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回鸾》作者:海青拿天鹅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5-22 12:14 2

摘要:上辈子,孙微为了摆脱困境和反击族人的羞辱,立志高嫁,通过种种手段嫁给了豫章王司马隽。乱世来临,直到城破被杀之前,孙微才知道司马隽对自己并非无情无义。

《蓦回鸾》

作者:海青拿天鹅

简介:

上辈子,孙微为了摆脱困境和反击族人的羞辱,立志高嫁,通过种种手段嫁给了豫章王司马隽。乱世来临,直到城破被杀之前,孙微才知道司马隽对自己并非无情无义。

这辈子,豫章王司马隽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他父亲继妃的女子,能掐会算,通天晓地,还要给他安排婚事。

天下豪杰趋之若鹜,连太子也说东宫还缺个太子妃。

司马隽冷笑:继妃生是我豫章王府的人,死是我豫章王府的死人,谁敢?

精彩节选:

痛,撕心裂肺的痛。

不是在身上,却是从心中翻涌而来。

孙微怔怔地坐着,怀里抱着的是司马隽已经冷却的尸首。

他的血将她身上的衣裳浸透了,干涸之后粘在一起,仿佛再也不能分开。

下方,宫城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喧嚣和杀戮不绝于耳。

孙微的背后,是一面女墙残破的缺口。

翻滚的热气顺着缺口扑来,可孙微毫不躲闪,仿佛没了知觉。

主将已死,寻阳城破,司马家的天下即将改姓闾丘。

一个身影走上前来,阻断了孙微的视线。

不必看清,孙微也知道那是谁。

孙郅,她的堂兄。

“我若不曾记错,当年你第一次遇到司马隽,也是这个时节。”

孙郅的声音依旧温文尔雅,神色得意,似在回忆:“那是建阳十四年,你对我说,你定要嫁给司马隽。自那日起,你就该知道会有今日。”

“今日破城,崔泮立下了大功。你还记得他么?司马隽当年若真娶了他的妹妹,便可顺势将崔泮和北府兵都收入麾下。后来司马隽娶了你,崔泮就投了闾丘颜。”孙郅不紧不慢,用袖子轻轻拭了拭手里的剑,“司马隽果然成就了你,给了你想要的东西。世间的荣华富贵,你这豫章王妃唾手可得。只是连我也不曾不想,他还愿意给你更多。”

孙郅说着,瞥了瞥她怀中处司马隽的尸首,道:“他为了救你,竟连性命也不要了。”

孙微怔怔地看着怀中司马隽平静的脸,一动不动。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堂兄孙郅挟持她,显然是为了引司马隽现身,司马隽为何还要去?

“妹妹,”孙郅进一步道,“你与我同胞一家,如今之事,你可恨我,我却绝不会弃你。你放心,闾丘将军已经说了,只要你将司马隽的尸首献出来,告诉天下人,司马隽篡位夺权十恶不赦,是闾丘将军拯救社稷于危难。如此,他便可饶你不死。”

孙微微微抬起头。

她头发散乱,钗环尽落,早已不复豫章王妃那声名远扬的绝代风华之貌。

可当那双眼睛仍目光炯炯,锐利逼人。

“你想要的,闾丘颜想必都成全了。”她说。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孙家。”孙郅的脸上仍带着微笑,“再说了,当初若不是我帮了你,你又怎会当上豫章王妃,我们又怎会有今日?妹妹,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

孙微没说话。

她垂眸,目光再度落在司马隽的脸上。

他的双目紧闭,安详而静谧,似乎睡过去似的。

这张脸,她曾在成婚后的许多个夜晚和清晨见到过。但这一回,她知道,他再也不会睁开了。

女墙下,一座殿阁的房梁被大火烧塌,轰然巨响之中,火苗蹿起。

熊熊的光照之下,泪水也变得灼热,落在司马隽冰冷的脸上,滑落而下。

她为名利而婚,司马隽是知道的。

二人互相冷落多年,她以为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纸面夫妻,司马隽对她早已薄凉如水。

可到了最后,他也不曾舍弃她。

——“走吧,好好活下去。”

这是司马隽最后对她说的话。

孙微注视着他的脸,凉凉一笑。

说得容易,她还能去哪儿?

孙郅见孙微的神色似乎有所松动,以为她要答应了,正想上前,却听她道:“慢着。”

只见她将死去的司马隽胳膊架在身上,撑着女墙,吃力地站起来。

后面的缺口豁然大开,往下,就是熊熊的烈焰。

“我谁的人也不是。”她看着孙郅,一字一字道,“我是我。”

说罢,她抱紧司马隽,仰面而下。

一切都已经结束。

最后的火光之中,她好像看见了六年前的自己和司马隽。

那时的她初入京师,对一切未知都感到懵懂和兴奋。只见秋日的暖阳里,一骑快马飞驰而过,扬起杏林里金黄的落叶,马上的将军好不意气风发。

孙微忽而心生不甘,他不该就此结束,他们也不该就此结束。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狂风卷起大火,吞噬了司马隽,也吞噬了她。

她终究还是亏欠了他。

她想,若有来生,她只愿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昭始三年,豫章王司马隽暴毙。怀帝司马献禅位于大将军闾丘颜,煊朝亡。

建阳十二年七月初六,清晨的曙光洒向忙碌的建康城。

一辆马车驶离豫章王府,徐徐向王宫而去。

马车上挂着白,随行的仆人侍卫也都穿着丧服,意味着主家新丧。而路上的行人无不知晓,过世的是豫章王司马谅。

“哟,好久不见豫章王府的马车。”卖汤饼的铺子挨着市口,一里外的豫章王府若有马车出入,必入掌柜的眼。

听了这话,不少食客探出脑袋来。

有人问:“车上的是世子吧?豫章王就他这么个儿子。豫章王没了,他一个人住着偌大的王府,不知瘆不瘆人,分一角让我住多好?”

“你想的倒美!”有人笑道,“豫章王世子,那是何等厉害人物。他十岁从军,十四直取敌首,十六领兵,十七封武卫将军,十八大败益州赵榷。凯旋之时,圣上还特地放下手中的宝葫芦,从修仙道场里出来,夸一句‘好侄儿’。”

“那时何等殊荣,见一面圣上可不容易。”旁人捂嘴讥笑,“听闻上回太子去吴郡办了个大案子,回宫冷冷清清,连圣上的面也没见着。”

“嘘!”身旁的人赶紧低声喝止,“这是你能说的?”

掌柜赶紧换了话题:“你方才说豫章王府大,可是再大又如何?老豫章王出了名的爱美人,府中美人如云,曾经夜夜笙歌,别说多热闹了,哪有你落脚的份?”

有人赶紧接话:“就是,听闻豫章王这回出远门,不巧丢了性命,好似也是为了美人?”

掌柜麻利地将汤饼盛起,分到碗里,“再吃一碗?吃了我才说。”

众人笑骂声一片,催他莫绕弯子。

掌柜笑道:“算是为了美人吧,不过是正儿八经地娶继室。听闻迎了亲就要回来,在苍梧郡乘船。忽而天降大雨,船被掀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这般凶险?”食客诧异地问,“倒是这苍梧郡是个什么地方?我愣是没听过。”

“不只你没听过,好些人都没听过,不过我打听过了。”掌柜得意地嘿嘿了两声,“广州你知道么?广州沿着水路再西去就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般偏门的去处?老豫章王跑到这等地方娶妻,那女子不得美成天仙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女子可不得了。她父亲是南岭有名的阴阳家鲁明,听闻鲁明能卜后事、断生死,曾救过豫章王的性命。他的女儿,名叫鲁娴,也继承了他的道行。说到此处,诸位可明白了?老豫章王娶的哪里是美人,简直是个活神仙。”

有人“啧啧”摇头:“都当了亲王,还娶个活神仙,要得太多了些。不过,这活神仙看着也不灵,否则怎么能叫豫章王丢了性命呢?”

一众人等皆大笑起来。

市井之中的流言蜚语,如夏日雨前的风一般,在大街小巷里流传,为人们提供茶余饭后的消遣。

宫中,亦不平静。

“好些日子不见你,想来,你这阵子颇为忙碌?”

太子翻着竹简,向刚刚坐下的司马隽问道。

司马隽身上穿着重孝,颀长的身形显得愈发清冷,与宫中的富丽堂皇的装点格格不入。

“前阵子忙着操办父亲的丧事,如今忙完了,好些了。”司马隽不想多谈这个,问道,“殿下召我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是有件事要与你说。”太子顿了顿,却似有些犹豫。

“殿下有话,但说无妨。”司马隽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晓。”太子放下竹简,道,“你父亲娶的继妃鲁氏,找着了。”

司马隽剑眉蹙起。

三个月前,他的父亲豫章王在苍梧遇难。

他曾令人亲赴苍梧打捞尸首。豫章王以及豫章王的随行侍从,一应人等,都差不多捞上来了,唯独少了那刚过门的新继妃鲁氏。

当初,豫章王决定迎娶鲁氏时,司马隽便竭力反对。

他一向不信怪力乱神。

世上哪有什么能预知万事的阴阳家?若真的有,为何还有无穷无尽的天灾人祸?自称有通天之术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骗子。

但豫章王却笃信此道。

去年会稽孔岐领三仙教作乱,他领江州军与北府谢鯤、荆州桓熠合力围剿。追击之时,部将递给他一张卜签,上头道“东北大凶、正东次凶,东南为宜”。他遂与谢鯤、桓熠兵分三路,结果往东北去的谢鯤中了埋伏,战死;往正东方去的桓熠折兵损将;而往东南去的豫章王平安归来。

那卜签就是鲁明托人奉上的。

豫章王从此就笃定了鲁明确实有通天之术,非要将那鲁明的女儿娶为继妃。不止于此,他还信了方士的占卜之辞,要山长水远地亲自迎亲。

讽刺的是,他却在这迎亲回来的路上,被一场洪水断了性命。

噩耗传来,王府上下乱作一团。领兵回驻江州的司马隽也只得放下手中事务赶回,处置父亲的丧事。

万幸的是,豫章王的尸首找到了,终于得了入土为安。至于那失踪了的鲁氏,她既然是已经得了名号的继妃,司马隽也打算过些日子在父亲墓旁做个衣冠冢,陪葬了事。

可他竟不知,这女子竟是自己出现了。

“殿下如何找到了她?”司马隽即问道。

“苍梧太守周蕴,你当知晓。”太子道,“他从前在东宫做过家令,两年前才去了苍梧。你父亲出事之后,我见皇祖母伤心,就令他在苍梧好好处置后事,为你父亲祭祀。就在不久前,他在沿河船户家中寻得了鲁氏,不敢怠慢,即着人送信来。”

司马隽听着,更是诧异。

“哦?”他说,“此番迎亲的一应人等也在洪灾之中罹难,何人可证明她便是鲁氏?”

太子摇头笑道:“你还是那样,遇事不肯轻信,难怪朝中有人说你难相处。此事,我倒也细细问过。周蕴的人说,她抱着一根浮木捡了性命,漂到数十里之外才被船户发现。那船户并非歹人,不过有些贪财,见她头上有支凤簪,便拿去当了。他们不知道,那等物件,是皇亲国戚才有的。当铺的人倒也识货,怕惹了事,便去报了官府。周蕴得知之后,当即从当铺着手,顺藤摸瓜找着了她。这鲁氏被找到之时,许是受惊,竟有些失忆,故而不曾主动报官。倒是她落水时穿的吉服等一应之物都还在,故而可知她就是继妃无疑。”

司马隽不置可否。

“原来如此。”他说,“不知鲁氏如今身在何处?”

“周蕴不敢拖延,报信的人上路时,就一道带上了鲁氏。当下,她正在皇祖母宫里听训,过不久就要送来。稍后,你将人带回府去,好好安置。”

司马隽万万没想到,这趟进宫来,竟多了一个这般离奇的事端。

沉吟片刻之后,他说:“殿下,父王走得突然。早前,殿下有意遣他去巡荆、宁、益三州,还没去就出事了。我以为此事不可耽搁,还请殿下许我替父亲尽忠。”

“你以为这等事是我做得了主的?”太子无奈道,“巡边一事,父皇早换了人了。你如今除职戴孝,老老实实在京中待着,莫落人口实才是正道。等过了今年,我再设法让你官复原职,日后,有你尽忠的时候。”

正说话间,忽听黄门通报,说继妃鲁氏从太后宫里过来了。

司马隽转头,朝大殿外望去。

才下过雨,夏日碧蓝的天空中,白云高垒如雪。

一个女子跟在黄门后面,身影翩然出现在玉阶之上,衣袂在夏风之中微微扬起。

司马隽的目光微微定了定。

“你对鲁氏了解多少?”太子忽而问。

他转过头来,道:“一无所知。”

司马隽的回答与太子设想的无异。

他看向司马隽,脸上似笑非笑。

“那我恐怕要提醒你一事。”太子道,“鲁氏年方十七,比你还小三岁。见面记得要唤母亲。”

司马隽冷着脸,好似吃了一把黄连。

“我没有母亲。”他淡淡道,“我的母亲,在我八岁时已经离世。”

司马隽此言也并非狂傲。

豫章王姬妾众多,不过自正妃穆氏过世之后,正室之位一直空悬。

“你还是不信?”太子问道。

“事关重大,不可轻断。”司马隽道,“我请与此女在殿下面前对质。”

太子微笑,不置可否。

内侍通报时,用的是“豫章王妃鲁氏”的名号,可见这继妃的身份,已是得了太后那边的首肯。

司马隽冷眼看着那女子走进殿来。

她身形窈窕,仪态端庄,一身素白衣裙。乌发堆叠成髻,除了一朵白色绢花,并无钗钿之物。脸上未施脂粉,肤色却白皙匀净,天生丽质。长眉之下,一双眼睛明亮而沉静,竟无初入宫禁的少女脸上那等懵懂惶恐之态。

“妾鲁氏,拜见太子殿下。”

鲁氏款款上前来,叩拜行礼。

太子将她打量片刻,受了她的礼,温言道:“王妃到京中来,一路辛苦。我奉皇太后之命,将豫章王世子召来,与王妃相见。”

说罢,他看向司马隽。

可司马隽岿然不动,少顷,只朝鲁氏点点头,道:“夫人有礼。”

鲁氏看向他,目光相触,随即垂眸,款款做礼:“世子有礼。”

太子知道司马隽生性高傲。

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豫章王的这桩婚事,不会轻易接纳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继母。便是当着太子的面,也不肯行母子之礼,更不必说唤一声母亲。

说实话,太子也好奇这阴阳大家的女儿究竟有如何能耐,竟能让豫章王不辞路远,亲自上门求娶。如今看来,她不但外貌出众,举止亦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竟是不输京中的高门闺秀。就那带着南边腔调的口音,也教人听着别有一番风味。

如今看来,豫章王看中的人,确实并非凡品。

太子颇有兴致,让宫人引鲁氏坐下。

司马隽正襟危坐,开门见山道:“父王苍梧落水一事,我有疑问,欲请教夫人。”

鲁氏望向司马隽,神色从容。

“不敢当,世子请讲。”

“据我所知,四月十九夜里,天降暴雨,狂风骤起,船只撞向礁石,瞬间沉没,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鲁氏缓缓道,“当时妾亦伤的不轻,身上仍有疤痕。方才在太后宫中,已经让御医看过了。那时,妾抱着一根浮木,拼死游水,方才捡回性命。一应细节,与殿下听闻无异,只是,殿下记错时日了。”

她声音温婉:“事发之时,是四月初九夜里,而非四月十九。”

太子听罢,眉梢微微扬起。

再看向司马隽,只听他波澜不惊地说:“哦,是我记错了。”

随后,他又问道:“父王的水性也不差,船上还有船工是和侍卫,不知为何只有夫人一人得救?”

“时值深夜,许多侍卫在舱底歇息,船沉的太快,他们已经来不及逃生。至于大王……”鲁氏说着,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哽咽,低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道:“妾以为其中缘由,世子是知晓的。殿下才从战场上归来,大伤刚愈,腿脚还使不上力气。当日,他睡得晚,在外头的船庐中阅卷。妾独自睡在舱中,被惊醒之时,只听得外头有人说大王被浪掀出去了……”

她说着,似乎再也说不下去,只啜泣不语。

太子心中了然。

据有司查验尸首,从豫章王身上的伤痕推断出,他是被卷入大浪之中溺死的,遇难之时,应该是在船庐之类的开阔之处。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

鲁氏既然能说出这点,可见在场无疑。

不料,司马隽似乎不为所动,又继续道:“夫人识水性?”

“妾自幼长于苍梧水泽丰盛之地,识得一二。”

“宫中有汤池,夫人可愿意施展一二?”

鲁氏的目光定了定。

这下,连太子也觉得司马隽着实胡闹。

他拿起茶杯,清咳一声。

司马隽却只看着鲁氏,神色毫无愧疚地继续道:“些许玩笑,望夫人勿以为忤。”

鲁氏欠了欠身,正色道:“妾不敢。妾深知世子心中所虑,此行北上建康前,周太守曾找来父亲与妾相认。若这样还不能证明妾的身份,妾亦不知要如何才能让世子解惑。”

司马隽听罢,随即明白了其中机关。

鲁氏和她父亲相见一事,太子并未说明。看他的神色,想必是故意不说,等着看热闹的。

太子干笑了两声:“王妃所言极是。王妃能回来,乃是大幸,其余之事皆可从长计议。世子将王妃带回府中,好好奉养才是。”

司马隽正要开口,却见鲁氏忽而凝视殿中的立柱,似在深思。

“这柱子想必有些年头了。”她轻声道,仿佛自言自语,颇有几分神叨叨的模样。

大殿里很是安静,太子也听得清楚。

他不由跟着看了看那柱子。

“这柱子乃取材于千年楠木,不知王妃有何见解?”他问道。

“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妃请讲。”

鲁氏轻轻踱步,绕了那柱子一圈,温声道:“万物有灵。物件老了,并不是死了。只是有的物件,越是老,便越是敦厚圆润;可有的物件,天生顽劣,年份长了,与周遭越发抵触,顽劣更甚,成了引祸之物。殿下近几日最好远离这柱子。三日之后,待其顽性发散,当是无虞。”

太子诧异不已。

不待他再问,司马隽已经从座上起来,对太子行礼道:“殿下方才所言,我谨记在心,就此告退。”

说罢,他看向鲁氏。

鲁氏也恢复了恭敬之色,向太子行礼告辞。

走出东宫之时,天空已经被云铺满,似乎又有一场暴雨将至。

司马隽的步子着实快得很,鲁氏走在后面,几乎要跟不上。

东宫已经以王妃之制,为鲁氏备好了车马,与司马隽的车马停在一处。

随从们见世子竟从宫中带出一位妙龄女子来,皆露出诧异之色。

司马隽并不解释,只转头对鲁氏道:“方才夫人那番话,何意?”

鲁氏望着他,神色依旧从容。

“不过是说些家学之言罢了。”她说,“太子乃储君,妾乃臣下,见得不妙之处,当直言以告不是么?”

司马隽只觉今日当真滑稽得很,可笑可气。

就像自己当初接到父亲来书,被告知他执意要去苍梧迎娶那神棍女儿的时候一样。

他朝鲁氏走前一步,与她近近相对。

那个子比鲁氏高出许多,足以让他居高临下,颇有迫人之气。

鲁氏目光凝住。

“我不管你究竟为何要说这番话。”他低低道,“但你在豫章王府一日,便一日不可造次。太子跟前,夫人当谨言慎行才是。”

鲁氏看着他,好一会,颔首道:“谢世子提醒,妾记住了。”

司马隽不多言,转身登车。

“宫中赐来首饰和布帛。虽说是赐给王妃的,但王妃新来,于礼当对下头的先王姬妾有所表示。不等小人提醒,王妃便自行分给了诸位姬妾,并且分的颇为妥当。”

回到豫章王府,才安顿下来,常侍曹松向司马隽夸奖道,“世子,这位王妃才十七岁,处事之周到跟府里的老人似的。等过两年,怕是小人也不如她妥帖了。”

司马隽只淡淡应下,让曹松照定例伺候便是。

曹松称是,又问:“有件事要请世子示下,如今王妃暂且安顿在西厢,但迟早要迁的。按例,王妃要住进澜馨院……”

他顿了顿,等着司马隽发话。

司马隽说:“澜馨院是母亲的居所,不合适。管事另做安排吧。”

曹松颔首:“后宅里的院子都满了,唯有世子的池居边上的梧风院还空着。只是世子从来喜静,这……”

“那就梧风院吧。”司马隽道,“她若吵闹,再想别的办法。”

曹松应下。

一整日忙碌下来,天色已晚。

洗漱一番,司马隽早早躺下。

自父亲去世了,他好些日子半睡半醒,好不容易得些空闲,如今又来了个鲁氏。

睡意渐浓之时,他又想到鲁氏的面容。

不得不承认,那女子确实与众不同。可若要他相信她真的身怀神力,他只会嗤之以鼻。

再精湛的骗术,迟早都会露出马脚。

他在梦里闪过父亲的容颜,闪过从河里打捞起来的时候,那可怖的模样,不由得从梦中惊醒。

天还未亮,外头想起急切的脚步声。司马隽心头一提,下意识觉得出事了,清醒过来。

门上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司马邓廉道:“世子,东宫失火了!”

——

东宫确是失火了。

失火的地方,正是昨日司马隽见太子时所在的同文殿。

“听闻昨夜平地拔起了个旱雷,击中了东宫的梁柱,忽地起火了。”邓廉禀道。

司马隽旋即想起了昨日鲁氏在东宫说起柱子一事。

“不过也是凑巧,就在昨日,太子令人将那前堂封闭三日,想必伤不着人命。”

邓廉接着问道:“世子,可要到东宫去看看么?”

司马隽收起思绪,道:“去。”

说罢,他回屋更衣,而后往前院去。

经过花园,却见一个女子,身着素衣,打着灯笼从花树下的小径里走出来,好似一道幽魂。

他定睛一看,正是鲁氏。

这么早的天,天边一丝亮光也没有,她为何出现在此?

鲁氏见了他,却没有丝毫诧异,走上前来,行了个礼。

“这么早的时辰,世子要出门么?”

司马隽没有回答,反问:“这么早的时辰,夫人要去何处?”

“昨日见太后时,她令妾每日卯时起身抄经。卯时将至。妾再不去就要迟了。”鲁氏说罢,望着他,“世子又是要去何处?”

司马隽不答话,只微微一颔首,径直往外走。

邓廉跟在他身后,好奇道:“世子,她可是王妃,世子怎还称她夫人?”

“谁说她是王妃。”司马隽头也不回。

邓廉愣了愣:“可宫里的太后和太子都……”

“他们说是,她便是了?”司马隽淡淡道,说罢,走到马前,翻身而上。

东宫的大火烧得着实凶猛,司马隽赶到的时候,已经虽然已经扑灭,却看得出来,那整个大殿已经毁了。

“太子何在?”他问内侍。

内侍指了个方向,道:“世子快劝太子出宫避一避,方才又降了个旱雷,就打在了世子站着的地方!有两人被击中,当时就没了!”

邓廉唬了一下,忙拉着司马隽走开。

他忍不住嘀咕道:“世子,如此说来,幸而方才遇到王妃,与世子说了一会话。不然早来几步,还真危险。”

又是鲁氏。

司马隽皱眉道:“勿胡言乱语。”

说罢,他绕过宫中的廊道,在另一处大殿之中找到了太子。

出乎意料,太子并无惊惧之色,反而颇为兴奋。

见司马隽前来,太子目露欣喜:“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寻你。”

他说罢,将司马隽领入内殿,道:“难怪你父亲定要远赴苍梧去娶那鲁氏,她真乃神人!有她相助,何愁成不了大事?”

——

鲁氏自卯时起,一直待在佛堂里。

晌午时候,曹松领了个女子来到。

“王妃说想找个南岭一带的同乡来当婢女,府里宫里都没有这样来历的,小人又到人市里寻,只有这女子过得去。王妃瞧着是否合眼缘。若是不合,小人明日再去找找。”

鲁氏搁下笔,抬头打量跟前的女子。

她身形小巧,皮肤有些黑,不过全身上下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来知道些讲究。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鲁氏问。

女子回答:“婢子名唤阿茹,十七岁。”

鲁氏莞尔,对曹松道:“这口音叫人好生怀念。就留下她吧,有劳常侍。”

曹松留下阿茹,退了下去。

鲁氏再度打量跟前的阿茹,道:“你还是来了。”

阿茹面颊微红,看向别处:“你说你会替我报仇,还算数么?”

“自当算数,可我也说过,你至少要给我三年。”

阿茹隔着案台坐下,道:“莫说三年,就是一辈子我也等的,只要能替父亲报仇。”

阿茹姓宁,她父亲是广州刺史宁修。建阳九年,宁修被陷害斩首,而阿茹则沦为官婢。鲁氏以一千钱将她买了过来。当时鲁氏给了她选择,她可以忘记仇恨、四海为家;也可以依附与她,可是只能再度为婢。

经过一番思量,阿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她低头看案上高叠着的佛经,问:“你足不出户,怎能知晓这么多?你说今日让我去人市,我去了,果真就遇见了豫章王府的管事。”

“我说过,我会开天眼,这下你还不信么?”

“自是信自是信。”阿茹连声道,睁大眼睛,“阿弥陀佛,原来世间真有那通天达地之术?”

鲁氏笑了笑,看向门外,目光渺远。

世间自是没有那通天达地之术。

于她而言,鲁娴这个名字,只是暂时的。

总有一日,她会离开,仍叫孙微。

时至今日,孙微仍会时不时想起上辈子的事。

或者说,将来的事。

尤其是她怀里,司马隽冰冷的尸首。

最后,大火将他湮灭,也把她吞噬。

那一刻,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可她没有。

烈火焚身之后,她如同做了一个痛苦的长梦。

待醒来时,已经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的她,还在遥远的岭南小城安宁。他们一家还未北上建康,归附孙姓本家。她与司马隽仍未相识。

当明白一切即将重来之后,孙微喜极,大哭了一场。

前一世,她在死前曾祈愿,若有来生,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可她若知晓七年后煊朝将灭,她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司马隽去赴死么?

同样的坑,她不会跌倒两次。

她要改变一切,不但是为了司马隽,也是为了自己。

深思熟虑之下,她许自己七年。若七年后,司马隽仍旧安好,她便离开。这也算是弥补她前一世对司马隽的亏欠。

她时常想,如果上辈子,自己没有与司马隽成亲,会如何?

甚至于自己没有去建康的孙氏本家,会如何?

一切冤孽,皆是从那时而起。

孙微虽然出生在遥远的南境小城安宁,可祖上并非无名之辈。

孙家出自吴郡,是江左望族。

当年元帝南渡,曾祖孙玄带头相迎。而后元帝建元会隆,定都建康。孙玄有从龙之功,被封怀安县侯,二子孙彧和孙修皆在朝中谋得官职。不过仅四年后,孙家因为受庐陵王司马护牵连获罪。孙彧为了保全家族,挺身而出包揽了罪责,最终被流放至南方的高凉郡安宁城。

孙彧流放后,孙家视其为洪水猛兽,恐受牵连。流放五年,竟无人嘘寒问暖。

孙彧早已看透了世态炎凉。刑满之后,孙彧没有回建康,而是留在安宁,在高凉太守手下当一个无品小吏,并在当地结婚生子,生下了一子孙念,继而有了孙女孙微、孙子孙乔。

家中的男丁孙念和孙乔天资平庸,倒是孙女孙微颇为聪慧。

从小,孙微就是在众人的夸奖之中长大的。

她生得一副美人坯子,又心思聪颖,很是讨人喜欢。

尤其是祖父孙彧。

他对孙微颇为看重,亲自叫她读书识字,授业解惑。别家女儿埋头学习女红的时候,孙微却能与人比试诗赋,引经据典,说出文章里的道理。

母亲曾抱怨,说女子读书一不能当秀才二不能举孝廉,有什么用?祖父却不以为然,说他的孙女,必是要成为人中龙凤的。

而孙微得孙彧真传,言行举止皆与同龄人不同。她知道安宁小城困不住她,总有一日,她要去更宽广的天地看看。

建阳十二年,孙彧病逝,孙家失去了孙彧的俸禄,捉襟见肘,连生计也难以维持。孙彧早预料到了这番光景,于是在临死前留下一封信,让孙念带全家去投靠远在建康的叔父孙修。

建阳十三年,孙微姐弟随父母一道离开安宁,来到了向往的建康。

到了建康,孙念一家才知道,孙修早已过世,如今当家的是孙修的长子孙括。

孙括继承了怀安县侯的爵位,而次子孙容则在太常任主簿。

孙家的衰落显而易见,孙括和孙容不愿将家财分给孙念,却也不愿背负忘恩负义的坏名声。权衡之下,孙括将一处下人居住的偏院腾给孙念一家。

孙念随遇而安,对长房的苛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向来要强的孙微却难以承受这番落寞。在祖父的描述里,建康好似天上人间,而孙家则是天上的星星,地位尊崇,受人景仰。

她以为只要乘上孙家这艘快船,他们一家就能改天换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在长房众人的眼里,他们不过是蹭吃蹭喝的穷亲戚,连下人都不如。她甚至听堂姐孙婵形容他们一家都散发着鱼臭味,叫人作呕。

她将这话告诉孙念,求孙念带他们回去安宁。可孙念却斥她不知感恩。

孙微明白,父亲为了五斗米,连自尊也不要了。

她彷徨而无助,却不甘心如此。

就在内心饱受折磨之际,她的弟弟孙乔出事了。

孙括好面子,不许孙家子弟不学无术。尽管他苛待孙念一家,却允许孙乔到书院念书。

孙念对此颇为感激,每日不忘勉力孙乔好好用功。

孙乔的性子随了孙念,生性懦弱,有话不敢直言。孙微只觉得他每日闷闷不乐,问其缘由,亦支支吾吾,左右言他。

直到有一日,孙乔被打断了腿,孙微才知道,孙乔在书院饱受欺凌。

眼看弟弟受辱,崩溃大哭;而父亲一边斥孙乔无用,一边对长房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孙微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她夺门而出,来到了清溪边。

那日秋高气爽,几个世家子弟正在溪边玩耍,她看见了吴冲。他是孙家的表亲,同在书院读书,亦是欺负孙乔的罪魁祸首。

孙微心里头堵着一团火,拣起一块石头,打算朝他砸去。

可就在此时,她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有人惊呼:“那是豫章王殿下!”

孙微闻声朝远处望去。只见一骑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过金黄的杏林。

她自是听说过这豫章王的。

当朝天子,平生爱好访仙问道,政事多交与太子和大臣们处置。

本朝起于罹乱,为躲避外族侵蚀,衣冠南渡,在建康设立新朝。皇权羸弱,士族大家们轮流把持朝政,朝堂上的争斗从来不曾少。

司马氏身为皇族,几乎如傀儡一般,就连太子也时常感到地位不稳。

而司马氏的宗室之中,唯一能撑起场面的,就只有豫章王司马隽。

他年少是即以军功出头,自从去年击退了南侵的胡人,声势大盛,成了朝廷肱股重臣。甚至有人说,若是太子没有了,皇帝说不定要传位与他。

张眼望去,只见马上的豫章王司马隽英姿勃发。他左手握弓,右手搭箭,只一瞬间,飞矢直指苍穹,射落天边的大雁。

观者欢呼雀跃,孙微也看呆了。

就在这时,身旁有个声音问:“这不是孙微妹妹么?手里拿着块石头作甚?想替你弟弟报仇么?”

孙微回过神来,见吴冲众人正朝她走来。

来源:勇往直前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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