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左眼瞳孔泛着琥珀色,那是幼时误饮道观古井水落下的异象,能瞧见凡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民国十三年,青州城外的乱葬岗飘着腥红雾气。
张道玄立在断碑前,三枚铜钱在龟甲中叮当作响。
他左眼瞳孔泛着琥珀色,那是幼时误饮道观古井水落下的异象,能瞧见凡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戌时三刻,百鬼夜行。
他喃喃自语,青布道袍被阴风掀起下摆。
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突然疯狂转动,指针直指东南方那座新起的荒冢。
那里本该埋着前清举人,可昨夜守墓人却见着七盏绿灯笼在坟头游荡。
子时刚过,张道玄踏着禹步闯进坟地。
月光像被血浸过,照得碑文上的朱砂字迹狰狞可怖。
忽听得铁链拖地声自地底传来,八具骷髅破土而出,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
他袖中飞出三张黄符,符纸尚未触到骷髅,竟被它们周身缠绕的黑气腐蚀成灰。
"好厉害的阴兵纹。
张道玄倒退半步,后腰撞上块冰凉的碑石。
那碑面突然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爱子王文渊之墓"几个字蜿蜒而下。
他猛然想起半月前,城南当铺王掌柜哭诉儿子暴毙时,袖口隐约露出的青黑色刺青——正是这阴兵纹的样式。
三日前,王家老宅。
张道玄站在灵堂中央,八仙桌上供着王文渊的遗像。
相片里的年轻人面色青灰,眉心却有团黑气凝而不散。
王掌柜攥着块褪色红布,上面绣着半幅狰狞鬼面:"犬子生前痴迷古法刺青,说是什么能招财进宝。
那日带回个跛脚刺青师,在房里折腾了整宿……"
话音未落,灵堂西侧的雕花木门轰然洞开。
穿堂风卷着纸钱扑向供桌,烛火摇曳间,张道玄瞥见王文渊的棺材盖正在微微颤动。
他甩出七枚铜钱钉住棺角,却见铜钱表面迅速结出白霜。
锁魂钉都压不住?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符,刚要近前查看,忽听得身后传来铁器刮擦声。
跛脚刺青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把玩着根银针。
针尾系着缕黑发,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道长好眼力。
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漆黑牙齿,"可惜晚来三日,阴兵已认了主。
说罢将银针刺入自己心口,殷红血珠顺着针尖渗进黑发,竟化作缕缕黑烟钻入地下。
此刻乱葬岗上,张道玄终于看清阴兵真容。
这些骷髅周身布满暗金纹路,恰似活人身上的刺青。
它们手中铁链突然暴涨,缠住他四肢往不同方向撕扯。
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突然滚出个青瓷瓶——是临行前师父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保命。
瓷瓶碎裂的刹那,浓雾中响起清越剑鸣。
七道银光破雾而出,在张道玄周身织成剑阵。
他趁机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掌心:"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血珠落地化作朱砂,在虚空绘出八卦图形。
阴兵触到卦象便发出凄厉哀嚎,骷髅架子开始寸寸崩裂。
但那领头的阴兵却突然合拢骨架,空洞的眼窝里浮出张人脸——正是王文渊的模样。
它举起缠满铁链的右手,掌心赫然纹着半幅与王掌柜手中红布相同的鬼面刺青。
还我命来……"阴兵喉咙里发出沙哑声音,铁链如毒蛇般缠上张道玄脖颈。
电光击中阴兵的瞬间,张道玄看见幻象:王文渊醉醺醺地躺在刺青床上,跛脚男人将银针浸在黑狗血里。
每刺一针,年轻人就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但眼中却闪着贪婪的光。
当最后一针落在眉心时,整间屋子突然刮起阴风,墙上的关公像轰然倒地。
"原来如此!
张道玄猛地睁开眼,左手掐诀右手并指如剑:"刺青本是引魂术,尔等竟敢勾连阴司!
他突然扯开道袍前襟,心口处赫然纹着幅北斗七星图。
这是他十八岁那年,在终南山绝壁上受三日罡风洗礼,由师父亲手刺下的护体神纹。
七星图骤然发亮,七道星芒冲天而起。
阴兵身上的金纹刺青开始逆向流转,王文渊的面孔在骷髅上扭曲变形。
张道玄趁机抛出三张紫符,符纸在空中自燃成灰,灰烬却凝成把金光闪闪的锁链,将阴兵捆成粽子。
"说!
那跛脚刺青师究竟是谁?
张道玄剑指抵住阴兵眉心。
骷髅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眼眶中的鬼火忽明忽暗:"他……他是……"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凄厉鹤唳。
阴兵浑身剧震,金纹刺青竟开始自燃,转眼间化作飞灰。
张道玄收剑而立,望着满地骨灰若有所思。
这时东方既白,他循着鹤唳声追到城郊破庙。
庙门半掩,供桌上摆着个乌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根银针,针尾黑发已变成雪白。
匣底压着张人皮,上面刺着完整的阴兵纹——正是王文渊身上那幅。
"好个移花接木的法子。
张道玄捏起人皮,指尖传来刺骨寒意。
人皮背面用血写着行小字:"欲知真相,三更城隍庙。
他正要细看,庙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王掌柜带着几个家丁冲进来,见着人皮当场瘫软在地:"就是它!
那夜我儿房里飘出来的就是这个!
当夜三更,张道玄独坐城隍庙正殿。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泥塑神像上,在地面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子时刚过,供桌下的青砖突然松动,爬出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怪人。
他右手只剩三根手指,左手却握着个鎏金罗盘,与张道玄腰间那枚如出一辙。
张道玄闪身避开,袖中铜钱化作流星砸向对方。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回合,绷带人突然露出破绽。
张道玄正要乘胜追击,却见对方袖中飞出张人皮——正是王文渊那张,此刻却活过来般在空中扭动,无数黑气从刺青纹路中喷涌而出。
"你以为破了阴兵就赢了?
绷带人狂笑着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幅巨大的阴阳鱼图案,"这十二阴兵本是我为师父准备的寿礼,如今只好借你徒弟的命来祭阵!
话音未落,城隍庙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三百阴兵踏着黑雾涌入大殿。
张道玄看着步步紧逼的阴兵大军,突然仰天长笑。
他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双眼,周身道袍无风自动:"师兄可知,师父为何把罗盘一分为二?
说罢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珏,与绷带人手中那块竟严丝合缝地合为一体。
"师父羽化前曾说,此术本为镇压地脉阴气而生。
张道玄翻开古籍,指尖抚过那些玄奥符文,"你为求速成逆练心法,可知会引来什么?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道缝隙,无数苍白手臂从地底伸出。
三百阴兵同时发出哀嚎,身上的金纹刺青纷纷脱落。
绷带人趁机突围,却被从天而降的青铜巨钟罩住。
张道玄手持雷击木剑刺向钟身,剑尖与钟壁相撞迸发出万道金光。
待光芒散去,地上只剩件破烂绷带,那本古籍正在他手中无风自动,书页间飘落张人皮——正是绷带人自己的脸。
天明时分,张道玄站在乱葬岗最高处。
他掌心托着枚阴阳鱼玉珏,玉中流转着幽蓝光芒。
昨夜收服的阴兵已化作青烟钻入地下,王文渊的坟茔也恢复平静。
远处传来晨钟声,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向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师父,您可曾算到会有今日?
他对着朝阳轻叹,将玉珏埋进当年师父坐化的古槐树下。
树根突然剧烈蠕动,将玉珏吞入地底。
片刻后,整片槐树林绽放出碗口大的白花,花香中隐约传来诵经声。
张道玄整了整道袍,迎着朝阳走向山下,腰间罗盘的指针,终于不再疯狂转动。
青州城西的槐花巷向来阴翳,白日里都透不进三寸日头。
张道玄踩着青砖缝里的苔痕往巷尾走,靴底碾过湿泥发出咕唧声响。
昨夜埋玉珏的古槐今晨竟开了满树白花,花瓣落在肩头却凝着层薄霜,教他想起二十年前在终南山见过的冰晶花——那花只开在将死之人的坟头。
巷尾第七户的门环是副青铜饕餮,张道玄屈指轻叩时,门缝里飘出缕腐草混着沉香的气味。
门轴转动发出垂死老妪般的呻吟,开门的老妪左脸爬满蛛网状红纹,右眼却蒙着层灰白翳膜。
道长来迟了。
她咧开没牙的嘴,露出紫黑的牙龈,"三日前戌时三刻,我那孙儿就咽了气。
堂屋正中的黑漆棺材未盖棺盖,十五六岁的少年直挺挺躺着,脖颈处有圈青紫掐痕。
最诡异的是他十指指甲缝里嵌满槐花瓣,每片花瓣上都沾着暗红血珠,像是临死前硬生生从皮肉里抠出来的。
张道玄刚要近前,老妪突然抓住他道袍下摆:"他房里有东西在哭!
那哭声像猫崽子被踩了尾巴,又像妇人夜啼,断断续续从西厢房传来。
张道玄推门时,房梁上扑棱棱飞起三只黑鸦,鸦羽扫过他耳际竟带着冰碴。
屋内摆设整齐得过分,唯独窗边书案上摊着幅未干的刺青图样——画的是只九头相柳,蛇信上还沾着新鲜朱砂。
"这图是谁画的?
张道玄指尖抚过宣纸,墨迹未干的蛇瞳突然转动起来。
老妪在门槛外缩了缩脖子:"是城南新来的刺青师,说能给孩子改运。
话音未落,西墙突然渗出黑水,顺着墙缝蜿蜒成相柳的形状。
张道玄甩出三枚铜钱钉住水流,铜钱表面却迅速结出蛛网状冰晶。
子夜时分,张道玄守在少年尸身旁。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尸体脸上,那掐痕竟开始蠕动,像是皮下有蜈蚣在爬。
他摸出怀中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床底。
俯身查看时,忽觉后颈寒毛倒竖——尸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咧到耳根。
"道长……救我……"少年发出沙哑的求救声,十指突然暴长三寸,指甲如利刃般抓向张道玄咽喉。
他旋身后退,袖中铜钱化作流星砸向尸体天灵盖。
铜钱触到皮肤的刹那,整间屋子突然陷入黑暗,唯有少年身上亮起九点幽蓝鬼火,正对应着刺青图上的相柳九首。
张道玄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眼皮上,终于看清真相:少年浑身经脉都变成了墨线,在皮肤下游走如活物。
他摸出雷击木剑刺向尸身中庭,剑尖却传来刺入朽木般的滞涩感。
尸体突然坐起,脖颈发出竹节爆裂的脆响,头颅竟旋转一百八十度,后脑勺浮现出完整的相柳刺青。
"好厉害的移魂刺。
张道玄倒退着撞翻烛台,火苗舔上少年衣角却化作青烟。
尸体双手结出莲花印,口中念念有词,墙上的相柳黑水突然凝成实体,九颗蛇头同时喷出毒雾。
他甩出七张黄符组成北斗阵,符纸在毒雾中燃起幽绿火焰,映出窗外晃动的黑影。
那些黑影足有百十来个,个个低垂着头颅,后颈都烙着相柳刺青。
张道玄认出其中几个是近日暴毙的城民,有个卖豆腐的老汉昨日还在巷口与他搭话。
尸体突然发出婴儿啼哭,九头相柳从他七窍钻出,蛇身缠绕着房梁织成张墨色大网。
危急时刻,张道玄扯开道袍露出心口北斗七星图。
星芒暴涨的瞬间,他看见幻象:少年被绑在刺青床上,跛脚刺青师用银针蘸着混合了尸油的朱砂,每刺一针就念句咒语。
当刺到第七颗蛇头时,少年突然七窍流血,刺青师却癫狂大笑,将块人皮盖在他脸上。
"原来如此!
张道玄并指如剑划破掌心,血珠在空中凝成血符,"你们根本不是要改运,是要借命养尸!
他突然将血符拍向自己眉心,双眼射出两道金光。
金光扫过之处,黑影纷纷显出原形——竟是群被抽去魂魄的行尸走肉,后颈的刺青正源源不断往地下输送黑气。
相柳发出凄厉嘶吼,九颗蛇头同时咬向张道玄。
他翻身滚入床底,指尖触到块冰凉石板。
石板下压着个青瓷坛,坛口封着张泛黄的人皮。
揭开人皮的刹那,满室毒雾突然倒卷而回,相柳虚影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坛中盛着半坛黑水,水面漂浮着十二枚银针,针尾黑发已长到三尺多长。
"道长果然有些本事。
老妪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可惜你师父没教过你,活人刺青最怕什么?
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幅倒悬的饕餮图。
饕餮巨口张开,喷出股腥臭黑风,吹得满室符纸猎猎作响。
"你以为赢了?
老妪突然发出婴儿般的笑声,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看看你的影子!
张道玄低头望去,只见自己影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相柳模样,九颗蛇头正缓缓昂起。
他心中一凛,明白这是刺青术中最阴毒的"影噬",能将施术者的魂魄拖入永夜。
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突然滚出个冰凉的物件——是昨夜槐花落在肩头的那片花瓣。
花瓣触到影子的刹那,竟化作漫天冰晶。
冰晶中浮现出师父的身影,老道人手持拂尘凌空而立,拂尘扫过处,相柳影子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痴儿,还不醒来?
师父的声音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张道玄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少年尸身旁,只是掌心多了道冰裂纹。
老妪瘫坐在地,饕餮刺青已褪成淡粉色,像幅未干的水墨画。
窗外传来鸡鸣,那些行尸走肉般的黑影突然化作青烟消散。
但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少年尸体突然开始抽搐,皮肤下鼓起无数肉瘤。
张道玄掀开他衣襟,只见胸口浮现出完整的相柳刺青,九颗蛇头正顺着血管往心脏游走。
他摸出银针封住少年周身大穴,针尾却结出冰花,刺青反而蔓延得更快。
"用我的血!
老妪突然扑过来,指尖在自己心口划出血痕,"当年他爹也是这般……"她话未说完,喉咙里突然涌出黑血。
张道玄这才注意到她手腕内侧也有道相柳刺青,只是被新纹的饕餮盖住了大半。
鲜血滴在少年刺青上,竟发出油煎般的滋滋声。
天光大亮时,少年终于停止抽搐。
他胸口的相柳刺青褪成苍白印记,像条死去的蜈蚣。
老妪却化作具干尸,皮肤下爬满细小的相柳纹路。
张道玄在她枕下找到本发黄的账册,记载着三十年来七十二桩刺青生意,每笔生意后都画着个小小的相柳标记。
最末页的墨迹尚未干透,写着"癸卯年桂月,取槐花巷王氏子命,补第九颗蛇首"。
张道玄突然想起昨夜埋玉珏时,古槐根系曾卷起块带血的槐木牌。
他循着记忆找到那处树根,用雷击木剑掘开泥土,挖出个裹着人皮的陶罐。
陶罐里装着半坛槐花蜜,蜜中泡着十二枚银针。
当他捏起其中一枚时,针尾黑发突然缠上他手腕,耳边响起无数人的哭喊声。
这些声音交织成首诡异的歌谣:"一针生,二针死,三针阴阳两相隔……"张道玄猛地将银针插回蜜中,歌声戛然而止。
正午时分,张道玄站在城南刺青铺前。
朱漆大门紧闭,门缝里渗出刺鼻的尸臭味。
他抬脚踹开门的瞬间,满屋子的刺青图谱突然无风自动。
墙上的美人图眼波流转,钟馗捉鬼图挥动判官笔,最诡异的是幅百鬼夜行图,图中的厉鬼竟要破纸而出。
后堂传来铁链拖地声,张道玄握紧雷击木剑缓缓靠近。
转过屏风的刹那,他看见跛脚刺青师被铁链吊在房梁上,脚下堆着七具腐烂的尸体。
每具尸体的后颈都连着根黑发,另一端没入刺青师的天灵盖。
他胸前纹着完整的相柳图,九颗蛇头正在吞噬他的魂魄。
"你终于来了。
刺青师突然开口,声音却是男女老少混杂,"这局棋,你师父输了三十年。
他抬起只剩白骨的右手,掌心托着颗跳动的蛇胆,"想知道当年终南山发生了什么吗?
话音未落,整间屋子突然开始旋转,刺青图谱上的鬼怪纷纷跃出纸面。
张道玄感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身处个血色空间。
脚下是翻滚的岩浆,空中飘着无数人皮灯笼,每个灯笼里都映着张熟悉的面孔——有他儿时的玩伴,有授业恩师,甚至有昨夜埋葬的绷带人。
刺青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欢迎来到相柳的胃囊,这里埋着所有妄图改命之人的执念。
岩浆中突然伸出无数骨手,抓住张道玄的脚踝往下拖。
他挥动雷击木剑斩断骨手,剑锋却传来黏腻的触感。
这时空中飘来张人皮,正是他自己的脸,嘴角咧到耳根发出桀桀怪笑。
人皮突然炸开,化作漫天带刺的槐花瓣,每片花瓣都刻着相柳刺青。
千钧一发之际,张道玄摸到怀中玉珏。
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玉珏上,阴阳鱼突然开始逆向旋转。
血色空间像被撕开的画卷,露出后面真实的场景:刺青师早已化作白骨,七具尸体围成北斗阵,用铁链将他的魂魄锁在相柳图中。
而真正的跛脚刺青师,此刻正站在他背后三步远的地方,手中银针闪着幽蓝寒光。
"你比师父聪明。
刺青师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与绷带人相同的面容,"可惜太迟了。
他突然将银针刺入自己心口,黑发化作蛇群缠向张道玄。
就在这时,满城的槐树突然沙沙作响,万千槐花瓣汇成洪流冲进刺青铺。
花瓣触到蛇群的刹那,竟燃起幽蓝火焰。
张道玄看着火焰中浮现的师父虚影,终于明白这场跨越三十年的棋局。
他抛出雷击木剑刺向北斗阵眼,剑尖触到铁链的瞬间,整座青州城的地下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七十二道黑气从各家各户冲天而起,在云层中凝成相柳真身,却被北斗阵死死钉在半空。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相柳发出不甘的嘶吼,化作漫天血雨落下。
张道玄站在刺青铺的废墟中,掌心的冰裂纹已蔓延至整条手臂。
他摸出怀中最后片槐花瓣,花瓣上浮现出师父的遗言:"痴儿,真正的刺青不在皮肉,而在人心。
城西古槐在血雨中抽出新芽,每片叶子上都浮现出微小的北斗图案。
而那些被相柳刺青害死的人,坟头都开出了冰晶般的白花。
有樵夫说,曾在子夜见过白花丛中站着个青布道人,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白花就化作金色符咒,沉入地底镇压着什么。
血雨落尽后的第七日,青州城东的棺材铺来了个戴斗笠的客人。
张道玄站在店门口,望着那人腰间晃动的银铃铛,铃舌上刻着的相柳鳞片在日光下泛着幽光。
这铃铛他认得,是三十年前师父与跛脚刺青师斗法时,从对方身上扯下的护命法器。
“要口薄皮棺材,不用漆。”客人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擦过朽木。
他交钱时,露出半截手腕,其上相柳刺青已爬到肘弯,蛇鳞在皮下凸起如活物。
张道玄盯着那截手臂,突然想起昨夜守夜时,城隍庙梁上黑鸦啄食槐花的异响——那些鸟喙分明在啄食某种透明丝线。
子夜打更声刚过,张道玄便循着银铃残响摸到城南乱葬岗。
新坟堆里飘着磷火,忽明忽暗映出七十二座无碑荒冢。
他蹲下身扒开座坟头的浮土,指尖触到片冰凉的槐叶,叶脉里竟流淌着暗红液体,像是凝固的血。
“道长好兴致。”背后传来铃铛轻响,戴斗笠的客人不知何时立在三步之外。
他掀开笠檐,露出张布满裂痕的脸——那裂痕不是伤疤,倒像是陶器烧制时的冰裂纹,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脖颈。“知道为什么选在这埋人吗?”他忽然咧开嘴,裂痕深处泛起青黑色。
张道玄握紧雷击木剑,剑柄上师父刻的镇魂符正发烫。
这时坟场东南角传来铁链拖地声,七十二具棺材盖同时掀开,冲天而起的黑气在空中凝成相柳虚影。
客人仰头望着蛇影,喉咙里滚出低笑:“当年你师父用七十二道童男童女的生魂镇我,如今该还了。”
话音未落,满地槐叶突然竖起如刀,齐刷刷指向张道玄。
他旋身后退,靴底踩碎块青砖,砖缝里竟渗出黏稠黑浆。
客人抬脚碾碎片槐叶,叶脉中的血珠化作血箭射来。
张道玄甩出七枚铜钱组成北斗阵,血箭却在触及铜钱的刹那化作红雾,雾中浮现出张张扭曲的人脸——正是前日被相柳刺青害死的七十二人。
“你师父没教过你,活人刺青最怕什么吗?”客人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相柳刺青的九颗蛇头同时睁开眼。
张道玄感觉后颈寒毛倒竖,那些人脸红雾正顺着他的毛孔往里钻。
他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眼皮上,终于看清真相:客人周身缠满透明丝线,丝线另一端连着地底七十二具棺材。
“原来如此!”张道玄并指如剑划破掌心,血珠在空中凝成血符,“你们根本不是要破阵,是要借阵眼引地龙翻身!”他突然将血符拍向自己眉心,双眼射出两道金光。
金光扫过处,黑气纷纷显出原形——竟是无数半透明的魂魄,每个魂魄后颈都烙着相柳刺青。
客人发出非人的嘶吼,相柳刺青的蛇头开始啃食他的血肉。
他踉跄着后退,脚跟撞上块凸起的墓碑。
碑文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正是当年师父埋骨的所在。
张道玄看着墓碑上新添的裂痕,突然明白那些透明丝线的来历——是师父的尸骨在地下化作了养尸地。
“师父,您究竟布了多大的局?”他对着墓碑喃喃自语,掌心冰裂纹已蔓延至心口。
这时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七十二道黑气凝成相柳真身,九颗蛇头同时咬向北斗阵眼。
张道玄旋身跃上墓碑,雷击木剑刺入碑顶的凹槽——那是当年师父留给他的最后一步棋。
剑身没入凹槽的刹那,整座乱葬岗突然开始震动。
墓碑裂成七块,露出地底盘踞的青铜棺椁。
棺椁上刻满相柳图腾,九条蛇身缠绕成锁链,将棺中物死死捆住。
张道玄看着棺盖上浮现的师父面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雷雨夜:师父将雷击木剑交给他时,掌心同样布满冰裂纹。
“开棺!”戴斗笠的客人突然癫狂大笑,相柳刺青已蔓延至下颌,“三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他话音未落,青铜棺椁突然迸发出刺目金光。
棺盖自动滑开半寸,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清冽的槐花香。
张道玄看到棺中躺着具白骨,胸骨间嵌着块阴阳鱼玉珏,与自己怀中那块严丝合缝。
“这才是真正的刺青术。”师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张道玄转头望去,却见白骨指尖凝出滴金红液体。
液体落入他掌心的瞬间,冰裂纹突然开始愈合,无数信息涌入脑海:当年师父为破相柳之局,自愿化身为阵眼,将毕生修为凝成玉珏,却算到三十年后仍有变数。
戴斗笠的客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相柳刺青化作九条黑蛇钻入他七窍。
他扑向青铜棺椁时,张道玄终于看清他后颈的刺青——那根本不是相柳,而是被相柳吞噬的饕餮。
师父的残魂从玉珏中浮现,拂尘扫过处,黑蛇纷纷化作槐花消散。
“痴儿,还不动手?”师父的声音带着笑意。
张道玄握紧雷击木剑,剑尖却转向自己心口。
客人露出胜利的笑容,相柳刺青已蔓延至眉心。
就在这时,张道玄突然将剑柄倒转,剑柄重重撞在自己膻中穴上。
“不可能!
这明明是夺舍之术……”客人话未说完,整个人已化作齑粉。
张道玄跪在棺椁前,看着皮肤下游走的金线逐渐凝成北斗图案。
师父的残魂正在消散,最后看了他一眼:“真正的刺青,是刻在命盘上的星轨。”
天光破晓时,青铜棺椁自动合拢。
张道玄站起身,掌心玉珏已化作金粉。
他望着满地槐花,突然明白师父为何要选在槐树下坐化——这树根早已扎进地脉,成了镇压相柳的最后一道枷锁。
那些被相柳刺青害死的人,魂魄正顺着槐树根须沉入地底,化作滋养大地的养分。
三日后,张道玄在城西开了间刺青铺。
招牌是块青砖,砖面刻着北斗七星。
有樵夫说,曾见他在月夜对着空气刺青,银针起落间,隐约能听到锁链崩断的声响。
最诡异的是他接的活计:专给将死之人纹“往生咒”,纹完的当夜,那人就会化作槐花消散。
这日黄昏来了个戴斗笠的客人,掀开笠檐露出半张布满裂痕的脸。
张道玄正在给块人皮刺青,针尖游走处,浮现出幅完整的河图洛书。“要纹什么?”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客人沉默片刻,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空空如也——本该是心脏的位置,嵌着块阴阳鱼玉珏。
“纹个锁。”客人声音沙哑,指尖在柜台划出道血痕,“锁住地脉下的东西。”张道玄终于抬头,看见客人后颈的冰裂纹里,钻出根细小的槐树根须。
他突然笑了,银针在烛火上烧得通红:“那你可得忍着点疼。”
针尖刺入皮肤的刹那,整间铺子的烛火同时爆出灯花。
柜台下的青砖开始渗出黑水,黑水中浮现出七十二张人脸。
客人浑身剧震,相柳刺青在皮下疯狂游走,却始终冲不破新纹的锁链。
张道玄看着那些人脸逐渐平静,最后化作青烟消散,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这世上最厉害的刺青,从来不在皮肉上。
当最后一针落下时,窗外传来熟悉的鹤唳。
张道玄望着客人后颈新纹的北斗锁,忽然明白这场跨越三十年的棋局,师父真正要破的从来不是相柳,而是人心中的贪嗔痴。
他摸出怀中最后片槐花瓣,花瓣上浮现出师父的遗言,这次他看清了——那根本不是字,而是幅刺青图样,画着个牵着纸鸢的孩童。
“师父,您早就算到了。”张道玄将花瓣按在客人眉心,看着那些冰裂纹化作星芒消散。
窗外槐花纷飞如雪,有片花瓣落在他新纹的锁链上,竟发出金石相击的清鸣。
客人起身道谢时,张道玄注意到他斗笠内侧绣着个小小的槐花标记,针法与当年师父给他纹的护体神纹一模一样。
是夜打烊后,张道玄在账本上记下第七十三笔生意。
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墨迹未干透:“癸卯年霜降,锁地脉阴龙,补北斗第七星。”他望着窗外飘摇的槐树影子,突然听见地下传来锁链拖动声。
这次他没有惊慌,而是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中沉着片槐花,正缓缓旋转成北斗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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