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海涛今天在三亚呢！＂老婆递过手机，屏幕上是海涛一家四口在椰林沙滩的合影，阳光灿烂，笑容灿烂，唯独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借钱与旅行

＂周海涛今天在三亚呢！＂老婆递过手机，屏幕上是海涛一家四口在椰林沙滩的合影，阳光灿烂，笑容灿烂，唯独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那五万块钱的事，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整整三年了。

我叫李国庆，今年四十有五，在县城一家国企做中层，收入不高不低，能养活一家老小。年轻时我曾有过闯荡的念头，后来还是选择了稳定。

海涛是我的初中同学，那时我们坐同一张课桌，一起抄作业，一起放学后去小河边摸鱼。日子过得清贫，但单纯。

八十年代末，我们一起进了县里的水泥厂。那时候国营厂子是铁饭碗，一个月七十多块钱工资，在当时也算不错了。每逢发工资那天，我俩都会买两瓶啤酒，几串羊肉串，坐在厂门口的小摊上喝到半醉。

＂国庆，咱们这辈子就这么干下去？＂记得有一次，海涛仰头望着被水泥厂烟囱染灰的夜空，眼里闪着不甘心的光。

九十年代中期，改革大潮席卷全国，不少人纷纷＂下海＂经商。海涛也蠢蠢欲动，整天跟我讲他的发财梦。

＂这水泥厂有啥出息？一辈子熬到退休，能攒下几个钱？＂海涛常这样说，＂你看那谁谁谁，去年辞了工，现在开公司，听说月入上千了！＂

终于在八年前，海涛辞了工，承包了一个小作坊，生产塑料包装袋。刚开始确实不容易，我听说他连家里的老式彩电都卖了筹资金。那段日子，我们见面少了，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我仍在水泥厂，后来厂子改制了，变成了建材集团的一个分公司，我熬成了车间主任，每月工资加奖金能有三四千。老婆在县一中教书，一家人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那是三年前的初秋，周末的下午，我正靠在沙发上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家里的老式空调＂嗡嗡＂响着，勉强驱散了一点秋日的闷热。

门铃响了，打开门，海涛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瓶茅台，脸上挂着我熟悉的笑容。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笑着接过酒，＂有日子没见了。＂

他进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裤腿，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老婆带孩子去上钢琴课了。

电视里正播着农业丰收的报道，金灿灿的麦田和笑容满面的农民。

＂厂子最近怎么样？＂我随口问道，给他倒了杯茶。

＂唉......＂海涛接过茶杯，神情有些黯淡，＂实不相瞒，遇到点麻烦。＂

海涛叹了口气，放下茶杯，目光闪烁：＂国庆，我...我厂子资金周转不开，银行贷款又批不下来，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应个急？＂

他说话时目光闪烁，＂就三个月，年底准还你。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容易开这个口啊。＂

那时海涛的小厂刚开张不久，据说接了笔不小的订单，但需要先垫资购买原材料。我虽然工资不高，但这些年省吃俭用，加上爱人从教多年，家里有些积蓄。那五万是准备给儿子交大学第一年学费的，还有一年他就高考了。

＂你家里情况我也了解，＂海涛继续说，＂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银行那边要看近三个月的流水，现在我这情况，根本贷不下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同学，现在眉头紧锁，眼里满是焦虑，心里一阵不忍。

＂你等着，我去取。＂我二话没说，骑着自行车去了附近的建设银行。秋风卷着几片黄叶，我想着儿子还有半年才高考，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当时银行里人不多，几个客户散落在各个窗口。我排队取钱时，心里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坚定了。同学一场，他有困难，我不能袖手旁观。

取完钱回来，我连借条都没让他写。他拍着胸脯说：＂国庆，你我这交情，不用那玩意儿。我周海涛做人讲诚信，三个月，最多三个月，保证还你！＂

他接过钱，眼里泛着泪光：＂兄弟，这次真是救我一命啊！＂

那天晚上，海涛坚持要请我吃饭，拉着我去了县城最好的饭店。他点了好几个贵菜，还开了瓶五粮液。

＂来，国庆，干了这杯！＂他举杯，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等我厂子走上正轨，一定好好谢谢你！＂

老婆回来后问我海涛来做什么，我只说他来叙旧，没提借钱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本能地不想让她知道，也许是怕她担心，也许是怕她看不起海涛，又或者是怕她觉得我太轻率。

然而三个月很快过去，年底来临，海涛的影子都没见到。我试探性地打了个电话。

＂喂，海涛啊，最近忙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

＂忙死了，国庆。＂电话那头的海涛声音有些疲惫，＂这不快过年了，订单多，天天加班到深夜。＂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个...你厂子现在情况好些了吗？＂

海涛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语气变得有些为难：＂哎呀，国庆，实在不好意思，厂里货款还没收回来，春节前这段时间特别紧张。等过完年吧，保证第一时间还你！＂

我理解地说：＂没事，不着急，你忙你的。＂挂了电话，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年底了，各种开支大，儿子的补习班费用也要交，这五万如果能回来，会轻松不少。

春节来临，我们全家去了海涛家拜年。他家住在新开发的小区，房子比我们的宽敞不少，装修也很讲究。客厅里摆着一台大彩电，茶几上的水果糖果堆得像小山。

海涛热情地招待我们，他妻子杨丽也亲切地拉着我老婆聊天。看着他们家的阔绰，我心里不禁嘀咕：日子过得不错啊，怎么就想不起来还钱呢？

饭桌上，海涛喝得满脸通红，我找机会小声问起欠款，他拍着胸脯说：＂兄弟，我记着呢！来年准还！现在不是过年吗，别提这个煞风景。＂

第二年春节，我们又在一个亲戚家的酒席上碰见。一年过去了，那五万元分文未还。席间，海涛又跟我碰杯，大声说：＂国庆啊，这一年不容易，市场不好，竞争太大，勉强维持而已。＂

我笑了笑：＂大家都不容易。＂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拍胸脯：＂兄弟，再宽限些日子，行情一好转，马上还你！＂

回家路上，老婆问我：＂你和海涛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总觉得你们说话怪怪的。＂

我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事。＂

第三年春节前，眼看儿子上大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鼓起勇气直接打电话问海涛。电话接通后，我开门见山：

＂海涛，那五万块钱的事......＂

没等我说完，电话那头的海涛语气变得生硬：＂什么五万？哦，那个啊。国庆，现在谁不难？你一个月几千块工资的人，急什么？我这边资金周转还是有问题，再说了，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

我一时语塞，心里又气又委屈：＂海涛，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行了行了，＂他打断我，＂过年了，别提这些晦气的事。等我有钱了自然会还你，你催也没用！＂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我拿着话筒，呆站在那里，感觉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天回家，我坐在沙发上发呆，老婆问我怎么了，我只说工作上的事。五万元对我们家不是小数目，现在儿子已经考上了省城的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和住宿费是我东挪西借来的。

我没想到，当年那个一起同桌抄作业、一起喝酒吹牛的哥们，现在会变成这样。最让我心寒的不是钱没还，而是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我不该催他似的。

昨天在菜市场，我遇见了我们共同的同学王建军。他在税务局工作，平时不怎么联系，但关系还算可以。菜市场人声鼎沸，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

＂国庆！好久不见啊！＂王建军老远看见我就打招呼，手里提着一袋青菜。

＂建军，你也来买菜啊，最近怎么样？＂我停下脚步，跟他寒暄。

闲聊中，我不经意地提起海涛。

＂海涛啊，＂王建军压低声音，＂他那厂子早两年前就上了正轨，听说月入好几万呢。上个月我去办税，还碰见他了，开的新车，奥迪A6，二十多万呢。＂

＂是吗？＂我强装镇定，心里却翻江倒海，＂那挺好的，创业成功了。＂

＂嗯，听说前段时间还投资了一个小超市，给他老婆管理。＂王建军继续说道，＂哦对了，上周我老婆还在朋友圈看到他发三亚旅游的照片，啧啧，日子过得不错啊！＂

我握着手里的菜，心里像灌了铅。原来一切都是借口，原来他早就有能力还钱，只是不愿意还而已。

回到家，心情一直沉重。晚饭时，老婆刷着手机，突然对我说：＂周海涛今天在三亚呢！＂

她递过手机，屏幕上是海涛一家四口在椰林沙滩的合影，阳光灿烂，笑容灿烂，唯独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你看人家日子过得多好，我们啥时候也去趟三亚？＂老婆羡慕地说，＂听说那边的海特别蓝，沙滩特别白。＂

我看着手机上的旅游照片，沉默了许久。那张照片里，海涛穿着花衬衫，搂着妻子和两个孩子，背景是蔚蓝的大海和白色的沙滩，一家人笑得灿烂无比。

我放下碗筷，决定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你怎么了？饭还没吃完呢。＂老婆疑惑地看着我。

＂想起有点事，晚点回来。＂我抓起外套，匆匆出了门。

初春的傍晚，风还带着丝丝寒意。我骑上电动车，穿过县城的马路，直奔海涛家所在的小区。路上，我的心情复杂至极，愤怒、失望、委屈交织在一起。

小区门口的保安认识我，冲我点点头就放行了。海涛住在9栋2单元，一个不错的小高层。

电梯升到8楼，我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等了几秒钟，门开了，海涛站在门口，看见我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穿着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应该刚洗完澡。

＂国...国庆？＂他干笑着说，＂这么晚了，有事吗？＂

＂能进去坐坐吗？＂我平静地问。

＂当然，当然，进来。＂他侧身让我进门，眼神有些闪烁。

客厅里，他妻子杨丽正给孩子辅导作业。见到我，她很热情：＂国庆哥，好久不见，刚从三亚回来，给你带了特产。小峰，快叫李叔叔。＂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怯生生地叫了声＂李叔叔＂，然后继续埋头写作业。

＂杨丽，你先带孩子去房间吧，我和国庆聊会儿。＂海涛对妻子说。

杨丽点点头，招呼孩子去了卧室，临走时还说：＂一会儿我泡茶给你们。＂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海涛，空气突然变得凝重。他坐立不安，挠了挠头：＂国庆，你突然来，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他，心里的怒火忽然平息了不少。曾经的好兄弟，现在变成了这样一个心虚的人，反倒让我觉得有些可悲。

＂海涛，咱们出去聊聊吧。＂我说，＂有些话，不适合在家里说。＂

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我拿件外套。＂

我们下楼，走到小区的花园里。春天的花草刚刚发芽，月光洒在石板路上，远处几个老人正在散步。

小区花园的长椅上，海涛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三亚玩得开心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海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挺...挺好的。带孩子去见见世面。＂

＂嗯，挺好。＂我点点头，＂我看朋友圈了，住的是五星级酒店吧？＂

＂也不是，就普通海景房......＂他越说声音越小。

＂海涛，＂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三年前你问我借的五万块钱，你还记得吗？＂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记得，当然记得。我...我一直想还，就是......＂

＂就是什么？＂我打断他，＂就是手头紧？可我听说你厂子早就上正轨了，月入好几万，还换了辆二十多万的奥迪，是不是这样？＂

海涛沉默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不是缺那五万块，但这钱是我儿子的学费，是我的心血。＂我平静地说，＂当初你有困难，我二话不说就帮你，连借条都没让你写。现在你条件好了，却躲着不还，甚至还带全家去三亚度假。＂

＂海涛，咱们认识三十年了，你变成这样，我真的很失望。＂

他终于抬起头，眼里满是愧疚：＂国庆，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开始是真的手头紧，后来生意好转了，就想着再攒攒钱扩大生产规模。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事就......＂

＂就怎样？＂我逼问道。

＂就...就不好意思提了。＂他叹了口气，＂尤其每次见面，你也不怎么主动催，我就......＂

＂所以是我的错了？因为我不催，你就当我默认你不用还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海涛慌忙解释，＂是我不对，是我太自私了。我知道你家条件不如我，你儿子还要上大学，我却...＂

我看着这个曾经的好友，忽然感到一阵疲惫：＂海涛，钱是小事，人心是大事。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没告诉我老婆这事，怕她担心，怕她看不起你。儿子上大学的学费我是东挪西借来的，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就为了多赚点奖金。＂

海涛的眼睛湿润了：＂对不起，国庆，我真的...＂

＂做人别太过分。＂我打断他，＂我不稀罕你那几万块钱，我在乎的是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下周一，我还你，带利息。＂

＂我不要利息，我只要你记得，人活着，良心比什么都重要。＂

他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我记住了，国庆，谢谢你还来找我，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把我告上法庭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让你写借条吗？＂我问他，＂因为我相信你，相信我们之间的交情。也许是我太天真了。＂

＂不，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海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转给你。＂

＂不用了，下周一按你说的办吧，给我个纸条，写清楚时间地点。＂我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老婆还在等我。＂

＂国庆...＂海涛欲言又止，＂你会原谅我吗？＂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傻小子，咱们是什么交情？当年你考试作弊被抓，我替你背了处分，你忘了？＂

他也笑了，眼里的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没忘，我啥都没忘。就是...就是被钱迷了心窍。＂

＂钱是好东西，但别让它变成你的主人。＂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过日子，好好珍惜家人。＂

回家路上，路灯在春风中摇曳。我忽然释然了。也许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关键是能否认识到错误并改正。金钱自有它的分量，但人情世故的懂得，却比金钱更为珍贵。

回到家，老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关切地问：＂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去见了个老朋友，解决了一件拖了很久的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她好奇地问。

我笑了笑：＂等下周告诉你，到时候咱们可以计划一下，暑假带儿子去趟三亚。＂

＂真的？＂她惊喜地睁大眼睛，＂你不是一直说经费紧张吗？＂

＂有些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我轻声说道。

那五万块钱，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的一笔＂教育投资＂。它让我明白了金钱的重要，也让我看清了人心的真假。最重要的是，它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诚信和良心，永远比金钱更加珍贵。

次周一，如约海涛来了，带着五万三千块钱，说多的是这些年的一点心意。我们在老街的小馆子里吃了顿饭，聊起了往事，就像当年一样。

人生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经历很多事。重要的不是你得到了什么，而是你成为了什么样的人。这一课，值得用一辈子去学习。

来源：湖边看落日的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