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旁边的女婿,周子昂,西装笔挺,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总像隔着一层雾。
婚礼那天,酒店的水晶灯晃得我眼晕。
空气里混着香水、饭菜和人声的嘈杂,像一锅滚开的杂烩汤。
我女儿林晓晓,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笑得像朵被浇灌过度的花。
她旁边的女婿,周子昂,西装笔挺,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总像隔着一层雾。
我心里有点堵,但还是把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塞进了晓晓的手心。
“晓晓,这是妈给你的底气。”
那是我用大半辈子积蓄,给她全款买下的一套小两居,就在她们单位附近。
房本上,是我林秀珍一个人的名字。
我留了个心眼,毕竟我是干了大半辈子会计的,对数字和风险,有种职业性的敏感。
晓晓当时抱着我,眼圈红红的,“妈,你真好。”
我拍拍她的背,心里五味杂陈。
女儿嫁人,就像我亲手种的花,被连盆端走了。
婚后第三周,我给晓晓打电话。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是她婆婆张翠芬的大嗓门在指挥着什么。
“晓晓,家里怎么这么吵?”
晓晓支支吾吾,“哦,妈,那个……子昂他妈过来住几天。”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住几天?新婚燕尔的,她来凑什么热闹?”
“哎呀妈,他妈就是想他了,再说,家里空着也是空着。”
我捏了捏眉心,那股熟悉的闷气又上来了。
“晓晓,那房子是给你俩过二人世界的,不是给你婆婆养老的。你得有界限感。”
“知道了知道了,就几天,过两天就走。”她匆匆挂了电话。
我对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湿棉花。
又过了一周,我炖了锅乌鸡汤,想着给晓晓送去补补身子。
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我掏出备用钥匙。
插不进去。
锁芯换了。
我愣在原地,像个被人戏耍的木雕。
门里传来张翠芬尖亮的笑声,还有电视机里家庭伦理剧的狗血对白。
一股凉意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
我敲了敲门。
里面静了一瞬,然后是拖鞋“啪嗒啪嗒”靠近的声音。
猫眼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没人开门。
我气得手都抖了,直接拨通晓晓的电话,声音都变了调。
“林晓晓,你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么进不了自己房子的门?”
电话那头,晓晓的声音慌张起来,“妈?你怎么去了?哎呀,那个……前两天钥匙丢了,我婆婆怕不安全,就找人换了锁。”
这理由,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丢了?我这把备用钥匙不是好好的吗?换锁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忘了……”
“忘了?”我被她这种态度气得直想笑,“林晓晓,你是不是觉得你妈老了,糊涂了?”
“妈,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婆婆她……她也是好心。”
我深吸一口气,那锅乌鸡汤在我手里,瞬间觉得重如千斤。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下来。”
我们在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晓晓低着头,搅着杯子里的卡布奇诺,不敢看我。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她沉默了半天,才蚊子似的哼哼:“妈,我婆婆……她打算常住了。”
我感觉血液“嗡”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
“常住?谁给她的脸?”
“子昂说,他妈一个人在老家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现在该享福了。他说……我们当晚辈的,不能那么自私。”
我盯着我女儿,这个我从小教育要独立、要自尊的女儿。
“所以,你就把你妈给你陪嫁的房子,拱手送给你婆婆享福了?”
“不是送……”她声音更低了,“就是……一起住。”
“一起住?林晓晓,你脑子被门夹了?你听听楼上那动静,那是‘一起住’的样子吗?换门锁不告诉我,这叫‘一起住’?”
她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妈,你别逼我了行不行?子昂都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要是天天计较这个,他在中间多难做啊?”
“他难做?我给你买的房子,现在我连门都进不去,我难道不难做吗?”
我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又酸又疼。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林晓晓,我今天把话放这儿。那房子,是我给你傍身的,不是给他们周家扶贫的。一周之内,让她搬走。不然,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我摔下五十块钱咖啡钱,转身就走。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那个傻女儿,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真是眼瞎心盲!
接下来几天,晓晓没给我打电话。
我猜她是在跟周子昂和他妈“斗争”。
我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我女儿能硬气一回。
结果,周末我在小区花园里遛弯,就听见张翠芬跟几个老太太炫耀。
那声音,隔着八丈远都能听见,生怕别人不知道。
“哎哟,我家子昂孝顺啊!一结婚就给我准备了套大房子养老,就在这小区,楼王位置呢!”
一个老太太搭腔:“哟,你儿子真有本事!现在房价这么贵。”
张翠芬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像一朵风干的菊花。
“那可不!我儿子有出息,儿媳妇也好,懂事!说这房子啊,就该我老婆子住,他们年轻人住单位宿舍就行!”
我站在一棵大樟树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血压“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什么叫“懂事”?什么叫“就该她住”?
这已经不是鸠占鹊巢了,这是明火执仗地抢劫!
我当时就“破防了”。
我直接从树后走出去,站到她们面前。
张翠芬看见我,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情。
“哟,亲家母啊,出来散步?”
我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住着别人房子,还到处吹牛的‘富贵太太’啊。”
几个老太太的眼神立刻变得玩味起来。
张翠芬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房!”
“你儿子?”我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我早就拍好的房本照片,“张翠芬,你让你儿子过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这房本上,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照片怼到她面前,白纸黑字,“林秀珍”三个字,清清楚楚。
周围的老太太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看张翠芬的眼神都变了。
那眼神里,有鄙夷,有嘲笑,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张翠芬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在原地,像个被戳破的劣质气球。
我收起手机,看着她,“想住我买的房子,不是不行。但至少,得先学会怎么说人话,别睁着眼睛吹牛不上税。”
说完,我转身就走,留下她在原地接受邻居们目光的洗礼。
那感觉,比踹她一脚还解气。
当天晚上,周子昂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一开口,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腔调,但话里藏着针。
“妈,您今天在小区里,是不是让我妈太难堪了?”
我正在厨房切菜,闻言,“哐”地一刀剁在砧板上。
“难堪?她偷换我的门锁,霸占我的房子,还到处造谣说房子是她儿子买的,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不会难堪?”
“妈,您误会了。我妈那个人,就是爱面子,喜欢跟老姐妹们吹吹牛,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我气笑了,“周子昂,你别跟我玩这套文字游戏。爱面子就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那我明天是不是也能跟人吹牛,说你周子昂其实是我儿子?”
他被我噎得半天没说话。
“妈,晓晓夹在中间很难做,您就当为了晓晓,别把事情闹得这么僵,行吗?”
又拿晓晓当挡箭牌。
“周子昂,我告诉你,这事跟晓晓没关系。这是我,和你妈,我们俩之间的事。我的房子,我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不想给谁住,谁也别想赖着不走。”
“妈,您非要这样吗?一家人,算那么清楚有意思吗?”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把火“噌”地一下调到最大,“我干了一辈子会计,最喜欢的就是把账算清楚。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你妈跟我非亲非故。”
“你……”
“我什么我?要么,让你妈一周之内,体体面面地搬出去。要么,我就用我的方式,请她出去。你自己选。”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浪费我自己的唾沫星子。
第二天,晓晓哭着给我打来了电话。
“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周家都抬不起头了!”
我心一沉,“他为难你了?”
“他没为难我,可是他妈一整天都在哭,说我妈欺负她,说我们林家人看不起她这个农村来的老太婆!子昂的脸色也难看死了!妈,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听着女儿的哭诉,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
但我知道,我现在一软,就全盘皆输。
“晓晓,日子过不下去,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们一家子都在欺负你,你却还觉得是我的错。”
“你清醒一点!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会纵容他妈这么欺负你吗?会让你受这种委屈吗?”
“他不是不爱你,他是更爱他自己,更爱他妈!”
“妈!你别说了!”晓晓尖叫着打断我,“子昂对我很好!是我没处理好婆媳关系!”
我无言以对。
哀莫大于心死。
我这个女儿,已经被PUA到骨子里了。
“行,既然你觉得是我错了,那你就自己去解决。我还是那句话,一周时间,她不搬,我就自己动手。”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这辈子,兢兢业业,没求过人,没红过脸。
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为了房子,跟一群拎不清的人扯皮。
真是活该。
活该我当初眼瞎,觉得周子昂那小子虽然家境一般,但人看着老实上进。
现在看来,全是装的。
一周时间很快就到了。
张翠芬不仅没搬,反而变本加厉。
我听邻居说,她把老家的几个亲戚都叫来了,天天在家里打麻将,乌烟瘴气。
小区物业给我打电话,说有业主投诉1201房噪音扰民。
我跟物业经理说:“那不是我的租户,他们是非法侵占,麻烦你们履行一下管理职责。”
物业经理在电话里和稀泥:“林姐,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也不好强行介入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指望谁都没用。
只能靠自己。
我花了一下午时间,把我所有的购房材料,从合同、发票到每一笔银行转账记录,全都复印了一份,整理得整整齐齐。
然后,我给周子昂发了条短信。
“明天下午三点,到房子里来,我们把这件事做个了断。把你妈,你女儿,都叫上。”
他没回。
但我知道,他会来。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到了。
我没敲门,直接去了楼下的物业办公室。
我把我的房本原件、身份证,还有那叠厚厚的购房证明材料拍在物业经理桌上。
“李经理,我现在以业主的身份,正式向你们提出申请。1201房的住户,并非我的家人或租客,他们非法侵占我的私有财产,并且更换了我的门锁。现在,我要求物业派两名保安,陪同我上楼,协助我收回我的房产。”
李经理看着那堆材料,脸上的表情从为难变成了严肃。
“林姐,您确定要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我确定。”我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果你们物业不能履行保护业主财产安全的职责,那么我们法庭上见,我会连同物业一起起诉。”
李经理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权衡了几秒钟,拿起对讲机:“保安部,小王小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下午三点整,我带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准时站在了1201的门口。
我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是周子昂。
他看到我身后的保安,脸色瞬间变了。
“妈,您这是干什么?”
我没理他,直接往里走。
客厅里,张翠芬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磕瓜子,旁边还坐着两个我不认识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的亲戚。
茶几上杯盘狼藉,瓜子壳、水果皮扔了一地。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剩菜和烟草混合的怪味。
我的新房子,我的陪嫁房,被他们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怒火“噌”地一下,从我的胸口烧到了头顶。
张翠芬看到我,把瓜子壳一扔,站了起来,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
“你来干什么?不是说了让你别来了吗?我们家不欢迎你!”
我气笑了。
“你们家?张翠芬,你是不是老黄瓜刷绿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今天来,是来收房的。”
我把手里的文件复印件,往茶几上重重一摔。
“这是这套房子的购房合同、付款凭证。上面白纸黑字,写的都是我林秀珍的名字。跟你们周家,没有一毛钱关系。”
“现在,我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收拾你们的东西,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张翠芬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旁边的两个亲戚也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是这个阵仗。
周子昂赶紧过来打圆场,“妈,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这样,让外人看笑话。”
他指了指门口的保安。
“外人?”我指着张翠芬,“她霸占我房子的时候,怎么不怕外人看笑话?她到处吹牛的时候,怎么不怕外人看笑话?”
“今天,我还就把话放这儿了。这笑话,我还就让大家看个够!”
张翠芬反应过来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哎哟,没天理了啊!欺负死人了啊!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他给我买了房,现在亲家要来抢房子了啊!我不活了啊!”
她那两个亲戚也赶紧上来,一个扶着她,一个对着我指指点点。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就是一套房子吗?给你女儿不就等于给你女婿了吗?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清楚干嘛?”
“就是!太欺负人了!看我们是农村来的,就这么瞧不起我们?”
我看着这群撒泼耍赖的人,脑子都要被气炸了。
但我知道,我不能乱。
我冷静地对门口的保安说:“麻烦你们,把这几位‘客人’请出去。她们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有点为难,但还是走了进来。
“几位,麻烦你们先出去,有话好好说。”
周子昂拦在保安面前,“别,别动手!有话好说!”
他转过头,压低声音对我 pleadingly 说:“妈,求您了,给我留点面子。我妈年纪大了,您别这么刺激她。”
“面子?”我看着他,“周子昂,你跟你妈联合起来算计我女儿,算计我房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给我留面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晓晓的声音。
“妈!你们在干什么!”
她冲了进来,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一下子就哭了。
她跑到我面前,拉着我的胳膊,“妈,你把保安叫来干什么?你非要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吗?”
我看着她,心如刀绞。
“我们家?林晓晓,你搞清楚,这是我家!不是你们周家!”
“在你眼里,你婆婆的脸是脸,你老公的脸是脸,你妈的脸就不是脸了,可以随便让人踩在地上摩擦,是吗?”
张翠芬见晓晓来了,哭得更来劲了。
“晓晓啊!你可算来了!你快看看你妈,她要逼死我啊!她要赶我走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去哪儿啊!”
晓晓被她哭得心都乱了,转头求我:“妈,算我求你了,行不行?让我婆婆先住着,我们慢慢想办法,我们再买一套小的……”
“再买?”我打断她,“用什么买?用你的工资,还是用他周子昂的工资?你们俩一个月加起来才多少钱?还得还车贷,还得生活。你知不知道现在房价多少钱一平?”
“林晓晓,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了!”
周子昂也赶紧附和:“是啊妈,我们已经在努力攒钱了,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看着他俩这一唱一和的样子,彻底失望了。
我甩开晓晓的手,走到张翠芬面前。
她还在地上干嚎。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张翠芬,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现在,立刻,马上滚。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你不滚,也行。那从今天开始,这套房子,按照市场价出租。一个月租金五千,押一付三。水电物业网费全算你的。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两万块钱打到我账上。不然,我就直接走法律程序,告你非法侵占。”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张翠芬的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周子昂的脸,比调色盘还精彩。
只有晓晓,还在喃喃地说:“妈,你疯了……”
我看着她,眼神冰冷。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我是在教你,什么叫现实,什么叫人性。”
“我是在告诉你,用钱买来的善意,一文不值。没有边界的退让,换不来尊重,只能换来得寸进尺。”
张翠芬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鼻子骂:“你个老妖婆!你钻钱眼里去了!跟自己家人算租金,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家人?”我冷笑,“你把我当家人的时候,会偷换我的锁吗?会把我的房子说成是你儿子的吗?”
“我告诉你,今天这租金,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我转向那两个保安,“麻烦二位,做个见证。如果三天后我没收到钱,他们也没搬走,我会请你们物业出具一份证明,证明他们在此居住的事实。”
然后,我又看向周子昂。
“还有你,周子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想空手套白狼,薅我林家的羊毛,你还嫩了点。”
“我女儿傻,我可不傻。”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走出了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走出楼道,阳光正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堵了几个星期的恶气,终于顺畅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他们当然不可能付租金。
三天后,我没收到一分钱。
我给周子昂发了最后通牒的短信,他没回。
我开始按照我的计划,一步步来。
我先去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我,因为房产完全在我名下,他们属于非法侵占,我的诉求完全合法。
于是,我给他们发了第一封律师函。
律师函寄到1201,被拒收了。
我又让律师发了一份到周子昂的公司。
这下,他坐不住了。
当天晚上,他带着晓晓,出现在我家门口。
晓晓的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哭了好久。
周子昂的脸色也很难看,那层温文尔雅的伪装被撕掉了,露出了底层的烦躁和不耐。
“妈,您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律师函都寄到我单位了,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了!您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我给他俩倒了杯水,坐在他们对面。
“我给你留了余地,是你们自己不要的。”
“周子昂,我问你,租金为什么不付?”
“妈,那是我家,我凭什么付租金?”
“那是我的房子。”我纠正他,“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你老家,或者在你自己买的房子里。”
晓晓又开始哭了,“妈,你别说了……子昂,你也少说两句……”
我看着我女儿和稀泥的样子,叹了口气。
“林晓晓,你今天来,是想劝我撤诉的?”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我不知道……妈,我们能不能不闹了?我真的快崩溃了。”
我把纸巾递给她。
“晓晓,崩溃的不是你,是我。我给你买的婚房,成了你婆婆的养老院,我这个亲妈连门都进不去,我找谁说理去?”
“现在我用法律保护我自己的财产,你还觉得是我在‘闹’?”
周子昂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好,妈,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妈做得不对。我替她向您道歉。”
“您想让我们搬出去,也行。但是,您得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马上找房子,也需要时间。而且,您总得给我妈一点补偿吧?她大老远从老家过来,人生地不熟的,现在被您这么一赶,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差点被他这番“斗争逻辑”气笑了。
“补偿?我没让她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和房子的折旧费,就算我大度了。你还想要补偿?”
“周子昂,你听好了。我给你们一周时间,搬出去。多一天,我都多算你们一天的房租。到时候,法庭上见,我连本带利跟你们一起算。”
“至于你妈心里好不好受,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谁让她来的,谁负责让她舒坦。”
周子昂的脸彻底黑了。
他站起来,“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们走着瞧。”
他拉起晓晓就要走。
晓晓却甩开了他的手。
她看着我,又看看周子昂,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子昂,要不……我们还是让你妈先回老家吧?”她终于说出了我一直想听的话。
周子昂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晓晓,你说的什么话?那是我妈!”
“可那也是我妈的房子啊!”晓晓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让她住进来!现在事情闹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
“我们的错?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当初是谁一口一个‘我婆婆也不容易’的?”周子昂也急了,口不择言。
我冷眼看着他们争吵。
很好,终于开始内讧了。
这场争吵,最终以周子昂摔门而去告终。
晓晓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哭得泣不成声。
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些天她受的委屈,她的挣扎,她的矛盾,全都随着眼泪宣泄了出来。
我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拍着她的背。
我知道,有些路,必须她自己走。有些坎,必须她自己迈。
我能做的,就是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妈妈这里,永远是她的港湾。
那天晚上,晓晓没有回去。
第二天,周子昂又来了。
这次,他带来了一个“救兵”——他们家一个据说是德高望重的远房七大爷。
那大爷六十多岁,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西装,一开口就是一股浓浓的官腔。
“秀珍同志啊,今天我来,是做个和事佬的。”
他坐在我家沙发的主位上,仿佛这是他的办公室。
“子昂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忠厚老实。他妈妈呢,是个苦命人,一辈子不容易。你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为了一点小事,闹到法庭上,传出去不好听嘛。”
我给他倒了杯茶,皮笑肉不笑。
“大爷,您喝茶。不过有件事我得纠正一下。这不是小事,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
“我的私人财产,被人无理霸占,我维权,天经地义。”
那大爷噎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话不能这么说嘛。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凡事都要讲个情理法。法理我们先不谈,就说情理。翠芬是子昂的妈,也就是晓晓的妈,那也就是你的亲家。你让亲家住一下自己的房子,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嘛。”
我笑了。
“大爷,您这话更有意思了。照您这逻辑,您是周子昂的七大爷,那四舍五入,也是我林秀珍的七大爷了。我家这房子还空着一间,要不您也搬过来住?反正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噗——”
周子昂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七大爷的脸,憋成了酱紫色。
“你……你这个同志,怎么不讲道理!”
“我就是太讲道理了,才跟你们在这儿废话。”我收起笑容,脸色一沉,“我不想再重复了。一周之内,搬走。不然,一切按法律程序来。”
周子昂看请来的“道德救兵”被我三言两语怼得哑口无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知道,软的不行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图穷匕见。
“妈,您非要这样,那我们只能把话说开了。”
“当初您陪嫁这套房子,虽然房本是您的名字,但这是给晓晓的婚房,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就算我们离婚,这房子也应该有我的一半!”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哦?夫妻共同财产?周子昂,谁给你的自信?”
晓晓也急了,拉着他的胳膊,“子昂,你胡说什么!那是我妈的房子!”
“我没胡说!”周子昂振振有词,“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婚后父母赠与的财产,如果没有明确说明只给一方,就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我点点头,从我的文件袋里,慢悠悠地抽出了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赠与协议》。
我把它摊在茶几上。
“周子昂,你法律知识学得不错。可惜,只学了一半。”
“你说的没错,婚后赠与,确实容易被认定为夫妻共同财产。所以,我从来就没打算‘赠与’。”
他和他那位七大爷都凑过来看那份协议。
只见上面写着:
“本人林秀珍,自愿将名下位于XX路XX号XX小区的房产,赠与女儿林晓晓个人所有,此赠与行为属于对林晓晓一方的个人赠与,与她的配偶周子昂无关,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条款清晰,逻辑严密。
周子昂的眼睛都直了。
他指着协议末尾的签名栏,“你……你让晓晓签了字?”
如果晓晓签了字,那这份协议就生效了,他就彻底没戏了。
我摇摇头,笑了。
“不,我没让她签。”
我指着签名栏上,“赠与人”一栏,是我龙飞凤舞的签名。
而“受赠人”林晓晓那一栏,是空白的。
周子昂愣住了,“空白的?那这份协议就没生效啊!”
“对。”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份协议,根本就没生效。”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这套房子真正地‘赠与’给晓晓。”
“我拟定这份协议,就是为了防着你这样的人。我想看看,你和你的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嘴脸。”
“如果你们安分守己,对晓晓好,那么等个三年五载,我觉得你们靠谱了,我自然会带晓晓去签字,去公证,把房子真正过户给她。”
“但是现在嘛……”
我拿起那份未生效的《赠与协议》,和那份房本复印件,并排放在一起。
“周子昂,你看清楚了。”
“这份赠与协议,没生效。意味着,赠与行为,从未发生。”
“这套房子,从法律上,从事实上,自始至终,都只是我林秀珍一个人的个人财产。”
“它既不是晓晓的个人财产,更不是你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它跟我女儿的婚姻,没有一分钱关系。”
“你们,只是暂时住在我房子里的‘客人’。现在,主人要收回房子了。”
“你明白了吗?”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周子昂的脸,从酱紫,到煞白,再到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空白的签名栏,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被人耍了之后的屈辱。
他那位七大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淌。
而我的女儿,林晓晓,她呆呆地看着我,看着那些文件,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终于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我所有的布局,所有的“不近人情”。
原来,我不是在跟她作对,我是在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原来,我早就预见到了今天的一切。
周子昂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林秀珍,你……你算计我!”
“算计?”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我这叫深谋远虑,叫风险规避。我是干会计的,做账之前,都要先做风险评估。我只是把职业习惯,用在了我女儿的人生大事上而已。”
“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他把所有的怒火,都转向了晓晓。
“好,好啊!你们娘俩合起伙来算计我!林晓晓,我真是看错你了!”
晓晓没有哭,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慌乱地解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彻骨的失望。
“周子昂,你现在,还觉得是我妈的错吗?”
“从头到尾,都是你,都是你妈,在算计我,在算计我妈的房子!”
“你妈霸占房子的时候,你在和稀泥。”
“我妈要收回房子,你让我去当说客。”
“现在,你算盘落空了,就说我们娘俩算计你?”
“周子昂,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这是晓晓第一次,用这么决绝的语气跟周子昂说话。
我看着我女儿,在一瞬间,好像真的长大了。
周子昂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旁边的七大爷一看形势不妙,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三天后。
我甚至没再催。
张翠芬和她的那些亲戚,就灰头土脸地从1201搬走了。
听说,走的时候,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连卫生纸都没留下一卷。
房子里被搞得一片狼藉。
我和晓晓一起,打扫了整整两天。
我们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让阳光和新鲜空气进来,驱散那股令人不适的陈腐气息。
晓晓一边拖地,一边对我说:“妈,对不起。”
我正在擦窗户,闻言,回过头。
“傻孩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不该那么糊涂,不该听他的话,让你受了这么多委气。”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放下抹布,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
“晓晓,妈不委屈。妈只是心疼你。”
“妈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也没什么大本事。妈唯一能给你的,就是尽我所能,让你活得有底气,不被人欺负。”
“那套房子,是你的退路,也是你的试金石。”
“现在,它帮你试出了一个男人的真心,也帮你试出了一个家庭的 gerçek面目。虽然过程痛苦了点,但值得。”
晓晓抱着我,把头埋在我肩膀上,哭了。
这一次,不是委屈的眼泪,是释然,是成长。
那之后,晓晓和周子昂进入了冷战。
周子昂又来找过几次,道歉,忏悔,说都是他妈的错,说他是一时糊涂。
晓晓没再心软。
她对他说:“周子昂,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妈,是我们。是你从根子上,就没把我,没把我家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大家都冷静一下。”
她从他们租的那个小单间里搬了出来,暂时住回了我这里。
我们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她出嫁前。
我们一起去逛早市,为了一毛钱的葱跟小贩讨价还价。
我会在社区团购上抢打折的冷链大虾,她会吐槽我“薅羊毛”上瘾。
她开始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工作上,报了在职提升的课程,每天晚上都学习到很晚。
我看着她,眼里的光,一天比一天亮。
一天晚上,我们俩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放着一个情感调解节目,又是婆媳矛盾,鸡飞狗跳。
晓晓突然说:“妈,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我关掉电视,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段婚姻,就搞成这样。”
我摇摇头。
“这不叫失败,这叫止损。”
“人生就像开车,走错了路,不要怕,调个头,重新上路就是了。最怕的,是明知走错了,还硬着头皮往前开,那最后只会掉下悬崖。”
“你现在,只是调了个头而已。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妈,那套房子,你以后还打算给我吗?”
我看着她,笑了。
“当然。但不是现在。”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强大到能守护好它了,它自然就是你的。”
“等你什么时候,不再需要用一套房子来给你当底气了,那才是你真正有底气的时候。”
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妈,我明白了。”
那串曾经引发了无数风波的钥匙,就静静地躺在我家玄关的抽屉里。
房子空着,偶尔我会去打扫一下。
但我知道,它不再只是一堆钢筋水泥。
它是我给女儿上的一堂最贵的课,也是我给自己的一个最安心的交代。
我收回了那套房,但找回了我的女儿,这笔买卖,终究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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