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搞了一场审讯实验，自己扮演受审者，找来伊朗同胞扮演审讯者，模拟伊朗的审讯过程。

什么导演，竟然当众请求SM自己？

他，叫梅赫兰·塔马顿。

电影记录他脱衣、下跪、被抽打……

对，图中的光头，正是导演本人。

他搞了一场审讯实验，自己扮演受审者，找来伊朗同胞扮演审讯者，模拟伊朗的审讯过程。

借此，被当局驱逐了8年的导演，想回到伊朗揪出——

我最大的敌人

Mon pire ennemi

最大的敌人，会是谁？

话不多说，审讯开始。

第一步，蒙眼、劫持、关进房间。

如果同行人想来阻止、营救，会被枪支不留情面地逼退回去。

受审者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多久，甚至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在封锁而窄小的房间里，生命的一切都被按下暂停键，只能默数着时间的流逝，滴答、滴答、滴答……

一个钟头漫长得像工作日的8小时，而你不知道等待你的命运会是什么。

在不知期限的等待中，门口突然打开，审讯拐进了第二步——

暴力与恐吓。

生，由不得你；死，也由不得你。

受审者被挂在走廊的暖气片上，拷着脚链，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其实脚链也是多余的，他们压根没有力气逃跑，只能承受日复一日的折磨。

来硬的不行，那就来更硬的。

审讯者会冷不丁提起受审者的家人，妻子、儿子、父母……言语中处处流露出威胁：

我们弄死他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等受审者放弃抵抗，选择配合审讯。

重新蒙上眼，进入小房间，桌子上放着笔和纸，上面写着：

诚实才能获救

于是，你老老实实地写下，你所做的一切：

将镜头对准伊朗，拍下这片土地的真实情况，不是间谍，没有收钱，喜欢电影，热爱祖国。

结果你发现，他们要的哪里是实话，他们分明需要你撒谎。

他们想要的正相反

你必须得撒谎

在这个地方

你得说他们想听的

为了……获救

这，就是审讯的第三步，编造罪名。

审讯者早就写好了剧本，只等无辜的受审者一步步走进圈套，成为戏中的演员。

你知道自己被指控为间谍吗？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危害伊朗国家安全吗？

除了抹黑你的国家，你贡献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回来？你在德黑兰和谁有联系？

提问、找茬、打断、曲解，彻查受审者的整个人生，却又对受审者的诚实不屑一顾，将受审者逼得仿佛哑巴吃黄连。

也就是说。

审讯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查清真相、还人清白。

而是在权力的机器下，屈打成招、猛泼污水。

你没罪，那又如何？

审讯自然会为你判罪。

如果你不愿意按照剧本来，那还有下一步等着你——

身体惩罚。

强行脱下你的衣服，一丝不挂地接受审视。

寒冬腊月，给你冲凉水，逼你光着膀子出门游街，或是一边体力惩罚一边接受盘问。

一旦停下来，膝盖骨‍都给你打碎。

‍

哈？

真的审讯者会这么离谱、变态、不讲法理吗？

导演你是不是又夸大事实、恶意抹黑国家？

连导演塔马顿本人，都在角色扮演中屡屡发笑，不相信真正的审讯会如此过火。

这惹得扮演审讯者的女演员大为光火：

整个早上 你就在那儿笑

想象一下

你怎么能在审讯者面前放声大笑呢？

这位女演员，我们并不陌生——

扎拉·阿米尔·阿布拉希米，凭着在《圣蛛》的出色表演，成为伊朗第一位戛纳影后。

阿布拉希米之所以出现在塔马顿的审讯实验里，是因为她切身经历过伊朗审讯。

19年前，她的一段性爱录像意外流出，本应是受害者的她，却被骂成“肮脏的荡妇”“伊朗之耻”。

伊朗总检察长亲自下令调查，阿布拉希米被判处鞭刑、入狱，甚至还被要求以“石刑”处死。

因此，她流亡海外，无法回国。

在她的回忆中，真正的伊朗审讯，可不是塔马顿如此“过家家”的样子，其中的残酷，远超塔马顿的认知，即使塔马顿也曾经历过审讯。

比如，塔马顿以为“太夸张了”的身体惩罚，阿布拉希米经历过更深刻的疼痛。

审讯者打着“医学检查”的由头，对她脱衣、录像、暴力猥亵。

而接受塔马顿实验的人，都是如阿布拉希米般曾遭受过伊朗审讯酷刑的人。

在“审讯者”的身份下，他们所讲述与呈现的，都是曾经坐在受审席上的遭遇。

透过他们的复现，“最大的敌人”的丑恶嘴脸也逐渐露出——

滥用权力的机构，与为虎作伥的审讯者。

塔马顿的预设，也正是如此。

所以，在他最初的设想中，通过亲历者的复述与演绎，尽可能地还原不为人见的酷刑与审讯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将纪录片带回伊朗，在牢狱中播放影片，拷问伊朗权力机构的良心，逼着真正的伊朗审讯者直视自己的丑陋。

我能通过我的态度

尤其是凭借这部电影

动摇些许审讯者的权力

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让审讯者自我怀疑

以身涉险，塔马顿固然是勇气可嘉。

可在阿布拉希米的进攻下，塔马顿的设想，天真得不堪一击。

（审讯者）既不理性又充满暴力

……

一个审讯者怎么能审视自己

怎么去审视自己做审讯员的这二十年职业生涯

就靠你的电影吗

要怎么去改变他

当一个人长年累月当暴政的刽子手，在他的世界，黑白早已颠倒，“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最大的敌人，其实还是自己——

选择蒙着眼睛，自我洗脑的自己；

自以为正确，不睁眼反思与审视的自己。

面对这样的人，一部影片，真的能唤醒对方的良知吗？

塔马顿沉默了。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真正的审讯者才能回答。

但，难道因此这部纪录片就失去价值了吗？

别忘了它的确让我们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更别忘了阿布拉希米的坦诚，让我们察觉到人性的另一面。

在“杀青”之后，终于不用饰演审讯者的阿布拉希米松了一口气：

最可怕的是

如果这事持续三周的话

我可能就要对你动粗了

有些事我都预设过了

你可能想象不到

但我都想像过强奸你了

我可能会变得非常暴力 野蛮

然后突然就那么做了

说罢，她盯着导演良久，困惑地吐露自己的变化：

我都要相信你是个间谍了

两天一夜的审判，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变成一头野兽。

在权力的膨胀，与重复性信息的包围下，人的理性与认知是如此轻易地滑向失控，走向非理性与暴力。

只要有机会，人人都会是审判者。

是情势造就了他们的兽性

所有处于这种境况下的人都会变成禽兽

这才是可怕之处

对于这样的情势，电影当然无法直接改变。

但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人经历审讯的折磨，的确有人无声消失在暴力之下，的确有看不见但无处不在的人性幽微。

这个时候。

闭上眼睛，假装不存在；停止行动，选择不记录；放弃对抗，选择低下头。

这也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来源：白潇互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