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顺五年,谈家继三个儿子之后终于添了个女婴,取名宝儿。这女孩生来便与众不同,当其他闺秀学习针线女红时,她却总爱往祖母茹氏的草药园子里钻。
天顺五年,谈家继三个儿子之后终于添了个女婴,取名宝儿。这女孩生来便与众不同,当其他闺秀学习针线女红时,她却总爱往祖母茹氏的草药园子里钻。
"祖母,这株是什么?"十岁的宝儿蹲在园中,指着地上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
茹氏放下手中的药锄,慈爱地看着孙女:"这是益母草,专治妇人产后诸症。"她摘下几片叶子放在宝儿手心,"揉碎了闻闻。"
宝儿依言揉搓叶片,一股清冽的药香钻入鼻腔。"真好闻!祖母,我想学认药。"
茹氏眼中闪过欣慰的光芒。她本是名医之女,嫁入谈家后虽相夫教子,却从未放弃医术。如今见孙女有此慧根,心中欢喜。
"好,从今日起,祖母教你。"
自此,宝儿开始了她的学医之路。每日天未亮,她便起身随祖母辨认草药;午后,祖母教她诊脉之法;夜晚,她挑灯研读《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谈家书房里的医书被她翻得卷了边角,笔记记了厚厚几大本。
"宝儿,诊脉要静心。"茹氏将一位女病人的手腕放在脉枕上,示意宝儿上前,"你来试试。"
宝儿深吸一口气,三指轻轻搭在妇人腕上。片刻后,她抬头道:"脉象弦细,应是肝郁气滞。"
茹氏满意地点头:"不错。再问症状。"
妇人惊讶地看着这个未及笄的少女,犹豫道:"我...月事不调,胸胁胀痛..."
宝儿不慌不忙:"可是常觉口苦,夜不能寐?"
妇人连连点头:"正是!小姐如何知晓?"
茹氏笑道:"我这孙女天赋异禀。来,我开个方子——柴胡、当归、白芍..."她一边说,宝儿一边在纸上记下,字迹娟秀工整。
转眼间,宝儿已到及笄之年。这日清晨,她发现祖母没有如常起身。推开房门,只见茹氏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祖母!"
茹氏虚弱地睁开眼:"宝儿啊...祖母怕是时候不多了。"
宝儿泪水夺眶而出:"不会的!我这就给您开方..."
茹氏握住她的手:"傻孩子,医者不自医。我的时辰到了,但有一事相托。"她指向床头的檀木箱子,"那里有我毕生所学,你要继承下去。"
宝儿跪在床前,泣不成声。
"记住..."茹氏气息微弱,"女子亦可为良医。那些闺阁中的女子,因礼教束缚不敢求医问药,你要...帮助她们..."
话音未落,茹氏的手垂了下来。
"祖母——!"
守孝期满后,谈家为宝儿定下了与杨家公子杨濂的婚事。出嫁那日,宝儿将祖母的医书小心包裹,藏在了嫁妆最底层。
婚后不久,宝儿便患上了气血失调之症。她悄悄为自己诊脉开方,却被丈夫发现。
"你这是做什么?"杨濂皱眉看着桌上的药方。
宝儿轻声道:"妾身不适,自拟一方调理。"
杨濂是读书人,虽知岳家世代行医,却不喜妻子摆弄这些:"女子当以持家为重,这些事交给大夫便是。"
宝儿低头不语,却未停止研习医术。每当杨濂不在,她便取出医书研读;邻里女眷有恙,她也暗中诊治。渐渐地,"杨家媳妇会看病"的消息在女眷间悄悄传开。
一日,杨濂发现妻子又在翻阅医书,勃然大怒:"成何体统!你已为人妇,整日钻研这些,岂不惹人笑话?"说着,竟将医书夺过锁进了箱中。
宝儿跪地恳求:"夫君,这是祖母遗物,更是救人之术。求您..."
"住口!"杨濂拂袖而去,"女子无才便是德!"
宝儿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泪水滴落在青石地上。她想起祖母临终嘱托,心如刀绞。
几日后,杨母突发急症,高热不退,谵语连连。杨家请遍了城中名医,药石罔效。杨濂守在母亲榻前,眼见母亲气息渐弱,束手无策。
"让我试试吧。"宝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杨濂抬头,眼中满是血丝:"你..."
"婆母症状与祖母医案中记载的一例相似。"宝儿平静地说,"若再延误,恐有不测。"
杨濂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宝儿疾步上前,为杨母诊脉。她眉头紧锁,片刻后道:"是热入营血,需急下之。"转向丈夫,"快取我的银针来!还有,按这个方子速去抓药。"
杨濂犹豫片刻,终于跑出去取来了被锁起的医箱。
宝儿手法娴熟地为杨母施针,又亲自煎药,一勺勺喂入。整整三日,她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榻前。
第四日清晨,杨母的热度退了,神志也逐渐清醒。她虚弱地睁开眼,看见憔悴的媳妇,轻声道:"好孩子...是你救了我..."
杨濂站在一旁,羞愧难当。待母亲睡去,他向宝儿深深一揖:"娘子医术高明,是我迂腐..."
宝儿扶起丈夫:"夫君不必如此。妾身只愿能救死扶伤,不负祖母所托。"
杨濂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我不再阻拦。只是..."他犹豫道,"女子行医,恐遭非议。"
宝儿微微一笑:"祖母曾说,女子最知女子苦。那些闺阁中的姐妹,因男女之防不敢就医,小病拖成大病...若能帮到她们,流言何惧?"
杨母康复后,亲自支持媳妇行医。渐渐地,杨家设了一间小小的诊室,专为女眷看病。起初只有邻里前来,后来城中官宦家的夫人小姐也慕名而至。
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一位蒙着面纱的少妇在婢女搀扶下悄悄来到杨家。
"夫人哪里不适?"宝儿温和地问。
少妇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我...小产之后...一直..."话未说完,已泪如雨下。
宝儿了然,轻声道:"让我为你看看。"
诊视过后,宝儿开了药方,又细细嘱咐调养之法。少妇感激不尽:"听闻谈大夫医术高明,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她犹豫道,"我家官人不喜女子行医,今日是偷偷前来..."
宝儿握住她的手:"无妨。若有不适,随时可来。"她取出一块绣着草药图案的帕子,"若不便出门,让人持此物来,我可出诊。"
少妇含泪道谢离去。
杨濂从屏风后走出,叹道:"娘子仁心仁术,是我当初见识短浅。"
宝儿望着窗外绵绵春雨,轻声道:"祖母说得对,女子亦可为良医。能帮到她们,我便心满意足了。"
雨幕中,又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向杨家走来...
春雨连绵数日,杨家后院的药草愈发青翠。宝儿蹲在药圃中,手指轻抚过一株新发的当归,叶尖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她抬头望了望天色,估摸着该去前院诊室了。
"娘子。"杨濂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早膳已备好。"
宝儿起身拍了拍裙上沾的泥土,朝丈夫走去。杨濂递过一块干净帕子,宝儿接过擦了擦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屋。
桌上摆着清粥小菜,还有宝儿爱吃的桂花糕。杨濂为她盛了粥,又夹了一块糕放在她面前的小碟里。
"谢谢夫君。"宝儿轻声道。
这样的早晨已成常态——相敬如宾,却少了些什么。自从宝儿开始正式行医,杨濂虽不再阻拦,却也很少主动提及她的医术。每当宝儿说起今日诊治了哪位病人,杨濂只是点头,然后很快转移话题。
宝儿偷眼看向丈夫。杨濂正专注地用膳,眉宇间那道浅浅的纹路是他近来新添的。她知道,那是他内心挣扎的痕迹。
"今日礼部侍郎家的老夫人要来复诊。"宝儿试探着开口,"她心气痛的毛病已有好转。"
杨濂的筷子顿了顿:"嗯。张侍郎与我同在翰林院供职,你要谨慎些。"
"我明白。"宝儿低头喝粥,不再多言。
用完早膳,杨濂起身去翰林院。宝儿替他整理衣冠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颈侧。两人皆是一怔,迅速分开。成婚多年,他们却许久未有肌肤之亲了。
"我走了。"杨濂匆匆说道,背影有些仓皇。
宝儿望着丈夫远去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阵酸楚。她想起新婚时,杨濂常夸她聪慧,说她识文断字胜过许多男子。那时的他,眼里满是欣赏与爱意。
"夫人,张老夫人到了。"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宝儿的思绪。
张老夫人是由儿媳搀扶着进来的,脸色比上次好了许多。宝儿收敛心神,专心诊脉。
"老夫人气血通畅多了,再服七剂药便可痊愈。"宝儿写好药方,又嘱咐了些饮食禁忌。
张老夫人拉着宝儿的手道:"谈大夫真是神医。我那媳妇也有不适,可否请你也给看看?"
侍郎夫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面容姣好却透着憔悴。诊脉后,宝儿眉头微蹙:"夫人可是产后失调?"
侍郎夫人眼圈一红,低声道:"半年前小产,至今月事不调...夜里盗汗,白日头晕..."
宝儿了然,轻声道:"此症需慢慢调理,我先开个方子。夫人切记莫要忧思过度,反伤肝脾。"
送走张家婆媳,宝儿刚松了口气,丫鬟又匆匆来报:"夫人,不好了!方才出去的侍郎夫人晕倒在门口了!"
宝儿快步出门,只见侍郎夫人面色惨白地倒在婢女怀中,身下一片鲜红。
"快抬进来!"宝儿指挥下人将病人安置在诊榻上,诊脉后面色骤变,"血崩之症!"
她迅速取出银针,刺入病人三阴交、血海等穴位,又命人速煎止血汤。忙乱中,她没注意到杨濂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脸色铁青。
直到病人情况稳定,宝儿才察觉丈夫的存在。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要开口,却见杨濂转身就走。
夜深人静,宝儿处理完最后一位病人,疲惫地回到卧房。杨濂正坐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头也不抬。
"夫君..."宝儿轻声唤道。
杨濂猛地合上书册:"你知道今日多危险吗?若侍郎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我都担待不起!"
宝儿一怔:"我救了她..."
"你差点害了整个杨家!"杨濂声音压抑着怒火,"女子行医本就招人非议,如今你还敢接手这等危症?"
宝儿胸口起伏:"难道见死不救?我是医者,救人天经地义!"
"你是我的妻子!"杨濂终于爆发,"你可曾想过,若出事,我的前程、杨家的声誉..."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宝儿脸色煞白:"原来...你始终在意的是这些。"她声音颤抖,"我以为你已接受了我行医..."
"我是被迫接受!"杨濂痛苦地说,"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你惹上麻烦。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同僚会如何看我?一个让妻子抛头露面的丈夫?"
雨水拍打着窗棂,宝儿的泪水无声滑落。她默默走向衣柜,取出一个包袱。
"你要做什么?"杨濂惊问。
"既然我的存在让你如此难堪,我暂时回娘家住几日。"宝儿平静得可怕。
杨濂抓住她的手腕:"外面暴雨,明日再说!"
宝儿挣脱开来:"不必了。"
她冒雨离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杨濂站在门口,任凭雨水打湿衣袍,却迟迟没有追出去。
三日后,杨家小厮慌慌张张跑到翰林院:"老爷,不好了!夫人病倒了!"
杨濂手中的笔掉在地上:"什么?"
"夫人那日淋雨后又连日诊治病人,今早突然高热不退...谈家派人来说,情况危急..."
杨濂脑中轰然作响,顾不得同僚惊讶的目光,狂奔出翰林院。
谈家内室,宝儿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呼吸急促。谈父正在为她施针,见杨濂进来,沉声道:"染了风寒,加上劳累过度..."
杨濂跪在床前,握住妻子滚烫的手:"宝儿..."
谈父叹息:"我已尽力,剩下的...看她自己了。"
夜深人静,杨濂独自守在妻子床前。宝儿的高热持续不退,偶尔呓语几句医方术语。杨濂用湿布不断为她擦拭额头和手臂,心中悔恨交加。
"我不该那样对你..."他哽咽道,"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天蒙蒙亮时,杨濂在宝儿的随身包袱里找干净衣物,无意中发现一本小册子。翻开一看,竟是宝儿的笔记。
"天顺二十三年春,嫁入杨家。夫君温文尔雅,待我极好..."
杨濂一页页翻看,里面记录着宝儿婚后的点点滴滴,有她行医的心得,更多的是对家庭生活的珍视。
"...今日夫君夸我做的莲子羹好吃,明日要多做些..."
"...濂郎夜读至深更,我悄悄为他披衣,他握了我的手,心中欢喜..."
最后一页写着:"张夫人病情危重,我必须救她。即便濂郎怪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但愿他能明白,我行医济世与做他的好妻子,从不相悖..."
杨濂的泪水打湿了纸页。他回到床前,将妻子的手贴在脸颊:"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或许是诚心感动上苍,第三日清晨,宝儿的高热终于退了。她虚弱地睁开眼,看见憔悴不堪的丈夫守在床边。
"濂...郎..."她气若游丝。
杨濂喜极而泣:"你醒了!别说话,先喝药。"
他小心扶起宝儿,一勺勺喂她喝药。药苦,宝儿却觉得甜到了心里。
待宝儿精神稍好,杨濂从怀中取出那本笔记:"我看了这个..."
宝儿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你..."
"对不起。"杨濂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太在乎外人的眼光,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救死扶伤是善举,我该以你为荣。"
宝儿眼中含泪:"我也不该任性离家..."
"不,是我逼走了你。"杨濂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这是东街一处宅院的钥匙,我把它改成了医馆。等你病好了,就在那里行医,不必再在家中委屈。"
宝儿不敢相信:"真的?"
杨濂点头,眼中满是柔情:"真的。我还要帮你整理祖母的医案,刊印成书,让更多女子受益。"
宝儿的泪水夺眶而出。杨濂轻轻为她拭泪,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夫君..."宝儿突然想起什么,"那位侍郎夫人..."
"早已痊愈。"杨濂笑道,"张侍郎亲自来道谢,说要多荐病人给你呢。"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上,照得两人交握的手格外温暖。宝儿知道,这场病不仅治愈了她的身体,更治愈了他们的婚姻。
窗外,一株新栽的当归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生机盎然。
初夏的清晨,宝儿正在新开的医馆为一位年轻媳妇诊脉。这处位于东街的宅院经杨濂精心改造,前厅为诊室,后院则是药圃和制药间,比在家中行医宽敞了许多。
"气血两虚,需慢慢调理。"宝儿写着药方,忽听门外一阵骚动。
几个身着官服的差役站在医馆门口,为首的拱手道:"可是谈大夫?我家大人有请。"
宝儿认得那是礼部的人,心中疑惑:"不知是哪位大人?"
差役压低声音:"张侍郎派我等来,说有要事相商。"
张府书房内,张侍郎神色凝重地递过一封信:"谈大夫,这是宫中密信,皇后娘娘亲笔。"
宝儿手一抖,险些将信掉落。拆开一看,娟秀的字迹写着:"闻卿医术精湛,今有要疾需卿诊治,望速入宫。"
"这..."宝儿心跳如鼓,"民妇何德何能..."
张侍郎叹息:"实不相瞒,是吴贵妃得了怪病,太医院束手无策。贵妃乃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若有不测..."他欲言又止,"娘娘听闻你治愈了小女的顽疾,故想一试。"
宝儿回到家中,杨濂刚从翰林院回来,正在书房整理书籍。见她神色异常,忙问:"娘子,发生何事?"
宝儿将信递给丈夫。杨濂看后脸色大变:"不可!宫中是非之地,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但皇后亲召..."
"太医院名医云集都治不好的病,你一个民间医女如何能治?"杨濂急得在房中踱步,"治好了未必有功,治不好必定获罪!"
宝儿轻抚信纸:"可那是一条人命..."
"宫中每天都有冤魂!"杨濂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可知先帝时期,有多少太医因治不好病被问斩?"
宝儿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夫君,我明白你的担忧。但医者仁心,见死不救非我所愿。更何况..."她轻声道,"这是证明女子亦可为良医的机会。"
杨濂望着妻子坚毅的神情,知道难以说服。他颓然坐下:"若你执意要去...至少让我陪你同往。"
三日后,宝儿在杨濂陪同下,由太监引领着穿过重重宫门。红墙黄瓦的宫殿巍峨壮丽,却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坤宁宫内,皇后端坐在珠帘之后,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谈大夫,吴贵妃的病就托付给你了。太医院会全力配合。"
一旁的太医院院使许大人年约五旬,目光阴鸷地扫过宝儿,冷哼一声:"娘娘,此等民间妇人,岂能..."
"许卿,"皇后打断他,"圣上已准此事。"
宝儿被带到吴贵妃的寝宫。帐幔低垂中,一位绝色女子虚弱地躺着,面色苍白如纸,手腕上却有着诡异的红疹。
"娘娘,民妇谈宝儿,特来为您诊治。"宝儿轻声道。
吴贵妃微微睁眼,声音细若游丝:"又...又一个送死的..."
诊脉后,宝儿眉头紧锁。脉象紊乱,似毒非毒,似病非病。她仔细检查贵妃身上的红疹,又询问了发病经过和饮食起居。
回到临时安排的偏殿,宝儿刚想与杨濂商议,许院使便带着几名太医闯了进来。
"谈氏,"许院使居高临下地说,"贵妃病情复杂,不是你这种乡野村妇能理解的。从今日起,所有药方需经太医院审核方可使用。"
杨濂上前一步:"许大人,皇后娘娘明明说..."
"杨编修,"许院使冷笑,"后宫之事,外臣还是少插手为妙。"
待他们离去,杨濂握紧拳头:"这分明是刁难!宝儿,我们回去吧,趁还未酿成大祸..."
宝儿却盯着方才记录的脉案出神:"奇怪...贵妃症状与祖母医案中记载的一例'红颜殇'极为相似..."
"什么意思?"
"像是...中毒。"宝儿压低声音,"但非寻常毒物,而是几种食材相克所致。"
杨濂脸色煞白:"宫闱秘事...这水太深了!"
宝儿沉思片刻,突然起身:"我要再去检查贵妃的饮食。"
经过仔细排查,宝儿在贵妃专用的玫瑰露中发现了端倪。这玫瑰露由特供玫瑰与雪蛤熬制,本是养颜圣品,但若与贵妃每日必服的珍珠粉同食,便会形成慢性毒素。
"必须停用其中一样。"宝儿对侍奉贵妃的宫女说。
宫女却面露难色:"珍珠粉是许大人亲自配制的,说是专治贵妃的体虚..."
宝儿恍然——这不是意外,而是精心设计的毒局!她连夜修改药方,加入解毒的绿豆甘草,却又被太医院以"性寒伤胎"为由驳回。
"贵妃根本没有身孕,何来伤胎一说?"宝儿质问。
许院使脸色微变:"你...你胡说什么!"
争执间,突然有太监慌张来报:"不好了!贵妃吐血昏迷了!"
宝儿奔至寝宫,只见贵妃面如金纸,嘴角挂着血丝,脉搏微弱欲绝。情况危急,她顾不得禁令,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
"你要做什么?"许院使厉声喝止。
"救人!"宝儿毫不退让,"若贵妃有闪失,我一人承担!"
她运用祖母秘传的"金针渡穴"之法,在贵妃十二经络要穴施针。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手臂因专注而微微颤抖。
一个时辰后,贵妃的脉搏终于趋于平稳。宝儿刚松了口气,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当宝儿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宫女房中,全身滚烫。一旁的小宫女哭着说:"谈大夫,您染上时疫了...许大人说要把您送出宫去..."
宝儿心中一片冰凉——若此时离开,贵妃必死无疑。她想坐起来,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宝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杨濂竟不顾禁令闯了进来,双眼通红,显然多时未眠。
"夫君...你怎么..."
"别说话。"杨濂扶起她,喂她喝下一碗药,"我求了张侍郎,特许我来照顾你。"
宝儿惊讶地发现,这药正是她平日开给时疫患者的方子。
杨濂苦笑:"跟你学了这么久,总该记得几个方子。"
原来,杨濂这几日一直守在宫门外,听闻宝儿染病,不惜动用所有关系入宫。他按照记忆中宝儿的医术,为她煎药降温,彻夜不眠地守在榻前。
"贵妃...如何了?"宝儿虚弱地问。
"你的针法见效了,她已转危为安。"杨濂握着她的手,"皇后查明真相,许院使已被下狱——他受人指使,意图毒害贵妃嫁祸皇后..."
宝儿心中一凛,果然卷入了一场宫廷阴谋。
"我们回家吧。"杨濂声音哽咽,"这几日...我总算明白了什么是度日如年。什么功名利禄,都比不上你平安重要。"
宝儿望着丈夫憔悴的面容,心中既酸楚又甜蜜。她曾以为杨濂永远无法理解她对医术的执着,却没想到他早已将她的医术铭记于心,在这危急时刻救了她。
"再等我三日,"宝儿轻声道,"待贵妃脱离危险,我们便回家。"
杨濂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但以后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
三日后,吴贵妃已能坐起饮食。皇后亲自来谢,赐下金银珠宝,宝儿却只求皇后准许将祖母医术整理成书,惠及更多女子。
离宫那日,阳光明媚。杨濂小心翼翼地将宝儿扶上马车,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马车缓缓驶出宫门,宝儿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轻声道:"夫君,我有些后怕..."
杨濂搂住她的肩膀:"都过去了。"
"若不是你..."
"嘘。"杨濂用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唇,"夫妻本是一体,何分彼此?"
宝儿靠在丈夫肩头,忽然觉得,这平凡的幸福,比宫中任何珍宝都值得珍惜。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市,向着家的方向前行。车帘随风轻扬,偶尔露出两人相依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诊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宝儿为最后一位病人诊完脉,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近来她总觉疲倦,今晨把脉时,竟在自己腕上摸到一道滑脉。
"难道是..."她心跳加速,又仔细诊了一次。没错,那如珠走盘的脉象,分明是喜脉。
宝儿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成婚多年,终于有了与濂郎的骨肉。她正要起身去告诉丈夫,忽然察觉到脉象中一丝细微的滞涩——胎气有些不稳。
医者的警觉让她冷静下来。她重新坐下,提笔写下自己的症状:经停两月,偶有眩晕,食欲不振,脉滑而微弦...
"气血略虚,胎元不固。"她轻声自语,随即开出一个安胎的方子:黄芪、白术、桑寄生、续断...
"夫人,老爷回来了。"丫鬟在门外通报。
宝儿迅速将药方折好藏入袖中。她还没想好如何告诉杨濂这个消息,更不愿他担心胎象不稳的事。
晚餐时,杨濂发现妻子吃得很少。"不舒服吗?"他关切地问,伸手想抱抱她。
宝儿下意识地缩回手:"只是有些累,歇息就好。"
杨濂眉头微蹙。作为丈夫,他熟悉妻子每个小动作。
夜深人静,宝儿确认丈夫熟睡后,悄悄起身去了药房。她轻手轻脚地生火煎药,没注意到一片衣角闪过门外。
药煎好了,宝儿刚喝下一口,突然听见身后一声轻响。她猛地回头,只见杨濂站在门口,月光下的脸色苍白如纸。
"濂郎,我..."
"你在喝什么?"杨濂声音发颤,大步上前夺过药碗。他闻了闻,脸色更加难看,"安胎药?你...有孕了?"
宝儿知道瞒不住了,轻轻点头。
杨濂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狂喜,又迅速化为担忧:"为何瞒我?这药...胎象不稳?"
宝儿拉着丈夫的手按在自己腕上:"你摸摸看。"
杨濂虽不如妻子精通医术,但多年耳濡目染,也能辨出滑脉中的异常。"这是..."
"无大碍的。"宝儿柔声道,"只是需要调理。我本想等胎稳了再告诉你。"
杨濂将妻子紧紧搂入怀中,声音哽咽:"傻娘子,我是你夫君啊...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这一夜,夫妻二人秉烛长谈。宝儿详细解释了胎象情况和调理方案,杨濂认真听着,不时提问。最后,他执意要搬到药房隔壁的小榻上睡,说是方便夜里照顾。
自此,杨家上下都知道了喜讯。杨濂变得异常紧张,每日从翰林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为妻子把脉。他还特意拜访了太医院的产科圣手请教,回来后认真记在小本子上。
"你看,"他兴奋地对宝儿说,"老先生说孕期宜多食山药、莲子,忌食山楂、螃蟹..."
宝儿笑着听丈夫絮叨,心中暖流涌动。那个曾经反对她行医的文人丈夫,如今竟为了她和孩子钻研起医理来。
随着月份增长,宝儿的孕吐越发严重。杨濂便亲自下厨,按照医书上说的,做了清淡的粥羹。他手艺生疏,不是太稀就是太稠,但宝儿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今日觉得如何?"每天早晨,杨濂都会这样问,然后认真记录妻子的脉象和症状。
宝儿将祖母的医案和自己的体会结合起来,不断调整安胎方案。她还开始整理《谈氏妇科全书》,杨濂主动承担了誊写工作。
"等孩子长大了,"他边写边说,"就知道他娘亲有多了不起。"
深冬的一夜,宝儿突然从梦中惊醒,头痛欲裂,眼前金星乱冒。她勉强摸到自己的手腕,顿时心惊——脉弦硬如弓弦,这是子痫的先兆!
"濂...郎..."她虚弱地呼唤,却发现自己口齿不清。
杨濂闻声赶来,见状大惊。他迅速为妻子诊脉,脸色骤变:"肝阳上亢,风痰上扰!"
宝儿挣扎着想说话,却突然抽搐起来。杨濂急忙按照太医院老先生教的方法,让她侧卧,又在她的合谷、太冲等穴位用力按压。
"快请大夫!"他对闻声赶来的仆人大喊,随即想起什么,"不,先去我书房,取那个蓝布包着的笔记!"
仆人飞奔而去。宝儿的抽搐渐渐停止,却陷入昏迷。杨濂红着眼眶,按照妻子笔记中记载的急救方子,亲自煎了一剂平肝熄风的药。
"娘子,喝药..."他将药汁一点点喂入宝儿口中,却有大半顺着嘴角流下。
天刚蒙蒙亮,杨濂请来的太医院老先生到了。诊视后,老者叹息:"子痫重症,凶险非常。"
"求您救救她!"杨濂跪地恳求。
老先生查看过宝儿的笔记和杨濂的记录,点头道:"尊夫人医术高明,所开方药极为对症。眼下需加羚羊角粉镇惊,再以天麻、钩藤煎汤..."
三日过去,宝儿仍昏睡不醒。杨濂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前,按照医嘱按时喂药、按摩穴位。他的眼下布满青黑,胡茬凌乱,却不肯离开半步。
"宝儿..."第四天夜里,他握着妻子的手哽咽道,"你说过要教我们的孩子学医...你不能食言..."
恍惚中,宝儿觉得自己走在一条迷雾笼罩的小路上。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是祖母茹氏!
"祖母!"她欣喜地呼唤。
茹氏转身微笑:"宝儿,时候未到,你该回去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是医者,"祖母的声音渐渐远去,"当知'至虚之处,便是容邪之所'..."
宝儿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在床上,丈夫正伏在床边浅眠。她虚弱地动了动手指,杨濂立刻惊醒。
"宝儿!"他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
"水..."宝儿嘶哑地说。
杨濂小心翼翼地扶她喝水,然后急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还头疼吗?视物可清楚?"
宝儿逐一回答,又为自己诊了脉:"风邪渐平,但肝肾仍虚..."她忽然想起梦中祖母的话,恍然大悟,"是了,我平日体质强健,反疏忽了补养。至虚之处,便是容邪之所..."
在夫妻二人精心调理下,宝儿的病情逐渐好转。胎儿也奇迹般地保住了,杨濂每日贴在妻子腹侧倾听,笑着说孩子将来定是个活泼的。
春暖花开时,宝儿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她坚持每日在院中缓行,说是利于生产。杨濂则如临大敌,早早备好了产房、稳婆和各类药材。
"你别紧张,"宝儿安慰丈夫,"我接生过那么多孩子,对自己的情况有数。"
杨濂却摇头:"医者不自医,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清明这日清晨,宝儿的胎水破了。阵痛来得又急又猛,稳婆查看后却面露难色:"胎位有些不正..."
疼痛间隙,宝儿为自己诊脉,心沉了下去——气血运行不畅,产道开得极慢。这样下去,母子都有危险。
"取...我的金针来..."她咬牙道。
杨濂明白妻子要做什么,颤抖着递过针包。宝儿在双侧至阴穴各刺一针,又在合谷、三阴交等穴位施针。这是祖母秘传的转胎催产之法,她曾在难产的妇人身上用过,却从未对自己施针。
"濂郎...帮我捻针..."她疼得大汗淋漓。
杨濂强忍心痛,按照妻子指导的手法轻轻捻动金针。一个时辰后,稳婆惊喜地喊:"胎位正了!"
生产的过程依然艰难。宝儿用尽毕生所学调控呼吸、保存体力,杨濂不顾"产房不洁"的世俗观念,始终握着妻子的手。
"看到头了!"稳婆高呼。
在最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宝儿恍惚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
"是个小郎君!"稳婆将包裹好的婴儿抱过来。
宝儿虚弱地接过孩子,只见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五官皱在一起,正卖力地哭着,健康极了。她喜极而泣,抬头看向丈夫,发现杨濂也是泪流满面。
"娘子,辛苦了..."杨濂亲吻妻子的额头,又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我们的儿子..."
产后,宝儿严格按医理调理。她将这段特殊的自诊自疗经历详细记录下来,增补进《谈氏妇科全书》。杨濂则成了最尽责的"月老爷",每日监督妻子按时服药休息,不许她过早操劳。
孩子满月那天,杨家设宴庆祝。席间,杨濂抱着儿子宣布:"我与内子商议,决定开设女医学堂,教授女子医术。这所学堂将以小儿之名命名为'济世堂',愿他长大后继承父母之志,济世救人。"
宾客们掌声雷动。宝儿望着丈夫和儿子,心中满是感动。她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从祖母膝前学医的少女,到如今为人妻、为人母,还即将成为人师。这一生,何其有幸能悬壶济世,又何其有幸得此良人相伴。
宴席散后,宝儿抱着熟睡的儿子坐在院中赏月。杨濂为她披上外衣,轻声道:"累了吧?"
宝儿摇头,将头靠在丈夫肩上:"濂郎,你说我们的孩子长大后,会学医吗?"
杨濂笑道:"看他自己的选择。不过有这么厉害的娘亲,不学点医术岂不可惜?"
"那你要教他读书。"
"自然。我们一同教他——你教他把脉开方,我教他诗书礼仪。"
月光下,一家三口的影子交融在一起,温馨而圆满。药圃里的当归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幸福的光景欢喜。
来源:健康知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