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周志国，生在北方一个叫徐家沟的小村庄，那里山清水秀，人情味儿浓。那是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千家万户，但老百姓的日子仍然捉襟见肘，家家户户省吃俭用，攒钱都跟攒命似的。

一份跨越时光的恩情

＂王家那小子竟登门送钱来了？＂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目光透过被岁月磨砂的窗户，惊讶地盯着院子里的来客。

我叫周志国，生在北方一个叫徐家沟的小村庄，那里山清水秀，人情味儿浓。那是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千家万户，但老百姓的日子仍然捉襟见肘，家家户户省吃俭用，攒钱都跟攒命似的。

村里的喇叭还在播着《东方红》，家家户户的煤油灯依然是夜晚的主角。我家的土坯房虽然不大，但在村里也算是整齐的，爷爷是村里的老支书，虽然退休了，但在村里的威望依然不减。

记得那年冬天格外寒冷，北风卷着雪花刮过村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围在烧得通红的煤炉旁取暖。邻居王长友家却愁云密布，不见半点年前的喜气。

王长友的儿子王建军已经二十有六，在县砖厂做工，手脚勤快，人也老实。他好不容易相中了隔壁马家屯的一个姑娘，叫李巧云，人如其名，模样俊俏，手脚麻利。两个年轻人你情我愿，眼看着就要成家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李家忽然提出要六百元彩礼钱，这可是当时一般工人大半年的工资，对于王家这样的普通农户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六百块？怎么不去抢啊！＂村里人听说后，都替王家着急。＂这年头，一家老小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现钱？＂

王长友愁得整日唉声叹气，老伴儿张秀英更是以泪洗面。他们怕儿子错过这门亲事，又怕拿不出这笔钱，把女方一家得罪了，让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一天傍晚，我放学回家，看见爷爷周德海坐在煤油灯下，皱着眉头看报纸。我们家的老式钟表嘀嗒作响，墙上贴着的毛主席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庄严。

＂爷爷，您在看什么呢？＂我放下书包，好奇地问道。

爷爷摘下老花镜，叹了口气：＂建军的事，你王大爷家的孩子。＂

晚饭后，爷爷忽然从床底下的铁皮箱里取出一个布包，那是他藏了多年的积蓄。他慢慢数出六沓皱巴巴的钞票，全是五元、十元的小额纸币，凑在一起，正好六百元。

＂爹！您这是要干啥？＂母亲看见这情景，脸色刷地变白，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是咱家的救命钱啊！志国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学费还没着落呢！再说了，我这布料也要钱买，您老人家的药钱也不能断啊！＂

父亲周国强坐在一旁默默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若有所思。母亲继续数落道：＂王家的事，关咱们什么事？人心都是偏的，您就只管别人家，不管自己家吗？＂

爷爷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将那些钱又细细数了一遍，然后轻轻包好。屋外的风呼呼地刮着，吹得窗户纸簌簌作响。

＂国强，你怎么看？＂爷爷终于开口问我父亲。

父亲掐灭了手中的烟，慢吞吞地说：＂爹，您这么多年来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王家和咱家世代交好，如今他们有难，您想帮就帮吧。只是...＂他瞥了一眼母亲，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个啥？＂爷爷追问。

＂只是家里确实也不宽裕，志国上学的事...＂

爷爷打断了父亲的话：＂我这辈子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家产，但做人的道理，我得教给你们。咱们老周家，再穷也不能穷了良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家这事要是耽搁了，那小伙子和姑娘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爷爷那天晚上没再多说什么，第二天一早，他穿上那件藏青色中山装，那是他最体面的衣服，平时只有过年才舍得穿。他将那包钱揣在怀里，顶着刺骨的寒风，走向了王家。

王长友一家人见到爷爷送来的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王长友跪在地上磕头，声音哽咽：＂老书记，这份恩情，我王长友记一辈子！等儿子娶了媳妇，日子好过些，我一定加倍奉还！＂

王长友的老伴儿张秀英更是激动得直抹眼泪：＂老周啊，你这是救了我们全家啊！要不是你，我们家建军这辈子可怎么办哟！＂

爷爷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是乡里乡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你们也别有太大压力，等日子好过些再说吧。＂

这件事在村里传开后，反应不一。有人称赞爷爷心善，有人却说他傻：＂自家日子都过不好，还去管闲事！＂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好心当成驴肝肺，这钱怕是要打水漂咯！＂

回到家后，母亲足足三天没和爷爷说话，脸色比窗外的天还阴沉。家里开始更加省吃俭用，连最基本的油盐酱醋都要精打细算。我上学的棉衣是补了又补，同学们叫我＂补丁王＂，我常常偷偷躲在学校厕所里哭。

过年时，村里家家户户都杀猪宰羊，热热闹闹，唯独我们家，连一块肉都没买。母亲时常念叨：＂人心都是偏的，别人家的事，值当搭上自己全家过冬的钱吗？＂

爷爷却从不后悔，也从不向王家催讨那笔钱。他常说：＂人活一世，钱财乃身外之物，做人要紧。＂

王建军娶了李巧云，日子过得红火起来。李巧云不愧是个能干的女人，不仅把王家的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鼓励王建军开了个小卖部。八十年代初，乡镇企业兴起，王建军又买了一台拖拉机，承包了村里的运输活，成了村里第一批＂万元户＂。

可那六百元，却好像被风吹散了一般，王家从未提起过还钱的事。偶尔过年过节，王家会送些自家种的蔬菜水果，或者自酿的米酒，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村里人背地里嘀咕：＂瞧瞧，好心没好报啊！周家老头子真是个傻子，救了别人，苦了自己。＂还有人当着爷爷的面酸溜溜地说：＂老书记，王家现在可是＇万元户＇了，您那六百块钱怎么不见他们还呢？＂

爷爷却总是笑呵呵地回应：＂钱财乃身外之物，能帮上忙就好。再说了，我们家也没饿着不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爷爷的背越发佝偻，母亲的牢骚也渐渐少了。我考上了大学，家里省吃俭用供我念完了四年。毕业后，我满怀希望地准备在县城找工作，却碰上了九十年代初的国企改革，工作难寻。

那年，我回到徐家沟，四处打听工作机会，却一无所获。家里的存款所剩无几，我整日愁眉不展，夜不能寐。

一个雨后的傍晚，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来人是王建军的儿子王小强，今年刚满二十岁，在县城技校学了汽修，人长得虎头虎脑，一表人才。他手里捧着个厚厚的信封，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周叔叔，我找您有点事。＂王小强礼貌地问候着。

我把他让进院子，请他坐下。他却站着，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那个信封：＂这是我爷爷和我爸爸让我交给您家的。他们说，这是欠了您家太久的情分。＂

我疑惑地接过信封，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整整六千元钱，还有一本发黄的笔记本。那是王家三代人的记事本，扉页上写着＂周德海老书记恩情记＂几个大字。

我翻开笔记本，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王家每年的收成和生活变化。一九七九年那页写道：＂建军和巧云结婚了，多亏了周书记的六百元，日子虽然紧，但心里踏实。＂一九八二年那页写道：＂小卖部开张了，今年纯赚三百多元，可惜还不够还周书记的恩情。＂一九八五年写道：＂买了拖拉机，成了万元户，可是手头钱都投进去了，等回本了一定要还周书记的钱。＂

每一页的末尾都写着同样的话：＂感谢周德海老书记的救命之恩，今年又好了一些，来年一定要还钱。＂直到最后一页，二零零零年，写道：＂小强已经长大成人，我们王家三代人的恩情终于可以还了。周书记的六百元，当年救了我们全家，这些年连本带利，应该还六千元。钱虽然还了，但恩情永记在心。＂

我捧着这本记事本，泪水模糊了视线。二十多年啊，王家一直没有忘记这份恩情，而是默默记在心里，等待有朝一日加倍奉还。

＂周叔叔，我爷爷和我爸爸说，当年如果不是您爷爷，就不会有我们王家的今天。＂王小强真诚地说，＂现在我在县城开了个汽修厂，听说您在找工作，如果您不嫌弃，可以来我那里帮忙。虽然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

我一时语塞，只能连声道谢。

爷爷已经八十多岁，满头白发，耳朵也不大灵光了，整日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着村里的孩子们跑来跑去。当我把王小强带到爷爷面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时，他愣了好久，才想起那早已被他遗忘的六百元。

＂老王家的孩子？＂爷爷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王小强，＂你爷爷还好吗？＂

＂托您的福，我爷爷身体硬朗着呢。＂王小强恭敬地回答，＂他老人家天天念叨着您的好，说要不是您，就没有我们王家的今天。＂

爷爷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乡里乡亲，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当年你爷爷有难，我帮他一把；今天志国有难，你伸手相助，这不就是人情世故嘛！＂

第二天，王长友一家三代人，老老少少七八口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我家拜访。他们带来了自家酿的米酒、自家种的新鲜蔬菜，还有王建军媳妇李巧云亲手做的点心。

王长友已经七十多岁，头发全白了，但精神矍铄。他一进门就向爷爷深深鞠了一躬：＂老书记，这些年亏欠您太多，我心里一直不安啊！＂

爷爷连忙搀扶他起来：＂老王啊，咱们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说这些就见外了。＂

王长友的眼圈红了：＂当年要不是您，我们家建军可能就娶不上媳妇，我们王家可能就断子绝孙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想着要报答您，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总算有能力了，希望您不要嫌弃。＂

爷爷摆摆手：＂钱财乃身外之物，我早就忘了这事。看到你们家日子过得好，我就高兴。＂

王建军和李巧云也上前问候。李巧云拉着爷爷的手，热泪盈眶：＂老书记，这些年您帮了我们全家的大忙啊！要不是您，我和建军可能就没有缘分了。我们现在日子好了，孩子也长大成人了，全靠您当年的恩情啊！＂

王建军憨厚地笑着：＂老书记，您放心，志国在我儿子的汽修厂一定会有前途的。小强那孩子虽然年轻，但做事有章法，厂子里上百号人，都服他。＂

爷爷颤巍巍地站起来，眼角有泪光闪动：＂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啊！＂

母亲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这些年来，她一直埋怨爷爷当年的决定，如今看到王家人的真诚回报，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晚饭后，爷爷坐在月光下的院子里，点起了他珍藏多年的旱烟。烟雾缭绕中，他对我说：＂志国啊，人活这一辈子，不是记住谁欠我们的，而是记住我们能帮谁。真正的善良，是不求回报的付出，但真正的恩情，却总能穿越时光，有朝一日回到你身边。＂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无限感慨。爷爷继续说道：＂当年的六百块钱，在我眼里不过是数字，但在王家眼里，却是救命的稻草。金钱的价值不在于它的数量，而在于它在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你看，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份情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月光下，爷爷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但眼神却格外明亮。他缓缓道：＂人这一辈子，能帮就帮一把，吃亏是福啊！人活一世，总要在心里装着别人，才不会孤独。＂

第二天，我去了王小强的汽修厂。那是县城最大的汽修厂之一，设备齐全，工人们干劲十足。王小强亲自带我参观，给我介绍各项业务。他说：＂周叔叔，您是我爷爷的救命恩人的孙子，在这里，您就是自己人。＂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新的生活。虽然工作辛苦，但内心充实。每当我看到马路上行驶的汽车，想到其中有些是经过我的双手修理的，就感到无比自豪。

几个月后的一天，爷爷安详地离开了人世。村里人自发前来吊唁，其中王家三代人更是痛哭失声。王长友老泪纵横：＂老书记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位好邻居，好朋友啊！＂

葬礼那天，天空飘着细雨，仿佛也在为爷爷送行。我站在坟前，回想着爷爷的一生，他没有留下多少财富，但留下了做人的道理和处世的智慧。

如今，每当我回到徐家沟，都会去看望王家的老人。王长友虽已年迈，但依然每天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看到我来，总是热情地招呼：＂志国来了？快进屋喝杯茶！＂

有时候，我会坐在爷爷的老位置上，看着村子里的变化。现在的徐家沟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马路修到了家门口，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房子，电视机、电冰箱等家电一应俱全。但爷爷留下的那份情义，却依然在村子里流传着。

每当夜深人静，我常常会想起爷爷说的那句话：＂人活这一辈子，不是记住谁欠我们的，而是记住我们能帮谁。＂这或许就是爷爷留给我最宝贵的财富吧。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金钱和物质变得越来越重要，但爷爷教会我的，是永远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人情冷暖和人性光辉。那六百元钱，串起了两家人几十年的情谊，也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

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每当我讲述爷爷的故事时，都希望他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真情比金钱更珍贵，善良比聪明更重要。因为爷爷用他的一生证明了，付出的善良，终将在岁月的长河中，化作最美的馈赠，回到我们身边。

来源：彩虹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