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台灯在书桌上洇开一圈暖黄，像块融化的蜂蜜。小宇的作文本摊在光里，纸页被我翻得簌簌响——他刚说要上厕所，我瞥见本子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题目是《我最熟悉的人》。

台灯在书桌上洇开一圈暖黄，像块融化的蜂蜜。小宇的作文本摊在光里，纸页被我翻得簌簌响——他刚说要上厕所，我瞥见本子上歪歪扭扭的铅笔字，题目是《我最熟悉的人》。

墨迹还带着铅笔的清苦味儿，第一行就让我喉咙发紧："我妈妈有个宝贝，不是我的变形金刚，也不是她的珍珠项链。是她的手机。手机里有个工作群，永远在最上面。"

往下看，字越写越慢，像被什么压着笔尖："上次我发烧39度，妈妈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手机一直在震。她摸出手机点啊点，我靠在她肩上，闻见她香水味里混着手机壳的塑料味儿。护士说要签字，她找笔的时候，手机又亮了——工作群的消息跳出来，红色感叹号比我的体温表还刺眼。"

厨房的水龙头突然"咔嗒"一声，我猛地抬头。厕所里传来小宇跑调的《孤勇者》，像只撞在玻璃上的麻雀。他才九岁，发梢还翘着起床时的小卷儿，最近总拽我袖子："妈妈你能不能别总看手机？"我总敷衍"就回个消息"，原来那些"就回个消息"，全被他一笔一画写进了作文本。

裤兜里的手机震起来，我摸出来。工作群"星耀项目组"的对话框顶着红色99+，稳稳在微信置顶第一位。屏幕蓝光刺得我眼睛发酸——上回小宇生日，我加班到十点，推开家门时，他举着插了一根蜡烛的蛋糕站在玄关，说："妈妈，蜡烛要吹三次才灵哦。"我盯着手机回客户方案，随便吹了口气，奶油沾在手机壳上，现在还留着块白渍。

"妈妈，我作文写得好不好？"小宇擦着手从厕所出来，发梢滴着水，校服领口歪到耳朵根，像只刚被揉乱毛的小猫。我慌忙把作文本扣过去，他却扑过来扒拉："别藏嘛，老师说要家长写评语的！"

他的手指戳在"工作群永远在最上面"那行字上，指甲盖还留着昨天玩彩泥的蓝色印子。我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他先低下了头："其实工作群也没那么重要......上周三你说陪我拼乐高，结果手机响了三次。第一次是王阿姨，第二次是李叔叔，第三次......第三次是工作群。我数过，你回消息用了八分钟，宇宙飞船的推进器到现在都没装上。"

我想起那天傍晚，夕阳把客厅染成橘红色。小宇把乐高零件倒得满桌都是，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太阳："妈妈快看！这个是驾驶舱！"可我的手机不断震动，客户临时要改方案，我边敲屏幕边说："宝贝自己拼，妈妈就五分钟。"五分钟变成十分钟，再抬头时，他蜷在沙发角玩手指，乐高散了一地，像被风吹乱的星星。

"妈妈，你知道我为什么写工作群吗？"小宇突然拽我袖子，从书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便利贴。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微信界面，置顶群的头像被他用蜡笔涂了道闪电："我偷看过你手机，同学说妈妈的置顶都是最重要的人。我想闪电是不是像超人？可超人为什么不陪我呢？"

便利贴边角被他揉得起了毛，我捏着那片纸，想起上周五凌晨两点。我抱着手机在客厅改方案，小宇迷迷糊糊爬起来，抱着小熊站在我脚边："妈妈，你和闪电超人聊天呢？"我摸着他的头说"快睡"，他却蹭着我胳膊说："那超人能不能明天陪我去公园？"

"小宇，"我蹲下来和他平视，喉咙发涩，"妈妈的工作群不是超人，是......是很多叔叔阿姨一起做的项目。但妈妈错了，妈妈应该......"

"我知道妈妈要赚钱养我。"他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封皮画着彩虹，"可是上次开家长会，朵朵的妈妈全程没看手机，她给朵朵编了麻花辫。朵朵说，她妈妈的微信置顶是'朵朵的成长日记'。我也有成长日记，可是妈妈没看过。"

我翻开本子，第一页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7月12日，妈妈给我买了新铅笔盒，我亲了她脸，她笑的时候有小细纹。"第二页："8月3日，妈妈加班，我给她留了半块月饼，早上起来月饼被吃掉了，妈妈在便签上写'宝贝的月饼最甜'。"第三页："9月5日，妈妈辅导我写作业，她手机亮了七次，我数的......"

眼泪"啪嗒"砸在"七次"上，晕开两个模糊的字。小宇慌了，踮着脚给我擦眼泪："妈妈别难过，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我知道，"我把他搂进怀里，闻见他头发上的青苹果味洗发水，"妈妈现在就改微信置顶。"我解锁手机，长按"星耀项目组"取消置顶。新的置顶位置空出来时，小宇突然说："别用我的名字，就用......就用'小宇的宇宙飞船'吧，等我们拼好，再改回来。"

他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我点下"小宇的宇宙飞船"，对话框跳出来，只有空白的输入框。小宇凑过来看，突然拽我袖子："妈妈，我们现在就拼宇宙飞船好不好？推进器我找到了，在沙发缝里！"

客厅的落地灯亮起来，我们趴在地毯上拼乐高。小宇的手指比我灵活，边拼边絮叨："这个是驾驶舱，这里要装太阳能板，对了妈妈，你知道吗？宇宙里没有微信消息，所以宇航员的手机应该很安静......"

他的声音像小鸽子扑棱翅膀，我盯着茶几上的手机——它安静地躺着，屏幕黑着，像块被暂时遗忘的石头。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乐高的银色零件上，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宇的作文得了"优"，老师在评语里写："孩子的眼睛是最亮的镜子，照见爱，也照见疏忽。"我把作文本和成长日记收进了抽屉最里层，那里还躺着小宇一岁时的胎毛，三岁时画的"妈妈"（圆脑袋长头发，手比身子还大），还有那张沾着奶油的手机壳。

现在我的微信置顶还是"小宇的宇宙飞船"，偶尔工作群消息涌进来，我会先看看小宇在做什么——他可能在写作业，可能在逗楼下的流浪猫，可能举着新拼好的乐高冲我笑。有时候客户催得急，我也会犹豫，但小宇说："妈妈，宇宙飞船可以等，重要的人不能等。"

来源：卖报纸的小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