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秒,我们都极有默契地转开,仿佛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我和傅砚知的婚姻步入了第七个年头。
我们在一家格调高雅的西餐厅不期而遇。
他正与沈一楠享受着浪漫的烛光晚餐,而我,则在邻桌应酬客户。
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秒,我们都极有默契地转开,仿佛对方只是个陌生人。
饭局结束,我刚走出大门,就看到傅砚知的车停在路边。
我客气地道了声谢,很自觉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行半路,他冷不丁踩了刹车。
“时月,我今天是和她彻底了断的。”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牵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其实,他了不断,与我早没什么相干。
在很久以前,那份爱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副驾驶座上,那张属于沈一楠的卡通贴纸依旧刺眼。
夜色迷离,那些曾经被视为嚣张挑衅的印记,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也透出几分陈旧的泛黄。
也许是我的反应太平淡了,傅砚知在后视镜里不悦地蹙了蹙眉。
“过几天我打算回去看看爸妈,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愣住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
“爸妈近来身体不大好,你还是别去了。”
自从他和沈一楠公开在一起,他再也没踏进过家门。
掐指一算,竟然已经四年了。
我话音刚落,傅砚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我心头一紧,正要找补两句,却只听见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好,都听你的。”
说罢,他重新启动了车子。
外面的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车内的温度仿佛也随之降到了冰点。
一路再无交流。
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雨幕,忽然有些恍惚。
我们之间,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和平”过了。
上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彼此还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如今,竟也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
车子转弯,驶入一个熟悉的小区时,我猛然惊醒。
傅砚知竟然开回了我们曾经共同居住的那个家。
我想开口提醒他走错了。
可当我的目光触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电梯里,空间狭小,傅砚知忽然打破了沉默。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我扯出一个客气而疏离的笑:
“挺好的。”
这个答案显然没能让他满意。
他的一双眼睛紧紧锁在我身上,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窥探我内心深处的真实。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死死盯住电梯上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祈祷它能快点,再快点。
“叮——”
电V梯门开的瞬间,傅砚知好像低声说了句什么。
但那句话被刺耳的提示音完美掩盖了,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傅砚知抬手,用他自己的指纹去按解锁键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随即,他脸上竟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那抹笑意就凝固在了他的嘴角。
这房子太久没人住了。
门一开,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和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眼眶发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傅砚知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摸了一手的灰。
我默默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他。
“估计是太久没交电费,自动断电了。”
我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讨论今天菜市场的白菜价格。
男人动作一僵,猛地抬头看我。
“你……不住这里?”
我点点头,没再多言,径直掏出手机,在APP上把电费补缴了。
没过几分钟,屋里“啪”的一声,恢复了供电。
灯光豁然亮起,将屋内的景象无情地暴露在我们眼前。
四年了,这里竟维持着我离开时的原样。
那张巨幅的婚纱照被撕得粉碎,残片狼藉地撒在地上。
沙发和床垫上,那些早已干涸的、触目惊心的暗黑色污迹,正是我当年抑郁症最严重时,试图结束自己生命所留下的铁证。
在我与傅砚知结婚的第七年,我又一次被拖回了这个曾经的噩梦之地。
但奇怪的是,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甚至称得上……心平气和。
这个词,在我们之间,已经缺席太久了。
男人垂着头,死死盯着屋内的狼藉,一动不动。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便不想再多待。
“你今晚如果非要住这儿,可以联系物业,他们有相熟的保洁阿姨电话。”
就在我与他擦身而过之际,傅砚知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现在住哪?我送你过去。”
我浑身一僵,如同触电般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迅速后退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不用了,谢谢。”
我叫的网约车已经抵达楼下,短信提示音适时响起。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家,爸爸和哥哥时年已经睡下了。
妈妈却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
“今天怎么这么晚?路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饭菜都凉透了,我去给你热热,你快趁热去洗个澡。”
滚烫的热水淋在皮肤上。
积攒了一整天的阴霾和寒意,似乎才被缓缓驱散。
手腕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么多年,每逢这种阴雨天,它总会又痛又痒地提醒我它的存在。
等我洗好澡出来,却发现妈妈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我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客厅里赫然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傅砚知,他竟然一路跟到了我爸妈家。
爸爸和哥哥也被惊动了,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
他们俩的身体从四年前那场变故后就一直不好,医生叮嘱过必须早睡。
傅砚知就那么站在客厅中央,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姿态。
“时年,好久不见。”
傅砚知和我哥时年,曾经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
我们三个,都是从那个贫瘠的大山里拼了命爬出来的孩子。
从小学到高中,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他从小就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早熟。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恍然大悟。
傅砚知的这份聪慧,或许是遗传自那个被拐卖进大山深处的女人。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第三年的冬天,投河自尽了。
被捞上来时,浑身青紫交加,未着寸缕。
我比傅砚知和哥哥小一届。
我高二那年,他们俩双双考上了省城的名牌大学。
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对爸妈而言,却是无法承受的重担。
我跑去找傅砚知报喜,却正好撞见他爸撕碎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泥腿子还想翻身当龙王?老子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你这辈子都别想!”
傅砚知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任凭拳脚落在他身上。
我躲在墙角,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亮升起,院子里的打骂声才停歇。
他依旧跪在原地,月光洒在他清瘦的背影上,镀上一层易碎的光。
傅砚知那张脸,实在生得太好看了。
我走过去,小声问他:“你想读大学吗?”
他沉默了很久,哑着嗓子说,想。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我跑回家,对着爸妈宣布:
“我不念了。”
我自知不是读书的料,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
家里出一个有出息的,就够了。
爸妈先是狠狠打了我一顿,最后又抱着我嚎啕大哭,骂自己没本事。
家里鸡飞狗跳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我还是办了退学。
我和哥哥,还有傅砚知,一起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他们去报道,我去打工。
我学历低,只能干最底层的活。
住最潮湿的地下室,啃最硬的馒头就白水。
我一个人在省城,一天打着三份零工,硬是咬着牙,把哥哥和傅砚知的学费一笔笔凑齐了。
但那时候,心里有光,有盼头,再苦的日子都觉得是甜的。
傅砚知拿到第一笔奖学金时,破天荒地带我去吃了一顿昂贵的西餐。
回来的路上,天降大雪。
他牵着我的手,任由雪花落满我们两人的头顶。
“时月,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浪漫的告白,但在那一刻,我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傅砚知太聪明了。
他很快就开始拿各种奖学金,并且在外面接活,我也不用再那么拼命了。
我们重新租了光线更好的房子,傅砚知也从宿舍搬了出来,和我哥一起住。
他学的是法律,实习时,因为没人脉没背景,处处被刁难。
有好心的前辈私下点拨他:
“小傅,这行当,没人脉是走不远的。”
傅砚知偏不信邪,硬是凭着一股狠劲往里闯。
省城有个富二代飙车撞了人,铁板钉钉要坐牢的案子。
可傅砚知不知用了什么通天手段,硬是把人给捞了出来。
自此,“傅砚知”这个名字,在省城的律师圈里,一战成名。
刚走出法院,一个情绪失控的被害人家属持刀冲向了他。
傅砚知尚在错愕中,我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本能地挡在了他身前。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那个一向沉稳冷静、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男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恐慌和绝望。
他抱着我,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
“我求求你,时月,你不要丢下我。”
医院下了一次又一次病危通知。
哥哥后来告诉我,傅砚知在抢救室外,抓着医生的裤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他红着眼问我哥:
“怎么办?哥,没有小月,我该怎么办?”
傅砚知跪了整整一夜。
我醒来后,他趴在我的病床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从那以后,他每晚都会做噩梦。
总是在半夜惊醒,然后紧紧地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幸好,幸好你还在。”
那时候,他对我的爱,是倾尽所有的。
可后来,他对我的恨,也是锥心刺骨的。
再一次正面傅砚知,哥哥时年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
“你又来做什么?傅砚知,你再敢动月月一根指头,我们全家就跟你拼命!”
爸爸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捂着嘴不停地猛咳。
“我女儿没有对不起你!砚知,算我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说着,他那微颤的膝盖竟真的要朝傅砚知跪下去。
我眼眶一热,急忙要去扶他。
傅砚知比我快了一步,抢先托住了爸爸的手臂。
“叔叔,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补偿。”
男人的嗓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妈妈红着眼眶,像母鸡护崽一样将我死死挡在身后。
“我们不需要!你只要别再出现在她面前,就算是天大的补偿了!”
“她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你不要再来刺激她了!”
眼看爸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顾不上别的,赶紧推着傅砚知往门外走。
“你快走吧!”
“我们什么都不要,就像以前那样,互不打扰就行了!”
就在推搡拉扯间,我的睡衣袖口不慎滑落,那道手腕上狰狞可怖的疤痕猛然暴露在灯光下。
傅砚知的瞳孔骤然一缩,就在他失神的刹那,我用尽全力将他推出了门外。
“别再来了,就当我求你。”
“砰”的一声关上门,我背靠着门板,才发现自己也在发抖。
门外安静了,爸妈长长地松了口气。
哥哥也松开了早已捏得发白的拳头。
他走过来,摸摸我的头:“月月,别怕,哥哥这次一定保护好你。”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的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无论我闯了什么祸,哥哥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我。
当年我替傅砚知挡刀,他自责得差点没打死自己,怪他没照顾好我。
就连后来傅砚知出轨,他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当初不该让我跟傅砚知在一起。
替傅砚知挡刀那次,伤到了根本,我的身体一直没调养好。
婚后,我便辞了职,在家休养。
傅砚知则顺利进入了全国顶尖的红圈律所。
他留给我的背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忙。
他总是说:“时月,我想给你更好的,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我都想捧到你面前。”
他的确做到了,给了我物质上最好的一切。
但也给了我一身无法愈合的伤痕。
我们结婚的第三年,他背叛了我。
对象是他的一个委托人,沈一楠,一个拐卖案的受害者。
原本那种案子,根本入不了傅砚知的眼。
但他还是接了,甚至免除了所有律师费。
也许,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同样悲惨的母亲。
我第一次见到沈一楠时,她眼神空洞,像个易碎的娃娃,拒绝任何人的触碰。
却唯独对傅砚知例外。
“她可能是觉得我能救她,所以才对我放下了戒心。”傅砚知是这么跟我解释的。
看着女孩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我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傅砚知那投河的母亲。
我知道,他是想弥补童年的遗憾。
所以,我默许了他的一切决定。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沈一楠的电话在多晚打来,傅砚知总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她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在场,她会安心很多,也有利于取证。”
我心里再不舒服,可一想到那个女孩空洞绝望的眼神,还是心软了。
沈一楠的状况渐渐好转,清醒时,她会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
“姐姐,要不是你们,我真的早就死了。”
她也知道自己占用了傅砚知太多时间,真诚地向我道歉。
“等案子结束,等我病好了,我就去大理定居。”
她和我憧憬着未来,眼里终于不再是死寂,而是有了光。
傅砚知也没让她失望,倾尽全力,成功将那个人贩子团伙送进了监狱,判了重刑。
沈一楠心愿已了,说要去大理定居。
我特意赶去机场送她。
却在航站楼外,亲眼目睹了他们两人在大雪中紧紧相拥、忘情接吻的一幕。
那场雪,和当年他许诺我未来的那晚一样大。
雪花落在我们三人头上,我却只觉刺骨的冰冷。
那场大雪里,真正疯掉的人,只有我一个。
傅砚知将她护在怀里,不让周围的镜头拍到她的脸。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我在原地嘶吼、质问,被所有人围观。
他只是冷漠地看着我:“时月,犯错的人是我,你没必要针对一楠。”
他护着沈一楠上了车,绝尘而去。
只剩我一个人,在漫天大雪中彻底崩溃,瘫倒在地,像一条被世界抛弃的流浪狗。
傅砚知被赶走一次后,并没有就此罢休。
他直接去了我的公司。
面对这位法律界声名赫赫的大律师,我的老板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傅砚知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我的工位。
“我来这边谈点事。你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一起走?”
同事们的目光瞬间变得暧昧又好奇。
我低头盯着手里的文件,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我坐地铁。”
我的拒绝,对他而言毫无作用。
茶水间里,有大胆的同事悄悄凑过来问我:“时月,你和傅大律师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笑着解释:
“结婚证上的合法配偶。”
不等同事发出惊讶的抽气声,我搅动着咖啡,补了一句:
“不过嘛,他的‘傅太太’,可不是我。”
这种解释,足够聪明人脑补出一切。
话音刚落,我就察觉到同事们躲闪的眼神。
我一回头,傅砚知正站在我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回去的车上,他还是坚持要送我。
他频频通过后视镜打量我。
我扭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全程一言不发。
我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男人一旦变了心,就永远不会回头。
就算他回头了,那也只意味着,他没找到更好的下家。
那时的我,在被那样深爱过之后,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不爱我了的现实。
我回到家,砸碎了婚纱照,撕毁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
我把那个面目全非的家拍了照片发给他。
傅砚知带着沈一楠回来了。
“最大的房子,最好的生活,我都可以补偿给你。”
“我也可以保证,以后一楠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沈一楠则满脸愧疚地坐在我对面:
“姐姐,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感情,是我对不起你……”
那年,正是我和傅砚知结婚的第三年。
无论我怎么闹,怎么哭,甚至用死去威胁,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就像当初,他义无反顾接下沈一楠的案子一样。
他搬了出去,光明正大地和沈一楠同居了。
我一个人守着那间空荡荡的、破碎的房子,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编辑了大段大段的文字发给他,质问、哀求、咒骂。
可所有信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冷暴力,真的可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收不到任何回复,我心底仅存的最后一丝期望也破灭了。
我也曾想过,算了,就当这十几年的青春和付出都喂了狗。
当我终于死心,把离婚协议书拍在他面前时。
傅砚知连眼皮都没抬,直接拒绝了:“我不会离婚。”
“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婚姻状态来维持客户的信任。”
“你也可以在外面找,我不会管你。”
可我不是他,我做不到那么卑劣无耻的事。
离不了婚,也回不到过去。
那种无法摆脱的绝望、心痛和空虚感,让我浑身的神经都开始抽痛。
在那种无法摆脱的剧痛中,我盯上了桌上的水果刀。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好像看到傅砚知终于回来了。
在医院醒来,刺鼻的消毒水味中,守在病床边的,却是沈一楠。
“姐姐,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身体是自己的。”
“你总是这样伤害自己,砚知他……他也很难过的。”
女孩的眼里,再也不是当初的怯弱和空洞,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骄傲的炫耀。
我撑着虚弱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我抓起身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疯了一样砸向她。
傅砚知及时赶到,一把将她护住,任由那些杂物砸在自己背上。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厌恶: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跟个疯子有什么两样?”
是啊,他们联手把我逼疯,却反过来指责我像个疯子。
怀着那股无处宣泄的滔天恨意,我决心报复。
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找了最好的私家侦探,搜集了所有他出轨的证据。
就在我整理好一切,准备同时发给他的律所顶层和各大媒体时。
傅砚知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妈妈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妈妈的哭声就传来了,说哥哥时年被人设局,欠下了一千万的巨额赌债。
“对方说,要么还钱,要么就送小年去坐牢!那可是一千万啊,我们怎么还得起啊?”
“砚知,砚知你不是律师吗?你快想想办法啊!”
“小年要是坐牢了,我们老两口也不活了啊!”
爸妈根本不知道我和傅砚知之间已经破裂至此。
他们把傅砚知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傅砚知按下了免提,让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妈妈的每一个字。
“妈,您先别急,这件事有点棘手。我回头和小月商量一下,您和爸先照顾好身体。”
他挂断电话,目光冰冷地锁定我。
“时月,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让彼此都难堪的事。”
他早就知道我的计划。
这一切,都是他给哥哥设的局。
以他的智商和手段,做到这点,易如反掌。
他算准了,我绝不可能置家人的生死于不顾。
我妥协了。
我只能当着他的面,将那些费尽心力搜集来的证据,一条一条,删得干干净净。
傅砚知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开。
第二天,哥哥就被放了出来。
傅砚知还带着我,亲自去接的人。
回来的路上,他通知我,晚上陪他去参加一个晚宴。
“这次的客户非常重要,他最看重的就是对方的家庭是否和睦。”
“时月,别再做不聪明的事,后果你承受不起。”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麻木地听从他的一切安排。
陪着他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中,扮演着恩爱夫妻。
傅砚知那些故作亲昵的举止,让我恶心得阵阵眩晕。
就在他再一次靠过来,想搂住我的腰时,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又是在医院。
傅砚知坐在一旁,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
我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如遭雷击。
我一直以为,当年那次挡刀伤了身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母亲了。
可这个孩子,偏偏在我们之间只剩仇恨的时候,来了。
傅砚知比任何人都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他曾无比痛恨自己身上流着的那一半血脉。
可他又完美地继承了那个男人身上所有的自私和阴暗。
所以,在他知道我怀孕后。
第一反应,就是必须留下这个孩子。
我不想,他就搬出了我的父母。
“爸妈年纪都大了,你也不想他们再为你操劳担忧吧?”
我只能再一次妥协。
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傅砚知搬了回来。
他要名正言顺地照顾我和未出世的孩子。
这样的举动,显然刺激到了沈一楠。
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她竟然直接找到了我的父母,把我哥被傅砚知设局陷害的真相,连同她和傅砚知的私情,全部抖了出来。
爸妈也终于知道了,我和傅砚知之间早已千疮百孔。
我赶到的时候,爸妈坐在沙发上,眼眶通红。
妈妈抱着我,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遍遍抚摸我的背:“孩子,你受委屈了……”
哥哥坐在地板上,双手抱着头,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怒火。
沈一楠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把傅砚知还给她。
“姐姐,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真的闪过了杀人的念头。
我像疯了一样,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骑在她身上,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傅砚知赶到时,看到的便是我双眼赤红,骑在沈一楠身上要与她同归于尽的疯狂模样。
他不顾我怀着孕,一把将我狠狠推开,冷酷地扫视着我的家人:
“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不要不识好歹。你们很清楚,只要我想,你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说完,他打横抱起瑟瑟发抖的沈一楠,转身离去。
男人的背影,狠戾而决绝。
被他推开的那一下,我的肚子重重地撞在了坚硬的桌角上,一阵剧痛袭来。
却远不及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哥哥目睹了这一切,双眼瞬间充血,嘶吼着抓起一把水果刀就追了出去。
我心下一沉,顾不上肚子,也赶紧追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等我再接到消息时,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我和爸妈冲进去时,傅砚知正坐在走廊长椅上,一只手臂吊着厚厚的石膏,俊朗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擦伤。
他一抬眼看见我,那股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怨毒恨意,让我心脏猛地一缩。
“时月,”他咬着牙,声音像从地狱传来,“我绝对会让你哥付出代价。”
我哥知道了那些不堪的真相,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替我讨回公道。他开着车,把油门踩到了底,径直撞向了傅砚知和沈一楠的车。那一刻,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惜,命运弄人。撞击的瞬间,傅砚知本能地猛打方向盘。
结果,沈一楠被撞成重伤,他自己却近乎毫发无伤。而我哥,当场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爸妈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他们卑微地哀求傅砚知高抬贵手。
傅砚知却冷硬得像一块石头,不为所动。
我挺着孕肚,“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不顾一切地磕头,额头磕得发青。
“傅砚知,我求你,放过我哥...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我欠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最后控制不住地发抖。
直到医护人员的惊叫声在身后炸开,我麻木地低头,才发现鲜红的血液已经在我身下汇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我的孩子,没了。
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可他终究没机会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也许是这滩血,也许是那条逝去的小生命,终于让傅砚知的冰山有了一丝松动。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时月,我们两清了。”
他带来了沈一楠的谅解书,一次性付清了我哥高额的医药费。
然后,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不提离婚,但也再没回来过。
小产后,我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成了一片没有生机的废墟。身体也彻底垮了,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精神上的重创让我的大脑时常陷入混沌,那段记忆至今都是模糊不清的。
我甚至不记得,在痛到麻木时,自己是否绝望地喊过“我活不下去了”。
但当我偶尔清醒,看到妈妈那双深深凹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时,我想,我大概真的说过了。
哥哥昏迷不醒,我也半死不活。妈妈终日以泪洗面,为了照顾我,她寸步不敢离开。
晚上睡觉,她甚至找来一根绳子,一头绑在我的手腕上,一头绑在她自己手上,生怕睡得太熟而我出了意外。
我爸,那个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也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
他们带着我寻遍了医生,得到的诊断都是一样的:重度抑郁。
“心病还须心药医,可这心病,难医啊。”
这几个字,几乎压垮了我的父母。
妈妈用尽了所有力气来拯救我。她推着轮椅带我出去晒太阳,变着花样做我曾经爱吃的菜,尽管我一口都咽不下。
我爸每天收工回来,无论多累,都会坐在我床边,絮絮叨叨地讲着外面的事。没有刻意的安慰,只是最朴实的“烟火气”。医生说,这也许是唯一能治愈我的东西。
我不想让他们绝望,我努力强撑着精神,试图和他们交流。
但他们都看出来了,我的配合只是出于勉强。
渐渐地,他们不再逼我,只是每天进来看看我,摸摸我的脸,又安静地退出去。
我能听见,他们在门外压抑的啜泣,能感觉到他们怨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
那天深夜,我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大脑一片空白。
月光惨白,我看见妈妈蜷缩在我床边的地板上,睡得极不安稳,手腕上的绳子还紧紧攥着。
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悄悄解开了那根绳子,像个幽灵一样爬上了阳台。
夜风灌进我单薄的病号服,身体的疼痛还在叫嚣。只要跳下去,一切都解脱了。
我的一只脚已经悬空。
死亡的诱惑近在咫尺。可就在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想再看妈妈最后一眼。
我僵硬地回头——
妈妈就站在我身后,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饭,她的眼睛比月光还悲凉。
“孩子,”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吃饱了再走。”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心疼你是不是饿着肚子,除了妈妈。
那碗饭,最终还是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傅砚知这种阴魂不散的纠缠,终于耗尽了我最后一丝耐心。
在公司楼下,我裹紧大衣,拦住了他。冬天的风刮在脸上,我却异常平静。
“傅砚知,你是不是特想和我回到过去?”
男人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猛点头:“想!时月,我做梦都想!”
我轻轻笑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可我不想了。”
“傅砚知,当年你义无反顾地走了,没有回头。现在,换我了,我也不会再回头。”
那天晚上,我从冰冷的阳台栏杆上下来,妈妈冲过来抱住我,瘦弱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那一刻忽然清醒了,我还有家人,还有拼了命爱我的人,我的人生凭什么为了一个渣男就这么毁掉。
我接过了那碗饭,在妈妈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后,痛苦依旧在,但轻生的念头却再也没有了。那晚的那碗热饭,成了我溺水时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我开始逼自己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我开始主动吃饭,试着走出房门,甚至能安静地读完一本书。
半年后,更大的好消息传来,哥哥醒了。
虽然身体大不如前,落下了病根,但爸妈已经哭红了眼,拉着我们的手说:“人在就好,人在就好!咱们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我们搬离了那个充满噩梦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
哥哥休养了一年,也重新找了份安稳的工作。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我做出了一个决定——重新捡起课本。
当年为了他放弃学业,一直是爸妈心里的一根刺。
当我提出要自考时,他们二话不说,拿出了全部积蓄支持我。
离开校园太久了,我连握笔的姿势都变得生疏。没有老师指导,一切从零开始,学得无比艰难。
幸好,我还有哥哥。
每当我泄气想放弃时,哥哥总会摸摸我的头,笑得一脸轻松:“怕啥,学不好大不了哥养你一辈子。”
生活,就在这种磕磕绊绊中,一点点透出了光。看着电脑上自考成绩一次比一次高,我心里那个被挖空的黑洞,也慢慢被填满了。
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当我真正跨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彻底翻篇了。
我拼命地学习,认真地生活。大三那年,我找到了一份业内顶尖的实习工作。
回想那段最黑的日子,我以为自己早就该死了。
可我不仅活了下来,还活得比以前更好。
爸妈终于卸下了重担,可以歇歇了。至于和傅砚知的那段撕心裂肺的过往,也早被我打包扔进了记忆的垃圾堆。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我本以为,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却没想到,命运这么爱开玩笑,我们不仅重逢了,还纠缠到了现在。
当他再一次堵在我公司楼下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傅砚知,我那条没出世的命,就算为你死过一回了。”
“我们能不能都体面点,放过彼此?”
前排开车的男人握着方向盘,久久没有出声。在压抑的沉默中,我听见他一声沉重的叹息。
在我准备下车时,他才沙哑地开口:“对不起,时月。”
“当年的事,全都是我的错。”
“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呵,好不好?
这句话,当年我问过他多少次?我求他别离开我,求他放过我哥,求他别再伤害我爸妈。
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只是求饶和被求饶的位置,彻底调换了。
这几年,就算我刻意回避,也或多或少听过傅砚知那些消息。他是律师界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公事私事都是旁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刚分开那阵子,他真是风光无限。
谁不知道律师圈的傅大律师,事业家庭爱情三丰收?家里有个不哭不闹的“贤妻”(我),外面有个红袖添香的知己(沈一楠)。
这样的日子,哪个男人不羡慕?
可笑的是,这才过了短短三年,他就跑来跟我说,他后悔了。
他的后悔是真是假,我没兴趣知道。但我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后悔值多少钱。
沈一楠找上门那天,我正在阳台给我妈养的花浇水。
她比三年前更精致了,从头到脚都是当季高定,只是那份刻意堆砌的优雅,怎么也藏不住眉眼间的刻薄和焦躁。
她固执地按着门铃,一声比一声急,摆明了我不开门她就按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我不想让邻居看笑话,只能打开了门。
她“啪”地一声甩给我一张银行卡,里面不多不少,五百万。
“虽然你们那张破证还在,但在外人眼里,我沈一楠才是名正言顺的傅太太。”
“当初我没让你哥牢底坐穿,是看在砚知的面子上。”
“拿着这笔钱,彻底消失。时月,你该认清现实,成王败寇,三年前,你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沈一楠高傲地抬着下巴,像只斗胜的孔雀,可她发紧的语气却暴露了她的不安。
我看都没看那张卡,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如果是找傅砚知,你应该直接联系他本人。”
提到这个名字,她脸上那完美的假面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你少给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她拔高了音调,“你想让他回心转意是不是?我告诉你,做梦!他傅砚知这辈子只会是我的男人!”
她的话,恰好印证了我的猜测。
傅砚知所谓的“彻底结束”,恐怕只是他单方面对沈一楠的冷暴力。而沈一楠,显然是不想放手的,所以才这么沉不住气地找上门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悲。
曾几何时,她只要一个眼神、一滴眼泪,就能让傅砚知不顾一切地抛下我。
可如今,她也沦落到要用这种泼妇骂街的方式来宣示主权。
细想一下,又觉得无比合理。傅砚知能为了她抛弃我,自然有一天也能为了别的女人抛弃她。这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对她连最后那点恨意都消失了。
“你们的爱恨情仇,我没兴趣旁听。”我伸手准备关门。
沈一楠却猛地伸手卡住门缝,那精心修饰过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折断。
“时月!你得意什么!你真以为砚知是想回头吗?”她被我的冷淡彻底激怒了,“他不过是看你现在这副清高的样子觉得新鲜罢了!等他玩腻了,你照样会被一脚踹开!就像当初一样!”
她口不择言地嘶吼着,试图用最恶毒的诅咒刺伤我。
“你装什么!他当初为了我,连你、连你们的孩子都可以不要!!”
孩子的确是我心里一道永不愈合的疤。但此刻,再提起那个无缘的孩子,我心里更多的竟是庆幸。
幸好,他走得早,不用来面对这对扭曲的父母。
也许是看我始终无动于衷,也许是意识到撒泼根本没用。
沈一楠死死瞪着我,胸口剧烈起伏。忽然,她脸上的愤怒转为一种极端的讥讽和恶毒。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医院时,砚知是怎么评价你的?”
她凑近我,一字一句地说:“他说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像个疯子,让他觉得恶心!”
心口像是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很凉,但已经不怎么痛了。
那些最狼狈不堪的过往被她血淋淋地撕开,露出的却不是伤口,而是早已结痂的、坚硬的疤痕。
我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那个正大步走来的男人。
沈一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崩塌。
她触电般冲过去,迫切地挽住傅砚知的手臂,像是在证明什么:“砚知,你怎么亲自来接我了?我……我就是和姐姐叙叙旧,我们快回去吧!”
傅砚知冷漠地看着她,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一根根掰开。
“沈一楠,我认为我那天晚上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不要做不知好歹的人。你很清楚,只要我想,你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和当年威胁我时,一模一样的台词,一样的绝情。
沈一楠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男人:“砚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为了你……”
傅砚知嗤笑一声,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厌倦:“沈一楠,趁我现在对你还有最后一点耐心,见好就收。你知道我的手段,非要当个蠢人,对你没好处。”
沈一楠被他这番话钉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最后铁青。
“好!傅砚知,你够狠!”她怨毒地剜了我一眼,又死死盯住傅砚知:“你别后悔!”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近乎踉跄地冲进了电梯。
走廊里终于清净了。我自始至终站在门口,像个看完了全场闹剧的局外人。
傅砚知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转向我时,换上了一副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找到这里。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还有,当年她说我……”
我实在懒得听他辩解,直接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傅先生,您和‘傅太太’之间的恩怨情仇,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更不想参与。”
“也麻烦您二位,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哦,对了,如果您哪天想通了要离婚,随时联系我,我全力配合。”
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无所谓”态度,让傅砚知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显然让他有些失控。
他伸手抵住房门,眼神复杂地盯着我:“时月,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但我是认真的。”
“我们的家,我已经让人重新布置了,和你离开前一模一样。”
“我会处理好所有麻烦,包括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安静地、讥讽地看着他。
有的时候,沉默比任何尖锐的言语都管用。
在我平静的注视下,傅砚知的表情从故作沉着,到渐渐无措,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落荒而逃。
认识二十多年,我太了解他的秉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果然,公司楼下,他等待的身影成了“风景”。无论我加班到多晚,他都雷打不动地站在车旁。
傅砚知开始动用他的人脉,不动声色地让哥哥升职加薪,给我爸安排了最好的医院做全身体检,甚至放下身段,陪我妈去菜市场拎菜。
不管我们全家如何冷眼相对,他都照单全收。
“我知道我错得离谱,现在只是想补偿万分之一。”
爸妈被他折腾得没了脾气,干脆闭门谢客。我也开始绕道,每天从地下车库上下班。
最后,还是我哥出面了。
他直接去了傅砚知的律所,把当年我重度抑郁时的监控视频和日记,摔在了傅砚知的办公桌上。
“傅砚知,你如果真的想补偿时月,就干脆点,和她离婚!”
“我们家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签字。”
“她为了你,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你如果还有半点良心,就放过她。”
据说,傅砚知反复看着那段我形同枯槁的视频,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但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公司楼下等我。
并且发来信息:“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
还是那套一如既往的威胁。
我不想他把我们公司搅得鸡犬不宁。思考再三,我还是下楼了。
还是那辆熟悉的豪车。车速开得极慢,慢到后面的车不停地按喇叭催促。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家西餐厅门口。
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吃饭的地方。
“我还没吃晚饭,陪我吃点吧。”
我面无表情地下车,全程沉默地看他点餐。
他点的,分毫不差,正是我们第一次来时吃的那个套餐。
我依旧一言不发。
视线从那些精致的菜品,缓缓移到他那张故作深情的脸上。
这算什么?打怀旧牌?提醒我不要忘记我们曾经的美好?
我本该说点什么的,至少该嘲讽几句。可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一抹无声的叹息。
傅砚知眼底最后一丝镇定也碎了,透出慌张。
“说话,月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就是恨我也行,你开口骂我啊!”
他那么迫切地想撬开我的嘴,试图从我这里捕捉哪怕一丁点残余的情绪。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
这不是赌气,更不是刻意的冷战。
我只是,单纯地对他丧失了所有表达欲。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彻底黯淡下去。他垂下头,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那份合成肉排,沉默地塞进嘴里。
“是傅砚知律师吗?真是您?”
一个突兀的男声划破了餐桌上令人窒息的沉默。
傅砚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您不记得我了?”男人咧开嘴,笑得异常畅快,“我可终于等到您了。”
话音未落,男人突然暴起,抓起桌上的餐刀,用尽全力朝傅砚知的心口刺了过去。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连我都僵在原地。
傅砚知反应算快,本能地一侧身,躲过了致命一击,但锋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腕,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这个 畜 生 !”男人双眼赤红。
“当年你帮那个渣滓辩护,我女儿被活活逼死,我老婆为了报仇,现在还被你关在监狱里!”
“老天开眼,今天总算让我堵到你了!”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今天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你偿命!”
我立刻明白了。
这个男人,是傅砚知接手的第一个案子的被害者家属。
因为傅砚知当年的“完美辩护”,真正的受害人走投无路,被活活逼死。
而当初刺伤我的,正是这个男人的妻子,受害者的母亲。
她也被傅砚知亲手送进了监狱,至今未归。
这家人,完完全全地被傅砚知毁掉了。
男人挥舞着餐刀,状若疯魔地还要再上。
我在混乱发生的瞬间,已经抽身退到了安全的人群后方,冷眼看着这一切,确保自己不会被卷进去。
傅砚知在格挡的间隙,看到了我的动作。
他的眼神凝固了一瞬,闪过一丝受伤,但旋即又化为一种了然的苦笑。
商场的保安很快冲了过来,合力将男人制服,押送去了派出所。
傅砚知交代助理处理后续,然后坚持开车送我回家。
车内,他手腕上的血已经不流了。
我听见他用一种极度压抑的声音问我:
“你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疼?”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男人忽然惨然一笑:“我忘了,你以前最怕疼了,蹭破一点皮都要哭半天。”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道疤痕依旧盘踞在那里,提醒我一切的发生。每到阴雨天,还是会钝钝地发痛。
到了楼下,车停稳后,他却拉住了我的袖子。
他把那个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露给我看。
“月月,你看,我现在也受伤了,我们一样了。”
“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哪怕是报复我,折磨我,都可以。”
怎么可能一样呢?
我所承受的那些伤害,又怎么可能被他这一道浅浅的伤疤所抵消。
我深吸一口气,用最平静的语调看着他。
“傅砚知,我不恨你。我给你的爱都是真的,我必须尊重我当年的付出。”
“你也不会遭什么天谴,你最大的报应,不过是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爱你的人。”
“老天爷,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再遇见一个同样的我。”
“向前看吧。”
冬天的寒意,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我关上车门,转身上楼,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那一晚的谈话之后,傅砚知果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哥哥那边也很快托人打听到了整件事的始末。
沈一楠自从攀上了傅砚知,便时时处处以“傅太太”的身份自居。
仗着这个虚名,无数人上赶着奉承她,让她一时风光无限。
可她比谁都清楚这份风光是怎么来的。
傅砚知始终不肯松口和我办离婚手续,这对她而言,就像一根永远扎在心里的刺。
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她开始变得偏执多疑。
她强势插手傅砚知的工作,严禁他接触任何女性客户。
背地里更是用下作的手段骚扰律所的女合伙人,打着傅砚知的旗号四处树敌。
仅仅因为律所里一个女律师嘴快,嘲讽了她一句“惯会抢别人老公”,沈一楠就丧失理智地开车将对方撞进了急救室。
她大概以为,傅砚知还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替她摆平一切。
可她失算了。
这一次,傅砚知拒绝了。
这些年,为了帮她善后,傅砚知透支了所有人脉,自己的声誉也早已跌入谷底。他厌倦了。
对方抓到了铁证,誓要把沈一楠送进大牢。
任凭沈一楠如何哭闹哀求,傅砚知都无动于衷。
这下,沈一楠彻底慌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开始疯狂地寻找我。
她似乎真的走投无路,开始试图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
她雇水军在网上发帖,编造各种谎言。
她甚至跑到我公司楼下,歇斯底里地咒骂我,骂我是个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
她还学着我当初的样子,找了私家侦探,企图报复我和傅砚知。
但她所有的表演,都在傅砚知亲自在网上甩出我们的结婚证照片时,彻底沦为笑柄。
而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拿捏的我了。
我在网上平静地陈述了我和傅砚知的所有过往,包括那段被他逼到抑郁的灰暗岁月。
“我们也曾有过真正的幸福,只是后来,我们想去的地方不再一致了。”
我叙述得波澜不惊,网友们却早已义愤填膺。
随即,所有舆论的炮火都对准了傅砚知。
律所为了自保,迅速终止了他的合伙人身份,他的律师执照也被吊销了。
那些曾经的恭维和吹捧,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鄙夷和讥讽。
傅砚知,这位曾经的律界新贵,彻底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切。
我公司的领导和同事们都清楚我的为人,他们选择公开站在我这一边,给了我最大的支持。
沈一楠大概以为,傅砚知失去一切后,就会回到她身边。
现实却给了她最狠的一巴掌。
傅砚知对她也毫不留情,故技重施,用同样的手段让她背负了天价债务,并威胁她再敢纠缠,就让她身败名裂。
沈一楠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最终,彻底崩溃的沈一楠,拿着一把刀,在街上堵住我,将我一路劫持到了中心大厦的天台。
顶楼的风巨大,刮得人几乎站不稳。
楼下警笛长鸣,消防已经铺开了安全气垫。
天台的入口处,围满了严阵以待的警察。
傅砚知和我的爸妈,都收到了消息,正拼命往这边赶。
“时月!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
沈一楠的头发在狂风中乱舞,刀尖紧紧抵着我的脖子,状若疯魔。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但和三年前那个雪夜不一样的是,我的内心,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绝望。
我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此刻癫狂的、空洞的面容,渐渐和我初见她时重合了。
她原本就是破碎的,是傅砚知让她短暂地“正常”过。
如今,又因为傅砚知,她被打回了原形。
“沈一楠,你还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什么吗?”我轻声问她。
女人的嘶吼卡在喉咙里,眼神透出迷茫。
风声太大,我替她慢慢回忆:
“我说,‘我要去大理,那里四季如春,鲜花常开’。”
那些曾经短暂的美好,似乎浮现在她眼前。
沈一楠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回不去了……”她喃喃自语,“我再也回不去了……”
“姐姐,可我真的想去大理啊……”
“为什么会这样?我当初,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啊……”
是啊,为什么呢?
她猛地转过头,看到了刚跑到天台门口、面色惨白的傅砚知。
我看得很清楚,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是清明的。
我听见她对着我,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下一秒,她松开了抓着我的手,转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冲向了傅砚知。
她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刀。
冰冷的雪花开始飘落,混杂着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脸上。
一声枪响,沈一楠的动作戛然而止,直直地倒在了雪地里。
她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傅砚知也被立刻送往医院。
但他伤势过重,多处中刀,且都命中了要害。
抢救室里,他插着管子,徒劳地想朝我伸手,手臂却重得抬不起来。
隔着氧气面罩,他声音含混:“原来……你当初被捅的时候……是这么疼啊……”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越来越微弱。
“时月……时月……”
我只是站在他身侧,静静地注视着他生命的流逝,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的瞳孔彻底散了,意识陷入混乱,最后一句呢喃,竟然是:“时月……别原谅他……下辈子,别再遇见他了……”
他真是高看自己了。
我早就不恨了,我只想好好爱自己。
原谅?这个词太轻飘飘了,根本不足以勾销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
傅砚知死后,我没有为他操办任何后事。
是他的助理来处理了一切。
最后,助理将傅砚知的所有遗物和文件都交给了我。
我作为他法律上唯一的合法配偶,继承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
这些钱,足够我和我的家人,安稳富足地度过余生。
那张红色的结婚证,终于彻底失效。
困住我前半生的最后一道枷锁,随着他的死亡,一同烟消云散。
我的人生,从这一刻,才算真正重新开始。
来源:哈哈爱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