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同班将近一年，她坐前排，我在最后面，接近机会不多，也没太注意她。这回面对面坐着，我才感觉到，她是很有风趣的女生。热情开朗，活泼大方，明澄的目光总是笑盈盈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说唱就唱，想跳就跳。

五月时校园中的紫丁香开花了，弥漫着淡淡的芳馨。杨树林里的小鸟飞来飞去，婉转悠扬地叫着。我俩分到一个教育实习小组，天天在一起。

同班将近一年，她坐前排，我在最后面，接近机会不多，也没太注意她。这回面对面坐着，我才感觉到，她是很有风趣的女生。热情开朗，活泼大方，明澄的目光总是笑盈盈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说唱就唱，想跳就跳。

她新做一条学生兰裤子，颜色新鲜时髦，可穿上不大顺眼，肥。她看我瞅着她的新衣，便问：“喂，你说我这条裤子什么毛病呢？穿着不可身。我凭直觉说：你个儿不高，但身材苗条纤细，应当穿瘦裤子。我只是随便说两句，她却在意了。午间就去裁缝店将裤子改了。第二天，她穿上高跟凉鞋，牛仔式学生兰裤，蛋青色短袖衫，小脸粉白，迎着明媚的春光，迈着轻捷的步伐，走进实习的学校时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当时，大跃进余热犹存，教学楼墙壁上“超英赶美”的标语口号，几经风雨，褪色不多。我们每月三十四斤粮，由于副食多是碳水化合物之类的菜汤，没有几滴油星，总也吃不饱似的。没有等到中午，我的肠胃就发出饥饿的信息。我收起还没写完的实习教案，掏出印有定量数目的校内就餐卷，清点一下，说：本人此月超前消费，今后只好节约闹革命了。我只是自言自语式宣泄一下，坐在对面埋头写教案的她，也放下笔，掏出一沓餐卷，撕下两联，丢到我面前，说：我每月都有结余，支援阁下。我羞愧得脸上发热，拒绝着。她微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斜睨着我：你这个人清高，有时不免吃亏；该吃就吃，该拿就拿，社会主义嘛！将来有一天，我要求助于你，你能视而不见么？她说得非常实在，我要不收就显得小气了。

没出几天，我叔叔邮来一件竖条形衫，挺鲜艳的。我穿着去实习学校，她看见时说，你个子高，瘦，不应穿竖条的上衣。谁给你买的？这么小，颜色多艳，是女孩子的。我想她说得对，便脱下来，递过去，你穿试试。她一点也没迟疑，转过身将体形衫换上，然后走两步，叫我看，怎么样？我挥舞下手，漂亮，你穿吧！她高兴地问，多少钱？我回答，同你送给鄙人的饭票等值。她抿嘴笑着，略微斜睨我的眼晴里闪着柔媚的亮光。中午，又送给我两联饭票。我说，你可别挨饿。她说，我用不了，多吃怕胖。减肥嘛，扭头瞥我一眼，柔情的。

不到一个月，实习告一段落，回校参加省内中学师资培训学习。我在中文科，她在史地班，相见时间不多了。巜现代汉语》老师兼班主任，上课磨磨唧唧的，不厌其烦。他写满黑板分析句子成份例句，让大家照抄。我瞅两眼，会了，放下笔。他挑理了，大步流星走到教室后面，看看我的书桌膛里面有一本莱蒙托夫《当代英雄》，阴沉着老脸，批评我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封资修货色。当天下午，走廊内就贴出十多张帮助我端正思想的大字报。我窝火，又憋气。我是有些孤傲，可也没触犯哪位同学利益啊，他们竟然顺从班主任，不择手段对待我。不可思议。无可奈何。人啊！

夏天傍晚，天色依然明亮。我从食堂出来，在操场上孤独漫无目的地走着，苦恼迷惘。她可能早已关注我了，迎着我走来。我问她看见那些大字报没有。她说那算啥呀，鲜花不常常被当作毒草嘛，你没认真听课，哪次考试不照样得高分；那些给你写大字报的学生，从内心也不一定认为你错误，只不过看着老师眼神，拍拍马屁，企图毕业分个好地方罢了。自私自利。

她这么一说，我的心情亮堂许多。暮色逐渐苍茫，她站在我对面，竖条体形衫凸出耸起的胸脯，牛仔裤显得双腿笔直颀长，通体巧小玲珑的。她仰着脸，望着我，说：你，聪明，但有时也很脆弱，我真担心你承不住打击……

我苦笑一下：没事，如你说的这算什么，我对未来已经没有梦想。刘绍棠、王蒙不都被打成右派劳改着嘛！我只想快些离开这鬼地方，多少能挣俩钱，填饱肚子，别无所求。

她温存地说：你怎么总怕吃不饱……

我笑呵呵地：民以食为天嘛！

月亮升起来了。操场上静悄悄的，周边的白杨树像剪影一样默默站在着，投下一片影子。围墙外有一只巨大的狗，汪汪叫几声，又不叫了。数学楼灯光通明。我俩沿着杨树林来回走着，谈着春天，童年、故乡，还有各自的亲人.……

七月中旬，毕业分配。她突然跑来找我，有保送师大的名额，班主任问她去不去。她说，听我的。我想一下，说：这是一次机遇，关系到你的前途，甚至一生命运，还是自己做主吧。她说，我的命运已经同你联系在一起，舍不得离开你，争取分配到一块去。我说，那指定不会有好地方，你可别后悔。她愉快地笑着：无怨无悔，只要我俩在一起，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好地方，世外桃源。她跟我高高兴兴地去了双辽五中，一所刚刚创建的农村中高。直到今天，白头皆老，从来没有瞒怨过我。

来源：大白白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