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天生就有些痴傻,还附带个脸盲的毛病,眼瞅着到了十五岁该成婚的年纪,我便揣着一颗怦砰乱跳的心,主动找上了与我一同长大的竹马——陆淮言,想让他光明正大地娶我做媳妇。
我天生就有些痴傻,还附带个脸盲的毛病,眼瞅着到了十五岁该成婚的年纪,我便揣着一颗怦砰乱跳的心,主动找上了与我一同长大的竹马——陆淮言,想让他光明正大地娶我做媳妇。
他站在那棵我们一起爬过的老槐树下,听了我的话,先是无奈,随即便长长叹了口气:“傻春花,你这毛病又犯了,又认错了人。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底竟带了丝我看不懂的笑意,“不过既然你今天撞上了我,那便是天意注定。
你乖乖在家等我,过两日,我便上门提亲。”
我最听话了,得了他的准信,便高高兴兴地回家,日日掰着手指头等他来娶我。
结果,我没等来提亲的媒人,却在第二天清晨,等到了一个浑身是血、人事不省的他,直直地倒在我家朱红大门的门槛上。
我吓坏了,赶紧叫人把他抬进府里,用我爹珍藏的最好伤药,笨手笨脚地悉心照顾。
他转醒之后,第一眼看见我,挣扎着便要跪下,被我手忙脚乱地按住。
他感激涕零道:“多谢姑娘相救。
这救命之G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请姑娘等待我几日,我定会备齐聘礼,娶姑娘为妻。”
我在家又等了一个月,陆淮言还是没来,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央求爹爹找人给他写了封书信。
后来,三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却分了整整三支队伍,堵在了我家门口,那红绸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三个皆身穿大红喜服、英俊不凡的男子,并排而立。
他们看着我,竟同时抬手,异口同声地说道:
“春花,你选谁?”
我当场愣在原地,手里的团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怎么会有三个陆淮言?
.......
我死死捏紧了手里那封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信,心里一万个不情愿,脚下却还是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当真是一步三回头,盼着我爹能大发慈G悲放我一马。
我爹站在门内,挥着手,声音洪亮得像庙里的钟:
“你快去!去找陆淮言好好道个歉,给他个台阶下,这事就算过去了!记住了,爹交给你的任务,千万别忘了,这可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
我不服气地回头,可对上我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怂了。
委屈涌上心头,眼眶一热,忍不住低头掉眼泪。
我娘生我时难产大出血,拼死诞下我后就撒手人寰了。
家里上下忙着给我娘办丧事,哀恸一片,我这个刚落地的婴孩,就被晾在一边忘了喂奶。
等他们终于想起我时,我已经被冻得浑身发紫,一口气吊着,受了凉发起了高烧。
等府医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时,我的脑子,已经被那场大火烧坏了。
别家孩子牙牙学语的年纪,我只知道傻笑;五岁,我才终于磕磕巴巴地喊出第一声“爹”;七岁,我才学会了怎么跑跳,不再是平地摔。
现如今我已是十五岁的大姑娘,可连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要掰着手指头算上好久。
我爹心里明镜似的,以我这不灵光的脑子,哪怕他有万贯家财,要想我正经嫁个好夫婿,也是难如登天。
于是,在我三岁那年,他就做主,收养了一个远房亲戚家的落魄儿子,陆淮言。
这既是给我爹当继承人培养的,也是明晃晃地想给我当个“童养夫”。
陆淮言刚来家里时,瘦瘦小小的,但长得粉雕玉琢,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跟那刚摘下来的黑葡萄似的,水灵灵的。
我一见到他,就喜欢得不得了,打那时候起,我就成了他的小尾巴,整日跟在他身边玩闹。
八岁,他背着书包去学堂。
路上遇到同窗,那人指着我,毫不客气地嘲讽道:“陆淮言,谁家上学还拖个小的?这是你家的傻妹妹吗?”
陆淮言涨红了脸,回头对我冷冰冰地喝道:“跟屁虫,不准再跟着我!”
我哪里懂他少年人的自尊心,只是仰着脸,对着他傻呵呵地笑。
十二岁,有个隔壁班的姑娘给陆淮言递情书。
我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一把夺过那粉红色的信,当着众人的面“刺啦”一声撕了个粉碎。
信纸像冬日里的雪花一样飘飘扬洒,落了陆淮言一头一脸。
他气得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陈春花!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理直气壮地叉着腰:“因为你是我的小夫君呀!”
十五岁,就在昨天。
陆淮言与他那几个同窗好友在院中石亭饮茶,我悄悄躲在假山后偷看。
不知怎的,话题突然就转到了我身上:“淮言,眼看春花就到了适婚年纪,你……当真会娶她?”
我屏住呼吸。
陆淮言沉默了许久,那沉默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半晌,他似有所感,锐利的目光往我这处扫了一眼,随即轻嗤一声,那声音里满是疏离:“一个傻子,她懂什么叫娶不娶的?”
我向来愚笨,反应也慢半拍,可这一次,我清清楚楚地听懂了他话里的隐喻。
陆淮言,他不想娶我。
有生以来,我头一次,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从假山后猛地冲了出去,对他又是咬又是踢,手脚并用,想起以前偷看的话本子,指着他骂他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忍无可忍的陆淮言,最终一个手刀劈在我的后颈。
我眼前一黑,晕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双盛满怒火与无奈的眼眸。
他把我抱回了家,大概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村里开始有媒婆想上门提亲,我爹自然一个都看不上。
他愁眉不展,最后还是让我带着这封他请人代笔、病句百出的“道歉信”去找陆淮言,名为道歉,实为逼婚,好让他赶紧娶我。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我边走边哭,越哭越伤心,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惹得街上的路人纷纷诧异回头,对我指指点点。
突然,面前的路被人挡住了,一个阴影笼罩下来。
一双骨节分明、带着微凉体温的手,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泪。
我傻愣愣地抬头,泪眼婆娑中,看到一张熟悉又模糊的俊脸,惊道:“陆淮言?”
那人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别哭。”
陆淮言……不,这个“陆淮言”,终究还是良心发现了。
他没有再凶我,反而主动拉起我的手,带我回到了他为了温习书本、专门在镇上租的那间小屋里。
一进院门,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陆淮言,你这屋子怎么突然变大了?我记得上次来,还是个很小的院子。”我好奇地四处张望,“你什么时候还开垦了一片荒地种东西?怎么不种庄稼,种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花草草?”
这院里种满了我不认识的奇花异卉,幽香扑鼻,倒比我家的花园还精致些。
“陆淮言,你的书是都卖掉了吗?我怎么一本都没看见?我上次来你这看的话本子呢?你藏哪儿去了?”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一连串地问道。
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恰似一场三月的春风,和煦地望过来。
我不自觉地,就陷进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咦,陆淮言,你怎么又白了许多?”我凑上前,踮起脚尖,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瓷器,比我还白嫩。
我本就是个心大的,来时路上还满腹委屈,被他这么温柔地牵着走这一段路,我的气就消得差不多了。
我想起了爹爹交代的正事,赶紧把那封皱巴巴的道歉信掏出来,递给他:“对不起,我昨天不该打你的,害你在你朋友面前落了面子。”
我眼神闪了闪,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小声嘟囔:“你收了我的信,能不能原谅我呀?我爹说我到了年龄,该找个人做夫君了。
陆淮言,我从小就喜欢你,你……你能不能当我的夫君?”
眼前的“陆淮言”比我高出一个头,他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我。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发脾气了,他才抬起手,接过了我手里的信。
他缓缓打开,竟然真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连那些错字和不通顺的句子都没放过。
我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两只手不自觉地在身前搅动,衣角都被我揉搓得不成样子。
等到我搅得手都酸了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地折好信,然后……细心地、郑重地,将信放在了紧贴胸口的位置。
他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带着我听不懂的怜惜,抬手抚摸着我的头顶。
“傻春花,你又认错了人。”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今日你我在街上遇见,你又主动找上了我,那便是天意。
在家等我,过两日,我便上门提亲。”
“还有,”他补充道,“以后见到我,别叫我陆淮言,叫我的表字,云锦。”
云锦想,她大抵是真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两年前,他刚从繁华似锦的京都被左迁至这个偏远的成祥镇,心中郁郁寡欢,愤懑不平,终日食不下咽,形同槁木。
他每日只是游荡在街头,与那 阴沟里的鬼之间,恐怕就只差一口气了。
他是京都云府的长公子,文采风流,冠绝京华,深得族中元老器重,本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家主。
但谁料,与他同父异母的那个弟弟,野心勃勃,竟伪造了他私自挪用族中财物、勾结外姓图谋私利的铁证。
族老们虽不全信,却为了让他暂避风头,也为了平息纷争,便将他“发配”到了这个离京都十万八千里远的小镇上,一待,就是整整两年。
云锦前半生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公子生活,身边往来的皆是王孙贵胄,他自然不屑与这小镇上的凡夫俗F俗子交流。
久而久之,镇上的人见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对他避而远之,连带着各种难听的谣言四起。
而春花,却在这个时候,像一道误入阴霾的光,闯入了他死水一般的生活。
那天,她亲手做了好几夜的风筝,兴冲冲地拿去给陆淮言,却被人家冷言冷语地拒绝了。
她垂头丧气地来到河边,准备把那只飞不起来的丑风筝扔掉,却发现了坐在河边、精神不济、满身颓唐的云锦。
风筝在她手中,迎着风,尝试飞了许久都飞不起来,每一次都歪歪扭扭地落在云锦身边,那风筝线上的铃铛“叮铃”作响,让云锦不得不注意到她。
那是个极漂亮的姑娘,长相清秀,一双眼睛澄澈得像山间的清泉,没有半分杂质。
她穿着打扮都很精致,一看便知,在这小镇上定是个有钱人家。
“诶,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是良心过意不去,所以跑来给我道歉的吗?”我雀跃地跳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笑嘻嘻地仰头看他:“陆淮言,你还说不想跟我一起放风筝呢,怎么又偷偷跟过来了?”
云锦蹙起了眉头。
他活了二十年,还从没人敢把他认错,当真是人生头一回。
“你找错人了。”他冷淡地出声,往旁边挪了一点距离,想离这个莫名其妙的“傻姑娘”远一点。
我却像没听见似的,紧巴巴地跟过去,坐得更贴近他,还大方地把风筝塞到他手里:“我原谅你了!跟我一起放风筝吧,我做的风筝老是飞不起来,陆淮言你最聪明了,你教教我好不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啦!”
最好的人。
云锦从小到大被人夸赞无数,说他风度翩翩,说他仪表堂堂,说他才高八斗。
但那些,都是一些浮于表面的客套话,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茧。
“最好”。
他第一次,被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夸赞。
他竟不觉得恶心,反倒有一丝莫名的喜悦,从那颗早已枯寂的心底,悄然蔓G延开来。
那天下午,他们真的放了一下午的风筝。
那只丑陋的风筝,在他手里,竟也稳稳当当地飞上了高空。
可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在河边见到春花。
他忍不住托人打听了许久,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姑娘,是镇上首富陈震的独女,陈春花。
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成了个傻子,而且……还特别容易认错人。
怪不得那日,她会把他认成那个叫“陆淮言”的。
云锦日日待在小屋里,时常昏睡。
梦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张纯真的笑脸,和那银铃般嬉笑的声音。
她踮着脚,指着天上的风筝说:
“我爹说,不开心的时候就看远一点。
风筝飞得好高好远,你跟着它看,烦心事就被风吹走啦!”
在决定上门找她的时候,他特意打扮了一番,将自己收拾得纤尘不染,换上了在京都时才穿的月白色暗纹锦袍,恢复了那副世家公子的派头,翩然来到陈家门口,矜持地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了那张他期盼已久的脸。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拽了进去。
我捶着他的胸口,眼睛哭得红红的,像只兔子:“你是我未来的小夫君,我为什么不能管你和其他女子见面?你今日居然当着那个狐 狸 精的面凶我!陆淮言,我再也不跟你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的手,却悄悄扯住了他的腰带,不让他走半分。
云锦无奈地低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腰带不放的小手。
他知道,他又被认错了。
但他一点也不恼,反而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既然我对你这么不好,要不然,我不做你的小夫君了。”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我瞬间瞪大的眼睛,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啊,去另外一个街头,那座最大的府邸,找一个叫云锦的男子,让他做你的小夫君,好不好?”
我果然安静下来,松开了手,却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最后傲娇地“哼”了一声:“虽然你这么不好,但谁叫你偏偏是我的小夫君呢。
我这人最大方了,自然会原谅你的。”
“陆淮言,”我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下次别再凶我了好不好?我也是会疼的。”
那一刻,云锦僵硬地顿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之下,那颗心正“扑通、扑通”地有力跳动着。
认错就认错吧,他想。
找个合适的时机,将错就错,不就好了?
幸好,他等到了这个时机。
“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表字?云锦……是教书先生给你取的吗?”我从回忆里抽身,好奇地问,“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云锦回过神,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笑道:“嗯,是新取的。
你喜欢吗?”
“还凑合吧。”我吸了下鼻子,刚刚哭得太可怜,鼻涕都哭出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云锦像是看穿了我的窘迫,从袖中拿出一块绣着竹叶的绢布,很轻、很仔细地帮我擦干净。
我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淮言……啊不,云锦。
总觉得你今日,有些不同了。”
“叫我云锦。”他耐心地纠正,指了指自己头上戴着的玉冠:“以后见我戴这个冠玉,就叫我云锦,可以吗?”
我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我爹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开心道,“我得先走了。
还好你这次没生气,不然要想我完成任务,那可比登天还难。”
“等一下。”他走到桌前,提起毛笔,在备好的纸上龙飞凤舞,很快写了点东西。
然后他把笔递给我:“你在此处,写上自己的名字。”
“为何要写名字?”我不解地眨眨眼。
云锦极有耐心地解释道:“这是婚书。
双方签字画押,拿到官府那处报备后,才可以成亲。
春花……难道不想跟我成亲吗?”
“我想的!我做梦都想!”我立刻跑过去接过笔,但举着笔,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我尴尬地红了脸:“云锦,你可以教我怎么写名字吗?我……我不会写字……”
云锦又笑了。
他笑起来眼尾会微微上扬,那双平和的眉眼瞬间变得有些……有些媚。
我一不小心,竟看呆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身后环住了我,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完了我的名字。
“如此,便算是好了。”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痒痒的。
云锦缓缓低头,慢慢靠近,见我没有排斥的情绪,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春花,我可以亲你吗?”
一秒,两秒。
我的脸“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你,你想亲便亲吧,别、别跟我说呀……”我声如蚊呐。
云锦弯了眉,那笑意仿佛能漾出水来。
他轻轻地,蜻蜓点水般,在我滚烫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在家等我。
等我置办好聘礼,定会亲自上门求亲。”他眉眼含笑,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缱绻的语气,轻声唤我:
“娘子。”
我回家的路上,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
回家正好是饭点,今日厨房做的,全是我最爱吃的红烧肘子、松鼠鳜鱼、八宝鸭。
我吃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埋头苦吃,完全忽视了我爹坐在对面,那担心又焦虑的眼神。
在我吃过第三碗饭,还想添饭的时候,我爹终于忍不住了。
“春花,你说你成天除了吃,还有什么是你真心喜欢的呢?”
我想都不用想,脱口而出:“陆淮言呀!”
“那……淮言可原谅你了?”我爹趁热打铁地追问,“你昨天把他抓得脸上全是印子,新做的衣服上全是你的小脚印,你今日见到他,他可有说什么难听话?”
我得意洋洋地一挺胸:“陆淮言才没有跟我生气呢!我让他娶我,他特别爽快就答应了!”
“他还写了婚书,说要拿去官府报备。
他让我在家等几日,等他备好了聘礼,就上门来求亲!”
我把云锦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背诵给我爹听:“爹,看来昨日是我误会了。
陆淮言心里很喜欢我,他很愿意娶我的!”
我爹端着碗,愣住了,有些不信:“……你说得当真?”
“自然当真,我何时骗过爹?”我擦了擦嘴,心满意足地把碗递给我爹:“爹,再给我盛一碗饭吧!”
我爹认命般地起身给我盛饭,嘴里还在嘀咕:“你是没骗过爹,但你那张嘴,贯会胡言乱语。
罢了,就当这次是真的吧。”
他把饭碗递给我,语重心长地说:“淮言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他人努力,也上进,小小年纪就连中三试,眼看殿试将至,他有望进入前三甲。
只希望那时,他还能回想起这些年咱们陈家对他的情分,按照约定,风风光光地娶你。”
“他是个好孩子,把你交给他,爹就放心了。”
“春cha花,等你嫁过去之后,千万别再做些惹他生气的事情了。
以后你们就是夫妻,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总是这般吵吵闹闹的,有碍夫妻情感。”
“哎呀,爹的话太多了,我知道了!”我听得有些烦躁,抹干净嘴之后拍拍圆滚滚的肚子,回房休息了,“以后只要他不去和别的女子讲话,我是不会生气的。”
我虽呆傻,但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而且陆淮言,应该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吧?
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我似乎看见了陆淮言的身影。
他风尘仆仆地站在我床边,脸上还有几道鲜明的、尚未消退的抓痕。
“陆淮言,你的脸,怎么又有印子了?”我迷糊地嘟囔,翻了个身,“下午看的时候,我还以为全消了呢。”
陆淮言闻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什么意思?你下午……又把我认错了?”
可惜他等不到回答了,毕竟我有一项绝技,只要入睡,哪怕是地崩山摧也唤不醒我。
陆淮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把被角给我掖好:“算了,不跟你这小傻子计较了。
反正从小到大,我哪一次跟你计较赢过。”
“小傻子,我就要去京都殿试了。
如果此行顺利,能入前三甲,我就去跟皇上求一张赐婚圣旨,看你还怎么赖掉。”他微微抬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可手到半空,他又突然收了回去,转而自己莫名地笑了。
“幸好,你还会为我吃醋,还会撒泼打滚。”陆淮言的眼里情绪翻滚,“也不算……太傻。”
他替我轻轻阖上房门,去了前厅,我爹陈震已等候多时。
“都准备好了?”陈震问道。
“是。”陆淮言提起桌上的包袱,利落地背在背上,对着我爹深深一揖:“叔父放心,此去京都,淮言定会全力以赴,不负叔父多年期许。”
陈震欣慰地点头:“你这孩子,向来懂事,从未让叔父操心过。
等你回来之后,你和春花的婚事,就该正式提上日程了。”
陆淮言悄悄红了耳朵,低声道:“春花天真可爱,是淮言高攀。
此后,定不再惹春花生气,请叔父监督。”
陈震大笑:“好好好,你们两个孩子啊,说开了就好。”
“对了,”陈震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听春花说,你们下午……签了婚书是吗?你如今走得这么急,这婚书可曾交到官府了?”
陆淮言闻言,剑眉紧紧蹙起:“什么婚书?”
陈震也疑惑了:“没有签吗?可是春花回来,亲口跟我说……”
“老爷!人贩子……啊不,马夫已经来了!再不走就赶不及城门落锁了!”下人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喊道。
陈震只得作罢:“唉,春花这孩子老爱胡言乱语,这次应该又是乱说的。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你快快赶路吧,其余的事等你回来再说。”
陆淮言心中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也知道轻重缓急,不得不点头,往外走去。
陈震将他送到门口,刚一转头,陆淮言又叫住了他:“叔父。”
陈震停下,回头看他。
“请您……看好春花,别让她,别让她……喜欢上其他人!”陆淮言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心中不知为何,慌乱不已。
将陈震刚才的话品了又品,总觉得其中有许多蹊跷。
保险起见,他忍不住多说了这一句。
陈震乐了,还以为他是少年慕艾,怕心上人被抢走:“放心吧!专注考试,家里的事,交给叔父处理!”
马车的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很快走远,逐渐在夜色中变成一个小圆点。
陈震感慨:“真没想到,我家春花,还这么抢手呢。”
他挺胸抬头,神采奕奕地回府去了。
一夜无梦,我醒来神清气爽,伸了个大懒腰,吵着要去街上买嫁妆。
服侍我的小丫鬟桃桃捂嘴笑道:“小姐,老爷给小姐备的嫁妆可多了,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小姐只管在家待嫁就好,等淮言少爷高中回来,风风光光娶小姐为妻。”
“这不一样的!我爹备的,和我自己选的,那是不一样的!”我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其实,我就是想出门玩了。
我在家实在待不住,以前总爱跑去陆淮言那里打扰他。
哪怕有时候他并不理会我,专心看他的书,但不知为什么,只要待在他身边,我就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心里很踏实。
既然他走了,那我总得去找些别的乐子逗闷。
镇上都是些熟人,我便没让桃桃跟着我,一个人溜达出门。
我一路走走停停,嫁妆一件没买,反倒在路边摊买了好多好吃的,两只手都拿不过来了。
我正专心致地舔着糖葫芦,完全没看路,不知不觉,就拐进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走得很深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刮过墙头枯草的“沙沙”声,街市热闹的叫卖声仿佛远在天边,缥缈虚幻。
我心里紧了几分,赶紧转身,想要快跑离开。
“嗯……”
不知从哪里,幽幽传来了一声男人的闷哼。
我脚步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别……别走……”
那声音像是做梦一样,我总感觉有人在我头顶说话。
我吓得失去了语言功能,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忍不住“啊”了一声,拔腿就跑。
“姑娘,别走!”
我加紧了脚步,一溜烟冲了出去,连手里的糖葫芦掉了都不知道。
我没有注意到,在我身后,从巷子的屋顶上,重重跌落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看着我远去的方向,咬紧牙关,强撑着抬脚追了上去。
轰隆——
一道闷雷划破天际。
我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我怕雷这件事,除了桃桃,没人知道。
以前桃桃听见雷声,总会过来敲我的门,问:“小姐可睡了,外边打雷了,要不要桃桃进来跟小姐一块儿睡?”
我就会跑过去开门,然后缩在桃桃怀中熟睡。
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桃桃没有来敲门,她今日大概是睡得早,此刻进入梦乡了吧,我不好意思去惊扰她的美梦,便打算忍耐一下,等雷声停了以后再睡。
“叩,叩。”
声音很小,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叩,叩,叩。”
这次声音大了些许。
“是桃桃吗?”我开心地掀开被子走下床,过去打开门。
眼前被一片黑暗挡住,身上压了一个重物。
手上有些湿润,我抬手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血。
一瞬间,我吓得瘫软在地,连带着压在我身上的人也倒在了地上。
我抖着手后退,却在看见了男人的面容之后愣了。
高挺的鼻梁,薄寡的嘴唇。
这不是陆淮言吗?!
他怎么又回来了?!还受伤了?!
陆淮言浑身是血,腰间更是源源不断往外冒,我双手捂都捂不住。
“嗯……”他像是被疼醒了,头上渗出豆大颗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按压着我的手道:“烦请姑娘找一些干净的纱布和针线,再端一点酒来。”
我被他的话拉回理智,正打算仰头叫桃桃,谁料他一个猛身扑来,将我压在身下,大力捂住我的嘴:“别叫人!”
陆淮言这一靠近,鼻尖窜入了浓烈的血腥气,但细细嗅却能嗅到淡淡的雪松味,不浓不艳,恰到好处。
苏肆失血太多,他涌上来了很强烈的眩晕感,眼前的人都分裂成了两个。
他自下午在小巷遇见她之后,瞥见她的穿着打扮都是富贵人家,看上去又单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下意识选择跟着她回到家,本打算等府上的人都歇息过后他再寻找止血的东西,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看这位胆小的姑娘愿不愿意伸出援手,帮他一次。
“别叫人,就你自己一个人去找……”话还未说完,苏肆终于没撑住,倒了下去。
身上一下重了好几倍,我被压得喘不上气。
等我费劲巴啦地把人推开后,就发现我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为什么不让我叫人,这府上谁不认识你?”我心中纳闷,却还是没想太多,按照他说的,去找了纱布和酒,以及一些针线来。
我想起之前摔倒破皮敷过的金创药,也一并拿来了,来来回回把他看了一遍,有点无从下手。
于是我狠下心,在他伤口处重重压下。
“嗯……”苏肆再度转醒,他双眼涣散地望过来,我抱歉道:“东西我找来了,但是我没给人包扎过,还是你自己来吧。”
“耽误你睡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双手把剪刀呈过去。
苏肆咬舌,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三下五除二地消毒、缝针、包扎。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雷声也停了下来。
我打了个哈欠:“你快回屋休息吧,雷停了,我也要睡了。”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晚上打雷的时候你陪着我呢。”我傻笑:“陆淮言,你不知道我怕打雷吧?我也不想告诉你,你本来就瞧不上我,再告诉你这些,你更不喜欢我了。”
“算了算了,说这些没意思,反正你都答应要娶我了。”我拍拍他的脸,故意道:“你是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还是留下来陪我一起睡?”
苏肆一把攥住拍在他脸上的手,哑声道:“请姑娘收留苏某一晚,等天亮后,我会自行离开,伤好以后苏某定会报答姑娘。”
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想留下来,震惊之余忽略了他对我和他自己的称呼。
“那你随便吧,我先上床休息了。”
我滚到床上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有些烫。
陆淮言一定是非常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得忍不住半夜来找我。
他受了伤为什么不找医师,反倒来找我?
那一定是因为他对我的爱就是医治的药,只要见到我,什么伤痛都好了。
我心满意足地躺下,开心得冒泡泡。
我越来越喜欢陆淮言了。
大概是因为昨日打雷的缘故,今早我早早起了床,还未到桃桃来叫醒我的时间。
我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打了个哈欠,穿上鞋往外走。
“哎哟!”一个没注意,我踢到什么东西,狼狈地摔倒在地。
苏肆当了我的软垫,他抱住我,道:“姑娘可有受伤?”
我揉揉手腕起身,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苏肆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抱歉,我受的伤有些太重,暂时没办法离开。”
“伤太重了?那不行,我得叫爹过来看看,万一你伤重到要死了怎么办?”
苏肆拉扯住我的衣摆,恳求道:“我很快就会好的,别告诉其他人。”
我这下是真生气了:“陆淮言,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人给打了,为什么不让我告诉我爹?”
苏肆听见我对他的称呼,微微愣住。
我眼咕噜一转,想起了什么,言辞肯定道:“是不是因为殿试快来了,你担心自己考不过,不想去京都考,结果被我爹给发觉了,叫人狠狠打了你一顿。
是不是?”
男人听后,手不自觉蜷缩,眼皮垂下,纤长的羽睫扑扇几下,在眼睑处落下黑色的阴影。
过了一会儿,他极小声地“嗯”了一声,像是不好意思。
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居然猜得如此精准。
我宽慰道:“不就是一场考试嘛,你不愿去,就不去了,何至于此呢。”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爹发现你躲在我这儿的。”我俯身,像个大人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冲他眯眼笑。
苏肆缓缓抬眼,映入眼帘的是璀璨的笑意,眼前的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些傻气,却难以掩盖她的姝丽容颜。
莫名地,他飞快低下头,像是心虚,又像是被刺了一般。
不敢对视。
我觉得自己有做卧底的天赋,“陆淮言”在我屋子里足足藏了半个月,硬是没被人发现。
桃桃日日都要来我房间整理,从来没有一次发现了异常。
唯一要说与以往不同的是,我的饭量增加了,从之前的三碗饭,到现在要吃一大盆饭,还不和我爹一块吃,非要端回自己屋子里吃。
我爹越发疑惑,有一次直接让人把门关上,命令道:“你以往虽能吃,但也不像现在这样暴饮暴食,你告诉爹,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我:“哪有的事!”
“那好,那今日你当着爹的面,将你面前的这一盆饭吃光,爹就信你。”
顶着一屋人担忧的眼光,我硬着头皮全吃光了。
还强撑着拍了拍我的肚子:“你看爹,我是真的能吃,能让我回去了吗?”
我爹无话可说,只好让人开门。
结果刚一走进我的屋子,我就吐了。
撑吐了。
苏肆默默拍拍我的背,喂我喝下温水,我这才缓过来一些,“对不起啊陆淮言,今日没能带饭过来,等下趁他们休息了,我去灶房偷些馒头回来。”
苏肆已经对这个称呼免疫了,他道:“没关系,下次别带我的份了。
这些天我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话只说了一半,有些欲言又止。
他借着我的脸盲,顶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在我府上苟且偷生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和家中的人联系上了。
他是京都最大的镖局少主,这次押镖遇见了一窝山匪,手段诡谲,此次押镖的十五个人中,只有他活了下来。
苏肆恢复得快,休养第三日的时候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一直在暗中联系京都的人,直到今日传来回信,他的心才落了下去。
想起枉死的兄弟,他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狠戾,却在接触到我的视线之后,慌乱地隐藏下去。
“春花,你可有什么心愿?”苏肆道:“只要我能满足,一定会全力以赴。”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心愿,不过是想跟你一起出门逛一次街而已。”
苏肆刚要点头,却听我接着说:“你昨日已经答应我了,所以我这唯一的心愿也了却啦!”
我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陆淮言,你看我今日的穿着好不好看?这是桃桃给我精心搭配的,放心,她以为是我去置办嫁妆,不会想到是和你一起的。”
逛街,嫁妆。
苏肆耳中闪过这些关键字眼,他并不记得自己昨日答应过要和她一起出门,而且置办嫁妆什么的,他也从未听她提起过。
他皱眉道:“你昨日何时跟我提的?”
我讶道:“你忘了?昨日我们在街上遇见了,我还问你怎么出门了,不怕被人发现吗?”
苏肆知道我这是脸盲症犯了,又认错了人,“那我昨日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何不敢出门?还问我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我道:“问我是不是把你给认错了,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啊,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知道,你是陆淮言。”
苏肆:“……”
苏肆没有反驳,而是说:“是要到约定时间了是吗?那你先去门口等我罢,等我收拾一番,我就出来。”
我欢欢喜喜地走了,苏肆停留在原地,望着我远去的方向,心中溢出了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情绪。
有不安,有不悦,甚至还有一丝恼怒。
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究竟是为何。
云锦早早在外候着,见我出来,他笑道:“来得这般早?”
我小跑来,奇道:“陆淮言,你莫不是个神仙?一盏茶之前我们还在屋子里说话,这才一会儿到功夫,你不仅换了身衣裳,还将头发也盘了起来。”
云锦单挑了一下眉,他可记得陆淮言去了京都,按理来说不在镇上。
他低声循诱:“是吗?那我和刚才比,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思考了一会儿道:“好像你说话的声音变温柔了许多……”
云锦心下了然,他缓了片刻,伸出手来牵住我,“我在珍馐楼订了一桌菜,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去尝尝吧。”
一路摇摇晃晃,我问他:“陆淮言,你还要多久才能娶我啊,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云锦僵了下,道:“就快了。”
前些日子,家中祖母传来书信,说关于他贪赃一事已查明真相,实是因他弟弟栽赃陷害,但碍于家族脸面,此事不好宣扬,只能将他弟弟禁足于府,跟在祖母身边日日抄经念佛。
且让他抓紧时间尽快回府,为他摆开宴会,为他接风洗尘。
云锦过两日便要离开,区区抄经念佛不足让他消气,待他搞定那位异母弟弟之后,他会回到镇上,堂堂正正地将春花娶回家。
思绪回笼,他带着我上了珍馐楼,我看着就食欲大开,他却没什么心思,找了个理由下楼透气:“我看街上有卖糖葫芦的,我去买一串,等下吃了饭吃好吗?”
我没想太多,点点头随他去了。
云锦下来之后,风刮过他的面容,让他清醒了几分。
“跟了我这么久,不打算出来露个面?”云锦平静道。
身后慢慢走出一个黑影,他自黑暗里走来,阴影逐渐变小,直到露出他的脸。
云锦转身,看着面前的人,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反倒是苏肆,很快把他认出来了:“京都云府的长公子,居然会偏居在离京都百里远的小镇上,真是叫人惊讶。”
“陈老爷可知道,他府上多了个陌生男子,借着陆淮言的名头,躲在他女儿的房间?”云锦聪明,一下猜到了,“你既认识我,想必阁下同样是从京都来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苏肆没有遮掩:“苏门镖局苏肆。”
“苏少主。”云锦道:“久仰大名。”
“我问你,你是不是哄骗春花,要娶她为妻?”苏肆直接道。
“苏少主要抢亲?”云锦没有直接回答,反倒反问起苏肆,淡淡笑道:“不知道苏门主可知晓?”
“你假借他人名头,意欲哄骗春花,该杀!”
苏肆同样是个人精,自然明白面前这人与他一样,因着春花的脸盲,而做了些可耻的事情。
云锦的笑逐渐冷下来,他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既承诺,那便不会食言,将来定会待春花极好,等婚期定下,还请苏少主来吃我和春花的喜酒。”
苏肆拳头紧握,瞬间朝着云锦冲来。
云锦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他感受到喉咙的腥甜,冷笑道:“苏少主盘旋在镇上迟迟不走,想来是遇到了烦心事,而苏少主行事张扬,大抵是被人所针对了,缘由也不难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苏少主,需要我查查看吗?”云锦直言地威胁。
家中人马还在路上,离镇上有一段距离,如果此时云锦故意将他的消息捅给了那些歹人,他没有办法抵抗。
苏肆沉默半晌,突然哼笑:“别以为你会得逞,等陆淮言回来,你的谎话便不攻自破了。”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轻描淡写间,二人视线相撞,竟能闻到硝烟味。
我跟云锦逛了多久,苏肆就在后面跟了多久。
直到天色将黑,云锦将我送到家门口不远处,将我耳边乱拂的发丝绕到耳后/
“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特别开心。
陆...云锦,你之前要是愿意这么跟我玩,说不定我早就嫁给你了,娃娃都能在地上爬了。”
话音刚落,云锦和苏肆二人都愣住了,似没想到我说话如此直接,云锦稍稍低垂了头,淡淡红晕从颈脖往上攀爬:“春花,我也一样喜欢你。”
不知道从哪里掉落了一颗小石子砸到了我头上,我小声惊呼,云锦反应过来,略带警告地看向茂密的树枝,他压制住脾气,道:“快回去吧,回家晚了,陈老爷会担心的。”
“你今日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要去温书,晚点回来。”
我“哦”一声,接过他手中的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地跑回家了。
云锦静静地抬头,隔着树叶,与一双漆黑的眼对视。
他极其轻而缓地,单挑了下眉。
一贯温柔疏离的语气中,夹杂了显而易见的挑衅;“加油。”
光是苏肆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
苏肆与他,是一类人。
躲藏在阴沟下,披着他人皮囊,贪婪索取不属于自己的阳光的老鼠。
如此卑劣。
却没有办法停止。
京都。
梨花一夜间开遍京城,众人惊叹驻足,纷纷讶然今年的梨花开得如此盛大。
马蹄嗒嗒声急促有力,在闹市惹了不少惊呼声。
一人端坐马上,红衣高帽,手握圣旨,千里马疾驰间,带走了半数梨花,几朵小花粘黏在他脸上,欲与之比美,却在他璀璨的眼眸面前黯然失色。
陆淮言文采斐然,得陛下青睐,殿试一举夺魁,一时间成了风头无两的状元郎。
路远马慢,这个消息还未传至小镇,陆淮言一刻也等不及,他想立刻回家,回到亲切的小镇上,敲响房门,在看到那双熟悉懵懂的眼时,将圣旨交给她,对她说出早在心中排练许久的话:
“春花,我来娶你了。”
饶是千里马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陆淮言吹了一路冷风,激动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点,他牵着马来到河边饮水,远处乌泱泱地走来一队车马,穿着统一服饰,马车上挂着旗帜,“苏门镖局”四个大字用朱红放肆书写。
“少主,此行您受累。
您放心,在来的时候弟兄们就将那群山匪尽数绞杀,只留了山匪头子一条狗命,现装在箱子里,等回了京都任您处置。”
苏肆坐在马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虚虚望着不远处,懒洋洋牵着马绳,闻言道:“知道了。”
车队慢悠悠走着,与陆淮言的距离越来越小,陆淮言在打量他们,苏肆亦如此,擦肩而过时,二人视线不可避免地相撞,最终陆淮言先向他点了点头。
苏肆瞧着他这一身红衣打扮,觉着实在有些刺眼,他心中不太明显地蹙了蹙眉,轻飘飘收回视线,不屑地离开。
等走远之后,苏肆身边的人才道:“算算时间,眼下正是殿试的时候,京都现在一定有很多读书人咱们回去,说不定还要堵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本意是调侃一番,但苏肆反应格外大,直接停了马,惹得那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谨慎道:“少主?”
苏肆握着绳子的手逐渐收紧,无法控制地小幅度发抖。
他离开镇上前的那晚,跪谢她这些天的照顾,感激道:“多谢姑娘相救。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请姑娘等待我几日,我定会娶姑娘为妻。”
或许是为了脱身,又或许是为了给这些天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想法一个解释。
他给了这个承诺。
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照做。
人生大事,就这么托付在一个痴傻单纯的姑娘身上吗?
苏肆在心中问自己。
明明答案显而易见,但他不敢相信。
临走前他偶遇了云锦,大概率不是偶遇,而是云锦早在外蹲守他许久。
见到他怅然若失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看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苏肆不愿深想,一路上心口都憋着一股气,在刚刚见到那个红衣怒马少年郎时,他的惶恐达到了巅峰。
他不认识陆淮言,却瞬间确定,那人绝对是陆淮言。
“少主?”苏肆身边的壮汉再度开口。
苏肆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走吧。”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都城门外。
壮汉松了口气:“到了京都,就离咱们的地盘不远了。”
苏肆失神失态,他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却找不回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呢。
苏肆吐了口浊气,心中迷雾被他拨开,他立刻掉头,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和他拉长的声音:
“回去告诉我爹,准备好聘礼快马加鞭送到镇上,少爷我要娶少夫人了!”
是了,他终于知道差了什么。
差了春花那个傻丫头不谙世事地笑。
他要去找回来。
“爹,你说陆淮言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啊。”我今日心情不佳,坐在餐桌前戳米饭:“以前也没见他去这么久。”
我爹满脸愁容:“应该快了吧,算算日子,殿试也放榜了,就是传到我们这还得等一段时间。”
我爹摸了摸我的脑袋,自然清楚我在想些什么,他思索一会儿,犹豫道:“春花,要不咱换个人嫁吧?”
“啥?”我惊愕抬头,吓得没心思戳米了:“爹为什么突然变主意了?”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淮言聪慧,自幼在读书这一块有不小的造诣,此去京都已久,迟迟未归,怕是已得圣上眷顾。
既入了圣上的眼,我们这些商贾人家,便不入流了。”
我懵呆地听下去,安静下来。
“前些日子另一条街有位贵客来访,是京都云府的公子,不比陆淮言差,他对你颇有好感,还说你们相熟。”我爹给我夹了一块肉到我碗里:“要不要去见一见?不喜欢也没关系,以后再相看其他人家也行。”
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裹挟酱汁,粘在米饭上,颗颗分明的米粒也有了油光,看上去很有食欲。
我慢慢拿起筷子,将肉和米饭,一起送进嘴里。
“好。”
我大抵是还在睡梦里。
谁能告诉我,这云公子为何与陆淮言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俊脸!
云锦今日刻意打扮一番,他生得本就俊俏,三千青丝用冠玉束起,一双眼眸水润清透,我在他眼中很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你到底是谁呀?”我往后退了一步。
云锦感受到了我的警惕,他抿唇垂下眼睫,“你不记得我了么?我们还一起去珍馐楼吃了好吃的。”
“可、可那是陆淮言带我去的..。”话还未说完,我抬头看清了他今日所戴的冠玉。
陆淮言说,只要他带上这个冠玉,我就唤他云锦。
“你叫什么名字?”我脸色白了几分。
那人轻轻笑起,笑容如沐春风般温和:“云锦。”
云锦说,他与我在街上见过好几次了,但我始终都没有认出他,总是把他叫作陆淮言。
无奈之下,他只能在我这被迫改名,直到后来想起用冠玉区分,但那时他已经被叫作陆淮言许久,突然告知我不是同一个人恐怕会吓到我,所以撒谎说是先生给他取的小名。
“对不起,春花,你可以原谅我吗?”云锦小心翼翼牵住我的衣袖。
我脸羞得通红:“那当初,我们是不是写了婚书?”
“是。”云锦愣了下。
“你当真喜欢我?”
我有些不敢看云锦的眼神,躲闪着问。
云锦瞬间领悟到我的隐喻,有些激动地将我往前牵了些:“是,春花,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
春花,我不在乎你对陆淮言的感情,你可不可以再多喜欢一个我?”
或许我爹说得对,陆淮言如今还未归来,大抵是被京都的富贵迷了眼,他怕是再也想不起我这个傻子了。
人的一辈子好长好长,我总不能吊死在陆淮言这棵歪脖子树上吧。
于是,我隔着衣袖,攒住了云锦的手:“我会好好记忆你的模样,早点将你记住的。”
好像忘记一个人,没有那么难受。
好像记住一个人,没有那么难记。
云锦性子体贴,跟他出门游玩,我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他自会默默给我准备好一切。
他将我的喜好背得一清二楚,不仅哄得我开心,我爹也心情舒畅。
我爹甚至说:“看来之前是爹的眼界太浅了,幸好没有错过。”
不过小半月,云锦就打算来我家提亲了。
一箱一箱的东西往我家里边抬,几个院子都放不下了。
云锦说,这才哪到哪,等正式娶我那日,比这还要多许多。
我半夜睡不着,蹲在院子里数箱子。
“开心吗?”大概是我数迷糊了,居然听到有人在说话。
“开心啊。”我自言自语:“这么多好看的,我这辈子都穿不过来。”
“那、春花,你喜欢他吗?”
“喜欢谁?云锦吗?我自然喜欢。
不喜欢他我干嘛要收他的聘礼呀。”
“是么。”那人哆嗦着唇,捂住胸口:“可为什么,我心口好疼。”
一瞬间,我瞪大了眼。
转过身一看,又是一个长得像陆淮言的人。
苏肆惨白道:“为什么我好疼。”
我叫来我爹,将这个擅自闯入的贼人拿下。
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初手受伤、不肯被我爹知道的人,叫苏肆。
又是一个顶着陆淮言名号接近我的人。
我本想去前厅听他们的对话,我爹将我赶回了屋内,直至天明,我爹见到我,只说了一句话:
“我竟不知,我家春花的魅力如此之大。”
这几日与云锦出门玩,我总觉得苏肆在跟踪我们。
吃饭能看到他,逛街能看到他。
不知目的,不知原因。
苏肆的出现让我有些烦恼,但还没想到解决办法,更烦恼的来了。
陆淮言回来了。
他一路上风尘仆仆,赶到家中时,我和爹还有云锦正在吃饭。
我爹说,婚期将至反正云锦都是板上钉钉的女婿了,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可以更好了解彼此。
云锦全程自己没怎么吃,一直在给我夹菜。
我吃得正香,看到气喘吁吁站在门外的陆淮言,吓得碗筷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春花.....。”陆淮言将圣旨放在袖子里藏起,他双眸含泪:“是我来晚了吗?”
“叔父,淮言不是说,请您别让春花喜欢上别人吗?”
我爹嘴唇动了又动,看了看我和云锦,又看了看陆淮言,艰难道:“淮言,是叔父对不住你……”
云锦表情不变,还贴心地给我夹了肉,可惜我现在没有心情吃,那道眼神直白,我心虚地垂下头。
“我向陛下求了一道求婚圣旨,新娘那处,还没有填名字。”陆淮言将圣旨拿出,一点一点打开,灿黄的纸上留有一处空白,正正是填写姓名的位置。
“春花,你来决定。”陆淮言上前几步,强行拉住我的手,把圣旨交在我手中。
云锦顿了顿,随后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暗处,同样有人用着明亮的眼眸看来。
一时间,所有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十几年未曾开封的大脑终于启动,开始飞速转动。
良久,我把圣旨拍在桌上,干脆道:“既然你们都喜欢我,那我都嫁不行吗?!”
“什么?!”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只觉甚好:“这样一来,谁都不用抢了,我都嫁,这不就行了?”
“至于大房二房三房,你们⾃己决定吧!”
话一说完,我就擦擦嘴巴往外跑,半点不想留在此处。
“这…这,真是荒谬,怎么可能呢?!”我爹对我这样傻气⼜狂妄感到不可思议,他激动地看着几⼈,却发现他们都诡异地沉默了。
我爹惊呆了,随后,同样陷入了沉默。
冬⽉,大雪纷飞。
街上热闹⾮凡,接亲的⻋夫一眼望不到边,边⾛边吹喇叭,马上的公⼦一席红妆,往下大把大把撒红包,惹得众⼈哄抢。
他染着喜气,来到府邸外,从另外两路来的人同样是刚刚赶到。
三⼈对视⼀番,微微点头,同时叩⻔。
不⼀会儿,⻔从里⾯打开,我穿着大红喜服,透过盖头与他们对视。
“真美。”云锦温柔道。
陆淮⾔罕见笑起,露出两颗俏⽪的虎牙:“春花,终于娶到你了。”
苏肆道:“春花,今晚先⼊谁的洞房?”
对于这个顺序,三人自然是不肯相让,他们三⼈同时递来一只手,问道:“我们三人,你选谁?”
我脸一红,羞道:“哎呀,就不能一起吗?”
【全文完】
来源:慧慧看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