太监,如今将将八岁。
给了他两块饴糖,又给了他二十两。
他便心甘情愿替我做这件事了。
那件羽衣被我缝制得十分精巧,如今就算穿在一个孩子身上,也能较好地衬着他瘦弱的身板。
他拖着厚重的羽衣在假山后面一闪而过,那绣着金线的羽毛在假山后面闪着光。
使臣一愣。
随即又揉揉眼睛。
确实是个男童模样。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喉间咕咚一声。
「赶巧赶巧,这大京就是好货多。」
说完,他屏退了所有随从,自己醉醺醺地朝着假山后跑去。
一片黑暗中,他顺着羽衣的金线抱住一具瘦弱的躯体。
「嗯?怎么好像高了些?」
「罢了罢了,来让哥哥好好亲亲……」
一边说,他一边将充满酒气的嘴凑了过来,抬手便将那羽衣撕得粉碎。
黑暗中,我勾了勾唇,随即放声尖叫!
「阿!!」
那使臣被我叫得一愣,月光洒下来,他揉揉眼睛,才看到一身破败的我,周身都是洒落的羽衣碎片。
一股不耐在他心里攀升,他呸了一口:
「怎么是个女的!」
带着酒意,他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我看准地上的石头,重重地落了下去。
额头一阵剧痛,鲜血猛然便落了满脸,至此,我彻底破相。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进出宴会,便不会被秦王和顾执玉认出。
他见我满头是血倒在地上,这才罢休。
「今天爷高兴,不要你的狗命,快滚!」
使臣重新进入了宴会。
而我,缓了一会儿后,换下了那破碎的羽衣,带着一身血跌跌撞撞地朝着宴会跑去。
刚进门口,那来寻我的大宫女满脸焦急:
「阿翡,你去哪了!公主要献舞了,你快……」
「你这是怎么了!」
她惊叫一声,我突然大哭起来,一把撞开她闯进宴会中。
众目睽睽之下,我满脸是血,扑通跪下:
「公主,公主!衣服碎了!」
长公主一愣,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
她的眸间发红,咬着牙根狠狠道:
「谁干的!!!」
我低着头,眼光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使臣。
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我砰砰磕了三个头,指向那使臣:
「是!是这位大人!!」
公主一愣,随即犹豫了。
她抽剑的手顿住,人群一片静谧。
皇上轻咳一声,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一件衣裳罢了,不必动怒。」
他规劝长公主,而那使臣也不以为意,坐在位置上高昂着头:
「一件衣服,公主还想怎么样?」
「两国邦交,总不能毁在这件衣服上。」
他甚至看都没看长公主一眼,而长公主只是红着眼睛,抿着嘴一直颤抖。
直到太傅说了一句:
「一件衣服,也就算了。」
「这衣服看上去很美,可惜了。」
那句「如果公主穿上这衣服,太傅大人一定对你芳心永驻」在长公主耳边不断回响。
终究还是败在了这句话上。
她发了疯,一剑便将那使臣刺死!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他一定会爱我,一定会爱我的!」
血溅大殿。
使臣那双总是抚摸小净肮脏的、狎玩男童的手,终究还是被长公主一根一根砍了下来。
12
那场宴会是一场极大的混乱。
皇上气极,当即下令要将长公主斩首给敌国赔罪。
而长公主便一身鲜血站在台下,将脆弱纤细的脖颈露给皇上:
「来啊!杀了我!如同当初你觉得我母亲没有用杀了我母亲一样!」
皇上犹豫了。
趁这空当,我一把爬到公主身边,攥着她的裙子摇晃哭泣:
「公主!你糊涂啊!要杀也是杀我啊!」
「你平时不会做这种事的!今天怎么这么冲动啊公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摇晃着她的裙摆,一边哭泣。
使臣的血沾在我的手上。
啪嗒。
一个锦囊从她身上落了下来。
在公主疑惑的眼光中,我捡起那锦囊:
「这是……」
里面,是一块碎了的红宝石。
红宝石上,沾着易让人发疯的含笑粉。
红宝石最大的那一块,闪闪发光着三个字。
「秦王府。」
「皇上!这是秦王府的东西!是秦王是秦王在害公主,在害使臣啊!」
「上面的粉末奴婢知道,很容易让人崩溃啊皇上!您一定要还公主一个清白!」
「胡言乱语!」
一直看戏的秦王猛然愣了,接着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我大骂:
「哪里来的奴婢!竟敢污蔑本王!来人!杀了她!杀了她!」
「奴婢没有!」
我也同样争执,将那红宝石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请您明鉴!上面明明白白写了秦王府三个字!这是秦王府的东西,又为什么会涂了含笑粉,被人藏在了公主身上?!求皇上明鉴!还公主一个清白!」
13
一个是亡妻的孤女。
一个是外姓的王爷。
皇上最终还是做了选择。
秦王府,被诛九族,尸体送给大齐处置。
而小净未入族谱,也甚少人知,因此并不在被诛九族的范围。
行刑那天,我拉着小净到了刑场。
我搂着他,看着台上已经疯癫的秦王和顾执玉。
我说:
「好好看着。」
「看着阿姐为你报仇。」
「行刑时间到!」
金丝砍刀伴着阳光猛然一挥。
刹那间,血溅刑场。
小净却没有看台上。
他只是摸着我的疤,久久地,久久地不能回神。
最终往我怀里缩了缩,他说:
「阿姐,我错了。」
14
将小净带给长公主看。
她只看了一眼小净与秦王相似的脸,便已经了然。
我给她重重地磕了个头。
我说:
「公主,你可以杀了我,但是,看在奴婢尽心尽力伺候你的份上,能不能替奴婢照料这个孩子?」
长公主没说话,只是冷冷的,冷冷的看着我。
最终抽了刀,下了台子,横在了我的头上。
「有话,现在说。」
我低着眼,紧紧捂着小净的眼睛不让他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放到她的脚边。
「雨天头痛的毛病,公主还需注意。」
「茶一定不要喝太凉的,公主太瘦了,凉茶伤身。」
「莫要再跟三公主置气,她虽跋扈,人却不坏。」
「还有,这是奴婢自制的草药,对眼睛消肿非常有效。」
「公主。」
我拉着小净重重磕了个头:
「不要再为太傅哭了,他不值得。」
「也不要再杀人了,不要让自己深陷痛苦之中。」
大殿寂静。
那刀最终还是被扔在了地上。
「阿翡。」
长公主唤我。
「抬起头来。」
我抬头,猛然被她甩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我们一笔勾销。」
「滚吧,别以为本公主是傻子。」
她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声音透露空旷的寂寥: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那使臣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失了男童的百姓甚至都哭诉到我这阎王这里来了。」
「早就想杀了他这个腌臜东西!」
我拉着小净走了。
出门那一刻,这瘦弱的女人重重瘫倒,方才的坚韧全都消失不见,她呆呆地望着墙上的一幅女像喃喃道:
「母妃,有人跟你说了一样的话……」
「一样的话啊……」
「你死的时候,他也曾经对儿臣说,他喜爱儿臣,儿臣视他为救赎,为他守身,拒绝和亲,让父王厌恶,可是转头他便娶了新妇,忘却了儿臣,什么办法, 都再也换不回他的心。」
「母后,儿臣,被骗了啊……」
「他从来,从来,不曾真正喜欢过儿臣。」
当夜,有侍卫发现, 长公主自缢在大殿之中。
她妆容精致, 穿着那身破落的羽衣, 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安详, 就那么去了。
一字一句, 都未留下。
15
再过三年,有跑商的途经绣房, 看上了在绣房里打杂的小净。
他们说:
「这孩子皮子好,长得高,看着也懂事,商队里有孩子,去任何地方都好说话一些。」
当时的小净九岁。
他看着正在纺线的我,只犹豫了一瞬,便下了决定。
当夜, 他与我商量,并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他说:
「阿姐,我一定会回来。」
鸟儿大了总是要飞的。
娘也说过这话。
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给他塞了银两,收拾了包裹。
我说:
「一路顺风。」
16
一年后,我与城里一个穷秀才成了婚。
他不嫌我脸上有疤, 不嫌我长得难看,说只想与我好好过日子。
成亲之前, 我给小净写了信, 让他来参加我的喜宴。
那封信久久没有回音,石沉大海。
我再也没收到小净的一封信, 再也没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17
六年后, 夫君考取了功名,在江南养了个外室。
那外室柔弱, 夫君对我也不曾薄待。
他只是问我,能不能将那外室抬进来,做个妾。
我应了,拟了和离书给他。
他含泪签下, 痛心疾首地问我为何如此绝情。
我回他:
「每个人的生活都如履薄冰。」
「上到一位公主,下到一位窑姐。」
「我的情,早在那一年看到我母亲的尸体时,就彻底没有了。」
背着行囊, 我一身轻装走出府。
门外又簌簌下起了大雪。
我想到了那一年的那个雪天, 那个孩子。
不禁摇摇头, 将怀里那被无数次修好的胭脂拿在手里摩挲。
远处风雪之中, 遥遥立一人影。
那人披着狐裘大氅, 芝兰玉树,一双眼睛似比西湖还要润上三分。
他举着灯,殷红的唇笑看着我, 玉冠束起的发随着风雪飞散。
是当年风雪里那个孩子。
如今却已然长成一位清风霁月的公子。
那一年,我二十八岁,他十九岁。
他说:
「阿姐。」
「我来接你回家了。」
来源:就喜欢说三道四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