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我替人考试被抓,出狱后那人成了市长,第一件事就是找我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7 08:13 1

摘要:电烙铁的尖头在电路板上滋了一下,冒出一股松香和灰尘混合的白烟。

电烙铁的尖头在电路板上滋了一下,冒出一股松香和灰尘混合的白烟。

我眯着眼,凑近了些,鼻腔里全是那股熟悉的、廉价的工业味道。

这股味儿,闻了快二十年了。

修好这台半死不活的DVD机,能挣三十块钱。够我闺女瑶瑶两天的伙食费,再加一包我抽的红梅烟。

日子就这么算计着过。

门口的风帘子被人猛地掀开,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年轻人探头进来,眉头拧得像个疙瘩。

他被我这小铺子里的气味呛得往后缩了缩,眼神在我这堆破铜烂铁上扫了一圈,满是掩不住的嫌弃。

“请问,是陈默师傅吗?”

声音客客气气的,但调子高高在上。

我没抬头,手里的活儿不能停,只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外面,我们领导想见您。”

领导。

我心里冷笑一声。我这破铺子,能有什么领导光顾?工商的?税务的?还是消防的?

不管哪个,都不是好事。

“没空,忙着呢。”我手里的镊子夹起一个米粒大的电容,准备焊上去。

那年轻人大概没被人这么顶回来过,愣了一下,语气加重了些:“我们领导,是李文斌市长。”

“滋啦——”

电烙铁在我手上一抖,烫在了电路板不该碰的地方。

完了,这板子废了。

三十块钱,飞了。

我慢慢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李文斌。

这个名字,像一颗生了锈的钉子,钉在我记忆最深处,二十多年,一碰就疼,带着血和脓。

我放下手里的家伙,用那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擦了擦手。

油污混着汗,怎么也擦不干净。

就像我这辈子。

掀开帘子走出去,刺眼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

一辆黑色的奥迪A6L,车牌号很扎眼,停在我那堆满了废旧电器的铺子门口,像一头误入贫民窟的黑豹,周身都散发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光亮。

车窗是黑的,看不见里面。

那个白衬衫年轻人替我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没动。

我看着那锃亮的车门,能模糊地照出我自己的影子。

一个头发乱糟糟、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眼神浑浊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我,陈默。

而车里坐着的,是李文斌。新上任的,我们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的市长。

也是那个,在1991年的夏天,毁了我一辈子的人。

我坐进车里,一股凉气和高级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生怕自己身上的机油味,弄脏了这昂贵的座椅。

车子无声地滑了出去,把我那个破败的小世界,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李文斌就坐在我旁边。

他胖了,也白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穿着和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那种料子很好的深色夹克。

他没看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那些街景,曾是我二十多年来,每天骑着破自行车来来回回的路。

“陈默,”他开口了,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好久不见。”

我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算算,快三十年了吧。”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是在缅怀什么。

我心里冷笑。

是啊,快三十年了。

你在高处平步青云的三十年,是我在泥潭里苦苦挣扎的三十年。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终于转过头,眼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愧疚,没有不安,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淡的审视。

像是在看一件许久未见的旧工具。

我能怎么说?

说我高考替考被抓,判了一年,出来之后档案上永远留着污点,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

说我从一个全校第一的尖子生,变成了一个只能修修补补的街边师傅?

说我老婆跟着我吃了半辈子苦,到现在还住在没暖气的筒子楼里?

说我唯一的女儿,学习那么好,我却连个像样的辅导班都报不起?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的笑比哭还难看。

“托您的福,还活着。”

这五个字,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淬着我三十年的怨气。

李文斌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态度。

他可能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或者,他如今的地位,足以让我对他感恩戴德。

车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司机和那个秘书,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默,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他把目光又投向了窗外,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当年,1991年的夏天。

高考前一个星期,他找到我,揣着他爸给的一千块钱,塞到我手里,手心全是汗。

“陈默,帮帮我,就这一次。我爸说了,考上大学,这辈子就稳了。考不上,我就得去乡下的厂子当工人。”

那时候,一千块钱,对于我那个连肉都很少吃的家来说,是天文数字。

我妈常年吃药,我爸蹬三轮车,一天下来,累得骨头散架,也挣不了几个钱。

我成绩好,全校都知道。考个重点大学,板上钉钉。

可我动摇了。

我想让我妈吃点好药,想让我爸别那么辛苦,想让家里那个漏雨的屋顶,能翻修一下。

李文斌拍着胸脯跟我保证:“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考完了,你拿着钱,我上大学,咱们两清。”

我信了。

我拿着他的准考证,走进了那个决定命运的考场。

然后,我被抓了。

监考老师拿着我的学生证和手里的准考证,来回比对,那眼神,像刀子一样,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被带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李文斌就站在考场外不远处的大树下,看到我被押出来,他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个背影,我记了一辈子。

后来,我判了一年。

他家动用了关系,把所有事情都压了下去。他顺利地复读了一年,第二年,考上了一所省内的大学。

而我,出狱之后,世界就变了。

档案上的污点,像个烙印,走到哪里都带着。

我的大学梦,碎了。我的人生,从山顶,直接掉进了谷底。

车停在了市委大楼前。

我跟着李文斌走进他那间宽敞得不像话的办公室。

红木的办公桌,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广场。

从这里看下去,车水马龙,人如蝼蚁。

他给我泡了茶,上好的龙井,茶叶在玻璃杯里舒展,清香四溢。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烫得舌头没了知觉。

“陈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坐在我对面,十指交叉,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

“人要朝前看。”

我看着他,想笑。

你当然可以朝前看,你的前面是康庄大道,鲜花掌声。

我的前面是什么?是修不完的旧电器和还不清的债。

“我今天找你来,是想给你个补偿。”

他终于说到了正题。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市环卫处,还缺一个副科长,没什么具体工作,就是监督监督卫生,很清闲。”

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表情。

“房子呢,东区那边新开发的楼盘,给你留了一套三室一厅的。钥匙明天就能给你。”

“另外,这个你拿着。”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里是二十万。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给你爱人看病,给孩子上学,都用得上。”

副科长,新房子,二十万。

他开出的价码,像三座大山,轰隆一声砸在我面前。

任何一座,都足以把我现在这苦哈哈的日子,碾得粉碎。

我只要点点头,我的人生就能立刻翻篇。

老婆不用再跟着我吃苦,可以去大医院好好看看她的腰。

女儿瑶瑶可以上最好的辅-导-班,不用再为了省几块钱的资料费,去抄同学的旧书。

我,也能穿上干净的衣服,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被人叫一声“陈科长”。

多好啊。

我看着桌上那个信封,红色的钞票露出一角,刺得我眼睛疼。

我仿佛又看到了1991年的那个夏天,他塞给我那一千块钱时的样子。

一样的施舍,一样的交易。

只不过,三十年前,他买的是我的前途。

三十年后,他想买断我的尊严,买断我这三十年的苦难。

他想用这些,来堵住我的嘴,来让他自己的市长宝座,坐得更安稳。

他怕我。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里积郁了三十年的迷雾。

原来,高高在上的李市长,也会害怕。

他怕我这个蝼蚁,哪天想不开,把当年的事捅出去。

我慢慢地,把那杯已经不烫的茶,喝完了。

然后,我站起身。

“李市长。”

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把那个厚厚的信封,推了回去。

“当年的事,不是生意。我替你考试,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我当时觉得的,一点朋友义气,和我自己的贪念。”

“我坐了一年牢,毁了半辈子,这是我为我的选择付出的代价。我认。”

“但是,”我抬起眼,直视着他,“你欠我的,不是一个职位,一套房子,或者二十万块钱。”

“你欠我一句‘对不起’。”

“你欠我一个堂堂正正的道歉。”

“你欠我父亲在得知我被抓后,一夜白头,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的那条命。”

“你欠我母亲在我出狱后,拉着我的手,哭瞎了的双眼。”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他这间空旷的办公室里,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李文斌的脸色,从错愕,到涨红,最后变成一种铁青。

他眼镜后的那双眼睛,不再是从容,而是淬满了阴冷的怒火。

他没想到,我这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居然敢跟他提条件。

还是这么可笑的条件。

“陈默,”他缓缓靠在椅背上,声音冷得像冰,“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

“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我今天能把你捧起来,明天,就能把你踩下去。踩得比你现在,还要深。”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李市长,我已经在地上了,烂泥里。你再怎么踩,我还能到哪儿去?”

“倒是您,”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您站得那么高,可得当心点,别摔下来。”

“摔下来,会很疼的。”

说完,我没再看他,转身,拉开那扇沉重的红木门,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一声杯子被狠狠砸碎的脆响。

走出市委大楼,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但我却觉得,心里那块压了三十年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点。

我没要他的钱,没要他的房子,没要他的工作。

我只要回了一点点,属于我自己的,早就被磨没了的骨气。

回到家,老婆林慧正焦急地等着我。

看到我两手空空地回来,她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

“他……没为难你吧?”

我摇摇头,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走过来,伸手,把我那双沾满机油的手,握在了她自己手里。

她的手很粗糙,常年洗洗涮涮,关节都有些变形了。

“陈默,你做得对。”

“咱们穷,但咱们不脏。”

“没了钱,可以挣。没了骨气,就真的一辈子都直不起腰了。”

我看着她,眼眶一热。

这些年,她跟着我,受了多少委屈,听了多少闲话。

我以为,她会劝我接受李文斌的“好意”。

没想到,她比我看得更明白,也比我更硬气。

“就是……”她叹了口气,愁容又爬上脸,“瑶瑶的辅导班……”

我心里一揪。

是啊,瑶瑶。

我唯一的女儿,我的软肋。

她今年高三,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她的成绩,像我,很好。但越是这样,我和林慧就越是焦虑。

我们怕她重蹈我的覆-辙。

这个时代,光成绩好已经不够了。

你需要各种资源,各种加持。

而这些,我们都给不了她。

李文斌的报复,来得比我想象的更快,也更阴险。

第二天,我刚开铺子门,工商、税务、消防的人,就组着团来了。

查我的营业执照,查我的纳税记录,查我的消防设施。

我那小铺子,本来就是勉强糊口,哪经得起这么查。

各种问题,各种罚单,一张一张贴了上来。

我知道,这是李文斌在给我“上课”。

他在用他手里的权力,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街坊邻居都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

“老陈这是得罪谁了?”

“看这架势,是得罪大人物了。”

“哎,老实人就是容易被欺负。”

那些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地配合他们检查。

折腾了一整天,最后,我的铺子被贴上了封条。

“停业整顿。”

那四个字,黑得刺眼。

我站在被封的铺子门口,抽了半包烟,直到天黑。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瑶瑶的学校。

正是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学生们像潮水一样涌出来。

我看见瑶瑶和几个同学走在一起,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脸上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疲惫和焦虑。

她们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这个辅助线太难想了。”

“是啊,老师说,这种题就是拉开差距的,得靠刷题,上培优班才行。”

瑶瑶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把手里的书又抱紧了些。

我躲在路边的阴影里,心像被刀割一样。

我知道,她也想上那个培优班。

班主任找我和林慧谈过好几次,说瑶瑶是个好苗子,只要再加把劲,冲个顶尖名校没问题。

可那个培-优-班,一期的费用,就要五千块。

是我修一百多个DVD机,才能挣回来的钱。

现在,我连DVD机都没得修了。

回到家,林慧已经做好了饭。

一盘炒青菜,一碗豆腐汤。

我们家的饭桌上,很久没有见过肉了。

“铺子……被封了?”林慧给我盛饭,声音很轻。

“嗯。”

“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李文斌的影子。

我能怎么办?

“爸,妈。”

瑶瑶推门进来,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

“我不想上学了。”

我和林慧都愣住了。

“胡说什么呢!”我压着火,吼了一句。

“我没胡说!”瑶瑶的眼睛红了,声音也带了哭腔,“上学有什么用!考上大学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看你有没有关系,有没有钱!”

“今天我们班主任又找我谈话了,说我最近成绩不稳定,问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还说,那个培优班的名额,再不报名,就给别人了!”

“我怎么说?我说我爸的铺子被封了,我们家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吗?我说我爸得罪了市长,我们家要完蛋了吗?!”

她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压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我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脸,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一个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瑶瑶!”林慧冲过去抱住女儿,“别说傻话,天塌下来,有爸妈顶着。学,必须得上!”

“怎么顶?拿什么顶?”瑶瑶挣脱开,指着我,“就靠我爸那点可怜的骨气吗?骨气能当饭吃吗?能交学费吗?”

“李市长愿意给房子给钱,你为什么不要?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我妈?”

瑶--瑶的质问,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

是啊。

我守住了我的骨气。

可我让我的老婆女儿,陷入了更深的绝境。

我错了吗?

那个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坐在客厅的破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父亲临终前失望的眼神,看到了母亲哭瞎的双眼,看到了林慧操劳的背影,看到了瑶瑶哭红的脸。

我这一生,好像一直在失去,一直在辜负。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去找李文斌。

这一次,不是为了道歉,也不是为了骨气。

是为了我的女儿。

我可以不要房子,不要工作。

但是那二十万,我得拿到。

为了瑶瑶的未来,我这张老脸,这张被踩在泥里三十年的脸,不要了。

我换上了一身最干净的衣服,胡子也刮了。

我没去市委大楼,我去了他家。

我知道他住在哪里,市里最高档的别墅区,云山公馆。

门口的保安,根本不让我进。

我像个要饭的,在门口站了整整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一辆熟悉的奥迪车开了出来。

我冲了过去,拦在车前。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我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司机探出头,冲我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

车后座的窗户,缓缓降下。

李文斌那张白胖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他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但嘴角的讥讽,却无比清晰。

“呦,这不是陈默吗?”

“怎么,想通了?”

“想通了就去我办公室,在这儿拦车,像什么样子。”

他说着,就要升上车窗。

“李文斌!”我大喊一声。

他升窗的动作停住了。

我走到车窗前,弯下腰,用我这辈子最卑微的姿态,看着他。

“李市长,我错了。”

“我不该不识抬举。”

“房子,工作,我都可以不要。”

“那二十万,您能不能……先给我?”

“我女儿……她要高考了……”

我的声音在发抖。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我自己的血肉。

李文斌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他笑了。

笑得那么得意,那么畅快。

“哦?”

“现在知道求我了?”

“早干嘛去了?”

“陈默啊陈默,我早就跟你说过,骨气这东西,一文不值。”

“你看,为了你女儿,你还不是得把腰弯下来。”

他享受着这一刻,享受着把我踩在脚下的快感。

我低着头,任由他羞辱。

“这样吧,”他慢悠悠地说,“想拿钱,也行。”

“跪下。”

“你跪下,给我磕个头。这二十万,我马上让人给你。”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跪下?

磕头?

他要我,跪下。

周围,保安,司机,还有路过的一些别墅区的住户,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的脸,烧得像被火烤一样。

三十年的怨,三十年的恨,三十年的苦,在这一刻,全都涌上了心头。

我的膝盖,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看着李文斌那张得意的脸,我想到了瑶瑶的未来,想到了林慧的眼泪。

我慢慢地,慢慢地,准备弯下我的双腿。

就在我的膝盖即将触碰到滚烫的柏油路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喂,是陈默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

“我是……我是张文远老师。”

张文远。

当年抓到我替考的那个监考老师。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那张痛心疾首的脸。

“张老师……”我的声音都变了调。

“孩子,我看到网上的帖子了。”

“当年……是老师对不住你。我当时要是再多问一句,再多调查一下,也许……也许你就不会……”

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和哽咽。

网上的帖子?

什么帖子?

我完全懵了。

“陈默,磨蹭什么呢!跪不跪?不跪我可走了!”李文斌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挂了电话,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知道,这一跪,我不能跪。

如果我跪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直起身子,看着李文斌,摇了摇头。

“这钱,我不要了。”

李文斌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默,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今天不跪,以后,有你跪的时候!”

他恶狠狠地扔下这句话,车窗猛地升起,车子发出一声咆哮,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林慧和瑶瑶都在。

瑶瑶的眼睛还是肿的。

看到我,她把头扭到了一边。

林慧把她的手机递给我。

“你看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本地一个论坛的帖子。

标题是:《一个91年高考生的三十年:我的人生,是如何被偷走的?》

发帖人是匿名的。

帖子里,用一种极其平实,甚至有些笨拙的文字,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叫“阿默”的优等生,为了给家里筹钱,答应替一个叫“阿斌”的同学高考。

结果被抓,入狱,人生毁于一旦。

而那个“阿斌”,却踩着他的肩膀,一步步走上了高位,成了这座城市的父母官。

帖子里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的细节,时间,地点,都和我当年的经历,严丝合缝。

甚至,帖子里还附上了一张模糊的老照片。

是我和李文斌高中时的合影。

那时候的我们,都还那么年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

帖子的最后,写着一句话:

“我不要补偿,也不要报复。我只是想,在我女儿也即将走上考场的时候,告诉她,爸爸曾经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爸爸的人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这不是我写的。

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这么详细地说过这些事。

“这是谁发的?”我问林慧。

“不知道。”林慧摇摇头,“今天早上,瑶瑶的同学发给她的。现在,整个市里都传疯了。”

我看向瑶瑶。

瑶瑶低着头,小声说:“爸,对不起……昨天……昨天我跟你吵完架,心里难受,就……就在我的QQ空间里,把你的事……写了篇日记……”

“我没写名字,就写了……我有一个英雄一样的爸爸,他的人生被人偷走了……”

“我不知道……怎么会……”

我明白了。

是瑶瑶的同学,看到了她的日记,添油加醋,发到了网上。

这个时代,网络的力量,是我无法想象的。

一件被尘封了三十年的往事,就这样,以一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被掀了出来。

我看着瑶瑶,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怪她,还是该……感谢她。

“爸,”瑶瑶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傻孩子,你没有惹麻烦。”

“你只是,把爸爸心里憋了三十年的话,说了出来。”

“你做得对。”

帖子在网上发酵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虽然没有点名,但我们这个小城市,圈子就这么大。

91年,高考替考案,一个姓陈,一个姓李。

一个入狱,一个后来当了市长。

线索太明显了。

一时间,整个城市都在议论这件事。

李文斌的名字,和我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被绑在了一起。

各种猜测,各种流言,甚嚣尘上。

我知道,李文斌这次,是真的慌了。

他可以动用权力封了我的铺子,可以逼我下跪。

但他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果然,第三天,纪委的人找上了我。

不是在我家,也不是在什么正式的场合。

就在我那个被封的铺子门口。

两个穿着普通夹克的男人,很客气。

“陈默同志,我们是市纪委的。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他们没有问网上的帖子,只是从1991年的那场高考开始,一点一点地问。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

我只是把这三十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又说了一遍。

说到我父亲的死,说到我母亲的眼泪,说到林慧跟着我受的苦,说到瑶瑶的懂事和委屈。

我的声音很平静。

因为这些伤疤,我已经抚摸了三十年,早就麻木了。

但那两个一直沉默记录的男人,却红了眼眶。

临走前,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陈默同志,请相信组织。”

“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

这三十年,我信过的东西,后来都一一崩塌了。

我唯一能信的,只有我自己。

那之后,李文斌再也没有找过我。

我的铺子,也解封了。

但我没有再开张。

我不想再闻那股松香和油污混合的味道了。

市里关于李文斌的传言,越来越多。

有人说,他被省纪委带走谈话了。

有人说,他当年的高考档案,被人从省档案馆调了出来。

还有人说,当年那个抓我的监考老师张文远,实名给纪委写了举报信。

一切,都在朝着一个我不敢想象的方向发展。

一个月后,瑶瑶高考。

我跟林慧,在考场外等了她两天。

看着那些和我们一样,满脸焦虑的家长,我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瑶瑶走出考场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爸,妈,我感觉考得还不错。”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尽力了就行。”

结果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的女儿,堂堂正正地,走完了她自己的路。

她没有用她父亲的屈辱,去换一个所谓的捷径。

这比任何成绩,都让我骄傲。

又过了一个月。

市里的新闻频道,在晚间新闻里,播报了一条简短的消息。

“经查,我市市长李文斌,因存在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新闻画面里,李文斌的脸,被打上了马赛克。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囚服,头发白了大半,佝偻着背,被两个法警押着。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李市长,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关了电视。

林慧坐在我身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扬眉吐气的兴奋。

心里,就是空落落的。

好像一场持续了三十年的高烧,终于退了。

人也虚脱了。

秋天的时候,瑶瑶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一所北京的重点大学,就是我当年梦寐以求,却失之交臂的那一所。

瑶瑶抱着通知书,又哭又笑。

我和林慧,也跟着流泪。

这是我们这个家,三十年来,最大的一件喜事。

送瑶瑶去北京上学那天,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坐了高铁。

瑶瑶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风景,兴奋地说:“爸,等我毕业了,挣了钱,就把你和妈接到北京来住。”

我笑着说:“好。”

安顿好瑶瑶,我和林慧在北京多待了两天。

我们去了天安门,故宫,长城。

站在长城上,看着连绵不绝的山峦,我忽然觉得,自己这半辈子,就像在爬一座看不见顶的山。

爬得那么辛苦,那么狼狈。

如今,好像终于看到了点光。

回来的路上,林慧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她太累了。

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心里一阵酸楚。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陌生的号码。

“陈默,我是李文斌。我借别人的手机给你发的。”

我的心,又被攥了一下。

“判了,十五年。我这辈子,也算完了。”

“我不恨你。是我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当年,我跑了,是我懦弱。后来,我用钱和权来堵你的嘴,是我傲慢。”

“我一直以为,我赢了你三十年。”

“到头来才发现,我输得一败涂地。”

“你守住了你的底线,守住了你的家。而我,什么都没了。”

“我对不起你。这句话,欠了你三十年,今天,还给你。”

“还有,替我跟你父亲,你母亲,说一声,对不起。”

我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

我删掉了短信,把手机放回口袋。

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而我那被偷走了三十年的人生,好像,也从这一刻,重新开始了。

回到家,我用剩下的一点积蓄,盘下了街角的一个小门面。

不开电器维修铺了。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店不大,只卖一些我自己喜欢的文史类的旧书。

生意很清淡,但足够我们老两口生活。

每天,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泛黄的书页上,空气里弥漫着书墨的香气。

我喜欢这种味道。

比松香和机油的味道,好闻多了。

有时候,会有一些老街坊过来,坐一坐,聊聊天。

他们不再用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看我。

他们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

叫作,尊重。

他们会指着我对自己的孩子说:“看到没,这是陈伯伯。是个有骨气的人。”

我每次听到,都只是笑笑。

我不是什么英雄,也没什么骨气。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能活得不那么憋屈的,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我用三十年的时间,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但这个原点,和当初的那个,已经不一样了。

我的双脚,终于能稳稳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了。

我的腰杆,也终于能,挺直了。

来源:小蔚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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