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文章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有艺术加工成分,部分情节均属虚构,请勿较真,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故事中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高考出分那天,我特地准备了八个菜。
女儿却把自己反锁在房里,整整一天水米未进。
我当时真的慌了,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我蹑手蹑脚地凑到门边,想从门缝里看个究竟。
不看还好,这一看,我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心像是被人用手生生捏碎了一样。
(一)
我叫闻致远,今年七十有二了。
年轻时在国营纺织厂当一名维修工,后来厂子效益不好,我便下了岗,在巷子口开了个小小的家电维修铺,勉强糊口。
我老婆叫苏晚卿,是个典型的中国女人,温柔善良,但也爱操心,嘴巴有点碎。
我们俩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我们的女儿,闻堰宁。
这名字是我起的,我老家在都江堰,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像那里的水一样,看似柔弱,却能滋养万物,有着坚韧不拔的生命力。
堰宁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不吵不闹,学习上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
街坊邻居都羡慕我,说老闻你真有福气,养了个状元闺女。
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孩子还小”,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堰宁身上。
我常常跟她说:“堰宁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清华北大,走出咱们这个小城市,去看看外面的大世界。爸没本事,但只要你能有出息,爸这辈子就值了。”
女儿总是乖巧地点点头,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她的争气,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光。
我的维修铺生意时好时坏,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没有一个客人,我就坐在铺子门口,望着巷子发呆,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家用。
可只要一想到堰宁贴在墙上那一排排的奖状,我这心里啊,就立马亮堂起来,觉得再苦再累都值得。
那年是2003年,堰宁参加高考。
我们全家都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苏晚卿每天变着花样给孩子做好吃的,什么“状元及第粥”、“金榜题名汤”,生怕孩子营养跟不上。
我呢,则负责后勤保障,每天骑着我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接送孩子去学校,风雨无阻。
高考那几天,天气异常闷热,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跟苏晚卿守在考场外面,比堰宁自己还紧张。
看着女儿走进考场的背影,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反复祈祷着老天保佑,保佑我的女儿能够正常发挥,考出个好成绩。
终于,熬过了那几天。
等待出分的日子,更是度日如年。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我们谁也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跟老婆每天都在猜分数,今天猜六百五,明天又觉得六百八也不在话下。
堰宁倒是比我们沉得住气,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帮我打理铺子里的杂活,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我知道,这孩子心里也绷着一根弦。
那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
一大早,邻居季同和,我们都叫他老季,就兴冲冲地跑来敲我家的门。
“老闻!老闻!出分了!可以查分了!”
老季的儿子跟堰宁一个班,成绩中等,他那副样子,倒比我还激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心立刻就冒了汗。
苏晚卿也从厨房里跑出来,紧张地看着我。
我故作镇定地对老季说:“急什么,早晚不都得知道吗?”
可我那微微发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我。
堰宁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她轻声说:“爸,妈,我……我去查分。”
那时候,查分还是个新鲜事,得通过电话或者刚普及不久的宽带网。
我们家没有电脑,堰宁说她去同学家查。
我点点头,叮嘱道:“路上慢点,别急。”
女儿“嗯”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走后,我跟苏晚卿就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我心上割一刀。
我忍不住跟老婆抱怨:“你说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报个信呢?真是急死人了。”
苏晚卿眼圈红红的,说:“你别催,孩子心里肯定也紧张。说不定……说不定是没考好,不知道怎么跟我们说。”
她这话一出口,我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难道真的考砸了?
这十几年的寒窗苦读,难道真的就付诸东流了?
我不敢再想下去。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堰宁回来了。
我跟苏晚卿立刻迎了上去,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考了多少分?”
女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绕过我们,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就把门给锁上了。
我和苏晚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恐慌。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这反应,肯定是考得一塌糊涂。
我老婆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她拍打着房门,哭喊着:“堰宁啊,你开门啊!你跟妈说句话啊!考得不好没关系,咱们明年再来!你别吓唬妈啊!”
我也急得不行,对着门里喊:“堰宁!开门!你是个大人了,有什么事不能跟爸妈说的?你这样算什么?”
可是,任凭我们怎么喊,怎么敲,门里都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声哭泣都没有。
这种寂静,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感到害怕。
老季这时候又来了,满面红光地站在我家门口,大声嚷嚷着:“老闻!我家那小子,考了五百八!超了一本线二十分呢!这小子,总算是给我争了口气!你家堰宁呢?肯定更高吧?上清华北大稳了吧?”
我当时心里正乱成一锅粥,听到他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我没好气地吼了回去:“不知道!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
老季被我吼得一愣,悻悻地走了。
我转过身,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苏晚卿已经哭得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不能慌。
我跟老婆说:“你别哭了,孩子可能就是一时接受不了,让她自己静一静。我去准备晚饭,做点她爱吃的菜。”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下了厨,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了两个小时,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红烧排骨、可乐鸡翅、清蒸鲈鱼……全都是堰宁平时最爱吃的。
我把饭菜摆好,走到女儿房门前,放缓了语气,轻声说:“堰宁,饭做好了,出来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呢?”
门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就这样守在门外,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深夜。
那扇门,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把我们和女儿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苏晚卿哭累了,靠在墙上睡着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一夜没合眼。
我怕,我真的怕,怕我一闭上眼,就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下半辈子,还怎么活?
(二)
第二天,堰宁还是没有出门。
第三天,依旧如此。
她就像是在房间里消失了一样,不吃不喝,不声不响。
我跟苏晚卿急得像是疯了一样,找来了备用钥匙,可那扇门从里面反锁了,根本打不开。
我们想过要不要报警,或者直接把门撬开。
但又怕这样会更加刺激到孩子。
那几天,我维修铺的生意也顾不上了,整天就守在家里,守在那扇门外。
我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过去。
是不是我平时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是不是我总在她耳边念叨清华北大,让她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我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面子,却忽略了孩子的感受?
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疼得厉害,悔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苏晚卿已经急得病倒了,躺在床上发着烧,嘴里还念着女儿的名字。
我看着憔悴的妻子,又看了看那扇冰冷的房门,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堰宁房间的门,门轴有点松动,底下有一道大概一指宽的缝隙。
以前我总想着要修,但一直忙,就耽搁了。
没想到,这道我一直看不顺眼的门缝,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等到后半夜,估摸着孩子可能睡着了,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房门口,像做贼一样,慢慢地趴了下来。
我的老腰“嘎吱”作响,但我顾不上这些。
我把眼睛凑到那道门缝上,小心翼翼地往里看。
房间里很暗,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台灯。
借着那微弱的光,我看到了我的女儿,闻堰宁。
她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躺在床上一蹶不振。
她静静地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我,身子挺得笔直。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可当我继续看下去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在堰宁的书桌上,摊着一张高考成绩单的打印件。
因为离得远,我看不清具体的数字,但那鲜红的印章和格式,我认得。
而在成绩单的旁边,放着几张志愿填报的表格。
我的女儿,她没有在发呆,她在填报志愿。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努力地调整着角度,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终于,我的视线越过了她的肩膀,落在了那张志愿表上。
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
上面填写的,不是清华,不是北大,甚至不是任何一所北京或者上海的名校。
而是一所我们本地的师范大学。
一所普普通通的,在本省都算不上一流的大学。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难道分数真的低到只能报这所学校了吗?
我的心,瞬间如坠冰窖。
我不甘心,我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想看清那张被压在志愿表下的成绩单。
就在这时,堰宁似乎是累了,她伸了个懒腰,身子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那张成绩单的一角,从志愿表下露了出来。
我看到了。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数字。
总分:685。
685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2003年的高考,685分是什么概念?
这个分数,上清华北大,是绰绰有余的!
别说是清华北大了,全国任何一所顶尖的大学,任何一个热门的专业,都任她挑选!
可她……她为什么要去填报一所本地的师范大学?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困惑和震惊,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死死地盯着门缝里的景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到堰宁拿起笔,在那张志愿表上,犹豫了很久,然后,又重重地划掉了刚刚填写的专业,重新写上了一个。
她的动作很慢,很沉重,仿佛那支笔有千斤重。
写完之后,她把笔放下,双手抱着头,趴在了桌子上。
那瘦弱的肩膀,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地颤抖着。
她没有哭出声,但我能感觉到,她那压抑在心底的巨大痛苦。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这孩子,不是考砸了。
她考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她之所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之所以要填报一所本地的普通大学,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个家!
因为我这个没本事的父亲!
因为我那个生意惨淡的维修铺!
因为前段时间,她妈妈苏晚卿总在家里念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又要花不少钱!
这孩子,是想省钱啊!
她想留在我们身边,留在本地上大学,这样就能省下一大笔学费和生活费。
她想早点毕业,当个老师,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早点挣钱来补贴家用,来给我和她妈养老!
想通了这一切,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生怕惊扰了房间里的女儿。
我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在工厂里扛过机器,在社会上挨过白眼,我从来没觉得我苦。
可那一刻,看着门缝里女儿那懂事得让人心疼的背影,我的心,真的碎了。
碎得一片一片的,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
我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的无能!
我怎么能让我的女儿,用她的前途,来为我的无能买单?
我怎么配当一个父亲?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每动一下,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样。
我擦干眼泪,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黑暗里,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做出了一个这辈子最重大的决定。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因为钱,而放弃她的梦想。
绝对不能。
(三)
第二天一早,我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起床,给病中的苏晚卿熬了粥。
我告诉她,我已经想通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别逼她了,让她自己静一静,总会想通的。
苏晚卿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但看到我坚定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
安顿好妻子后,我穿上了一件自己最体面的衬衫,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本房产证。
那是我们家的老宅,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遗产。
一座位于市中心老城区的小小四合院。
这些年,城市发展很快,老城区一直在拆迁改造,很多人都劝我把房子卖了,或者等着拆迁换一笔钱。
可我一直没舍得。
因为那不仅仅是一栋房子,那是我们闻家的根。
那里有我童年的记忆,有我父母的音容笑貌。
我总想着,等我老了,就搬回那里去住,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但是现在,我顾不上那么多了。
跟女儿的前途比起来,这些所谓的根,所谓的念想,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揣着房产证,没有去我的维修铺,而是直接去了本市最大的一家房产中介。
我告诉他们,我要卖房,而且要得是现钱,越快越好。
中介的经理看我这么着急,又看那房子的地段,眼睛都亮了。
他说:“闻师傅,您这房子地段好,又是独立院落,是抢手货。您要是愿意,我们这边有个客户,一直想在老城区买个院子,价格肯定不会亏待您。”
我只有一句话:“只要钱到得快,价格可以商量。”
接下来的几天,我瞒着苏晚-卿和闻堰宁,偷偷地办着卖房子的事。
我每天早出晚归,带着中介和买家去看房,商量价格,办理各种手续。
每当我踏进那座老宅,看着院子里那棵伴随我长大的石榴树,看着墙角那些褪了色的砖雕,我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刻着我的记忆。
可我一想到闻堰宁在台灯下那孤独的背影,我就告诉自己,闻致远,你是个男人,是个父亲,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多愁善感。
终于,在一个星期后,所有手续都办妥了。
买家一次性付清了全款,整整三十万。
在2003年,三十万,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拿着那本沉甸甸的存折,双手都在发抖。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手里握着最精良的武器,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有了这笔钱,我的女儿,就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飞翔了。
我揣着存折,回到了家。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闻堰宁的房门。
这一次,我的声音洪亮而坚定。
“闻堰宁!开门!爸爸有话跟你说!”
也许是被我这中气十足的声音镇住了,门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几秒钟后,那扇紧闭了一个多星期的房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闻堰宁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一个星期不见,我的女儿,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苏晚卿也闻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女儿开门了,她激动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堰宁,放声大哭。
“我的傻孩子啊!你终于肯出来了!你要是再不出来,妈就要活不下去了啊!”
闻堰宁的身体僵硬着,任由她妈妈抱着,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前方,一言不发。
我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老婆的后背,然后把她拉开。
我看着我的女儿,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存折,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清了清嗓子,用这辈子最骄傲,最自豪的语气,大声地对她说:
“堰宁!你听好了!”
“爸有钱了!爸有的是钱!”
“你放心大胆地去把志愿改了!去报清华!报北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别说是一个大学,你就是要念到博士后,爸也供得起你!”
“咱家不差钱!爸就是砸锅卖铁,也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前途!”
我以为,我说完这番话,女儿会激动地抱住我,会喜极而泣。
我甚至都想好了,我要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傻孩子,有什么事要跟爸妈说,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然而,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闻堰宁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存折,又看了看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喜,没有感动,只有巨大的震惊和……愤怒。
苏晚卿也看到了那本存折,她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一看,当她看到上面那一长串的零时,她也懵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我:“闻致远……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挺起胸膛,自豪地说:“我把老宅卖了!”
“什么?!”
苏晚卿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闻致远!你疯了!那是爸妈留给我们的念想!是咱们家的根啊!你怎么能说卖就卖了?你经过我同意了吗?你跟孩子商量了吗?”
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闻堰宁,也终于爆发了。
“哇”的一声,她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
她指着我,用我从未听过的,带着无尽绝望和愤怒的声音,对我嘶吼道:
“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让你卖房子的!谁让你卖的!”
我彻底愣住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情绪崩溃的妻子和女儿,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做错了吗?
我为了女儿的前途,卖掉了房子,我做错了吗?
这究竟是为什么?
(四)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苏晚卿在一旁抹着眼泪,不停地数落我“败家”、“独断专行”。
闻堰宁则哭得喘不过气来,她蹲在地上,像一个被人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充满了无助和悲伤。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混乱。
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我明明是为了她好,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过了很久,闻堰宁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她抬起通红的双眼,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爸,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卖掉老宅?”
我看着她,心里又气又委屈,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我不想让你因为家里没钱,就委屈自己去上一个普通的大学!你的分数,明明可以上最好的学校!”
“谁告诉你我是因为没钱才报那所学校的?”闻堰宁反问道。
我愣住了:“难道不是吗?我……我都看见了,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偷偷填报本地的师范大学……你不是想省钱吗?”
闻堰宁听完我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还有一叠画得满满的素描纸。
她把那些东西,摊在了我们面前的桌子上。
“爸,妈,你们看看吧。”
我和苏晚卿疑惑地凑了过去。
日记本里,记录着堰宁从初中开始的心事。
那些素描纸上,画的,全都是我们家那座老宅的各个角落。
飞翘的屋檐,精美的窗棂,院子里的石榴树,墙角的青苔……
每一笔,都画得那么细腻,那么充满感情。
在其中一张画的背面,闻堰宁写着一行字:“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用我所学,让这些美丽的老房子,能够永远地流传下去。”
我拿起一张又一张的画,看着上面熟悉的景象,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闻堰宁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
“爸,我的梦想,从来就不是什么清华北大,也不是什么热门的金融管理。”
“我喜欢画画,我喜欢古建筑,我从小在老宅里长大,我爱那里的一砖一瓦。”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古建筑修复师,去守护那些正在消失的美丽。”
“我之所以填报那所本地的师范大学,不是因为它普通,不是因为它省钱,而是因为,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古建筑修复专业,有我最敬仰的一位行业泰斗——梁思成先生的弟子,陈教授。”
“我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学生。”
“高考考了685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分数,的确可以让我选择任何一所名校。”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那些学校,都没有我想要的专业,没有我的梦想。”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因为考砸了,而是因为我害怕。”
“我害怕你们会失望,害怕你们不理解我。”
“我害怕你们会觉得,我浪费了这么高的分数,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我一直在纠结,一直在想,该怎么跟你们开口,告诉你们我真实的想法。”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去迎合你们的期望。”
“可我真的做不到。”
听着女儿的诉说,我感觉像是有无数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原来,我所以为的“牺牲”,我所以为的“成全”,从头到尾,都只是我自作多情的一场独角戏。
我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女儿。
我只知道让她考高分,上名校,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内心深处,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苏晚卿也听傻了,她喃喃地问:“那……那你为什么……我看你还在犹豫,还在划掉专业?”
闻堰宁吸了吸鼻子,说:“那是因为……因为我前段时间,无意中听到妈你在跟小姨打电话。”
“我听到你说,你最近总觉得胸口闷,不舒服,医生让你做个详细的检查,可能……可能需要做个手术,要花不少钱。”
“我当时特别害怕,我怕你得了什么重病。”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留在本地上学,万一你有什么事,我还能随时回来照顾你。”
“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选一个学制短的专业,早点毕业挣钱,给你治病。”
听到这里,苏晚卿“噗嗤”一声,又哭又笑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我的傻女儿啊!”
“我那是……我那是前阵子智齿发炎,牙疼得厉害,医生建议我拔掉!我怕疼,就跟你小姨诉苦,说拔个牙跟做手术一样,又贵又吓人!”
“根本不是什么大病啊!”
真相大白。
所有的误会,在这一刻,都解开了。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们一家三口,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一场因为“爱”而引发的巨大乌龙。
我看着桌上那些画,又看了看女儿哭花的脸,再想到那栋已经被我卖掉的,承载了女儿最初梦想的老宅……
我心如刀割,悔恨、愧疚、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毁了女儿的梦想之源。
我亲手,毁了它。
(五)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父亲。
我不仅误解了女儿的梦想,还亲手摧毁了她梦想的摇篮。
我的哭声,充满了悔恨和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闻堰宁。
她挨着我蹲了下来,用她那双依旧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坚定。
“爸,你别哭了。”
“房子没了,我们可以再挣。”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心在一起,根就永远都在。”
“你的爱,我全都收到了。虽然方式有点‘笨拙’,但那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含着泪的微笑。
“而且,爸,你没有毁掉我的梦想。相反,你让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梦想。”
“以前,我只是想修复那些老房子。现在,我不仅要修复它们,我还要把它们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尤其是那些,像你一样,爱得深沉,却不善言辞的中国式父亲的故事。”
“你卖掉的那座房子,是我的起点。而我的梦想,将是我们家新的起点,新的根。”
听着女儿的话,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她未来的样子。
自信,从容,站在古老的建筑前,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悔恨的泪,而是感动和骄傲的泪。
苏晚卿也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了我们父女俩。
我们一家三口,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在那个狭小的客厅里,哭成了一团,也笑成了一团。
所有的误解、隔阂、委屈,都在那个拥抱中,烟消云散。
后来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也充满了人间的温情。
我鼓起勇气,联系了那个买家。
我把我们家发生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我跟他说,我不求他能把房子还给我,我只是想为我的鲁莽和自私,向他,也向那座老宅,道一个歉。
没想到,那位买家在听完我的故事后,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告诉我,他也是一位父亲,他的儿子,也刚刚参加完高考。
他能理解我的心情。
最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我们全家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愿意……撤销这笔交易。
他说:“闻师傅,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孩子的梦想是无价的。这座院子,承载了您女儿的梦想,它应该属于你们。”
他甚至没有要我一分钱的违约金。
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间自有真情在”。
再后来,闻堰宁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那所师范大学,成为了陈教授的关门弟子。
她在大学里,如鱼得水,对古建筑的热爱,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大学毕业后,她放弃了留校和进入设计院的机会,选择回到了我们这个小城市,成立了一个自己的古建筑修复工作室。
她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修复我们家的那座老宅。
她用自己所学的知识,让那座险些被我卖掉的院子,重新焕发了生机。
如今,那座老宅成了一个小小的私人博物馆,免费向市民开放,讲述着我们这座城市的历史,也讲述着我们家的故事。
闻堰宁成了这个领域小有名气的专家,但她总是说,她最骄傲的身份,是闻致远和苏晚卿的女儿。
而我,也早已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我明白了,作为父母,我们给孩子的,不应该是我们认为最好的,而应该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爱,不是控制,而是尊重。
不是强加,而是理解。
不是为他们规划好一条看似完美无缺的康庄大道,而是放手让他们去走自己选择的那条,哪怕布满荆棘的小路,然后,坚定地站在他们身后,成为他们最温暖的港湾。
故事讲完了,这是一个发生在我家的,真实的故事。
如今,每当我看到女儿在老宅里,专注地修复着一砖一瓦时,我都会想起2003年那个闷热的夏天,想起那扇紧闭的房门,想起我在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
那一幕,曾让我心碎。
但现在我知道,那不是心碎,那是爱的另一种形状,是梦想破土而出时,最美的模样。
最后,我想向所有为人父母的朋友们,问一个我思考了二十多年的问题:
我们倾其所有,拼尽全力,究竟是为了养育一个我们心中完美的孩子,还是为了成就一个孩子心中真实的自己?
这其中的分寸,您,把握好了吗?
来源:杨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