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后新粮下来,连本带利,一并奉还!”季子声音洪亮,眼神灼灼。
秋风卷起落叶,也卷动人心深处那杆秤。
借钱还债,本是人间最朴素的道理,却总有人想让它拐弯。
《资治通鉴》里,那些赖账的身影,最终都倒在同一条路上。
他们不是死于贫穷,而是死于心里那点盘算。
盘算着占尽便宜,盘算着蒙混过关。
到头来,算盘珠子崩落一地,砸了自己的脚。
战国邯郸城里,有个商人,唤作陶朱公的远亲,名唤季子。
季子家底原也殷实,开着几间铺面,贩些布匹粮食。
那年邯郸闹蝗灾,粮价飞涨,市面恐慌。
季子瞅准了机会,想囤积居奇,狠赚一笔。
他找到相熟的粮商,拍着胸脯,借了百石粟米。
“秋后新粮下来,连本带利,一并奉还!”季子声音洪亮,眼神灼灼。
粮商看他往日还算守信,家中又有铺产,便点头应允。
季子得了粮,并未开仓济民,反将粮仓封得死紧。
市面粮尽,饿殍渐现,季子铺前高价挂牌,粗布短衣的百姓攥着空瘪的钱袋,眼巴巴望着。
粮商来催债,季子堆起满脸笑,推说粮未售罄,周转不灵。
“宽限几日,宽限几日,利息照算!”他殷勤地递上茶水。
粮商皱眉,看着季子库中堆积如山的粮袋,终究叹了口气,走了。
秋风吹过,新粮果然上市,市价应声而落。
季子的高价粮,无人问津,压在仓底,眼见着要霉坏。
粮商再来,季子换了副愁苦面孔,捶胸顿足:“天不助我啊!粮贱如此,血本无归!拿什么还您?”
他指着满仓陈粮:“要不,您抬些去抵债?”
粮商看着那霉变的粟米,气得胡须直抖。
“季子!你欺人太甚!”粮商怒斥,“借粮时你囤积居奇,视人命如草芥;还债时你以霉粮搪塞,视信义如敝履!”
季子只是讪笑,缩着脖子,一味诉苦装穷。
粮商愤然离去,当夜,季子库房竟起了无名大火。
火光冲天,照亮了半座邯郸城。
囤积的粮食连同他的铺面,尽数化为灰烬。
债主们闻讯,蜂拥而至。
季子面如死灰,瘫坐在焦黑的瓦砾堆上。
昔日笑脸相迎的“朋友”,此刻眼神冰冷如刀。
家产荡然无存,妻儿惊恐啜泣。
季子被债主们扭送见官,以欺诈之罪投入大牢。
牢狱阴冷,四壁透风。
他蜷缩在枯草堆里,饥肠辘辘。
想起粮商那句怒斥,想起自己库中曾满溢的粮食,想起那些饿死的面孔。
悔恨如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贪念一起,便蒙住了看路的眼,终将人引入死胡同。
隆冬时节,季子冻饿交加,死在狱中。
消息传出,市井之人摇头叹息。
叹息的不是他的死,而是那点贪婪,竟能葬送一个原本富足的家。
《资治通鉴》里轻描淡写一句“市贾季某,以贪墨败”,便道尽了无数相似魂魄的归宿。
债,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心债,尤甚。
那点自以为聪明的贪念,恰是勒紧自己脖颈的绳索,越挣扎,收得越紧,直到断了生机。
东汉南阳郡,有个薛氏子弟,家中薄有田产,却心慕长安繁华。
他向往官场威仪,羡慕同窗补了实缺,整日鲜衣怒马。
苦于囊中羞涩,又无显贵提携,买官的钱,差了老大一截。
一日,他盯着家中祖传田契,眼珠转了又转。
“若能筹得巨资,谋个县令,还愁这点田产?”他喃喃自语。
鬼使神差,他竟寻了巧手工匠,依样伪造了一份几可乱真的“新”田契。
揣着假契,他找到城中放印子钱的大户赵家。
“家父有良田百顷,此为契书,暂押贵处,借我白银五百两,半年为期,连本带利奉还!”薛氏子言辞恳切,双手奉上契书。
赵家老爷眯眼细看契书,纸墨、印鉴皆似旧物,再看薛氏子衣着体面,谈吐斯文,便信了八九分。
沉甸甸的白银到手,薛氏子心头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他不敢耽搁,立刻携银入京,多方打点。
银子果然是好东西,不多时,竟真让他谋得一个偏远小县的县令之职。
赴任途中,他志得意满,仿佛已看到自己衣锦还乡,受人敬仰的模样。
上任伊始,他便琢磨着如何搜刮地皮,好尽快填上赵家的窟窿。
可惜,那地方本就贫瘠,油水有限。
更要命的是,他根基浅薄,手段又拙劣,很快便弄得民怨沸腾。
半年之期转眼即至。
赵家老爷不见还钱,更不见人来赎田契,便差人去薛家老宅询问。
薛家老父一头雾水:“祖田早抵押?绝无此事!契书明明还在我箱底锁着!”
老父颤巍巍取出珍藏的田契,与赵家手中的一对比,真伪立判。
赵老爷勃然大怒,这分明是欺诈骗贷!
他立刻修书,遣人快马送往薛氏子任职的县衙,严词催债,并扬言要告发其伪造文书、欺诈钱财之罪。
信送到时,薛氏子正为筹措钱款焦头烂额。
拆信一看,字字如刀,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强作镇定,提笔回信,百般哀求,赌咒发誓只需再宽限三月,定当本息全清。
“只需再给我点时间,这点麻烦定能摆平。”他擦着额角的冷汗,心存侥幸。
他变本加厉地盘剥县民,手段愈发酷烈。
百姓不堪其苦,联名上告。
与此同时,赵家老爷岂肯再信?早已将诉状连同真假田契,一并递到了郡守案头。
郡守震怒,下令彻查。
查薛氏子买官之资来源不明,查其在任贪墨无度,更查实其伪造田契、诈骗巨款之铁证。
数罪并发,朝廷的罢官夺职文书与郡守的缉拿令,几乎同时送达那个偏远小县。
债主们闻风而动,也纷纷堵到了县衙门口。
薛氏子瘫坐在冰冷的县衙大堂上,官帽滚落一旁。
门外是愤怒的百姓和凶神恶煞的债主,门内是朝廷威严的差役。
昔日风光,尽成泡影。
他苦心钻营得来的一切,连同他仅存的名声,瞬间土崩瓦解。
侥幸是裹着蜜糖的鸩毒,初尝似能解忧,实则蚀骨穿肠。
他被剥去官服,戴上枷锁,押解回南阳。
沿途百姓唾骂,昔日同窗避之不及。
赵家老爷与其他债主,早已在狱外等着清算。
祖产被尽数变卖抵债,仍不足数。
最终,薛氏子被判流放三千里,苦役终生。
据说,他死在北疆苦寒的矿坑里,尸骨无存。
《资治通鉴》对此类事,只冷冷批注:“诈取者,终为所噬。”
他总以为能拖过去,能瞒过去,能靠着下一次的“运气”翻身。
殊不知,命运的绞索,就在这一次次的“下次一定”中,悄然收紧。
债,从来不是欠别人的,是欠自己良心的秤。
秤杆歪了,人心就斜了,脚下的路,自然也就塌了。
秋风扫过落叶,也扫过人心那本糊涂账。
借钱不还的根子,不在口袋深浅,而在心头那点弯弯绕。
《资治通鉴》翻过千年,里头赖账的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可那点心思,像刻在骨头上的纹。
贪念一起,眼就瞎了,只瞧见眼前的利,看不见脚底的坑。
侥幸一生,胆就肥了,总想着蒙混过关,殊不知阎王账本记得最清。
到头来,利没占着,名丢了,路也断了。
世间所有的债,都刻着偿还的期限,不在墙上的黄历,就在人心的秤上。
莫欺他人善,莫负自己心。
挺直了腰杆走路,脚下的路,才走得长,走得稳。
该还的,趁早。
该了的,趁清。
心头的秤杆平了,世间的路,也就宽了。
来源:詩詞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