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媳妇李秀兰五点就起了,熬了一锅小米粥,馏了四个馒头,又炒了一盘自家腌的咸菜丝。六点整,她走到里屋门口喊了一声:"德顺,吃饭了。"
大归
王德顺死的那天早上,地里的露水还没干透。
他媳妇李秀兰五点就起了,熬了一锅小米粥,馏了四个馒头,又炒了一盘自家腌的咸菜丝。六点整,她走到里屋门口喊了一声:"德顺,吃饭了。"
没动静。
李秀兰皱了皱眉,推门进去。王德顺仰面躺着,脸色青白,嘴微微张着,像是还有半句话没说完。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德顺?"
手底下的身子已经凉了。
村医老刘来得很快,摸了摸王德顺的脖子,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摇摇头:"没救了,怕是心梗,走得很安详。"
李秀兰站在炕沿边,手指绞着围裙,没哭,只是嘴唇一直在抖。儿子王强和女儿王芳接到电话赶回来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闻讯而来的邻居。
"咋回事?我爸昨天还好好的!"王强红着眼睛问。
"谁知道呢,"邻居老张叹了口气,"昨儿下午我还看见他开着拖拉机给老赵家播种,有说有笑的,谁能想到......"
王芳蹲在墙角抹眼泪,她去年刚离婚,带着个五岁的孩子回娘家住,本想等今年地里收成好了再出去找活儿干,现在天塌了。
王德顺的棺材停在堂屋正中央,村里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李秀兰机械地应付着,脑子里却全是昨天的事——
昨天傍晚,王德顺从地里回来,洗了把脸,坐在门槛上抽烟。她端了盆洗脚水过来,念叨着:"八十亩地,你一个人哪干得完?雇两个人吧。"
王德顺吐了口烟圈:"雇人不得花钱?再撑两年,等强子结了婚,我就轻松了。"
"你总这么说,"李秀兰叹了口气,"我这病刚好,也帮不上忙......"
"说这些干啥,"王德顺把烟头摁灭,"你好好的就行。"
这是他们最后一段对话。
出殡那天,村长带着几个壮劳力来帮忙抬棺。王强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李秀兰被两个妇女搀着,脚步虚浮。
路过自家地头时,李秀兰突然站住了。八十亩麦子已经抽穗,绿油油的一片,在风里轻轻摇晃。地头停着王德顺的拖拉机,座垫上还留着他常穿的那件旧外套。
"这地......"她张了张嘴,没再说下去。
"嫂子别担心,"村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村里会帮忙的,先把德顺送走再说。"
头七过后,现实问题接踵而来。
王强蹲在院子里发愁:"妈,那八十亩地咋办?我也不会开拖拉机啊。"
李秀兰坐在小板凳上择菜:"先把能租的租出去吧。"
"能租多少算多少,"王芳插嘴,"剩下的我学着干。"
"你?"王强抬头看了姐姐一眼,"你一个女人家......"
"女人咋了?"王芳突然提高了嗓门,"爸在的时候你咋不学?现在知道抓瞎了?"
李秀兰手里的菜掉在了地上。王强不说话了,低头用树枝划拉着地面。
麦收时节,村里人都来帮忙。李秀兰站在地头,看着联合收割机在麦浪里来回穿梭。王强跟着老把式学开拖拉机,王芳带着孩子在地头送水送饭。
村长媳妇拉着李秀兰的手说:"秀兰啊,日子还得过,有啥困难就跟大伙说。"
李秀兰点点头,眼睛望着远处。那里有座新坟,坟头上已经长出了青草。
"德顺走得急,"她轻声说,"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穿走。"
风从麦田上掠过,掀起一层层波浪。李秀兰突然想起王德顺常说的话——
"庄稼人就像地里的麦子,一茬接一茬。"
现在,轮到他们了。
来源:荷叶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