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无锡谈志伊的收藏——兼论周台幕的身份与误记

摘要：十世谈恺（1503-1568），字守教，号十山，嘉靖五年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督粤期间，镇压瑶民起义。

引子：谈志伊是谁

无锡小娄巷四大望族：谈、秦、王、孙。

八世谈纲：子谈一麟、谈一凤、女谈允贤。

十世谈恺（1503-1568），字守教，号十山，嘉靖五年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督粤期间，镇压瑶民起义。

谈志伊（1542-1592），字思重，号学山，斋号有平林馆、澂怀阁、天籁堂、石雪斋，无锡谈氏第十一世。谈志伊以父荫入太学，谒选得太常寺典簿，官至中军都督府经历，人称“谈太常”“谈参军”。

谈志伊像（取自《谈氏宗谱》）

《无声诗史》卷七：

谈志伊，字思仲，号学山，无锡人。父恺任两广总督，以荫补官。写花卉，得徐黄之妙，兼工文翰。

谈志伊《梨花双鸟图》

纸本立轴

万历十四年（1586）

上海博物馆藏

谈志伊《花鸟册》

（存19开选3）

故宫博物院藏

谈志伊《秋花》成扇

“草虫捉迷藏”特展，台北故宫博物院，2022年7月6日至9月25日

一、豪华公子谈志伊的收藏

过眼无数的文嘉如此评价谈志伊：“梁溪谈思重，豪华公子也。最好古，家藏宋元名迹不可以数计。”（文嘉跋王蒙《芝兰室图》）

谈志伊很少钤盖收藏印，今天主要靠明人题跋、文献记载追寻他的旧藏。

谈志伊有时间整理藏品并请人题跋，与谈家的变故有较大关系。隆庆元年（1567）、二年（1568），谈志伊父母双亡，回锡丁忧，有余闲找到俞允文、王穉登、文彭、周天球、黄姬水等人为自己的藏品作跋。最知名的藏品是黄公望《富春山居图》。

王绂湖山书屋图

辽宁省博物馆藏

王绂《湖山书屋图》局部

辽宁省博物馆藏

毗陵王友石此图，文公尝为第次其品。今观其岩峦杳蔼、岞崿纷披、参差出没于苍烟白浪之中，以至溪桥林屋、疏峰抗馆、农田渔艇、畯父村樵，幽踪往复，恍若别在世外，真可谓深诣湖山之致者矣。读书于此，必能绝冥离类，殊使人遥想而存之。谈太常思重性好博雅，相示此图，辄题其后云。

隆庆二年（1568）夏六月十有八日，俞允文记。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

局部

右大痴长卷……至弘治改元，节推公（樊廷选）复得此本，诚可谓之合璧矣。今又为吾思重所得，岂石田所谓择其人而授之者耶。思重来南京出二卷相示，为题其后。隆庆庚午（1570）四月，后学文彭记。

隆庆辛未（1571）中秋后三日敬观于谈氏澂怀阁，太原王穉登。

百谷阅后四十二日，周天球在天籁堂得并观二卷者弥日。

沈周《仿子久富春山居图卷》

北京翰海1996年春拍成交价880万故宫博物院购藏

沈周《仿子久富春山居图卷》

局部

石田尝临大痴小画，自题云:“恰好二百年来，翻身出世作怪”，盖自拟于大痴矣。然世之人不以为过，而辄亦谓云大痴，以其胸中有大痴力量耳。不然几何不为东家施耶？观于此卷尤信。思重太常既得大痴之卷，而又复得此，诚可谓合璧矣。隆庆四年岁在庚午（1570）初夏，后学文彭题于金陵寓舍。

辛未（1571）九月廿八日，周天球在天籁堂纵观竟日。

虞集（1272-1348）《隶书十七纸》北京保利2025春拍

手卷水墨纸本

估价：RMB 15,000,000-25,000,000

书法：17×24cm、20.5×34cm、20.5×36.5cm、19×18cm、17×12cm、20.5×26.5cm、20.5×29cm、20.5×26cm、20.5×47.5cm、18×12.5cm、20.5×13cm、20.5×24.5cm、19.5×7cm、20.5×20cm、20.5×31.5cm、20.5×27cm、20.5×17cm

题跋：23×37cm、25.5×125cm、25.5×6cm

著录：

1.曾协均著《壬戌销夏记》卷三，南京图书馆藏稿本。

2.陈元禄著《羽琌逸事》，上海图书馆藏抄本，道光二十一年（1841）十月（即龚自珍逝世后二月）。

3.张祖廉纂《定盦先生年谱外纪》，娟镜楼丛刻本，嘉善张氏刻本，1920年。

4.《龚自珍全集》，第63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

5.《龚自珍研究资料集》，第58页，黄山书社，1984年。

说明：

1.查昇、钱泳题签。引首及查昇题签用纸均为金粟山藏经纸。

2.谈志伊、查昇、叶小梧、龚自珍、曾协均旧藏。

3.龚自珍私藏以“三秘十华九十供奉”为最，虞集此卷即列“十华”之中，极为珍罕。

4.文彭、王穉登、龚自珍、徐渭仁、钮树玉、汪憙孙、包世臣、王萱铃题跋。

5.陈用光、孙义銞、陈均、吴嵩梁、顾莼、陈奂、董国华、董国琛、冯启蓁、毛松龄、汪能肃、魏源、何元锡、李庚、陈璜、钱泳题观款。

6.谈志伊，字公望（一字思重），别号学山，江苏无锡人。都察院都御史谈恺之子，以父荫官中府经历。喜欢图书钟鼎，与当时名家陈淳、陆治、文嘉等齐名，曾与王世贞、文彭、王穉登等人唱和题咏。谈志伊收藏宋元名迹极多，最为世所知的当属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与虞集卷相关联的是《富春山居图》卷后同样有文彭、王穉登为谈志伊题跋，并且文彭的落款时间也在“隆庆庚午四月”，因此当时谈志伊应携带一批自己的藏品，包括《富春山居图》、虞集卷在内，赴南京请文彭品鉴题跋。

7.曾协均，字笙巢，号韵湖，两淮盐运史江西南城人曾燠之幼子。同治元年壬戌（1862）初夏，曾协均由内阁侍读升补御史。所藏宋元明清画甚富，对于古画赏鉴亦有精到之处，王羲之《行穰帖》即为其旧藏。在当时与景其濬齐名。

8.徐渭仁（？-1854后），字文台，号紫珊、子山，室名春晖堂、寒木春华馆、隋轩、西汉金镫之室，上海人。清著名藏书家、金石学家、书画家。精鉴赏，富收藏，时人称为“巨眼”。

9.钮树玉（1760-1827），字非石，号蓝田，学者称匪石先生，江苏吴县人。布衣，不为科举之业隐于贾。性嗜书卷，笃志好古，好校刊考订，精研文字声音训诂，通音律，尤深小学，亦善刻印，工书。与顾之达、孙星衍、龚自珍等相过从。

10.汪憙孙（1786-1847），清扬州府甘泉县人，汪中之子。嘉庆十二年举人，以入赀为官，仕至河南怀庆知府。为官清廉贤明，颇获时誉。

11.王萱铃，又作王萱龄，字北堂，昌平人，龚自珍的好友。道光元年副贡，旋举孝廉方正，官新安、柏乡两县教谕。嗜汉学，精训诂。

12.陈用光（1768-1835），字硕士，一字实思，陈道之孙，室名勉学堂，清新（今黎州）钟贤人，文学家。师从姚鼐、翁方纲、嘉庆六年中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道光二年提升为司业，历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内阁学士兼礼部右侍郎等。

13.孙义銞，吴县人，字子和。幼慧，工诗词，擅书画，精音律，旁及篆刻、陶埴之事。早年即出游，与老辈名流相接，后以诸生入官浙中，官宜良知县。殁于咸丰初年。

14.陈均（1779-1828），字敬安，号受笙，海宁人。嘉庆十五年举人，以教习授任知县。工诗，善篆隶书及治印。

15.吴嵩梁（1766-1834），字子山，号澈翁。嘉庆、道光年间著名诗人，官至知州、乡试推官。一度为白鹿洞书院山长。袁枚以“清绝”“超妙”“天籁”之语赞其诗才。琉球、朝鲜、日本大臣及商人均以得其诗为荣。

16.顾莼（1765-1832），字希翰，一字吴羹，号南雅，又号息庐。长洲人。嘉庆七年进士，官通政司副使。书工楷法，师欧阳询，下笔英挺，行、草、隶亦沉郁入古。

17.陈奂（1786-1863），字倬云，号硕甫。晚号南园老人，江苏苏州人。咸丰元年（1851），举孝廉方正。先后师事江沅、段玉裁，又曾问学于高邮王念孙、王引之，与闻经学家法。毕生殚精竭虑，专攻经学，于《毛诗》用力最勤。

18.董国华（1773-1850），字荣若，号琴南，江苏吴县人。嘉庆十三年进士，官至广东雷琼兵备道。著有《香影庵词》一卷。

19.董国琛（1777-？），字珍南，一字子珍，号琢卿，江苏吴县人。嘉庆十二年（1807）举人，官部州州同。著有《香叶山馆词》一卷。

20.冯启蓁（？-1849），字晋渔，广东鹤山人，嘉庆十年举人，龚自珍庚午同年，同官内阁中书。

21.毛松龄，字子乔，咸丰举人。

22.汪能肃，字雨人，山阴人，广西籍。嘉庆十三年解元，改归原籍，官嘉善教谕。

23.魏源（1794-1857），字默深，号絜园，湖南邵阳人。道光二年举人，授内阁中书，二十五年进士。历官东台、兴化知县，高邮知州等。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家。与龚自珍并称龚魏。著有《海国图志》《诗古微》等。

24.何元锡（1766-1829），字梦华，又字敬祉，号蜨隐。浙江钱塘人，藏印家，博学工诗，家多旧书善本，又藏古印及丁敬所刻印极富，曾辑拓丁敬印成谱，为丁谱拓款之始。

25.陈璜，字寄磻，室名泽古斋，上海人。著有《泽古斋重钞》，成书于道光三年左右。又著有《百甓轩古砖录》六册，此书有稿本存世。

26.钱泳（1759-1844），号梅溪、台仙，室名履园，江苏金匮（今无锡）人。尝客毕沅幕，为嘉道间著名学者。精研金石碑版，工八法，尤长隶古，兼及书画。著述颇丰。

虞集《隶书十七纸》

查昇、钱泳题签

虞文靖公隶书为胜国第一，虽赵承旨亦当退去三舍。此卷杂文一十九纸，稿本简略而笔法遒劲，有华山碑、礼殿记及刘宽神道、何君阁道遗意。思重宝此，不为鼠璞燕石矣。隆庆戊辰（1568）七月三十日王穉登题。

钤印：青羊君、王穉登印

礼殿记或为《益州太守高眹修周公礼殿记》，见于洪适《隶释》，已佚。

何君阁道即《何君尊楗阁刻石》，刻于东汉建武中元二年（57），在四川雅安。

右虞文靖公隶书十九纸，皆草草而成，然古意溢目，殊可宝爱。盖当时有人求公书而先作此稿，故有字行多少之数，古人每事不苟如此。余尝为人作书，举笔有差讹，良可慨叹，非惟字不能佳，其人品亦可愧矣。思重太常既得周伯温篆书二十四纸，与此大略相同，而复得此卷，篆隶之妙，尽于此矣。隆庆庚午（1570）四月九日，后学文彭题。

钤印：文彭之印、文寿承氏

《平安帖》

私人藏龙美术馆供图

隆庆二年（1568）四月二十六日，嘉禾项笃寿、长洲袁尊尼同观于国子先生三桥文丈之官舍。

旧闻衡山翁所宝平安帖真迹入神，未获见也。今于三桥寓舍始得纵观，乃知传闻殊未尽其美，谨题此以识幸会。时隆庆庚午（1570）清明日也，建业后学胡汝嘉。

蔡襄《洮河石砚铭卷》

辽宁省博物馆藏

蔡襄《洮河石砚铭卷》局部

文嘉：惜为好友顾研山物，未可攘取，每于过从时请观，即何啻自藏予箧也……隆庆五年岁在辛未夏五月十有四日，茂苑文嘉题。

王穉登：隆庆辛未（1571）秋日，吴郡王穉登观于平林馆。

倪瓒《耕云轩图》（吴湖帆补绘）局部上海博物馆藏

倪瓒《耕云轩图》题跋局部

倪元镇绘事效法荆关……思重宝之。辛未（1571）中秋日，黄姬水书。

云林子清逸高古……近归谈太常思重，得借阅经旬，明窗展拂，能令人意消，余亦从此不溷于俗矣。六止居士周天球题。

懒公画法绝远时辈……壬申（1572）闰月与思重太常同泛娄江舟中展阅此图敬题，太原王穉登。

钱选《花鸟三段卷》

天津博物馆藏

钱选《花鸟三段卷》题跋

局部

吴兴谓钱选画、赵书、冯笔为三绝……思重奉常游心绘事，玄鉴精通，当自辨之。辛未（1571）九日获观因题，延州道人黄姬水。

壬申（1572）闰月初七，与思重游支硎还……太原王穉登题。

汪珂玉《珊瑚网·名画题跋》卷十《倪云林西园图》

玉遮亲家所藏倪元镇真迹最多，俱得之梁溪谈公子，此《西园图》亦谈君所遗，用笔遒劲，直是荆关再生，目中所罕见者也。庚午（1570）春暮，衙斋寂寥，玉遮过苕上访余，出此见示，为之欣赏，焚香相对，令人俗想都忘，真异品也。茂苑文嘉题于乌程县学之碧梧精舍。

王蒙《芝兰室图》纸本手卷北京保利2019秋拍 3541

王蒙《芝兰室图》题跋

局部

梁溪谈思重，豪华公子也。最好古，家藏宋元名迹不可以数计。百谷尝与余言，谈君从燕都购归二卷，其一为大痴《绝壑奔流图》……其一为叔明《芝兰室》……癸酉（1573）仲夏，百谷忽携芝兰卷过停云馆示余……盖以与谈为芝兰契也，因以是卷为王子寿……茂苑文嘉题。

从目前搜集到的藏品来看，谈志伊的收藏以绘画为主，集中于元代文人画，书法的收藏较少（赵孟頫、钱良右、张羽、周伯琦、虞集）。

在谈志伊介入收藏时，江南书画鉴定的领袖人物文徵明已经去世，文氏的儿子与学生辈填补了这一空白。在谈志伊藏品上留下题跋的就有文彭、黄姬水、王穉登、周天球等人，有的是谈志伊携藏品主动拜访，有的是到谈志伊家中拜观并题跋。

王穉登与谈志伊来往最密，还得其赠画，题跋的次数也最多，集鉴定、品评等多种角色于一身。

二、遭遇家难与藏品流散

万历五年（1577），张居正因为夺情引起朝臣反对。恰逢彗星出现，吴中行、赵用贤上疏向张居正发难，张居正借机罢黜部分官员，谈志伊也在被免之列。

谈志伊罢官回锡后，居于万备堂，喜结交词人、画家，挥金如土，从不过问家人生产。赵用贤《谈君墓志铭》：“轩左奥右，多列钟鼎图书诸瑰奇可喜之物，以娱清燕。入君室者触目琳琅，游心淫思，穷日不能竟其妙也。”

嘉靖三十六年（1557），谈恺致仕还乡，以巨资在无锡建万备堂，成为当地名园。万历二年的状元孙继皋提到“往嘉靖中，少司马中丞谈公恺解两粤总镇，归老城东，功名富贵一时无两。”

大学士李春芳也描述过万备堂的盛况：“自致政归，筑圃九龙山麓，多积图书其中，日召故所与游者置酒赋诗，其旷达文雅，乡人咸起敬焉。”

《锡金识小录》引《梁溪杂事》专列“万备堂”，可见其繁华：“谈十山恺罢镇巡归，捐三千金筑万备堂，宏敞高华，三面皆乔松修竹，茂密阴郁，北枕巨池，池上壘石为山，参云摘月、炎暑若秋，真奇境也。……万备堂竟成仙境矣。其中幽房曲径，又极宛委，为邑城中第一胜迹。”

万历十五年（1587），因为陷入鼠牙雀角之讼，加之家中恶奴反噬，谈志伊耻与对质，最终导致家败。万备堂被出售，谈志伊迁居南京。

王穉登致谈志伊、谈修札：

久不出门，顷闻平林、天籁之间为人所据，鹊有巢而鸠居之，不胜太息。秣陵佳丽，日从诸公载酒出游，问六朝遗迹，差不落莫。（《谋野乙集》卷六《答谈思重》）

骤闻思重为叛逆讼之霜台，则五体俱震，此宁独将军之恶哉。此獠目中无主人，敢若此，乃亦无足下耶。但得足下赫然，丑类胆落矣。

秣陵仅一再晤，遂还。过梁溪不入，以无足下在耳。参军久客郁郁，如黎君赋《旄丘》时，资斧俱罄。

詹景凤《东图玄览编》所载谈志伊的收藏与流散：

1.王叔明小纸《丹台春晓图》，原在黄志淳家。志淳没，归毗陵谈志伊思重，予从借观。（卷二）

2.朱杜村藏柯丹丘大幅绢写竹石、唐子华仿郭淳父山水皆真。又买谈思重小幅王叔明绢画，诗意妙绝。

3.子昂《头陀寺碑》，法《兰亭》兼《圣教序》……原毗陵谈氏物。

4.黄子久绢写《姚江晓色》团扇，法唐人，晓色全法展子虔，其茅屋林石则法董源……原同邑汪子固从谈思重买来，今归吴门邹比部。

5.倪元镇《古木竹石》一大纸、一小纸……皆毗陵谈氏，今售矣。

6.高房山《竹枝》二片为一卷，一晴竹佳，一雨竹未佳，法文与可……赵承旨为写东坡《墨卿赋》，又题记其后……皆谈氏物。

7.宋人尺牍十七片……在毗陵谈氏，来鬻见。

8.赵子固《兰谱》一卷……子固此谱，吴中诸名家皆以为真，谈思重比之夜玉。（卷三）

9.祝京兆仿《黄庭》、《兰亭》、《急就》章草、右军、欧、颜、苏、黄、米、赵诸体一卷，盖为顾华玉作……在谈思重处，今归邹比部。（卷四）

周砥、沈周《宜兴小景、铜官秋色》局部波士顿美术馆藏

余自癸未（1583）从梁溪道中，见谈氏携黄子久画一卷，后复有沈徵君启南摹子久笔意一卷，遂成合璧。常徘徊叹赏，以为不可复得。……甲申（1584）春日云卿题木兰舟上。

周校书履道、沈山人启南画宜兴龙岩小景及铜官秋色各一帧……今年夏以考绩忽忽发金陵，谈参军思重强置余行李中而去。归后小间展之，至卷后乃有余一跋，真米元章所谓惭惶杀人者也，记数年前曾为思重书此，念欲返之思重既不可，留之箧笥亦不可，行求大雅士得盛君原济，因以归之。己丑（1589）秋七月中元夕，弇州山人王世贞重题。

《谋野乙集》卷九《寄谈思重》：昔岁二扇求图，请付强善长携归，出入怀袖，以当晤对。

谈志伊《桃花》1591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款识：辛卯（1591）闰三月之望，百榖访余秦淮之上，写此为赠，谈志伊。

钤印：思重

从隆庆六年（1572）谈志伊回京复职，到万历五年（1577）被罢官，目前仅发现一次谈志伊请人题跋的记录：王穉登约在万历五年为《宋人尺牍》作跋（后出售）。

郁逢庆《书画题跋记》卷一

《宋人手简十七条》

或是因为家中陆续发生的重大变故，谈志伊相继出让藏品或转赠友人（黄公望《富春山居图》除外），再无请人题跋的需要。

詹景凤、王世贞的记载，都已是对谈志伊过往收藏的追忆。

往岁客燕山，尝从朱忠禧公（朱希孝，卒于1574）绿荫亭中阅此。朱公好古，家藏名迹甚富，每爱惜此册，以为刘公一札，可当十部从事，诸贤濯濯，单言片翰，并有弘致，非近世雕虫之士所能比肩。忠禧化去未久，图书散乱，此册为粥画人持至江南，思重参军见之悽惋，遂出重赀购之，命余题册尾。余与思重皆忠禧文酒之客，睹此不胜人琴之感，非徒以诸公手泽之故耳。王穉登书。

童珮（1524-1578），字子鸣，浙江龙游人。书商。

童珮去世前，谈志伊为他购买墓地，童珮去世后一年（万历七年，1579），谈志伊请王穉登、安绍芳等人为他编辑遗稿，以梁溪谈氏天籁堂的名义出资刊刻了《童子鸣集》。

《童子鸣集》卷末牌记：

梁溪谈氏天籁堂雕

三、周台幕是谁？

饶宗颐：

“又‘无用师卷’上藏印，有‘周炳文’一名，在《无锡金匮县志》卷十六选举表上：周炳文，顺治十一年举人，则为无锡人。清初王源及汪琬曾为他撰传及墓志铭。 ”（《富春山卷有关人物小记》）

“周台幕未知何人”（《沈周、董其昌临富春卷及有关问题》）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图》后隔水与拖纸上的收藏印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前隔水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忆在长安，每朝参之隙，征逐周台幕，请此卷一观，如诣宝所，虚往实归，自谓一日清福，心脾俱畅。顷奉使三湘，取道泾里，友人华中翰为予和会，获购此图，藏之画禅室中，与摩诘《雪江》共相映发……丙申（1596）十月七日书于龙华浦舟中，董其昌。

董其昌题王蒙《芝兰室图》

文休承以未见谈氏大痴卷为一恨，顾予从梁溪周台幕得之。是时吾乡宋山人，复得此卷以视予，予力不能兼，遂持去，不知转售何氏，今忽见于眉公斋头。而大痴画久归义兴吴光禄矣，岂惟不能兼又两失之，可叹也。因纪于纸尾。若画法之秀绝，已有赏者，无俟续凫。董其昌。

董其昌《仿富春大岭图卷》局部

黄子久《富春大岭图》，沈石田家物也，后为闽司理所有。无锡谈思重复自长安得之，谈以贻周台幕，华中翰为余和会，余宝之与右丞《雪图》等，盖经岁一再展卷而已。

《谈氏宗谱》卷三，清光绪二年木刻活字印本

子五，如锦、如钰，秦孺人出；士衡、士贵、士贤，方氏出。

女一，秦孺人出，适周炳文，翰林院编修讳儆庵公子。

董其昌提到同时代的收藏家时，多以官职相称，周炳文做过都察院都事，台幕即都察院幕僚之意，所以周台幕即吏部左侍郎周子义之子——周炳文（？-1595）。

唐文献《文林郎都察院都事明宇周君墓表》，节录如下：

按状君名炳文，字伯从，别号明宇，以文恪公（周子义，字以方，别号儆庵）恩例仕为都察院都事。文恪公有四子，而君居长，自其少，美秀而文，文恪公怜而置之膝，与口说书义，辄应声解已。……年甫十二即能为诗歌倾座人，癸酉补博士弟子，丙子就试应天，以病免。己卯游北雍，已壬午已乙酉试，皆报罢，乙酉冬遂以公考绩加恩改廕，丙戌扶公丧南归，服阙试辛卯，又罢归。……甲午报命迁都察院都事，君益以清白自矢，刊布条例，以肃风宪。时今太宰孙公总宪事，深器重之，乙未满秩授文林郎。……又雅意临池，摹欧虞真迹，一时海内名公如王元美、吴明卿辈称善，相属远近。

炳文，以方公长子，字明宇，官生，候选中书，配安氏，子一寅卿。

《源流世表》记载周子义：

次子周炳谟，配马氏。

三子周炳勳，配华氏。

四子周炳烈，配谈氏。

周炳勳为周子义的第三子，《源流世表》既说周以直“以弟以方三子炳勳为嗣”，又在周以方的介绍中将四子的长幼错排为“子四，炳勳、炳文、炳谟、炳烈。”可见《源流世表》记载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