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诚老家的院子里,摆了八桌,流水席从中午吃到下午,空气里混着鞭炮的硫磺味和农家大锅菜的浓郁香气。
今天是我儿子满月,大喜的日子。
李诚老家的院子里,摆了八桌,流水席从中午吃到下午,空气里混着鞭炮的硫磺味和农家大锅菜的浓郁香气。
天色有点阴,风吹过来带着点潮湿的泥土腥气,吹得我后脖颈凉飕飕的。
我抱着刚睡着的儿子,坐在主屋的门槛上,看着院子里推杯换盏,满面红光的亲戚们。
李诚正被他几个堂兄弟表兄弟围着,一杯接一杯地灌酒,脸喝得像猪肝。
他一边摆手,一边笑得像朵花,嘴里说着“不行了不行了”,身体却诚实得很,来者不拒。
我心里有点烦。
这孩子满月,收的红包我都拿个小本本记着,准备回头给孩子存个教育基金。
可看着这群人的架势,我总觉得这钱今天可能要“过路财神”一下。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诚那个叫“彪子”的表哥,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走,诚子,光喝酒没意思,杀两盘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李诚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躲闪和征求。
我抱着孩子,轻轻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确:别去。
彪子眼尖,立刻嚷嚷起来:“哎哟,看嫂子呢?城里人就是不一样,管得严啊!”
他那嗓门,跟村口的广播喇叭似的,半个院子都听见了。
一堆男人哄笑起来,夹杂着几句“妻管严”、“耙耳朵”的浑话。
李诚的脸,瞬间从猪肝色涨成了紫红色。
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尤其是在他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面前。
“说啥呢,我媳妇通情达理得很。”他嘴上给我戴高帽,脚却已经跟着彪子往偏屋挪了。
“就玩几把,热闹热闹,给小侄子冲冲喜!”彪子回头冲我喊,眼睛无辜地望着我,好像我是那个扫兴的恶人。
我气得说不出话。
冲喜?拿赌博给满月的孩子冲喜?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我抱着儿子站起来,想过去把他拉回来。
婆婆却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端着一碗长寿面“及时”出现,堵在我面前。
“小薇啊,你累一天了,快进屋歇着,孩子也别吹风。”
她笑眯眯地,皱纹挤在一起,看着特别慈祥。
“妈,李诚他……”
“哎,男人嘛,逢年过节的,凑一起乐呵乐乐呵,正常的。”她打断我,“你一个女人家,别跟着瞎掺和,让人笑话。”
我被她这种“为你好”的姿态噎得死死的。
什么叫“瞎掺和”?那是我老公,我们是一个家!
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推进卧室,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窗,能听到外面院子里模糊的喧闹声。
我怀里的儿子“哼唧”了两声,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
我把他放在床上,盖好小被子,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我打开手机,想看看我前两天接的那个设计私活,一个短视频平台的推广海报,甲方催得紧。
可屏幕上那些鲜艳的色块,在我眼里都变成了刺眼的嘲讽。
我在这儿为了我们的小家,一分一厘地算计,他在外面为了所谓的“面子”,被人当肥羊宰。
越想越气。
我走到门口,想听听外面的动静。
偏屋那边,传来了清晰的、用牌摔在木桌上的“啪啪”声,还有男人兴奋的吼叫。
“一对K!”
“压死!”
“开!卧槽,你小子藏了个顺子!”
听这动静,就不是“玩几把”那么简单。
我坐不住了,把卧室门拉开一条缝。
婆婆正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跟几个老姐妹嗑瓜子聊天,对偏屋的动静充耳不闻。
好像那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人已经散了不少,只剩下些沾亲带故的核心成员。
我径直走向偏屋。
门口没人拦着,我一推门,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烟和汗水混合的浊气扑面而来。
呛得我直咳嗽。
屋里烟雾缭绕,一张老旧的八仙桌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诚坐在最里面,脑门上全是汗,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手里的牌。
桌子中间,不是我想象中的几块、几十块的零钱。
而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塑料筹码。
那些筹码做工粗糙,一看就是从哪个批发市场买来的廉价货。
但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的数字,却让我血液倒流。
“100”。
“500”。
甚至还有一张歪歪扭扭写着“1000”的。
桌角,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是成沓的红色钞票,少说也有两三万。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是什么“穷村”?这是什么“玩几把”?
这他妈是在聚众赌博!玩的还是上万的筹码!
李诚面前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
彪子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面前的筹码堆得像座小山。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哟,嫂子来查岗了?”
李诚也看到了我,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孩子,眼神慌乱,手足无措。
“小薇,你……你怎么来了?”
我没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钱和筹码。
“这是在干什么?”我的声音很冷,冷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玩牌啊,嫂子。”彪子嬉皮笑脸地回答,“给大侄子庆祝庆祝。”
“庆祝?”我气笑了,“用一千块的筹码庆祝?你们村的庆祝方式可真别致。”
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城里来的,没见过世面吧?我们这儿就这样。”
我转向李诚,一字一句地问:“你带了多少钱?”
他支支吾吾:“没……没多少……”
“我问你带了多少!”我提高了音量。
“就……就一万……”他声音小得像蚊子。
一万!
我们俩加起来,每个月的房贷、车贷、孩子的奶粉钱、尿不湿钱,各种开销加起来,一个月结余都剩不了几个。
他竟然背着我,带了一万块钱来这里“热闹”!
“输了多少?”我继续问。
他不说话了,头埋得更低。
彪子替他回答了:“诚子今天手气不太好,刚那一把,又输了个大的。嫂子,你得劝劝他,别上头。”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谈论天气。
我被他这种颠倒黑白的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是谁把他拉下水的?是谁在这里设的局?
现在倒反过来装好人,劝我“别上头”?
“李诚,”我看着我老公,“你跟我出来。”
他看了看彪子,又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那点筹码,眼神里充满了不甘。
“小薇,再给我点时间,我马上就能赢回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这是那个跟我一起规划未来,说要给孩子最好生活的男人吗?
“赢回来?”我指着彪子的那堆筹码,“你拿什么赢?拿孩子的奶粉钱去赢吗?”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看好戏似的看着我们夫妻俩。
李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觉得我让他当众丢了脸。
“你小声点!回家再说!”他压低声音吼我。
“回家?”我冷笑,“回哪个家?等我们家被你输得底朝天的时候再回吗?”
“你这女人怎么说话呢!”彪子把牌一摔,站了起来,“兄弟们玩玩牌,你至于吗?是不是觉得我们乡下人,配不上跟你老公玩?”
他很会偷换概念,一下子就把家庭内部矛盾,上升到了城乡歧视和阶级对立。
李诚果然吃这一套。
“林薇!你够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给亲戚道个歉!”
我愣住了。
我像个木雕一样愣在原地。
让我道歉?
我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孩子,辛辛苦苦,殚精竭虑。
他被人设局骗钱,我来戳穿真相,最后,却要我跟这群骗子、赌徒道歉?
那一瞬间,心酸、委屈、愤怒……所有的情绪像洪水一样冲垮了我理智的堤坝。
我脑子都要被气炸了。
“道歉?”我看着李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对,我活该。”
“我活该眼瞎心盲,嫁给你这么个拎不清、没担当的男人!”
“我活该生了孩子,还要为你的‘面子’买单!”
“我活该!”
我一连串的反问和自嘲,像巴掌一样扇在李诚脸上。
他彻底懵了。
周围的赌徒们也面面相觑,大概没见过这么刚的女人。
婆婆听到动静,终于“姗姗来迟”。
她一进屋,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立刻开始和稀泥。
“哎呀,这是干什么呀,大喜的日子,吵什么吵!”
她走到我身边,拉我的胳膊:“小薇,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
然后她转向李诚,语气却软了八度:“诚子,你也真是的,怎么跟你媳妇说话呢!还不快过来!”
她这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拉偏架的功夫,真是练得炉火纯青。
彪子见状,立刻给自己找台阶下:“婶儿,你看这事闹的。我们就是带诚子玩玩,哪知道嫂子反应这么大。”
婆婆瞪了他一眼,但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责备,反而带着点“你收敛点”的暗示。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不玩了!”婆婆挥挥手,像个发号施令的女王。
一场闹剧,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我心里恨不得给他一脚。
李诚垂着头,像个斗败的公鸡,跟着我走出偏屋。
我一言不发,直接回卧室抱起孩子,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妈咪包。
“你干什么去?”李诚慌了。
“回家。”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这……这还没结束呢,亲戚都还在……”
“那是你的亲戚,不是我的。你的面子,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了。”
我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走。
李诚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小薇,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开始服软。
我甩开他的手。
“错哪了?”
“我……我不该去打牌。”
“还有呢?”
“我不该……不该冲你吼。”
我看着他,觉得无比的可悲。
他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根本在哪。
问题的根本不是打牌,不是冲我吼。
而是他骨子里的软弱、愚孝,和他那可笑又可悲的“男人面子”。
“李诚,你知道那一万块钱,我要画多少张设计图,熬多少个夜才能挣回来吗?”
“你知道我为了省点钱,社区团购的冷链车我都要掐着点去楼下等,就怕错过一分钟吗?”
“你知道你儿子上个月湿疹,去一趟医院就花了一千多,我心疼得一晚上没睡好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的心里。
他无言以对,脸色惨白。
婆婆又追了出来,这回脸上没了笑容。
“林薇!你这是要干什么?非要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尽了才甘心吗?”
我转过身,看着她。
“妈,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今天这事,丢脸的不是我。”
“你儿子被人当猴耍,当冤大头,你不心疼,我心疼。”
“这钱是我和他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不是用来给别人‘打秋风’的!”
我说完,不再理会他们母子俩,抱着孩子,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院子。
我叫了一辆网约车。
在等车的十几分钟里,我站在村口的路灯下,晚风吹得我脸颊冰凉。
儿子在我怀里睡得很沉,小脸红扑扑的,完全不知道他的爸爸,刚刚差点把他的未来输掉。
李诚没有再追出来。
我猜,他正在里面接受他“再教育”吧。
大概内容无非是“城里媳妇不懂事”、“你要拿出男人的样子管管她”之类的陈词滥调。
车来了,我坐上车,报了我们家的地址。
司机是个很健谈的大哥,看我一个人抱着孩子从村里出来,还以为是夫妻吵架回娘家。
“妹子,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往心里去。”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有些事,不是“床尾和”就能解决的。
回到家,屋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我把儿子安顿好,给他冲了奶粉。
看着他咕咚咕咚喝奶的样子,我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我坐到沙发上,开始复盘整件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结婚前,他就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请他那些“兄弟”吃饭喝酒,每次都抢着买单。
我说过他很多次,我们还在攒钱买房,要省着点。
他总说:“钱没了可以再挣,面子没了就捡不回来了。”
我当时觉得,男人好面子,正常。
现在我才明白,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他的面子,是靠能力和责任挣来的,不是靠几顿饭、几句豪言壮语。
李诚这种,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用虚假的“豪爽”来掩盖内心的自卑。
尤其是面对他老家那些亲戚。
他就像一只努力开屏的孔雀,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光鲜的羽毛,证明自己在城里混得有多好。
却忘了,孔雀开屏,露出来的,还有屁股。
大概晚上十点多,李诚回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开了门,看到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吓了一跳。
“小薇,你……还没睡啊。”
我没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照在我脸上。
“钱呢?”我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钞票,放在茶几上。
“就……就剩这么多了。”
我数了数,三千二百块。
也就是说,一下午的功夫,他输了六千八。
六千八,够我儿子喝大半年的奶粉了。
我踹了他一脚,把他赶去书房。
“今天晚上你睡书房,我不想看见你。”
他不敢反驳,灰溜溜地去了。
我一夜没睡。
我在想,这段婚姻,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一个男人,如果连最基本的家庭责任感都没有,如果永远把所谓的“兄弟情”和“面子”放在妻儿前面,那这个家,还有什么盼头?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
李诚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煎鸡蛋,是我平时爱吃的。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餐桌旁,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小薇,吃点东西吧。”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书房,打开了他的电脑。
他跟了进来,一脸紧张:“你要干嘛?”
我打开一个文档,是我之前做的家庭财务规划表。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我们每个月的收入、支出、房贷、车贷、存款……
我把表格拉到最下面,有一个“家庭紧急备用金”的科目。
那是我从我们为数不多的存款里,硬挤出来的五万块钱,以备不时之需。
我指着那个数字,看着他。
“李诚,你知道这五万块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万一我们俩谁失业了,这个家还能撑三个月。”
“意味着万一孩子生了什么急病,我们能立刻拿出钱来,不用去求爷爷告奶奶。”
“这是我们家的底裤,是我们最后的保障!”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
可这种平静,比歇斯底里的怒吼,更让他害怕。
“昨天,你为了你那点可笑的面子,差点就把我们家的底裤给当了。”
“你觉得,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打牌输钱吗?”
他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李诚。”我关掉电脑,转过身正视他。
“我们离婚吧。”
这四个字说出口,我心里反而平静了。
李诚“噗通”一声,跪下了。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我面前,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跟我离婚,求你了!”
他抱着我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说实话,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是不心软。
毕竟是几年的感情,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再心软了。
这次如果轻易原谅他,下次他还会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起来。”我说。
“我不!你答应不离婚我才起来!”他耍起了无赖。
我被他气笑了。
“李诚,你觉得现在是讨论离不离婚的时候吗?”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你输掉的那些钱,以及你那个叫彪子的表哥。”
他愣住了,抬起头看我。
“你觉得,他真的是在跟你‘玩玩’吗?”
“一个所谓的穷村,平时连买包好烟都舍不得的人,一上桌就是上千的筹码,桌上放着几万的现金。”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李...诚的哭声停了,眼神里露出了思索。
“这根本就不是打牌,这是杀猪盘!”
“他们看准了你爱面子、打肿脸充胖子的性格,给你下了个套,就等你往里钻!”
“你以为你是衣锦还乡的成功人士,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我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李诚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他慢慢地松开我的腿,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不……不会的……彪子是我表哥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从小一起长大,就能保证他不变坏吗?”我反问,“你多久没回老家了?你真的了解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我昨天晚上查到的新闻。
“你看这个,农村地区新型赌博,利用熟人关系设局,专门坑骗在外打工返乡的人。像不像?”
李诚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案例,身体开始发抖。
“机会可以给你。”我看着他说,“但不是白给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老婆,你说,只要不离婚,让我干什么都行!”
“第一,你输掉的六千八,要一分不少地拿回来。”
“啊?”他傻眼了,“都输了……怎么拿回来?”
“怎么输掉的,就怎么拿回来。”我斩钉截铁地说,“那是我们孩子的奶粉钱,一分都不能少。”
“第二,从今天起,家里所有的钱,都由我来管。你的工资卡、奖金,全部上交。”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行!没问题!”
“第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去跟你妈,跟你那些亲戚,划清界限。”
“我不是让你不孝顺,不是让你六亲不认。”
“而是要让他们明白,我们的家,有我们的规矩。不是谁都能来薅羊毛、打秋风的提款机。”
“尤其是那个彪子,以后不许再有任何来往。”
李诚沉默了。
这个要求,对他来说,比前两个加起来都难。
“做不到吗?”我问。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做得到!”
这,是我们家的第一次大反转。
是我,从一个只懂忍气吞声的“贤妻”,变成一个捍卫家庭底线的“战士”的开始。
周末,我让李诚给婆婆打电话,说我们要带孩子回去看看她。
李诚很紧张:“小薇,我们真的要去吗?还要把钱要回来?”
“不然呢?”我正在给孩子收拾东西,“等着他们把这六千八花了,然后下次继续宰你?”
“可是……怎么要啊?我一说,他们肯定又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娘,被你这个城里人教坏了。”
“谁说要你去了?”我把一罐奶粉放进包里。
“你不去?”李诚瞪大了眼睛,“那你让我一个人去?我……我不敢啊!”
“我也没说让你一个人去。”我拉上妈咪包的拉链,“你留在家里看孩子。我一个人去。”
李诚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你一个人去?!”
“对。”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们那群人,不讲道理的!你一个女人家去,会吃亏的!”
“放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去吵架的,我是去讲道理的。”
“再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还能吃了我?”
我没告诉他我的全部计划。
对付流氓,不能用君子的方法。
要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
我没有直接开车去他老家,而是先去了趟市里,找了我一个当律师的大学同学,周姐。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周姐听完,气得直拍桌子。
“这就是典型的‘杀猪盘’啊!利用熟人关系,摸清你的性格弱点,设局让你往里跳!金额虽然不大,但性质极其恶劣!”
“薇薇,你打算怎么办?真去硬要是要不回来的,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我笑了笑:“周姐,我不要你出面,我只要你借我一样东西。”
“什么?”
“你的律师执业证,借我拍个照。还有,你帮我拟一份东西。”
周姐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
“你这丫头,可以啊!越来越有勇有谋了!”
一个小时后,我拿着手机里清晰的律师证照片,和一份打印出来的、标题为《关于聚众赌博违法行为的法律告知函》的文件,开车上了高速。
文件内容很唬人,引经据典,从《治安管理处罚法》讲到《刑法》,把聚众赌博的定义、处罚标准、以及“抽水”、“设局”等行为可能构成的开设赌场罪,写得明明白白。
虽然这只是一份我自己“拟”的告知函,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但对付彪子那种法律知识基本为零的村炮,足够了。
我到村口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
阳光正好,村里很安静。
我把车停在婆婆家院子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婆婆正在院子里择菜,看到我一个人来,愣住了。
“小薇?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李诚和孩子呢?“
“妈,李诚在家看孩子,我有点事,想找彪子哥聊聊。”我笑得很得体。
婆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找他干嘛?他……他不在家,出去打工了。”
我心里冷笑,这谎撒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是吗?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我作势要掏手机。
“哎,你别打!”婆婆急了,站起来按住我的手,“他……他可能在村西头他自己家。”
“行,那我过去找他。”
我说完,转身就走,没给她任何再阻拦的机会。
彪子家离得不远,一个破败的小院子。
我到的时候,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麻将的声音。
看来,我的“庆祝财”已经被他投入到新的“娱乐”中了。
我推开门。
屋里又是四个人,烟雾缭绕。
彪子看到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麻将牌都忘了打出去。
“嫂……嫂子?你怎么来了?”
另外三个人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我。
“彪子哥,忙着呢?”我走进去,把门随手关上。
“没……没忙,随便玩玩。”他干笑着。
“哦,又是‘玩玩’啊。”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那张打印的“法律告知函”,放在麻将桌上。
“彪子哥,上次你带李诚‘玩’,他输了六千八。这钱,是我准备给孩子买保险的。”
“今天我来,不是来吵架的。我是来给你普及一下法律知识。”
彪子的脸,瞬间就变了。
他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那些黑体加粗的法律条文,眼神从不屑,到疑惑,再到惊恐。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三条,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我慢条斯理地念着,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开设赌场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彪子哥,你那天那个局,又是准备筹码,又是准备现金,还‘抽水’了吧?这算不算‘以营利为目的’?算不算‘开设赌场’?”
彪子的额头上开始冒汗。
“嫂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他还在嘴硬。
“听不懂没关系。”我笑了笑,拿出手机,点开那张律师证的照片,递到他面前。
“我朋友,周律师,专门打这种官司的。她说,你们这个案子,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只要报案,一抓一个准。”
“到时候,就不只是罚款了,是要进去蹲几年的。”
“你还年轻,应该不想因为这点钱,毁了自己下半辈子吧?”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另外三个牌友,早就吓得不敢出声了,看我的眼神像在看鬼。
彪...子的手,开始抖了。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平时在村里横,不过是仗着人多,欺负老实人。
真遇到硬茬,特别是跟“官家”、“法律”沾边的东西,他比谁都怕。
“嫂子,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他终于怂了,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都是一家人,你……你别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我收起手机,把那张“告知函”往他面前推了推。
“两个选择。”
“第一,把那六千八还给我。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是亲戚。”
“第二,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同志来跟你聊。”
“你选吧。”
彪子看着我,又看了看桌上的那张纸,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扔在桌上。
“钱……钱都在这儿,一分没动。”
我拿过信封,当着他的面,把里面的钱倒出来,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
六千八,一分不少。
“很好。”我把钱收好,站起身。
“彪子哥,以后离我老公远一点。他脑子不清醒,但我清醒。”
“再有下次,就不是一张纸这么简单了。”
我拉开门,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身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赢了。
不是靠吵,不是靠闹,是靠脑子。
我从婆婆家门口经过时,她还站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望。
看到我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她愣住了,眼神复杂。
我冲她笑了笑,没说话,径直上了车。
发动车子的时候,我给她发了条微信。
“妈,钱拿回来了。以后我们家的事,我会自己处理好。您就安享晚年,别再为我们操心了。”
这是宣告,也是警告。
回到家,李诚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看到我回来,他立刻冲了上来。
“怎么样?小薇,他们没为难你吧?”
我把那个装着钱的信封拍在他胸口。
“自己看。”
他打开信封,看到里面一沓沓的钞票,整个人都傻了。
“你……你怎么做到的?”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他听完,呆呆地看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崇拜。
从那天起,李诚真的变了。
他主动上交了所有的银行卡和密码,每天下班准时回家,抢着做家务,带孩子。
手机里那些狐朋狗友的群,他都退了。
婆婆那边,也消停了。
她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旁敲侧击地问我到底跟彪子说了什么。
我只说:“妈,我只是让他明白了,家人之间,也得有边界感。”
后来我听说,彪子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敢在村里组织牌局了。
那张我瞎编的“法律告知函”,据说被他当成宝贝供了起来,时常拿出来“学习”。
生活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好。
李诚戒掉了虚荣的面子,开始踏踏实实地为这个小家努力。
我也不再是那个只会委曲求全的小媳妇。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婚姻里,退让和包容是必要的,但不能没有底线。
当你的底线被触碰时,你必须亮出你的爪牙,哪怕会抓伤别人,哪怕会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
因为家不是一个可以无限索取的避风港,它是一个需要所有成员共同遵守规则、承担责任的共同体。
那天晚上,我加完班,给一个客户提交了最终的设计稿。
对方很满意,立刻把尾款打了过来。
看着银行发来的入账短信,我心里很踏实。
李诚从书房走出来,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老婆,辛苦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温柔和歉意。
“那六千八,我每个月从零花钱里扣,慢慢还你。”
我笑了。
“不用了,那本来就是我们家的钱。”
我顿了顿,看着他,认真地说:“李诚,记住今天的感觉。记住靠自己双手赚钱的踏实,也记住差点失去一切的后怕。”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
屋里,孩子睡得正香。
我知道,我们家的那场暴风雨,终于过去了。
而我,也在这场风雨里,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家不是无底线的避"风港,而是有规矩的共同体。
来源:大气柑桔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