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毒水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我盯着周延白大褂的袖口发呆。那件浅蓝衬衫是我去年买的,袖口已经磨得毛边翻卷——结婚七年,他总说护士服比西装体面,可此刻那抹蓝在手术室冷白的灯光下,像团化不开的淤血。
消毒水的气味直往鼻腔里钻,我盯着周延白大褂的袖口发呆。那件浅蓝衬衫是我去年买的,袖口已经磨得毛边翻卷——结婚七年,他总说护士服比西装体面,可此刻那抹蓝在手术室冷白的灯光下,像团化不开的淤血。
"小满,签字。"他推来病历本,钢笔尖在"亲属肾源"栏戳出个洞。我低头看手背上的留置针,针柄歪歪扭扭贴着,显然是实习小护士扎的。
"给谁?"我问。
他手指敲了敲病历,金属笔帽发出脆响:"苏晴。"
钢笔"啪"地掉在瓷砖地上。苏晴是周延的大学初恋,三年前出车祸走的。去年收拾书房,我翻到本旧相册,里面夹着张泛黄合影——穿白裙的姑娘站在樱花树下,周延的胳膊虚虚搭在她肩上,像怕碰碎什么。
"她弟弟得了尿毒症。"周延弯腰捡笔,发顶的白头发刺得我眼睛疼。他才三十八岁,这两年创业失败又重新爬起来,白头发比我还多。"医生说配型成功,就差肾源。"
我望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三个月前他说公司资金链断了,我把压箱底的嫁妆全转了过去;上个月他说胃不舒服,我熬夜熬小米粥;昨天他说想喝我煮的藕粉,我五点起来煨藕汤——原来都是铺垫。
"我签。"我捡起笔,笔尖在"林小满"三个字上洇开墨点。周延的手突然覆上来,掌心烫得我缩了下:"小满,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我没应声。手术同意书上的风险提示被他手指压出褶皱,"术后感染""肾功能衰竭"这些字像小刀子,扎得我眼眶发酸。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我躺在推床上被推进去,周延跟着跑了两步,被护士拦住。消毒灯在头顶晃,我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仪器嗡鸣。麻醉师问过敏史时,我突然想起上周周延提过苏晴弟弟小名叫"阿远",可病历家属签名栏写着"苏明远"——大学时他喝醉说漏嘴,苏晴给弟弟织的蓝围巾上绣的是"小航加油"。
麻药涌上来前,我看见周延站在玻璃门外,手机贴在耳边,嘴唇动了动,像在说"再等等"。
再睁眼时,病房飘着藕粉香。周延坐在床头,瓷碗里浮着桂花蜜,正是我最爱的稠度。"手术成功。"他舀了勺吹凉,递到我嘴边,"医生说恢复得快,下周就能出院。"
我盯着他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今早换床单时,枕头底下露出半截红绳——和苏晴相册里那条平安绳一模一样,是周延大二去普陀山求的,说要系在苏晴腕上保平安。
"周延。"我抓住他手腕,红绳硌得生疼,"苏晴弟弟叫什么?"
他手一抖,藕粉洒在床单上,晕开团褐色的疤。"小航啊,怎么了?"
"可病历写的是苏明远。"我声音发颤,"苏晴三年前就走了,她弟弟现在该二十七八,怎么会突然查尿毒症?"
周延的脸白得像墙皮。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看了眼,突然笑出声:"老陈,你骗我?"
我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穿深灰西装的陈叔,周延的管家。七十多的人腰板还直,此刻捏着牛皮纸袋,指节发白。
"周总。"陈叔把纸袋放床头柜上,"苏小姐的死亡证明在这儿,三年前的。您让我查的苏明远是她表弟,和当年的小航没关系。至于肾源......"他顿了顿,"林女士的肾,现在在苏小姐的坟里。"
我脑子"嗡"地炸开。周延跌坐在椅子上,手机"哐当"掉地,屏幕裂成蛛网,相册界面停在樱花合影——苏晴白裙沾着泥点,周延衬衫崩了两颗扣子,樱花落了她一头。
"你不是说苏晴的肾源......"周延声音发哑。
陈叔抽出张照片推给我。照片里穿病号服的姑娘脸色惨白,腕上系着那根红绳。"这是苏小姐出事前三天拍的,她得了急性白血病,知道自己活不长,求您帮她捐肾给小航。可后来她走了,您没告诉她,小航其实没病,是她未婚夫骗她......"
我突然想起周延书房那本翻得卷边的《器官移植手册》,上个月他说学护理知识,原来是研究怎么偷我的肾。
"小满,"周延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错了,我就是太想弥补她......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抽回手。床头柜上的藕粉结了层皮,桂花沉在碗底,像团泡烂的梦。窗外梧桐叶沙沙响,我想起七年前冬天,周延蹲在医院走廊哭——他创业失败欠二十万高利贷,是我把刚发的工资卡塞给他,说"慢慢还,我陪你"。
那时他的白头发还没冒出来,衬衫领口永远挺括。他说等有钱了要给我买钻戒,要盖带大厨房的房子,要在樱花树下娶我。
可现在,樱花树还在,娶我的人却把我的肾埋进了别人的坟。
陈叔弯腰捡起手机,屏幕上的樱花合影被他轻轻抹平。"林女士,您该醒了。"他说,"周总这两年总说'要是苏小姐还在',可您知道吗?上个月您发烧39度,他在书房翻苏小姐的日记;大前天您生日,他订了樱花蛋糕,可蜡烛摆的是苏小姐的生日。"
我掀开被子下床。腿软得像踩棉花,可每一步都走得稳。周延扑过来要扶,被我躲开了。我拿起纸袋里的死亡证明,苏晴照片落了层灰,她笑起来有酒窝,像上周在超市遇见的张姐——张姐丈夫出轨,抱着孩子在门口哭,说"他当年说要养我一辈子"。
"小满,我改还不行吗?"周延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我的拖鞋,"我以后只爱你,真的......"
我蹲下来,替他理了理乱发。他的白头发更多了,根根扎得我手指疼。"周延,"我轻声说,"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不是你爱别人,是你把我当傻子,还觉得我永远会回头。"
窗外梧桐叶落了一片在窗台上。陈叔把外套递过来,我穿上时闻到熟悉的蓝月亮洗衣粉味——上周刚换的,周延说有股阳光的味道。
出医院门时,秋风吹得我眼眶发酸。手机震动,是闺蜜消息:"中午来我家吃螃蟹?买了你爱吃的六月黄。"
我回了个"好",抬头看天,蓝得透亮。路过卖藕粉的摊子,老板娘喊:"姑娘,来碗热乎的?"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周延摔了那碗藕粉。
爱一个人,到底要多傻才肯把命交出去?可更傻的是,明知道他心里住着别人,还总想着要挤进去。
你说,要是我当初没签那张手术同意书,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