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看看你爸发的视频!跟那女的出去旅游了,还说是新老伴!妈才走了42天啊!"堂姐周桂花的微信语音像一把刀,刺痛了我的心。
如此交接
"你看看你爸发的视频!跟那女的出去旅游了,还说是新老伴!妈才走了42天啊!"堂姐周桂花的微信语音像一把刀,刺痛了我的心。
我手忙脚乱地点开视频,屏幕上父亲那张熟悉的脸庞露出我多年未见的笑容,身边站着一位梳着整齐短发、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女人,背景是烟台的海岸线。
父亲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这是秀珍,以后就是我的老伴了,等丽娟有空,带你们见个面..."
我瞬间泪如雨下,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我叫赵丽娟,今年35岁,在省城一家银行做会计。1990年我出生那会儿,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我们小县城的每个角落。
父亲赵长海在县机械厂当工程师,那时候厂里正值兴旺,经常派他去全国各地出差,解决设备故障或者技术指导。
母亲周秀兰则在厂里做会计,是出了名的细心人。车间里的师傅们常说:"周会计算账,一分钱都不会错。"
我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母亲的陪伴中度过的。记得小学时,每到下午四点,我总能在校门口看到母亲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管刮风下雨。
"秀兰,你就惯着丽娟吧,孩子得学会自己走路。"奶奶常这样说。
母亲只是笑笑:"孩子爸常年不在家,我多陪陪她怎么了?"
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一出差就是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每次回家,他总会带些当地的特产或者小玩意儿,但我们之间的交流却始终不多。
小时候,我曾天真地问母亲:"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为什么总不在家?"
母亲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傻孩子,你爸是为了咱们家才这么拼的。机械厂的工程师,哪有不出差的道理?"
初中时期,我迷上了钢琴。那时候,县城刚开了一家琴行,橱窗里的钢琴闪着诱人的光泽。
"妈,我想学钢琴。"一天放学回家,我鼓起勇气说。
母亲正在择菜,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钢琴啊,那可不便宜。"
那年月,一台二手钢琴要三千多块钱,几乎是我们家半年的积蓄。父亲听说后,皱着眉头算了半天账。
"要不再等等?"父亲小心翼翼地建议,"等我这个季度的奖金下来..."
母亲却出人意料地打断了他:"不用等了,我有钱。"
第二天,母亲带我去了琴行,付了定金。回家路上,她告诉我那是她攒的"私房钱"。
"每个月剩下的零头,我都记在小本子上,这些年也攒了不少。"母亲笑着说,眼里满是温柔,"丽娟有这心思,咱就支持。"
上高中后,我开始叛逆。总觉得父亲对我们不够关心,甚至怀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一次,我冲动之下翻看了父亲的工作包,想找点"证据"。结果只发现了一些技术资料和厂里的报表,还有几封盖着公章的出差证明。
"找什么呢?"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我慌忙放下包:"没、没什么..."
母亲走过来,轻轻合上工作包:"你爸这个人,认死理,认准了一条路就直走到黑。工作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
她顿了顿,又说:"他这辈子就认准了两件事——他的工作,和我们这个家。"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丝愧疚。
高考那年,我考上了省城的财经大学。父亲破天荒地请了一周假,亲自送我去学校。
火车上,他少有地和我聊了很多。"丽娟,你妈说你从小就喜欢算账,这下学会计正合适。"
"不是我喜欢,是妈让我学的。"我反驳道。
父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妈早看准了你的路。我这个当爹的,倒是后知后觉。"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工作。每个月都会抽空回家看看父母,但次数越来越少。
"年轻人要奋斗,我和你爸都理解。"电话那头,母亲总是这样宽慰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去年冬天,一个噩耗传来——母亲患了胰腺癌,已是晚期。
我请了长假回家照顾母亲,却发现父亲已经从厂里提前退休,整日守在母亲床前。
那个在我记忆中总是忙碌、沉默的父亲,突然变得细致入微。每天清晨他会准时起床熬粥,将橘子剥好去瓤,晚上按摩捶背,甚至学会了用护肤品给母亲擦脸。
"你爸以前连洗脸都是用肥皂,现在倒是认识了'爽肤水'。"母亲虚弱地笑着,眼里却满是幸福。
我惊讶于父亲的转变,却也为他们这样的感情动容。
"四十年了,你爸第一次这么照顾我。"有一次,母亲拉着我的手悄声说,"以前我总抱怨他不在家,现在才知道,人这辈子能有人在最后陪着,就值了。"
母亲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到最后,她已经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
那段日子,父亲几乎不曾合眼。他日夜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医生说母亲时日无多时,他的脸色比母亲还苍白。
"长海,别这样,"母亲艰难地抬起手,抚摸父亲的脸,"这辈子,我没亏欠。"
母亲走得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料理完后事,父亲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本想留下来多陪他几天,但他坚持让我回省城:"你有你的工作,不用管我。我这把年纪,自己能照顾自己。"
就这样,我和父亲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只是现在,我们通电话的频率增加了。每周日,我必定会打个电话问候。
渐渐地,我发现父亲的语气开始有了变化。他开始谈起厂里的老同事聚会,谈起城里新开的公园,甚至谈起了自己学会了使用微信和抖音。
"爸,您这是开窍了?"我半开玩笑地问。
电话那头,父亲罕见地笑了:"老头子也得跟上时代啊。"
母亲走后第四十天,我接到了堂姐桂花的电话。
"丽娟,你知道吗?你爸这两天出去旅游了,和厂里一个女同事,姓林的。"桂花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街坊邻居都在议论..."
我心里一惊,但还是安慰她:"可能就是普通朋友吧,爸退休了,出去走走也正常。"
谁知第二天,就收到了桂花转发的那段视频。
雨天的省城格外湿冷。我请了假,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票回县城。列车缓缓驶过熟悉的田野和工厂,窗外的雨幕渐渐变大。
我心里翻腾着各种情绪——愤怒、悲伤、不解,还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酸楚。
母亲刚走四十二天,父亲就迫不及待地"续弦",这让我情何以堪?街坊邻居会怎么看我们家?会不会说父亲对不起母亲?
火车到站时,雨下得更大了。我没打伞,任凭雨水打湿全身,径直朝家走去。
推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父亲正在整理母亲的衣物,见我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丽娟?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我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水,冲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领:"你怎么能这样?妈才走四十二天啊!你就...就跟别的女人..."
话没说完,我已经泣不成声。
父亲没有挣扎,只是轻轻拉开我的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毛巾:"先把身上擦干,别着凉了。"
我接过毛巾,却没有动作,只是盯着他:"视频我看到了,爸,您怎么能这样对妈?"
父亲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旧皮夹子。那是他工作多年的公文包,我小时候曾偷偷翻过。
他从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但保存得很完好。
"这是你妈留给我的。"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最后那段日子,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让我写下她的话......"
我接过信,是母亲熟悉的字迹,虽然已经有些歪歪扭扭:
"长海,我知道你和秀珍的事。那年你们去沈阳开会,我在你工作包里看到了她给你的信。我没说,因为我知道你选择了家庭。这么多年,你没有辜负我和丽娟,我心里明白。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希望你不要辜负自己的心意。人这辈子能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别留遗憾。秀兰留。"
"这是你妈临走前让我写进她日记本的话。"父亲的眼里含着泪,声音低沉,"她临走前还特意说,等她走了四十九天后,我可以去找秀珍。"
我的手不住颤抖:"这...这是什么意思?林...林秀珍是谁?"
父亲在沙发上坐下,看上去格外疲惫:"秀珍是厂里的技术员,比我大两岁,早年丧偶。我和她认识四十多年了,你小时候也见过。那次我们一起去沈阳开技术交流会,她...她向我表白了。"
"然后呢?"我追问道。
"然后我拒绝了。"父亲平静地说,"我告诉她我已经结婚,有了你。"
"可是..."
"我和秀珍,四十年来,不过是几封信的交流,从没越过半步。"父亲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我尊重你妈,她是我一生的责任。但秀珍是我心里放不下的牵挂。"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父亲起身,从书架上取下母亲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你自己看吧。"
母亲的字迹工整:"丽娟可能会怪你,但我知道我们的女儿终会理解。生命太短暂,别让遗憾延续。"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进屋内。父亲的手机响起,是那个林秀珍打来的。
父亲看着我,眼神中有询问。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许可。
"接吧。"我轻声说。
父亲简短地应答了几句,挂断电话后解释道:"她担心我。"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场景: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父亲刚出差回来,带回一盒点心,说是沈阳特产。母亲尝了一口,笑着说:"林师傅推荐的?她的口味一向不错。"
"你认识林...林阿姨?"我试探着问。
父亲点点头:"你五六岁的时候,她还来家里玩过几次。后来,你妈可能发现了什么,她就不再来了。"
"妈知道你们的事,却从不阻拦?"
"你妈是个明白人。"父亲的眼里闪烁着泪光,"她知道我心里有秀珍,但也知道我不会辜负这个家。"
晚饭时,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困扰我的问题:"爸,你们...你和林阿姨真的四十年都没有..."
"没有。"父亲的声音坚定,"在你妈在世的时候,我和秀珍只是普通同事。偶尔通个信,也只是谈谈工作和生活。"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那天去烟台,是你妈生前一直想去却没机会去的地方。秀珍提议带我去散散心,我就答应了。没想到会被人拍下来,还传到了你那里。"
我低下头,感到一丝愧疚:"对不起,爸,我不该误会您。"
"傻孩子。"父亲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这个动作他已经很多年没做过了,"换了是我,可能也会想歪。"
夜深了,我躺在自己曾经的卧室里,辗转难眠。
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她总是默默支持父亲的工作,从不抱怨他长期不在家;她会在父亲回家的日子里精心准备一桌好菜;她甚至会在父亲出差前仔细检查他的行李,确保一切齐全...
这哪是不在乎,分明是最深沉的爱啊。
想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她知道父亲心里有别人,却选择了理解和成全;她明白生命短暂,不想留下遗憾;她甚至在离世前为父亲铺好了路...
这样的大度与智慧,让我感到无比敬佩。
第二天早晨,父亲早早起床做了丰盛的早餐。看着桌上的小菜豆浆,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爸,您学会做饭了?"我惊讶地问。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你妈走后,我才发现自己连煮饭都不会。这些日子,是秀珍教我的。"
我突然想起一个细节:"那天视频里,您说林阿姨是您的'老伴'?"
父亲放下筷子:"是秀珍自己说的。她说,这个年纪了,不图别的,就想有个伴儿。"
他顿了顿,眼神中带着询问:"丽娟,你...能接受吗?"
我深吸一口气:"爸,我尊重您的选择。只是...您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父亲点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当然,慢慢来。"
那天下午,我去了母亲的墓前。初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墓碑上,照亮了母亲的笑脸。
"妈,我来看您了。"我轻声说,"我刚知道您和爸爸的事,还有林阿姨..."
风轻轻吹过,拂动墓前的花朵。
"您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这么多年,默默守护着这个家,还成全了爸爸和林阿姨。"我哽咽着说,"我一开始很难接受,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您的选择,也是您对爸的爱。"
回程的火车上,"爸,周日我回来吃饭,您可以把林阿姨也叫上。我想正式认识她。"
父亲很快回复:"好,她会很高兴的。"
窗外,春天的田野一片新绿。我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人这辈子,要学会放手,也要学会接纳。"
是啊,生命如此短暂,何必执着于过往不放。母亲选择放手,让爱有了新的可能;父亲选择坦诚,尊重了所有人的感受;而我,也该学会理解与接纳。
这大概就是生命的交接方式——一代人的深情与克制,另一代人的理解与放手。如同春去秋来,自有其中的道理。
人世间的情感,原来如此复杂又如此简单。在爱与被爱中,我们各自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却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或许,这就是母亲想要教给我的最后一课。
来源:桃花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