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瓷砖蒙着层细雾,像刚被人哈过一口气。我端着刚出锅的红糖发糕推门,甜香裹着热气扑脸,却见我妈背对着我,正往婆婆手里塞个蓝布包。
厨房瓷砖蒙着层细雾,像刚被人哈过一口气。我端着刚出锅的红糖发糕推门,甜香裹着热气扑脸,却见我妈背对着我,正往婆婆手里塞个蓝布包。
"亲家母,这是我攒的死期存折。"她声音压得像蚊鸣,尾音发颤,"密码是筱梅生日。我知道结婚时陪嫁给少了......"
婆婆的手猛地缩了缩,像被火烫着:"大妹子,使不得啊,当时不是说好了......"
我手里的瓷盘"当啷"一声磕在案台。甜香的发糕歪在盘里,糖霜簌簌往下掉。俩老太太同时回头,我妈脸上的笑比发糕上的糖霜还僵——蓝布包从婆婆指缝滑出,露出半张"中国邮政储蓄"的存折。
"妈,你哪来的存折?"我嗓子发紧。上个月结婚,她说餐馆生意不好,只给了三万陪嫁。我记得婆婆接红包时,指尖在红纸上洇出个小湿印——她是退休教师,最要体面,我知道她心里堵得慌。
我妈搓着围裙角,那上面沾着早上剁肉馅的油星子,都结成硬壳了。她开了十年早点铺,手掌糙得像老树皮,这会倒像闯祸的小媳妇:"就...就攒了点私房钱。"
婆婆弯腰捡蓝布包,突然顿住。她伸手从妈兜里抽出半张纸,脸色唰地白了:"甲状腺...占位?"
我脑袋"嗡"地响。那是张体检报告,妈上个月说去社区做免费检查,原来查的不是普通结节。
"妈!"我冲过去抢报告,手指抖得捏不住纸。"甲状腺左侧叶低回声结节,TI-RADS 4b类"几个字刺得眼睛疼。腿一软靠在冰箱上,压缩机的震动顺着后背往上窜——怪不得她最近总说累,凌晨四点揉面时扶着腰直喘气,我还以为是老寒腿犯了。
"小梅,妈没事。"她过来拍我背,手轻得像片叶子,"大夫说可能是良性的,穿刺结果还没出来呢。"
婆婆突然攥住妈的手。她保养得很好的手沾着淡粉甲油,这会攥得妈指节发白:"大妹子,你咋不早说?"
我想起结婚那天,婆婆在酒店后台抹眼泪。周明后来告诉我,她刚陪公公做完心脏支架手术,家里老底都掏空了,看我家陪嫁薄,怕儿子以后看病要跟媳妇张嘴——到底是当妈的,总替孩子悬着心。
"我就是怕你们担心。"妈吸了吸鼻子,"小梅刚嫁过来,我要是病了,婆家该咋看?"
"看啥看!"婆婆突然拔高嗓门,吓我一激灵。她从裤兜摸出个红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包着张银行卡:"我这儿有十万养老钱,明天就去肿瘤医院,找最好的大夫!"
妈直往后缩:"使不得,你们刚给明子买房......"
"房是给孩子们住的,人比房金贵!"婆婆把卡硬塞进妈围裙兜,"筱梅是我儿媳妇,你就是我亲妹子。咱是一家人,哪能看着亲人遭罪?"
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转。我突然想起上周三早上,我起晚没吃早饭,婆婆追着塞保温桶,里面是熬了俩钟头的五红汤,说"女人气血要足";还有前天,妈大冷天骑电动车给我送辣椒油,挡风被结着冰碴,手冻得像胡萝卜,说"周家厨房口淡,你吃不惯"。原来她们早就在较劲对我好,谁都不肯先软和。
"那...等穿刺结果出来再说。"妈抹了把脸,突然瞪我:"这事别跟明子说,他项目正忙。"
话音刚落,厨房门被推开。周明拎着两袋菜站在门口,额头挂着汗,衬衫领口湿了一圈:"妈,我买了你要的土鸡蛋......"他扫了眼我们,又盯着我手里的报告,菜袋子"啪"地掉地上:"妈?筱梅妈?"
妈手忙脚乱藏报告,婆婆倒坦然:"明子,你丈母娘病了,明天去肿瘤医院。"
周明蹲下来握住妈的手。他手掌暖乎乎的,贴着妈粗糙的手背:"阿姨,我前同事岳母也是这毛病,做了微创手术,现在能跳广场舞呢。您别怕,我陪您去。"
妈眼眶红了:"这...这多麻烦你们......"
"不麻烦。"周明扭头冲我笑,"咱妈就一个闺女,我不把她当亲妈待,筱梅得跟我急。"
那天中午,婆婆非说要露一手,系着碎花围裙颠锅。妈也系上婆婆的围裙打下手,俩老太太择菜时念叨:"大妹子,你那早点铺别开了,等病好了咱去老年大学学插花";"行,我还想学织毛衣呢,明子那件旧毛衣都起球了......"
阳光透过纱窗洒在她们身上。我想起结婚那天,我爸喝多了拉着周明的手:"我家筱梅打小娇惯,以后要受了委屈......"话没说完自己先掉了泪。那时我还愁俩家庭处不好,谁能想到,十六天前还客客气气的两家人,现在挤在十平米厨房有说有笑。
穿刺结果出来那天,我在医院走廊攥着周明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婆婆搂着妈,像哄孩子似的拍她后背:"别怕别怕,咱闺女儿子都在呢。"
"良性的。"大夫摘下口罩笑,"结节是炎性的,定期复查就行。"
妈当场就哭了,婆婆也哭。周明红着眼眶去买矿泉水,回来时塞给我一瓶,自己却仰头灌了半瓶。
我抹着眼泪想,原来最浓的亲情,从来不是体体面面的客套——是我妈藏着病也要给我撑体面,是婆婆攥着养老钱说"咱们是一家人",是周明蹲在地上握住妈粗糙的手说"我陪您"。
现在每天早上六点,婆婆准时去我妈原来的早点铺。她说:"大妹子,咱把铺子盘出去,以后轮流做饭,你教我做油饼,我教你做松仁玉米。"
妈总笑她:"你这退休教师,手底下能揉好面?"
可上周我回家,看见俩老太太系着同款蓝围裙揉面。婆婆的白围裙上沾了块面疙瘩,妈正拿筷子给她挑:"你看你,跟个孩子似的。"阳光从玻璃窗斜照进来,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一起像株枝桠交错的树。
有时候我想,这世上的爱是不是都藏在那些拧巴的褶皱里?结婚前怕被看轻所以藏起软肋,结婚后怕拖累孩子所以假装坚强,可当最紧要的坎儿来了,那些藏着掖着的在乎,反而像被戳破的气球,"嘭"地一下全涌出来了。
你说,要是没这场虚惊,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看懂彼此的心意?
来源:就是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