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盯着掌心那柄祖传的断头刀,刀身映出的面孔惨白如纸,眉骨处横着道蜈蚣似的旧疤,随着眼皮跳动仿佛要活过来。
青石板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城隍庙檐角铜铃便被阴风撞得叮当作响。
李九刀蹲在街角磨刀石前,青布短打后背洇出大片汗渍。
他盯着掌心那柄祖传的断头刀,刀身映出的面孔惨白如纸,眉骨处横着道蜈蚣似的旧疤,随着眼皮跳动仿佛要活过来。
这日正是七月半,鬼门大开的时辰。
李九刀将刀浸入铜盆,血水早凝成暗红冰碴,刀刃划过冰面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自打三日前接了知府衙门的红头帖子,他便再没合过眼——要斩的竟是城南王员外家新过门的少奶奶。
"九爷,茶摊张婆子送的艾草团子。
学徒栓子捧着油纸包凑近,被李九刀刀锋似的目光刺得后退半步。
这汉子生得虎背熊腰,偏生眼窝深陷,像两口枯井,此刻井底正翻涌着浑浊的暗流。
戌时三刻,刑场四周已围满看客。
李九刀踩着满地纸钱登上高台时,忽觉脖颈后掠过阵刺骨寒意。
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观刑人群里飘动的白幡,以及个戴斗笠的灰衣人,那人袖口绣着的青面獠牙鬼脸,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犯人被押上刑场时,李九刀握刀的手腕不可察地颤了颤。
那少妇穿着大红嫁衣,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火把下泛着妖异的光。
她发间金步摇纹丝不动,嘴角竟噙着抹笑,仿佛不是赴死而是赴宴。
"时辰到——"监斩官的惊堂木刚落,断头刀却发出声凄厉嗡鸣。
李九刀瞳孔骤缩,这祖传宝刀斩过九十九颗头颅,从未在出鞘时自鸣。
看客们骚动起来,前排老妪的拐杖咚咚砸地:"冤魂索命!
冤魂索命呐!
刀光劈落的刹那,李九刀听见耳畔炸开婴孩啼哭。
他眼前忽地闪过三日前王宅后院的场景:那口枯井里浮着具泡发的女尸,手腕系着半截红绳,与少妇嫁衣颜色如出一辙。
刀锋触到颈骨时,少妇突然转头,冲他眨了眨眼。
人头滚落血泊,却不见半滴血溅上刀身。
李九刀踉跄后退,眼睁睁看着那颗头颅的嘴唇仍在翕动,嫁衣下摆无风自动,露出半截森白脚骨。
刑场瞬间炸开锅,栓子惨叫着扑过来:"师父!
刀……刀在吸血!
断头刀此刻通体赤红,宛如刚从熔炉取出。
李九刀甩开栓子,抓起刀柄时被烫得皮肉焦糊,却死死不肯松手。
他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腕低语:"这刀饮过百人血,若遇至阴至邪之物……"话未说完便咽了气,此刻想来,老人浑浊的眼底分明藏着惊惧。
子时三刻,李九刀蹲在义庄横梁上,怀里的断头刀仍在发烫。
白日里他借口醉酒躲过仵作验尸,偷偷将少妇头颅偷了出来。
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过尸身,嫁衣下摆的绣纹突然蠕动起来,金线化作万千蜈蚣,顺着尸身往地下钻去。
刀身猛地迸出青光,李九刀险些脱手。
他咬破舌尖,腥甜血气冲开眼前迷雾,却见地面不知何时裂开道三尺宽的缝隙,黑雾翻涌间传来女子呜咽。
那声音他认得——正是白日里少妇头颅发出的动静!
"李家刀法传人,果然有些门道。
阴测测的笑声自地底传来,灰衣人从阴影中踱步而出,斗笠边缘垂下的黑纱无风自动,"可惜你斩得了人,斩得了鬼么?
李九刀翻身落地,刀尖划过青砖迸出火星:"王宅枯井里的女尸,是你搞的鬼?
"那蠢物妄图用阴婚改命,倒省了我许多功夫。
灰衣人袖中滑出面青铜镜,镜面泛着幽幽绿光,"九十九个童男童女的头骨,九十九个新嫁娘的阴血,再加你这刽子手世家的百年煞气……"他突然癫狂大笑,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阴兵借道,就在今夜!
话音未落,地面裂缝轰然洞开。
无数苍白手臂破土而出,指节扭曲着抓向李九刀脚踝。
他挥刀横扫,刀锋过处竟传来金铁交鸣之声,那些手臂非但未断,反而顺着刀身攀爬而上。
灰衣人笑声愈发刺耳,青铜镜中涌出团团黑雾,雾中隐约可见车马仪仗,只是拉车的竟是四匹骷髅马!
李九刀被逼至墙角,后背抵住供桌时摸到把香灰。
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刽子手行刑前必得焚香净手,为的就是镇住刀中煞气。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抓起把香灰就往刀身抹去。
霎时青光大盛,刀鸣声直冲云霄,那些黑雾竟被逼得退开三尺。
"老东西倒留了后手!
灰衣人面色骤变,镜面突然射出道血光。
李九刀侧身翻滚,身后供桌轰然炸裂,泥塑判官像拦腰截断,露出个暗格。
暗格里静静躺着本泛黄册子,封皮用朱砂写着"斩鬼录"三个篆字。
刀鸣声愈发急促,李九刀福至心灵翻开册页。
泛黄纸页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历代李家先祖斩杀邪祟的记载。
最后一页绘着幅人像,虽已模糊难辨,但眉骨处的蜈蚣疤与李九刀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他突然狂笑出声,咬破中指在刀身画出血符。
灰衣人见状大惊,手中铜镜脱手飞出,却被刀光绞得粉碎。
黑雾中的阴兵发出凄厉惨叫,骷髅马长嘶着化为白骨碎末。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时,义庄里只剩满地狼藉。
李九刀跪坐在残破的供桌前,手中断头刀已恢复黝黑本色,只是刀柄处多了道暗红纹路,宛如蜿蜒的血脉。
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转头却见栓子举着火把呆立门口,脚下散落着捆麻绳——分明是来绑他去见官的。
"师父,您的手……"栓子盯着李九刀血肉模糊的右手惊叫。
李九刀这才发觉掌心那道血符已深入肌理,随着心跳突突跳动。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去备三牲祭品,咱们该去给列祖列宗上香了。
三日后,城南王宅突发大火。
据说起火前夜,守夜人曾见百余阴兵列队而过,领头的将军红袍金甲,手持的却不是长枪,而是柄黝黑大刀。
而李九刀的磨刀石旁,从此多了座无字碑,每逢月圆之夜,碑前总会摆着碗新鲜血酒。
只有栓子知道,师父如今磨刀时总会哼支古怪小调,调子一起,那柄断头刀便会在青石板上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有次他大着胆子问起,李九刀只是望着刀身出神,半晌才道:"这刀饮过百人血,斩过千只鬼,如今倒像成了精……"
话音未落,刀身突然迸出青光,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
李九刀慌忙闭嘴,对着虚空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那模样倒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赔罪。
栓子揉了揉眼睛,只觉晨雾中的师父背影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化作青烟消散。
而城隍庙的铜铃仍在叮当作响,每当夜风掠过,总会带起几声若有若无的刀鸣。
有醉汉说曾在乱葬岗见过个红袍人影,手持大刀与群鬼鏖战,刀光过处,百鬼退散。
只是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到最后竟成了李九刀死后化作刀神,专斩世间不义之魂。
只有李家祖坟前的守墓人知道,每月十五子时,总会有道黑影跪在无字碑前,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月光照在他右手上,那道暗红纹路宛如活物,随着话音明灭闪烁,像极了刀锋饮血时的模样。
月落中天时,李九刀背上那柄断头刀突然发出龙吟。
他正跪在无字碑前擦拭刀身,指尖刚触到暗红纹路,便觉掌心如遭火烙。
青石板上霎时结出层白霜,霜花顺着他裤脚攀爬,在离地三尺处凝成道玄奥符咒,正是《斩鬼录》末页记载的“九霄镇魂印”。
“师父!”栓子从老槐树后窜出,手中灯笼被阴风扑灭。
少年人眼眶发青,显然这几日都没睡安稳,“城南新开了家棺材铺,掌柜的右眼……右眼是竖瞳!”
李九刀霍然起身,刀身嗡鸣震得满地霜花簌簌跳动。
他望着东南方腾起的黑雾,忽地想起昨夜子时,刀柄纹路曾在梦中化作条血色蛟龙,龙吟声里裹着无数冤魂哭嚎。
此刻那方向阴云密布,分明是百鬼夜行的征兆。
“取我玄铁罗盘来。”他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右手却稳如磐石。
栓子转身奔向祖宅时,李九刀从怀中掏出半块龟甲——这是昨夜在无字碑下新得的,甲面刻着“艮位藏凶,离宫化煞”八字,正是失传的《连山易》残篇。
城南棺材铺门前悬着两盏白灯笼,灯笼纸透出幽幽磷火。
李九刀刚踏进门槛,便觉周身气血凝滞,怀中断头刀却愈发滚烫。
店内摆着七具黑漆棺材,棺盖缝隙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个北斗七星阵。
“客官要寿材还是陪葬品?”柜台后转出个青衣老者,右眼果然竖成条细缝,瞳孔泛着妖异的金芒。
他左手把玩着串人骨念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张扭曲的人脸。
李九刀刀鞘轻叩地面,青石板应声裂开蛛网纹:“王员外家的阴婚,是你做的局?”话音未落,七具棺材同时炸开,黑血化作血箭激射而来。
他旋身挥刀,刀光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血箭撞上刀锋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老者桀桀怪笑,人骨念珠突然脱手飞出,念珠化作七具血婴扑向栓子。
李九刀瞳孔骤缩,刀锋急转劈向血婴,却见那些婴孩穿过刀身,直直撞进栓子胸口。
少年人惨叫着跌倒,七窍开始渗出黑血。
“锁魂咒!”李九刀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刀身。
断头刀顿时红光大盛,刀柄纹路游走如活物,竟化作条血色蛟龙缠住栓子周身。
血婴们发出尖啸,在龙吟声中烟消云散,栓子却已昏死过去,心口处浮现个狰狞鬼脸。
老者趁机掀开柜台暗格,取出面青铜古镜。
镜面泛起涟漪,映出座阴气森森的古墓,墓道两侧立着三十六尊青铜力士,手中巨斧寒光凛冽。“李家小儿,可知这是何处?”他指尖划过镜面,古墓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你祖父的魂魄,可还在镇着那具旱魃呢。”
李九刀如遭雷击。
二十年前祖父失踪前夜,确实说过要去封印座千年旱魃,此后便再无人见过他。
此刻镜中古墓的壁画他认得分明——正是《斩鬼录》开篇记载的“九幽锁龙阵”!
“你究竟是谁?”他刀尖抵住地面,青石板下传来阵阵闷雷。
老者撕开人皮面具,露出张布满鳞片的脸,眉心赫然嵌着半块龟甲:“吾乃九黎族大巫祝,当年你祖父坏我好事,今日便用他孙儿的血,来祭我族圣物!”
话音未落,整条街突然地动山摇。
棺材铺的梁柱轰然倒塌,七具黑棺自动合拢,棺面浮现出北斗七星图。
李九刀怀中龟甲突然发烫,他福至心灵,将龟甲按在栓子心口鬼脸上。
金光暴起中,少年人发出非人的嘶吼,体内涌出股黑雾冲向北斗阵。
“以魂引煞,好个移花接木!”大巫祝脸色骤变,手中铜镜射出黑光。
李九刀却趁机咬破中指,在刀身画出血色太极。
断头刀嗡鸣着脱手飞出,刀光如银河倒卷,竟将北斗阵的黑雾尽数吸纳。
七具棺材接连炸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盗洞。
盗洞中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阴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
大巫祝狂笑着跃入洞中,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待旱魃破封,尔等皆成血食!”李九刀正要追击,栓子突然抓住他裤脚,少年人眼中金光流转:“师父……锁龙井……在城隍庙……”
话音未落,栓子便昏死过去。
李九刀将他安置在义庄,望着少年人眉心若隐若现的鳞片,突然想起《斩鬼录》末页的谶语:“九星连珠日,血月照龙渊。
若遇鳞甲人,须往城隍前。”他抓起断头刀冲出门时,东方天际正泛起诡异的血色。
城隍庙已化作废墟,唯有那口古井仍在咕嘟冒泡。
井口贴着的镇邪符早已碳化,李九刀刚靠近三丈,便觉体内气血翻涌,断头刀更是烫得握不住。
他咬破舌尖以精血镇魂,刀身红光中隐约现出条蛟龙虚影,正是昨夜梦中景象。
“原来如此……”他突然明悟,将刀尖刺入心口。
精血顺着刀身纹路流淌,所过之处暗红纹路化作金色符咒。
蛟龙虚影发出清越龙吟,盘旋着冲入古井。
霎时地动山摇,井中升起道冲天水柱,水柱顶端悬浮着具青铜棺椁,棺面刻满蝌蚪状的九黎古文。
大巫祝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李家小儿,你可知这旱魃本是你祖父用命封印?
今日你若毁棺,便是弑祖逆伦!”李九刀望着棺椁上熟悉的刀痕——那分明是祖父的斩鬼刀法!
他正要答话,栓子突然从暗处窜出,手中举着半块龟甲。
“师父快看!”少年人眼中金光大盛,龟甲自动贴上棺椁。
青铜棺盖轰然开启,内中并非旱魃,而是具盘膝而坐的道人遗骸,道人怀中抱着半截断刀,刀身纹路与李九刀的断头刀严丝合缝。
大巫祝破水而出,鳞片缝隙渗出黑血:“不可能!
我族圣典记载,旱魃分明在此!”他手中铜镜射出黑光,却见道人遗骸突然睁眼,眼中射出两道金光。
金光所过之处,黑光如春雪消融,大巫祝发出凄厉惨叫,鳞片纷纷剥落。
李九刀手中的断头刀不受控制地飞向棺椁,与断刀合二为一。
霎时青光冲天,道人遗骸化作星尘消散,空中浮现出幅立体星图。
星图流转间,李九刀看到二十年前真相:祖父为封印旱魃,竟将自己化作阵眼,而那大巫祝,正是当年被旱魃附体的九黎族圣子!
“原来祖父从未失踪……”他泪流满面,刀身突然传来股沛然巨力。
星图化作流光没入刀中,断头刀化作条百丈金龙,龙爪上缠绕着三十六道锁链。
大巫祝见状疯狂大笑,身体急剧膨胀,化作具三头六臂的旱魃真身。
金龙长啸着俯冲而下,锁链如活物般缠住旱魃。
李九刀凌空而起,手中浮现出道人留下的半块龟甲。
龟甲与刀身共鸣,迸发出照亮天地的金光。
旱魃在金光中发出非人的惨叫,三颗头颅接连炸裂,六条手臂化作飞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阴云时,城隍庙废墟上只剩具焦黑骸骨。
李九刀握着恢复原状的断头刀,刀身纹路已化作星辰图谱。
栓子突然指着古井惊呼:“师父快看!”井中升起道清气,清气中隐约可见个青袍道人,正对着李九刀含笑点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斩鬼录……”李九刀望着道人消散处,突然明白祖父为何将刀法传给自己。
他转头看向栓子,少年人眉心的鳞片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枚金色星纹。
远处传来鸡鸣,晨雾中隐约传来铜铃声响,只是这次的铃声格外清越,宛如仙乐。
三日后,有人在泰山之巅见过个青袍道人,手持鎏金长刀斩落天外陨星。
又有渔民在东海目睹金龙渡海,龙背上坐着对师徒,少年人眉心星纹与道人刀柄纹路如出一辙。
而李家祖宅的无字碑前,每日都会摆着新鲜供果,碑面渐渐浮现出细小篆文,记载的竟是失传的《太虚引气诀》。
只有栓子知道,师父如今练刀时总爱望着北方。
每当夜深人静,那柄断头刀便会发出龙吟,刀身星辰图谱流转间,会映出座云雾缭绕的仙山。
有次他大着胆子问起,李九刀只是抚摸着刀身轻笑:“你祖父在等我们呢。”
话音未落,刀身突然迸出金光,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
栓子揉了揉眼睛,却见供桌上的香炉无风自动,三炷香齐齐折断,断口处竟渗出丝缕金血。
窗外传来鹤唳声,他转头望去,只见云层中隐约有辆青铜战车驶过,拉车的竟是八匹龙鳞马。
李九刀霍然起身,手中断头刀发出清越龙吟。
他望着战车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斩鬼录》开篇那句偈语:“九霄云外有仙山,斩尽妖魔始见天。”此刻东方既白,晨光穿透云层,在他脚下投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手中分明握着柄金龙缠绕的长刀。
泰山南天门起了场百年难遇的紫电雷暴,云海翻涌间隐有金甲神将踏云巡游。
李九刀站在观日峰绝壁前,手中断头刀已化作三尺青锋,剑身星图流转如活物。
他望着雷云深处那双猩红竖瞳,忽觉怀中《斩鬼录》残卷发烫,烫得连周身气血都跟着沸腾。
“师父,那是雷部天将?”栓子攥着新铸的桃木剑,剑柄缠着七根染血红线。
少年人眼底星纹愈发璀璨,却仍遮不住那抹少年心性的惶恐。
三日前他们循着金龙踪迹追至泰山,在斗母宫废墟里掘出半截青铜剑,剑身刻着“天蓬尺”三个古篆,触之便有万千冤魂哭嚎。
李九刀并指拂过剑身,星图骤然亮起北斗七星。
雷云中的竖瞳骤然收缩,猩红光芒扫过之处,山石尽数化为齑粉。“不是天将,”他声音沉得像是从九幽传来,“是当年被祖父斩落凡尘的雷部逃将,你且看它腰间……”
话音未落,雷云裂开道缝隙。
那狰狞神将足踏风火轮,肩抗斩仙飞刀,腰间却悬着半块龟甲——正是栓子眉心星纹的倒影!
神将张口吐出九道紫电,李九刀旋身挥剑,剑光织成周天星斗大阵。
紫电撞上星图,炸开的强光中浮现出二十年前景象:祖父李青崖独战雷将,以天蓬尺刺穿其琵琶骨,却被斩仙飞刀洞穿丹田。
“原来祖父的魂魄……”栓子手中桃木剑嗡鸣不止,红线无风自动。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玉皇顶看到的异象——三更时分,北斗七星竟与南斗六星连成一线,星辉所照之处,有具青袍骸骨盘坐云海,膝头横着半截断裂的天蓬尺。
“闭目凝神,守住灵台!”李九刀并指如剑点在栓子眉心。
少年人浑身剧震,七窍渗出金血,背后却浮现出尊三头六臂的虚影——正是《太虚引气诀》记载的“北斗破军星君相”!
神将见状发出震天怒吼,斩仙飞刀化作万千流光,将周天星斗大阵撕开道口子。
“师父小心!”栓子突然睁眼,双瞳化作纯金之色。
他手中桃木剑脱手飞出,红线在空中结成北斗诛邪阵。
剑尖刺中蝌蚪文的刹那,整座泰山都跟着震颤,山体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命脉……”李九刀剑锋急转,星图化作漫天星斗。
他忽然想起城隍庙古井下的青铜棺椁,棺椁内壁的星图与此刻天幕完全吻合。
原来祖父早将雷将命脉与北斗七星相连,只待有缘人以星斗之力斩断因果!
神将趁机掷出斩仙飞刀,九道流光化作囚笼罩向二人。
李九刀却反手将剑插入地面,星图顺着地脉延伸,竟与整座泰山的龙气相连。
栓子突然盘膝而坐,眉心星纹射出金光,在空中凝成柄巨大的北斗勺柄。
“七星借法,敕!”李九刀并指如剑划过剑身。
星图骤然收缩,化作七道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贯穿斩仙飞刀的刹那,雷将腰间龟甲轰然炸裂,露出底下封印的旱魃精魄——那竟是具女尸,眉心插着半截断裂的天蓬尺!
“原来如此……”栓子突然开口,声音竟带着三清铃的清越,“祖父当年斩的是雷将肉身,封的是旱魃精魄。
如今雷将欲借旱魃重生,却不知这精魄早被炼成……”他话音未落,女尸突然睁眼,眼中射出两道血光。
血光所过之处,山石化作血肉,草木长出獠牙。
李九刀挥剑抵挡,剑锋触到血光的刹那,竟听见万千婴孩啼哭。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旱魃精魄根本不是妖物,而是雷将屠戮九黎族时,用九十九个孕妇腹中胎儿炼就的“血胎煞”!
“师父,用天蓬尺!”栓子突然掷出桃木剑。
剑身红线在空中结成个巨大的“卍”字,正中悬浮着半截青铜尺。
李九刀抓住天蓬尺的瞬间,尺身突然化作液体渗入剑身,星图顿时多出条血色脉络。
雷将发出癫狂大笑,血胎煞化作漫天血雨倾泻而下。
李九刀旋身舞剑,剑光织成血色星图。
那些血雨撞上星图,竟化作一个个血色婴孩,挥舞着利爪扑向二人。
栓子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虚空画符,符箓结成金钟罩住周身。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李九刀剑指苍穹,星图骤然暴涨。
他想起祖父失踪前夜,在祖宅密室刻下的那行血字:“若遇血胎煞,须以星斗为炉,以自身为引,炼化天地煞气!”此刻剑锋上的血色脉络愈发鲜艳,竟顺着他手臂蔓延至心口。
雷将趁机掷出最后三柄斩仙飞刀,刀光化作血色锁链缠向李九刀脖颈。
栓子见状暴起,北斗破军相的三头六臂同时结印,空中金钟化作七柄神剑,与锁链撞出漫天火星。
李九刀却在这时松手弃剑,任由锁链没入胸口。
“师父!”栓子目眦欲裂,却见李九刀心口浮现出北斗七星图。
那些血色锁链竟被星图吞噬,化作七道流光没入剑身。
雷将发出凄厉惨叫,血胎煞形成的婴孩们突然调转方向,齐齐扑向自己的本体。
“原来如此……”李九刀踏着罡步走向雷将,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烙下个星纹脚印,“祖父当年封印旱魃时,便料到有今日。
这血胎煞看似凶煞,实则是……”他突然并指如剑点向雷将眉心,剑身星图顺着指尖没入神将天灵。
雷将浑身剧震,体表鳞片纷纷剥落。
那些血色婴孩趁机钻入其七窍,竟从内部开始啃食神躯。
李九刀转身望向栓子,少年人眉心星纹已化作完整的北斗七星:“还记得《太虚引气诀》第三重吗?”
栓子先是一怔,随即福至心灵。
他盘膝而坐,北斗破军相化作漫天星斗,与李九刀剑身星图遥相呼应。
泰山之巅的云海突然分开,露出九霄之上的紫微帝星。
帝星光华如银河倒灌,注入二人周身经脉。
雷将在星辉中发出最后一声哀嚎,神躯轰然炸裂。
血胎煞形成的婴孩们却并未消散,而是化作点点星光,在空中结成个巨大的“卍”字符。
字符中央悬浮着半块龟甲,与栓子眉心星纹完美契合。
“原来如此……”李九刀伸手接住龟甲,指尖触到甲面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他看到祖父在九幽锁龙阵中,以自身为祭品将雷将与旱魃封印;看到二十年前那个血月之夜,天蓬尺断裂的瞬间,有道青光遁入泰山地脉;看到此刻自己与栓子脚下,正盘踞着条沉睡的应龙。
栓子突然睁眼,双瞳射出两道金光。
他望着云海深处的应龙虚影,忽然露出个释然的笑:“师父,原来我们才是真正的‘斩鬼人’。”话音未落,应龙发出一声清越龙吟,龙尾扫过之处,漫天血云尽数消散。
李九刀握紧剑柄,星图已化作柄真正的天蓬尺。
他望着雷将消散处,突然想起《斩鬼录》开篇那句偈语:“斩鬼非是斩外相,诛心方能见太虚。”此刻晨光刺破云层,在他脚下投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手中分明握着柄缠绕星斗的长剑,剑身映出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三日后,有人在武当山金顶见过个青袍道人,手持星斗长剑斩落天外陨星。
又有樵夫在终南山巅目睹双星贯日,星光中隐约可见条应龙载着对师徒,少年人眉心星纹与道人剑柄纹路交相辉映。
而泰山红门宫的镇山石上,悄然多了行小字:“星斗为炉炼煞气,应龙作驾斩太虚。”
只有栓子知道,师父如今练剑时总爱望着北方。
每当夜深人静,那柄天蓬尺便会发出龙吟,尺身星图流转间,会映出座云雾缭绕的仙山。
山上有座草庐,庐前立着块无字碑,碑后站着个青袍道人,正对着他们含笑点头。
这日栓子在岱庙残碑前擦拭剑身,忽见碑文缝隙中渗出滴金血。
他伸手触碰的刹那,整座泰山突然地动山摇,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怀中《斩鬼录》无风自动,残页上浮现出段新字:“九星连珠日,应龙出渊时。
若遇双星现,须往昆仑墟。”
李九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中天蓬尺发出清越剑鸣。
他望着北方天际渐起的紫气,忽然想起祖父留下的最后一道剑意——那剑意不是招式,而是幅星图,图上标注的,正是昆仑山死亡谷的方位。
“该动身了。”他并指拂过剑身,星图化作漫天星斗。
栓子望着师父眼中的星芒,突然明白过来:所谓斩鬼,斩的从来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中的贪嗔痴念。
他握紧手中桃木剑,剑身红线无风自动,在空中结成个巨大的“卍”字符。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师徒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泰山云海中。
在他们身后,红门宫的无字碑突然浮现出两行小字:“一剑斩尽阴阳路,双星照破鬼神关。”碑前不知何时多了对桃木剑,剑柄红线缠绕处,系着半块刻有蝌蚪文的龟甲。
而此时昆仑山巅,万年不化的冰川突然裂开道缝隙。
缝隙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混着若有若无的龙吟。
某个瞬间,有人看见双星划过天际,星光所照之处,冰层下浮现出尊青铜鼎,鼎身刻着“九幽镇魔”四个古篆,鼎中却插着半截断裂的天蓬尺。
来源:Sus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