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2年毕业季,他们深夜坐着绿皮火车去省教育厅改派成功,来到县教育局将两个红皮档案袋交到人事科。顾明远把写着“林清秋”的档案轻轻往自己那边挪了半寸,两张油印的通知书就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他想起昨夜清秋伏在怀里,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摔痛了吧,我扶你起来可以吗?”那人声音似浸过松间清泉。林清秋起身望见月白清秀的少年,他弯腰搀扶着,樱花瓣正落在他鸦羽般的睫毛上。
这是苏州姑娘与安徽小伙子的初遇。后来清秋总说,当年要是没有摔那一跤,就不会被这个多情又浪漫的汉语言文学系的男生讹去四年光阴。
1982年毕业季,他们深夜坐着绿皮火车去省教育厅改派成功,来到县教育局将两个红皮档案袋交到人事科。顾明远把写着“林清秋”的档案轻轻往自己那边挪了半寸,两张油印的通知书就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窗外玉兰树沙沙作响,他想起昨夜清秋伏在怀里,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就隔着一条樱山湖,你可不许嫌我查岗。”
新婚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两人裹着军大衣在煤炉边批试卷,林清秋的钢笔尖突然蹦出颗墨珠,在顾明远刚批完的英语试卷上洇出个黑洞。“完了,张建国这题本来该给五分的。”她慌慌张张去掏修正液,却被丈夫按住手:"正好,让他记住卷面分有多么重要。
炉火哔剥作响,顾明远把妻子冻红的指尖拢进掌心。玻璃窗上的冰花无声生长,将两个依偎的身影拓印成模糊的剪影。
1999年儿子顾爱林升高中,夫妻俩爆发了婚后最激烈的争执。林清秋翻着全县中考累进排名表,钢笔尖把表戳得满是蓝点:“儿子县重点高中恐怕是不行了,到底填报公办学校还是私立学校?”顾明远摸着儿子的中考成绩单,喉结上下滚动:“但私立学校能让孩子有最好的锻炼和独立的平台。”
那一夜他们蜷缩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眼底却翻涌着清秋从未见过的痛楚,她滚落的声音像极了那年初遇时的樱花雨。月光从生锈的防盗网漏进来,顾明远抬头望见妻子眼底的血丝,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那个批改试卷的冬夜。他走进厨房,做了一份山药排骨汤端到清秋面前,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
2013年前,顾明远确诊胃癌的消息像块冰棱砸碎了五十三岁生日的蜡烛。林清秋攥着胃镜报告单站在医院走廊,玻璃幕墙外飘着二十年未遇的春雪,恍惚看见年轻时的樱花穿过时空簌簌而落。
“资源整合要撤校了。”手术前夜,顾明远摩挲着泛黄的教案本突然开口。床头柜摆着儿子从深圳寄来的樱花标本——顾爱林用树脂将父母初遇的春天永远定格。林清秋正往保温壶灌熬了整晚的小米粥,闻言手一抖,金黄的粥液溢满了台面。
除夕夜,儿子从工作单位带回编程大赛奖杯。顾明远擦拭奖杯时突然愣住——底座刻着樱花环绕的钢笔浮雕。“我扫描了妈妈那支总漏墨的英雄钢笔。”少年狡黠眨眼。窗外爆竹声声,林清秋发现丈夫偷偷把胃癌止痛贴换成暖宝宝,就像当年悄悄挪动档案袋那样笨拙而温柔。
术后化疗期间,顾明远总爱让妻子推着轮椅去樱山湖畔的康复步道。樱花纷纷扬扬,他突然哼起红楼梦经典片段《葬花吟》,沙哑的调子惊起竹梢积雪,林清秋眼眶发热,搀扶着爱人……
县教育局突然调令打破病中宁静——县里启动“银龄教师计划”,拟聘顾明远担任乡村英语教学顾问。林清秋攥着调令在教育局玉兰树下徘徊,三十年前他们亲手交叠的档案袋正在档案室某处沉睡。暮色中有人将羊毛围巾轻轻绕上她脖颈,转身望见丈夫举着滴管架微笑:“劳烦林老师继续查岗。”
2020年春天,妻子新校区落成典礼上,夫妻俩共披一条扎染围巾接受“最美教育伉俪”表彰。顾明远致辞时,林清秋忽然察觉掌心肌肤下微弱的震颤,恍若三十多年前樱树枝桠的颤动。大屏幕播放着AI修复的老照片:1978年樱花雨中,两个档案袋正以0.5厘米/年的速度缓慢靠拢。
夜归时路过拆迁中的老家属院,顾明远突然蹲下刨开积雪。冻土里埋着1983年的修正液瓶子,银色液体凝固成月亮形状。林清秋笑着笑着落下泪来,看丈夫将瓶子郑重收进胸口口袋,如同收藏一颗仍在跳动的年轻心脏。
北风卷起教育局新栽的樱花树苗,樱山湖畔正在解冻。月光下,两道影子始终保持着初遇时那半寸的距离,却在地面交织成完整的年轮。
作者: 张秀峰,安徽全椒人,现任教于第六中学,党总支部组织委员。擅长随文和诗歌,文章散见于《同步阅读》《柠露文化》《全椒人论坛》《同步阅读书》《美好全椒》《安徽诗歌》《当代文学家》等微刊和《散文选刊》《神州作家》《全椒退协简报》等纸质杂志。诗观:人可以追求诗的生活,但不能用诗的方式去生活。
来源:半岛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