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皇帝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龙目一扫,越过珠帘和战战兢兢的文官,最后定格在武官队列最末尾的那个男人身上。
金銮殿上,香炉里的瑞脑香都压不住那股子肃杀。
我梗着脖子,拒绝了太子那桩“天赐良缘”。
“臣不愿。”
这四个字砸在金砖上,满殿死寂。
太子脸色青白,皇帝的脸黑得像锅底。
皇帝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龙目一扫,越过珠帘和战战兢兢的文官,最后定格在武官队列最末尾的那个男人身上。
“戚卿。”
他随手一指,像是在指派一个物件。
“既然如此,你娶。”
一道惊雷。
我爹“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呼“陛下三思”。
而那个被点到名的男人,戚砚景,从队列中一步跨出。
他身形高大,甲胄未除,走动间只有金属叶片轻微的摩擦声,像一头沉默的豹。
“臣,领旨。”
他的声音淡漠,无悲无喜,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忍不住抬头,正撞上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戚砚景,却绝不是第一次听说他的大名。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他?
两年前,他大胜归来,年仅二十,便被封为常胜将军,何等风光无两。
皇帝龙心大悦,当场就要把最宠爱的昭华公主许配给他。
谁知,这位戚将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硬邦邦地回了两个字:“臣拒。”
龙颜大怒。
一夕之间,将军变马奴。兵权被夺,人被贬去了雁门关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直到上个月才被悄悄调回来,给了个校尉的空衔,住在京郊一个破落的一进出院子。
他得罪的是皇帝和昭华公主,京城里谁敢沾?
皇帝现在把我赐婚给戚砚景,这不明摆着是把我从一个火坑,推进了另一个冰窖吗?
“陛下……”我父亲抖着声音还想再劝。
“抗旨不尊,诛九族!”皇帝根本不给他机会,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后路。
满殿无人敢再议。
罢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嫁给这个冷面校尉,总比被圈进东宫那个牢笼,和一堆女人争风吃醋,最后沦为政治牺牲品要强。
至少,戚砚景看着还算是个体面人。
我们这三个“主角”——我,太子,戚砚景——各怀心思地回到了宴席座位上。
皇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大手一挥:“今日是长公主寿辰,不谈旁的!奏乐!起舞!”
鼓乐再起,舞女们鱼贯而入,水袖翻飞。
众人仿佛得了赦令,齐声高呼万岁,又开始推杯换盏,好像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赐婚只是一场幻觉。
我隔着重重人影,悄悄打量我那位“新鲜出炉”的夫婿,戚砚景。
他端坐在末席,背脊挺得笔直,正旁若无人地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几乎就在我视线落过去的第一秒,他猛地抬眼,穿过歌舞升平,准确无误地捉住了我的视线。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那么看着我。
旋即,他举起酒杯,朝我的方向,遥遥一敬。
然后,一饮而尽。
喝完,还将杯口朝下,倒得干干净净,一滴都不剩。
这一套动作,不卑不亢,却又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挑衅。
就在这时,我的贴身丫鬟春桃悄悄凑到我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太子身边的小内侍八喜,刚刚给她塞了点东西,让她务必转交给我。
我心头一紧,手在袖子里攥出了汗。
我低声吩咐:“那块玉佩,你先仔细收着,万不可让人发现。”
等我稳住心神,再望向戚砚景时,发现他正看着我这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那笑意未达眼底,全是三分薄凉、七分讽刺。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前一秒还对我举杯“致意”,怎么现在就换上这副嘲弄的面孔?
转念一想,我明白了。
他大概是看见了八喜和春桃的小动作。
他是在笑我,前脚刚硬气地拒了太子,后脚就被皇权死死摁头,塞进了他这个“废人”的怀里,还跟太子藕断丝连。
呵,我们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是他未来的妻子。我们是被皇权捆绑在一起的蚂蚱,今后要一同风雨同舟。
他嘲笑我,不就是在嘲笑他自己吗?
我懒得理他,只装作看不见,低头抿了一口面前的果酒。
宴会结束,我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宫里的圣旨就到了,比催命符还快。
赐婚圣旨写得直白又简短,充满了皇帝的“恶意”:
“戚氏性冷,沈氏性烈。二人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特不许和离。”
“不许和离”四个字,几乎是贴着脸的羞辱。
“婚期定在三日后。”
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拂了皇帝的面子。
他也没有半分长辈的宽容,转头就给了我这份赤裸裸的报复。
三日后。
我甚至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会是何等的光景。
但转念一想,我连死都不怕,还怕活吗?
只要好好过,就算是盐碱地,总也能把日子开出花来。
我没想到,戚砚景会给我一个十里红妆。
吹吹打打,绕着京城足足三圈。
皇帝虽然罚了他,但该给的面子和里子,戚砚景一样没少,全都给我挣足了。
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王侯在娶亲。
当迎亲的队伍吹打到第三圈时,我正襟危坐地待在十六人抬的鎏金轿里,头上的凤冠霞帔重得我颈骨都快断了。
我低声在轿子里喃喃自语:“好重……这还要绕多久……”
如果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就好了……
一阵风微微带起了轿帘的一角,我眯着眼,隐约能看见戚砚景高高地坐在那匹神气的黑鬃马上,背影如松。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在那之后,迎亲的队伍速度好像真的变快了。
喜堂之上,司礼太监尖着嗓子高唱“夫妻对拜”。
我隔着那把沉甸甸的团扇,偷偷从缝隙里瞟了戚砚景一眼。
谁知道,他也正低头看着我。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反倒把我吓了一跳,赶紧低下了头。
入洞房后,喜娘撒帐、唱吉祥词、领了赏钱,识趣地退下了。
朱红色的门“吱呀”一声阖起,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屋里只剩下两支高烧的红烛。
到底是第一次成亲,红烛烧得“噼啪”作响,那声音一下一下的,像是在替我数着心跳,敲得我耳膜发烫。
屋里静得可怕。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先把首饰卸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走过来,竟然亲手帮我把头上那些重得要命的珠钗,一支支卸下,小心地放入首饰匣中。
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偶尔擦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男子主动一点吗?
我卸完了钗环,坐在床沿,低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静静地等待着。
可他呢?
他只是站在桌边,垂眸望着匣子中那些珠光宝气的首饰,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气氛又尴尬起来。
我虽然已经做好了为人妻的准备,但对方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戚校尉……”
“生分。”
他冷冷地打断了我,抬起头,黑眸沉沉地看着我。
“谁说我不愿意?”
“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欺身压了过来。
一个带着酒气和冷冽气息的吻,堵住了我所有的话。
红罗帐的帐钩被粗暴地勾落,大红色的锦被像一池决堤的春水,瞬间倾泻在地。
那晚,我只迷迷糊糊地记得,他附在我耳边,用那低沉沙哑的嗓子,一遍遍地命令我。
“不许叫校尉。”
“要叫夫君。”
他的动作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报复的狠劲。
看来,我这个夫君,真的很记仇。记着我在金銮殿上和太子“眉来眼去”的仇。
第二日,他走的时候,我睡得正迷糊。
厚重的锦被压得我喘不过气,我隐约听见他在床边说:“我家只有你我二人,你只管睡,不必早起。”
我皱着眉,嘟囔了一句:“你我二人吗?还有春桃呢!”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好,那就你们三人。”
这还差不多。
直到午间,日头高高照进小院,把屋子晒得暖洋洋的,我才真正清醒过来。
春桃端着铜盆进来,伺候我穿衣洗漱,一张脸悄悄地红成了苹果。
“姑爷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骁骑营点卯。”
“临走前,特意把灶上的热水给添满了,让我别吵醒小姐。”
他还怪细心的。
春桃一边替我挽髻,一边低头偷笑:“小姐,咱们这院子虽小,却比在沈府自在多了。”
我这才有空打量我们的“新家”。
几间朴素的土屋,地上是青砖漫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棂上新糊了绛纱,透进来的光都带着暖色。
院里有一株光秃秃的枣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看那粗糙的打磨痕迹,应该是他用营中废弃的石料亲手打的。
墙角甚至还搭了个小小的灶棚,炉子上煨着半锅红枣姜茶,甜香混着柴火味,钻进鼻子里,让人心里踏实。
“确实自在。”我轻声道。
这里没有公婆需要立规矩,也没有妯娌间的勾心斗角,连晨昏定省都省了。
我忽然有点明白,当年皇帝为什么要把骄纵的昭华公主指给他。
像昭华那样的天家贵女,若真嫁了什么门阀世家,光是后宅那些规矩,以她的骄矜性子,只怕不出三日就要闹到金銮殿去。
而戚砚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若是入赘到公主府,只要他肯伏低做小,伺候好公主,那便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偏偏戚砚景是块硬骨头,不领这份“皇恩”。
春桃把最后一支簪花替我别好。
镜子中那个曾经骄纵任性的沈家小姐,如今,已经梳起了温婉的夫人髻。
成婚三日,按例归宁。
马车是戚砚景一早去租的,青布帷子洗得都有些发白了,看得出年头不短。
但我一钻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地上铺着厚厚的软垫,连茶几上备着的茶水,用手一摸,都是温的。
我悄悄叫春桃:“记下是哪家铺子,这服务真周到,下次还租他家的。”
沈府门前,父亲和母亲早早就候着了,眼巴巴地往街口望。
一看见我从那辆半旧的马车上下来,二老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满眼都是心疼。
母亲更是私下拉着我的手,拼命往我袖子里塞银票。
“母亲,这于礼不合。”我赶紧推回去,“而且,夫君待我是极好的,您别担心。”
我这可不是为了让母亲宽心才说的客套话。
戚砚景不仅把他那点微薄的俸禄,分文不差地全都交给我了。
而且每日从骁骑营下值,都是早早归家。我们那小院没下人,他就自己去挑水、劈柴,什么力气活都抢着干。
因此,家中虽然只有一个春桃伺候,也半点不显得慌乱。
他虽然被外人叫做“冷面校尉”,但在家里,对我这个“强塞”给他的妻子,却还算得上暖心。
母亲听我细细说了这几日的起居,那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
“看样子,暂时还算适宜。”母亲拍着我的手,“你自小被我们娇宠坏了,性子又硬又烈。如今他既肯拿真心待你,你往后可不许再任性,切莫辜负了他。”
“女儿都记下了。”
用过午膳,戚砚景和春桃去将父母亲准备的回礼装车。
我七岁的小弟阿珣,贼兮兮地扯着我的袖子,把我拉到僻静的角落。
他仰着小脸,一脸严肃地悄悄说:“阿姐,你肯定是受苦了!你别怕,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等我考取了功名,我一定接你回家!”
童言无忌,却让我心里一暖。
这小家伙,还当我是被发配边疆了呢。
其实戚砚景待我,真的不差。
我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正想跟他解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低咳。
我一回头,戚砚景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站在我身后。
他也不看阿珣,径直走过来,伸手牵住我的手,掌心干燥又温热。
“夫人,我们该回家了。”
他刻意咬重了“我们”和“家”这两个字,眼神沉沉地扫过阿珣。
看样子,刚才我和阿珣的“悄悄话”,他全都听见了。
阿珣那个小犟种,还攥着我另一截袖子不肯松手,又忌惮戚砚景那身煞气,不敢用力,只能用眼神控诉。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隔着我,在半步之遥无声地对峙,谁也不肯先退让。
我头都大了。
我只能蹲下身,平视着阿珣:“阿珣乖,阿姐下次回来给你带军营里的新奇玩意儿,好不好?”
阿珣这才撅着嘴,不舍地松了手。
我好像,彻底得罪了戚砚景。
自从那日归宁,到今天,已经足足半个多月了。
他都泡在校场里,天不亮就走,半夜才回,回来也是直接睡在隔壁的书房,连我房门都不进。
很显然,我那个傻弟弟“接你回家”的话,让他生了嫌隙。
也是,哪个男人能忍受新婚妻子的小弟,天天惦记着“挖墙脚”?
我望着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枣树,正发愁该怎么向他赔罪,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春桃去开门,片刻后,领着一个陌生的丫头进来。
“昭华公主府,邀您明日去府上赏花。”
来人是个年轻的丫头,穿着体面,一双杏眼在门槛上轻飘飘地略一睨,便将我们这寒酸小院的光景扫了个通透。
她将烫金的请帖递给春桃,姿态摆得很高。
“殿下说了,请沈夫人务必赏光。”
未等我回话,她又端端正正地敛袖福身,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夫人若无他事,奴婢便告退了。”
不愧是昭华公主身边调教出来的人。
那股子轻蔑和恭敬,融合得恰到好处,让人憋气又发作不得。
待她走远,春桃拿着那张“催命符”一般,忧心忡忡地问:“小姐,这……咱们要去吗?”
“自然是要去。”
我冷笑一声。
昭华公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根本就没给咱们拒绝的机会。
“但是这件事,必须先和戚砚景商量一下。”
我一个小小校尉的夫人,根本没资格接昭华公主的帖子。
偏偏这帖子点名道姓,被送到了这土墙小院。
再者,昭华公主和戚砚景之间,还有着“拒婚”那桩轰动京城的过往。
于情于理,这趟“赏花宴”,都应该是我们夫妻二人一起商量对策。
只是,我等到夜里,灯芯都换了两次,院门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他还是没回来。
我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想不到我这位夫君,气性倒是挺大。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就被春桃叫醒了。
推开窗门,外边的空气还带着清晨的露汽,冷飕飕的。
春桃一边替我梳妆,一边心疼地念叨着:“这公主府也太远了,昨夜没睡好,今早又要起这么早。真是委屈小姐了。”
我望着镜子中的人,眼下一片淡淡的乌青,还是努力打起精神:“不委屈,在马车上也可以补觉。”
马车是春桃昨日就去定好的。
今早,人家准时送到了家门口。
我提着裙摆正要上去,春桃却“呀”了一声。
我回头,只见春桃指着车厢,声音都带了哭腔。
“小姐,这……这怎么回事?就是上次姑爷定的那家铺子,奴婢明明给了双倍的银子,让他们备得妥当些……”
我伸手在车内的木凳上轻轻一按。
硬邦|硬的,又冷又硌。
别说软垫了,连块草垫子都没有。
“不碍事。”我打断她,“许是换掌柜了,不记得咱们了。”
我转身回屋:“去把咱们旧日穿的那件月白夹袄拿来,垫垫就好。”
我将夹袄折了两折,垫在臀下,“看,这样不就好了。”
春桃怔了怔,眼圈更红了:“委屈小姐了……”
我冲她笑了笑:“傻丫头,别哭。咱们今日是去赏花的,得开心点。”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补觉是别想了,这么颠簸,骨头都要散架了。
也好。
那就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吧。
免得待会儿到了公主府,迷迷糊糊的,让人捉了什么错处。
下车、递帖。
公主府果然气派非凡,连引路的小丫鬟都比别家的大气。
我们穿过几道雕花回廊,来到花厅。
里面早已聚了四五位贵妇人,个个锦衣绣裙,珠光交错,正围着主位上的昭华公主说笑。
昭华公主今日穿了一身艳丽的宫装,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只鎏金小香炉。
“参见殿下。”我规规矩矩地行礼。
她没叫起,只是抬了抬眼皮:“沈夫人来得可真早。”
“本宫还以为,校尉府地处偏僻,路途遥远,你怕是赶不及了。”
这明晃晃的讥讽。
我没起身,膝盖还弯着,只是回以一笑:“殿下盛情相邀,臣妇怎敢来迟。”
“赐坐。”昭华公主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倒是周围那些贵妇人,都齐刷刷地望向我,目光像针一样,扎得我生疼。
我只当不觉,自己提了裙角,拣了最末尾的一张椅子坐下。
也不知是谁接了一句:“倒是个自觉的。”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只是那笑声还未完全落地,一个小丫鬟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噗通”一声跪下:
“禀公主!不好了!花娘昨日不慎伤了手,那院中的‘御衣黄’,到这会儿子还没浇水呢!”
王侍郎家的夫人立刻捧场地惊叹道:“哎呀,那可是花中极品‘御衣黄’!听说娇气得紧,只饮清晨的井水,旁的碰都碰不得!”
这时,另一位李夫人不经意地扫过我,慢悠悠地开口:
“我倒是听说,戚夫人家中丫鬟婆子没几个。想必洗衣洒扫这些粗活,平日里都是亲力亲为惯了的。”
“依我看,不如就让戚夫人去打上几桶井水来,也算不辜负这‘御衣黄’,给花浇浇水。”
昭华公主眼尾一挑,终于笑了。
“那就劳烦戚夫人了。”
花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多了几道幸灾乐祸打量我的目光。
好一个“劳烦”。
偌大的公主府,难道只有一个花娘吗?
纵使花娘伤了手,管事的嬷嬷、干粗活的小厮呢?
她们这是明摆着,要把我这个校尉夫人,当成粗使丫鬟来羞辱!
我抬眼,正对上昭华公主那双似笑非非的凤眼。
那目光里分明写着:你若敢拒,便是不给本宫面子;你若敢去,明日整个京城都会嘲笑你自甘下 贱,沦为公主府的笑柄。
春桃在我身后,吓得抖如筛糠,颤声唤我:“小姐……”
我按住袖中那只同样在微微发抖的手,略一思索。
我连皇帝的赐婚都敢抗,还怕她一个公主的刁难?
我刚要开口,忽听小厮在花厅外高声传报:“禀公主,戚校尉求见!”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戚砚景一身玄色劲装,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擦去额角的汗。
他进门,目不斜视,径直对着昭华公主双手作揖:“末将不请自来,还请公主恕罪。”
昭华公主的脸“刷”地沉了下来:“戚砚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本宫的公主府!”
“臣不敢。”他顿了顿,声音沉稳,“只是臣的夫人年幼,怕她初来乍到,扰了公主的雅兴。”
昭华公主被他气笑了,冷笑一声:“本宫不过是请她来赏个花,将军就急成这样?难不成,你怕本宫吃了她不成?”
“殿下说笑。只是臣的夫人身子弱,怕是担不起重活。”
戚砚景说着,转向我,然后又转向公主:
“打水之事,事关‘御衣黄’,还是由末将代劳吧。”
昭华公主望了望我,又瞧了瞧戚砚景,脸上的笑意越发怨毒:
“好!好一个伉俪情深!”
“既然如此,本宫便成全你!”
她猛地扬声唤侍卫:“来人!戚校尉自愿领差,便去后苑,即刻给本宫挑满那十口大缸的井水!少一滴,杖十!”
“臣,遵旨。”
我望着戚砚景那颗低下去的头颅,心中一阵恍惚。
眼前这个恭敬领命的校尉,与两年前那个敢在金銮殿上拒婚的少年将军,相差得实在太多了。
人还未走出花厅,外头忽然又传来内侍尖利的通传声:
“皇上——口谕——到!”
花厅内瞬间跪了一地。
传旨的内侍展开黄绢,声音拖得老长:
“朕闻今日赏花宴,戚校尉夫妇与昭华口角,有失体统。”
“公主失仪,念其年幼,罚俸半月,闭门思过十日。”
“戚校尉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罚俸半年。沈氏失态,闭门思过三月,加抄《女诫》百遍!”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昭华公主跪在地上,那张掩不住得意的笑脸。
她当然得意。
人是她让羞辱的,可最后受罚最重的,却是我和戚砚景!
这口谕来得太快,太巧了!
这分明是皇帝早就安排好的一出戏!
我感觉戚砚景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可最终,他只是深深地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臣……领旨。”
内侍走后,昭华公主款款起身,走到我面前。
她轻声在我耳旁说,那声音轻得像毒蛇的信子:
“天家给的赏赐,你们二人都敢不要。这罚,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我突然就懂了。
我懂了戚砚景为何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将军,变成了如今这个恭恭敬敬的校尉。
在这金瓦红墙里,在皇权之下,所谓的清白与尊严,从来都由不得我们。
“既如此,”戚砚景站起身,拉过我的手,“臣与夫人,先行告退。”
月上枝头,我和戚砚景端坐在桌前,谁也没说话。
经此一遭,我算是彻底看透了这皇权的游戏。
我也打算,从今往后,老老实实地关起门来过我们的小日子了。
“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了你。”我率先打破沉默,“也谢谢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护着我。”
戚砚景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似乎对我的客气很是不悦。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声音比白天在公主府时温和了许多:“你我夫妻一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见外的话。”
“丈夫护着妻子,天经地义。”他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
戚砚景的态度还算温和,我便趁机斟酌着开口,想解开这半个多月的心结。
“那日归宁,阿珣的话……”
“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他忽然打断我的话,“他只是一个心疼阿姐的小弟罢了。”
“他是我的妻弟,我这个做姐夫的,还没那么小气。”
我心头一颤,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你……你当真把我当你妻子?”
他被我这问题问得一愣,随即好笑道:“难道拜堂成亲,还能有假不成?”
“那你为何这半月都不归家,总是宿在书房?”我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回答:“……近来营中事务繁忙。”
含糊不清。
算了,他虽然嘴上把我当妻子,但我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一层。
来日方长。
现阶段,我们能这样相敬如宾,也挺好的。
一个合格的“贤内助”,这个时候就应该说:“夫君辛苦了,万事以身体为重。”
果然,我这话一出口,戚砚景那紧绷了半个月的眉目,终于舒展开了。
窗外,晚风掠过枣树的树干,发出“呼呼”的声响。
夜深了。
我想了想,开口道:“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戚砚景猛地一愣,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勾起。
他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落进了两簇火苗,声音都哑了:“可以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放到了床上,红透的脸只想往他怀里钻。
“夫人的脸怎么这么红……”
“唔……怎么还捂我嘴了?”
一室旖旎,红烛摇曳。
被皇帝罚闭门思过的日子里,着实有些无聊。
刚开始那几天,戚砚景大概是怕我闷,还变着法儿地从外面带些小玩意儿回来。
什么九连环、鲁班锁、还有小巧的木雕人。
可玩着玩着,也就不新鲜了。
我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放在一边,他见了,也不恼,只是拿来一个半旧的实木箱子,把那些东西一件件收好。
“这些都留着,以后可有大用处。”他嘟囔着。
我不禁红了脸。
我们这才成婚多久,他倒好,连以后给小孩子玩的东西都打算好了。
见我一直望着他,他反倒有些不自然起来,耳根泛红。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春桃去开门,回来时吓了一跳,她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来人竟然是沈珣!
我惊喜地站起来,戚砚景却一脸“你快夸我”的表情,解释道:
“圣旨只说让你闭门思过,不许你出门。可没说,不许阿珣来找你。”
阿珣一见我,就跟个小炮弹似的飞扑过来,紧紧抱住我:“阿姐!我好想你!”
我回抱住他:“阿姐也想你。”
戚砚景在旁边帮着沈珣安顿好带来的小书箱。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实木箱子,推到阿珣面前:“你要是觉得闷,就可以玩这些。”
阿珣的眼睛只略一扫,眼底立马就放光了,那可都是他最喜欢的军营沙盘和兵器模型!
但他还是别扭着,不肯领情:“别以为拿这些东西,就可以贿赂我。”
戚砚景也不恼,自己拿起一个最复杂的机关锁,慢悠悠地开始拆解,引得阿珣也忍不住上手了。
我悄悄把戚砚景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这些……都是给他备着的?”
戚砚景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他轻咳一声:
“自然。”
“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费了不少功夫。”
原来如此。
倒是我想多了,还以为……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也开始红红的,希望他没看出什么异样。
阿珣来了之后,这小院子里的日子,瞬间都有了生气。
只是,白日里陪着他打打闹闹,我那《女诫》的抄写进度,可就又慢下来了。
夜里,我在烛下抄写,戚砚景就在一旁看书。
几日过后,戚砚景也不看书了,只在屋内踱步:“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见我不动,他从身后圈着我,捂着我的眼睛:“夫人莫伤了眼睛。”
我只得答应。
许是发现长此以往行不通,第二日戚砚景便拉着阿珣练武。
刚开始阿珣兴奋得不得了,但只训练了一天,就闹着不干了。
戚砚景可不依不饶,照旧一大早就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阿珣大喊着:“我要睡觉!我不去!”
戚砚景压低声音:“早晨穿厚点,外边冷。”
“你阿姐还在睡觉,小声点儿!”
阿珣仿佛找到救命稻草:“阿姐救我!阿姐……”
我悄悄推开窗门,看见戚砚景一边提着阿珣,一边捂着他的嘴,走出了院门。
注意到我的目光,戚砚景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
春桃忧心忡忡:“小姐,这真的没事吗?”
“阿珣是他的妻弟。”
我相信戚砚景的为人,他不会害阿珣。
阿珣也是从小骄纵长大的孩子,历练一下又何尝不可。
鸡飞狗跳了一段日子,阿珣也逐渐适应了。
甚至主动要求要去校场,每日醒得早早的。
有一日,甚至推开了我们卧房的门来催戚砚景。
当时,戚砚景刚下床,正在穿衣服。
听见声响,迅速呵斥:“谁!”
我也从迷迷糊糊中清醒,阿珣被吓了一下:“是我……”
隔着帐子,听见阿珣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
戚砚景声音也柔和了:“我马上来。”
阿珣关门后,戚砚景先是问我有没有吓着。
我摇摇头。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喃喃道:“是该换个大点的房子,这屋子都没有屏风隔着。”
“还要添点人来守着,免得小兔崽子总是闯进来……”
他出去之后,我听见阿珣低声说:“姐夫对不起,我不应该不敲门就进去……”
又远远听见戚砚景不在意地说:“下次注意就好。”
“阿珣今天起得早,有进步!”
等京城的第一场雪落下,我的禁令还剩半月。
那天戚砚景回来得很早,眉梢带喜。
当时,我站在屋檐下看阿珣和春桃堆雪人。
戚砚景三步并作两步朝我走来,却被阿珣团的小雪球砸到。
戚砚景拍着身上的雪:“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姐夫,看招。”
戚砚景一侧身,躲过了阿珣团的小雪球。
他快速抓起一大把雪,向阿珣撒去。
雪落在脖子里,惹得阿珣缩着脖子,叫着:“姐夫饶命!姐夫饶命……”
我看着他们两个闹在一团,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他们两个亲近不少,倒像是亲兄弟。
冬天天黑得早,吃过晚饭,我们就各自回了屋。
戚砚景从怀里掏出地契房契交给我。
“我在吉祥巷买了两进出的房子,年后我们就搬进去吧。”
见我不说话,他又补充道:“人也要选一些。”
我还是不说话,他倒有些不自在。
“夫人莫怪我自作主张,此处离沈府近……”
“你哪来的钱?”
当初新婚,他把这几年的俸禄都给我了,哪来的闲钱置办宅子?
没想到我问这个,他倒是愣了愣:“这个嘛……”
“两年前被封为常胜将军,陛下赏赐了金银。后来虽然被贬,封号没了,倒是金银倒是还在。”
“你为何不告诉我?是怕我乱花?”
戚砚景着急地解释:“老张说俸禄要上交,但男人要留点钱给夫人准备惊喜。”
他看起来待我极好,但我心里总有根刺。
“成亲三日回门之后,你为什么半月不归家?”
像是说中什么心事,他耳根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东西。
我略微有点失望:“若是难回答就算了。”
他有点难为情地磨蹭着:“成亲当晚,你一直喊着疼,还推我。”
“我问了老张,老张说歇息半月就好。”
我们两个脸都红红的,他又接着说:“恰巧回门,阿珣觉得我对你不好。确实委屈你了。”
“那半月,我就四处看看宅子这些,想着换个大点的宅子。”
我一鼓作气:“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支支吾吾,怕我不同意:“我还买了一辆马车……”
“一来,出行方便。”
“二来,每次给掌柜加钱准备软垫、茶水这些不划算。”
真相大白。
戚砚景和春桃明明租同一家店的马车,但差别那么大。
原来是他用心打点过。
“夫人若是不愿意,我明日退了就是。”
我看着眼前这个笨拙但真挚的人:“我愿意。”
“夫君费心了。”
“夫人满意就好。”
逼近年关,我的禁令也解除了。
父亲母亲想念阿珣想念得紧。
阿珣被送回了沈府,临走时哭闹着:“我要和姐夫一起练功。”
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劝不住。
戚砚景一句“再闹就军法处置”,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不禁感叹:“你们倒像是亲兄弟,我是他外来的嫂嫂。”
戚砚景把手炉拿给我:“夫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醋,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戚砚景已经笑着出门了。
竟然打趣我!
还是正事要紧。
我拉着春桃出去置办年货。
一路上听见了许多新鲜事。
王侍郎被贬了。
昭华公主有喜,陛下赏千邑户、金百两。
太子与大理寺卿之女杜少仪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八。
这些事情离我很近,又仿佛很远。
当下,我只想过好属于我的小日子。
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没想到戚砚景提回来的更多。
他一一指给我看:“这青州的茶是给父亲的,这匹料子可以给母亲做件新衣裳。”
“这把小匕首和这方砚台都是给阿珣的,要文武双全。”
“剩下这些可以搬去我们的新宅子。”
我点点头,他是用心了,但似乎忘了一个人。
“怎么委屈上了?来吃块玉芙糕。”他拿了一块玉芙糕,喂到我嘴边。
入口甜而不腻,这是万福楼的特色,我年少时最馋的一口。
他又将一支金钗插入我的发中:“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
委屈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以为你唯独忘了我。”
他哄着我:“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又忿忿地说:“都怪老张,他说最重要的东西要最后送出。”
我们在沈府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一转眼就搬入了新宅子,这些天我们都喜气洋洋。
直到太子成婚的庆贺宴请帖送到了吉祥巷。
我倒是还好,但戚砚景有一些不自在。
毕竟当初拒婚太子,我才嫁给了他。
他近来话少,回家也越来越晚。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今天是二月初八,三日后就是庆贺宴。
他要是一直和我闹脾气,岂不是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天色渐晚,我站在河边等他回家,想和他聊一聊。
“小姐,前几日下过雨,这还春寒料峭着,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好。”
春桃前脚刚拐入巷子口,我就模糊看见一个身影。
仔细瞧上两眼,这不就是戚砚景。
我边说边向他跑去:“夫君可算是……”回来了。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一脚打滑,跌入了河水中。
很快又听见噗通一声,下一秒,我就被捞起来了。
他语气不悦:“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好心等他回家,他却对我评头论足。
正巧春桃赶来,我披上披风,头也不回地向家走。
衣服打湿了,走起路来,格外地重。
我走了几步就被腾空抱起。
“你已经嫁给我了,就是我的妻子。”
他略带威胁:“你要是还想着嫁给他,被陛下知道了,真死和假活只能选一个。”
“但你生是我的人,死后还是要入我家坟。”说起这句话还有点得意的意味。
“你和他没缘分。”
我搂着他的脖子:“这是自然。”
见我没反驳,他接着问:“你既然想开了,那你为何要因为他成亲,就投河寻死?”
原来在他心目中我是这样的!
我如实回答:“你近日回来得愈发晚,我是去河边接你回家。”
听了这话,他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我接着补充:“你是我的夫君,我的心里就只有你。”
我仰头望着他,周身的冷冽淡了不少,脚步也轻快了。
看来是哄得差不多了,我的心渐渐放下来。
不日,便到了庆贺宴当天。
我梳洗妆扮好,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
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看了看腰间,还缺一块玉佩。
我打开妆奁匣子,扫视一下,准备拿起玉佩带着。
戚砚景却先我一步,把玉佩拿起来把玩着。
他做出评价:“旧。”
“这是母亲的陪嫁,我幼时,母亲又传给了我,当然旧。”
“后来还丢了一段时间,所幸失而复得了。”
我诉说了玉佩的来历,戚砚景反而不高兴。
看来我了解我这个夫君还是不够深。
我竟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看不透,那便要问:“夫君为何不开心?”
“既然是珍贵的东西,那便要收好。”
末了想到什么,又补一句:“别随便给别人。”
想来想去,他将玉佩收好:“拿给我保管最妥当!”
我隐隐猜出一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可能:“我相信夫君。”
“夫人这般就已经光彩夺目了,不需要旁的点缀。”说完便拉着我上马车了。
进了皇宫,戚砚景先去向皇帝请安。
而我则是和其他女眷去太后和皇后宫中。
直至宴会开始,我们才碰面。
席间觥筹交错,热闹至极。
我随戚砚景应酬官员。
回府的马车上,我累得不想说话。
戚砚景突然悄声问我:“夫人和太子妃是旧识吗?”
当然,我们二人的母亲是闺中密友。
只是她母亲早逝,我母亲便视如己出,让她来我家闺读。
京中大多知道我们二人关系最好。
但戚砚景幼时无名,不了解官家事。
待搏取功名返京,又得罪了陛下,贬去边关。
这些他自然是不知道。
但是好奇,他是如何得知:“夫君如何晓得?”
“她在席间朝你望了两次。”
原来如此。
“夫君好眼力!”
戚砚景真正知道我和杜少仪有多要好,是在下一次宴会上。
三月初三,长公主寿宴。
寿宴是在长公主府举办的,没有之前的庆贺宴规矩森严。
甚至还专门开放了一部分区域,让宾客们闲憩。
园子里开了不少花,我和戚砚景闲逛着。
迎面却遇上了太子殿下。
我和戚砚景行礼问安后,空气竟然沉了一瞬。
感觉太子和戚砚景都不太自在。
尤其是戚砚景,竟然周身有点敌意。
“戚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太子看似是询问我,但眼睛却是看向戚砚景的。
我捏了捏戚砚景的手,表示宽慰。
戚砚景将我发中的花瓣拿下来:“我在那边廊下等你。”
太子先开了口:“是我误了你,戚卿待你可好?”
我望向廊下那个人,挺拔如松,但脸色不大好:“劳殿下挂念,一切都好。”
太子怕我客气,又说:“金银珠宝这些,只要你提,孤能补偿的,都补偿你。”
我摇摇头,淡然一笑:“一切本就是一场误会,何来补偿一说。”
阴差阳错,太子娶到了想娶的人,而我也嫁给了一个不错的人。
我与杜少仪自幼便相识。
我将母亲的陪嫁玉佩拿给她:“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
她点点头,将亡母留下的玉佩与我交换。
我们情同手足。
少年时期,杜少仪才学凸显,会偷偷出去斗诗。
也就是在那里遇见了太子。
但是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面容,只听过对方的声音。
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意味。
有一日,杜少仪找上门来,告知我玉佩丢了。
“那是伯母的陪嫁,我实在是不知如何赔罪。”
我虽着急,但还是宽慰她:“母亲可舍不得说你。”
见她实在难受,我叫春桃取来她原本的那枚玉佩,挂在她腰间。
“一定能找到,等找着了,再来交换可好?”
她担忧:“若是有心之人拿去……”
我拉着她的手:“你我还没出阁,见过那枚玉佩的人少之又少。”
但是好巧不巧,皇后见过。
识得是我母亲的旧物。
丢了玉佩之后,杜少仪几乎不出门。
太子等不到自己的知音,茶饭不思。
皇后一问,太子说已有心仪女子。
帝后一看,这不是沈家阿薇。
性子太直,不适应做太子妃,侧妃倒合适。
太子大闹一场。
记得当时父亲还被召进宫,但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
皇帝只是挑刺,骂了一顿父亲以及门生。
回来后,父亲摸不着头脑,还和母亲找了自身问题。
半月之后的宫宴,帝后妥协,要将我赐婚太子做正妃。
但我偏不识相。
当时在大殿上我回话拒绝赐婚太子。
太子一听我的声音,发现他想娶的根本不是我。
我想他应该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我也没想嫁他。
发现自己找错了人,他便偷偷让内侍将玉佩拿给春桃。
而我看见玉佩的一瞬间,联想起过往种种,碎片成型。
一切也就想通了。
我朝太子福身,向廊下那人走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夫君怎么这般高兴?”
戚砚景摸摸鼻子:“能与夫人在⼀起,便是喜事。”
还不说实话。
“夫君没什么要问我的?”
“夫⼈愿意讲,为夫便听;夫⼈不愿,做丈夫的⾃然不多问。”
好你个戚砚景,竟然和我绕圈子。
我冷哼一声:“夫君会唇语,为何不说?”
戚砚景脸⽪倒是厚,不否认,直接夸上了我。
“夫人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先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时在宴会上,前一秒还对我恭恭敬敬,后一秒就面带嘲弄。
我想他以为这是我和太⼦的定情信物。
得知这是母亲的陪嫁,他又阴阳怪⽓地叫我不要随便给别⼈。
原来是某⼈吃醋了。
我在心⾥百转千回,不禁⾯露喜色。
“这又是发⽣了什么喜事,怎么夫⼈也这般⾼兴?”
我拉着他去向长公主告辞:“宾客都⾛了一⼤半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夫人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
我冲他狡黠⼀笑:“自然是金翠楼!”
他摸不着头脑:“去那⼉做什么?”
“怎么,嫌我花钱多?”
“夫人要是⾼兴,把整个楼买了、把我当在那儿都可以!”
我被他逗得笑出声,说了实话:“去挑个⽟佩!”
免得某⼈⼀直吃醋。
戚砚景点点头:“那得买一双,最好是鸳鸯佩!”
你一个,我一个。
【全文完】
来源:疯狂看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