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卡主人已去世七年。柜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无声的涟漪。我愣在柜台前,手指还按在那张绿色的银行卡上。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你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系统显示,这张卡的持有人,李桂兰女士,已于七年前去世
这卡主人已去世七年。
柜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在我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无声的涟漪。
我愣在柜台前,手指还按在那张绿色的银行卡上。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
“你说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
“系统显示,这张卡的持有人,李桂兰女士,
已于七年前去世。”柜员重复了一遍,
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同情和确认。
她指了指屏幕,“账户也因此处于冻结状态。”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我嫂子……
她上个月还打电话给我,
让我取钱给明明交学费的。”
柜员爱莫能助地看着我:
“先生,系统记录是不会错的。
您需要联系其他直系亲属,
携带死亡证明和关系证明来办理后续手续。”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银行。
八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头顶,
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
一切都变得极不真实。
李桂兰,我的嫂子,去世七年了?
那这七年来,和我通电话的是谁?
每年春节回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又是谁?
我给哥打了个电话,手有些抖。
“哥,我刚去银行,想取嫂子给明明存的学费,
柜员说……说嫂子七年前就去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小斌,”哥的声音终于传来,
异常疲惫,“你回来一趟吧,
电话里说不清楚。”
我哥家住在城东的老居民区。
一套不到七十平米的老房子,
还是父母单位早年分的福利房。
我推开虚掩的门时,
哥正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抽烟。
烟雾缭绕,衬得他的脸有些模糊。
“到底怎么回事?”我连鞋都没换,
直接走到他面前,“嫂子人呢?
明明呢?”
我哥掐灭了烟,抬起头。
他比我大八岁,今年刚五十,
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大半。
“你嫂子……确实走了七年了。
肺癌,从查出到走,不到三个月。”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
“那……那这七年……”我喉咙发紧,
后面的话问不出口。
“是我。”我哥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这七年来,和你联系的是我。
用你嫂子手机发信息的也是我。
春节回来的‘李桂兰’,是我找的……一个朋友。”
我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浑身发冷。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呢?明明知道吗?”
“明明不知道。”哥又点了一支烟,
“他那时候才十岁,刚上小学四年级。
我不能让他这么小就没了妈。”
“所以你骗了所有人?骗了七年?”
我无法理解,“这怎么可能瞒得住?
亲戚、邻居、学校的老师……”
“搬了家。”哥吐出一口烟圈,
“你嫂子走后三个月,我就办了离职,
带着明明搬到了现在这里。
离原来的生活圈足够远。
跟老邻居说我们去外地发展了。
跟学校说妈妈工作调动,长期出差。”
“那电话呢?嫂子每年春节都‘回来’……”
“声音可以模仿,我跟你嫂子生活十几年,
学她说话不难。至于春节……”
他苦笑了一下,“那位‘朋友’是剧团退休的,
化妆技术很好。每年就出现那么一次,
吃顿饭就走,说工作忙。
明明从小就不太细心,居然一直没发现。”
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和疲惫的神情,
怒火突然就熄灭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哥,你这是何苦呢……”
“明明不能没有妈妈,至少,
在他成年之前不能。”哥的声音哽咽了,
“他那么依赖桂兰……桂兰走的那天,
他在病床前哭晕过去三次。
医生说孩子受了太大刺激,
再这样下去会出心理问题。”
我沉默了。想起七年前,
明明确实住院观察了一段时间,
说是急性肺炎。原来是因为这个。
“所以你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又当爹又当妈,还要扮演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
哥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
这时,门锁转动,一个清瘦的少年推门进来。
“爸,我回来了。欸?小叔你怎么来了?”
李明,我侄子,今年十七岁,
下学期就该上高三了。
他长得很快,几乎和我哥一样高了,
但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
“来看看你。”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听说你这次期末考得不错。”
明明笑了笑,有些腼腆:“还行吧。
爸,我妈刚给我发信息,
说她下周出差回来,能待两天。”
我下意识地看向我哥。
他面色如常地点头:“好啊,
那你好好准备一下期末考试,
让妈妈看看你的进步。”
明明应了一声,背着书包进了自己房间。
我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压低声音:
“你还在用嫂子的手机号?”
“嗯,一个副卡,在我手机上。”
哥拿出另一部老式智能手机,
“必要的时候,我会用它给明明发信息。”
“这太疯狂了,哥。”我摇着头,
“明明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七岁。
他迟早会发现的。”
“等他高考结束吧。”哥的眼神里带着恳求,
“小斌,就剩最后一年了。
等他考上大学,我会告诉他真相。
但现在不行,绝对不能影响他高考。”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那学费怎么办?明明下学期的学费……”
“我这里有。”哥站起身,走进卧室,
拿出一个信封,“八千块,我攒的。
你拿去,就说是从你嫂子卡里取的。”
我接过那个厚厚的信封,
感觉手心发烫。这钱,
不知道我哥加班加点熬了多少个夜才攒下来的。
“哥,我可以帮忙……”
“不用。”他打断我,“我能行。
只是……小斌,这件事,
现在只有你我知道。一定要保密,
为了明明。”
我点点头,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哥哥家。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不断回想这七年的点点滴滴。
确实,有很多细节现在想来都很奇怪。
嫂子从不视频通话,总是说摄像头坏了;
春节回家总是化着很浓的妆,说话也比以前少;
给明明买的礼物总是邮寄回来,从不当面给……
原来破绽一直都有,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深想。
一周后,我再次来到哥哥家。
今天是“嫂子”回家的日子。
开门的是明明,脸上带着难得的兴奋:
“小叔你来啦!我妈半小时后到。”
我走进客厅,发现哥不在。
“你爸呢?”
“去买菜了,说要做我妈最爱吃的糖醋鱼。”
明明说着,眼睛不时瞟向墙上的钟。
我坐在沙发上,心情复杂地等待着。
大约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明明几乎是跳起来去开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中等个子,
微胖,穿着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
拎着一个不大的旅行箱。
她的脸确实很像李桂兰,
尤其是眉眼和脸型。
但若仔细观察,能看出年龄应该更大一些,
眼角的皱纹即使用粉底遮盖,依然隐约可见。
“妈!”明明高兴地接过行李箱,
“这次能待几天?”
“两天。”女人的声音也和嫂子很像,
只是稍微沙哑一些,“明明又长高了。”
她走进来,对我点点头:“小斌来了。”
我僵硬地回应着,仔细观察她的举止。
她放下包,很自然地走向厨房:
“你爸呢?又去买菜了?
跟他说了多少次,不用这么麻烦。”
这种熟稔的语气,仿佛她真的在这里生活过多年。
明明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学校的趣事。
女人一边听着,一边打开冰箱看了看,
又检查了一下明明挂在阳台上的校服。
“这件袖子有点磨破了,妈下次给你带件新的。”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若不是我知道真相,
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
不久,哥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了。
他看到“嫂子”,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回来了?路上累不累?”
“还好。”“嫂子”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又买这么多,吃不完的。”
他们之间的互动自然得令人心惊,
仿佛已经排练过无数次。
明明沉浸在母亲回家的喜悦中,
丝毫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晚饭时,我坐在这个诡异的家庭聚餐中,
味同嚼蜡。哥和“嫂子”默契地配合着,
互相夹菜,聊着明明学习上的事,
偶尔提及一些“工作”上的琐事。
明明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兴奋地分享着自己的各种计划和想法。
“妈,我们班主任说,
以我现在的成绩,冲一本没问题。
我想考北京的大学,学计算机。”
“好啊,”“嫂子”笑着给他夹了块鱼,
“不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注意身体。”
“我知道。等高考完了,
咱们一家去旅游吧?你答应过我,
考上高中就去的,结果你一直忙。”
明明的话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秒。
哥立刻接话:“行啊,等你高考完,
咱们好好计划一下。是吧,桂兰?”
“嗯,”“嫂子”点点头,
“妈一定把年假安排好。”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建立在谎言上的温馨场景,
既让人心酸,又令人不安。
晚饭后,明明主动去洗碗,
“嫂子”则开始检查他的作业和试卷。
哥把我拉到阳台,递给我一支烟。
“你都看到了。”他低声说,
“只有这样,明明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
“那位……女士,是什么人?”
我问。
“以前剧团的老演员,姓周。
儿子在国外,老伴前年走了。
她理解我的处境,也愿意帮忙。”
哥吐出一口烟,“一次两千块,
包括化妆和两天的‘演出’。”
“这笔开销不小啊,哥。”
我看着夜色中他憔悴的侧脸,
“你的工资大部分都花在这上面了吧?”
“值得。”哥简短地说,
“只要明明能健康成长,考上好大学,
什么都值得。”
我们沉默地抽完烟,回到客厅。
明明正和“周女士”坐在沙发上翻看相册。
“妈你看,这是咱家去年春节拍的照片。
你当时还说摄影师把我拍胖了。”
明明指着一张全家福说。
照片上,哥、明明和“周女士”
亲密地靠在一起,笑得灿烂。
那画面完美得刺眼。
“是啊,”“周女士”抚摸着照片,
“今年咱们找个好点的摄影师。”
她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当晚,我离开时,明明送我到楼下。
“小叔,我妈这次回来,
好像比上次瘦了点。”他突然说。
我心里一惊:“是吗?我没注意。”
“可能工作太累了吧。”明明叹了口气,
“我真希望高考快点结束,
这样她就不用总是出差了。”
我看着他年轻而真诚的脸,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断问自己:
哥哥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这个谎言已经持续了七年,
它支撑着明明的成长,
却也像一颗定时炸弹,
随时可能毁掉一切。
而我现在成了共谋,
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
第二天是周日,我一大早就接到明明的电话。
“小叔,你今天有空吗?
我们一家想去公园走走,
你也一起来吧?好久没一起出去了。”
我本想拒绝,但明明语气中的期待让我动摇了。
也许我该多观察一下,
这个脆弱的谎言在阳光下会如何呈现。
我到达公园时,他们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周女士”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上衣,
戴着一顶宽边草帽,妆容比昨天淡了些。
明明一手挽着她,一手拉着我哥,
看上去就是个幸福的普通家庭。
“小叔,快来!我们去划船。”明明招呼我。
租了一条脚踏船,我和哥坐在一边,
明明和“周女士”坐在对面。
明明兴奋地踩着踏板,让船在湖中前行。
“妈,记得我小时候,
你带我来这儿划船,我差点掉水里。”
明明突然说。
“周女士”明显顿了一下,
然后很快接话:“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候皮得很,非要站在船边上。”
“是啊,你一把把我拽下来,
自己的包却掉水里了。”
明明笑着说,“里面还有你刚买的化妆品呢。”
“可不是嘛,”“周女士”也笑了,
“那瓶香水花了我半个月工资。”
我注意到哥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真正的李桂兰从来不用香水,
她对香味过敏。但明明似乎没察觉这个细节,
依旧兴高采烈地讲着童年趣事。
下船后,我们沿着湖边散步。
明明跑去买冰淇淋,
我们三个大人站在树荫下等待。
“周女士”轻声对哥说:
“孩子长大了,很多细节我可能把握不好。
上次他提到他妈妈会织毛衣,
可我连针都不会拿。”
“没关系,”哥低声回应,
“我会找借口说你工作太忙,没时间织了。”
“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周女士”问,“孩子已经十七岁了,
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等他高考结束。”哥重复着他的计划,
“就最后一年了。”
我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
“周女士”似乎也对这个角色产生了某种感情。
她看明明的眼神里,不只有表演,
还有真实的怜爱和担忧。
明明举着四个冰淇淋跑回来:
“爸,妈,小叔,给!”
他递给“周女士”一个香草味的:
“妈,你最爱吃的口味,我没记错吧?”
“周女士”接过冰淇淋,手微微颤抖:
“没记错,明明真细心。”
但我清楚地记得,李桂兰最讨厌香草味,
她总是说香草冰淇淋有股怪味。
她最爱的是巧克力口味。
明明已经开始忘记真实的母亲喜好了吗?
还是说,在他心中,
眼前这个“母亲”已经取代了真实的那个?
这个发现让我感到一阵心寒。
在公园长椅上休息时,明明靠着他“母亲”的肩膀,
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妈,这张是你去年生日时我拍的,
你看你笑得多开心。”
“周女士”抚摸着他的头发:
“明明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了。”
“等我高考完了,咱们去海边吧?
我还没见过大海呢。”明明仰头看着她。
“好,去看海。”“周女士”轻声答应。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
构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但我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这个精心编织的梦境太过美好,
以至于醒来时的破碎将更加惨烈。
傍晚时分,我们送“周女士”去车站。
“这次出差要去多久?”明明不舍地问。
“一个月左右,”“周女士”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你好好学习,听爸爸的话。”
明明点点头,紧紧拥抱了她一下:
“妈,别太累了。”
“周女士”回抱住他,久久没有松手。
我看见她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进站前,她回头看了我哥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言,有同情,有担忧,
或许还有一丝不舍。
回程的车上,明明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
“怎么了?”哥问。
“爸,我觉得妈妈这次回来,
好像有点不一样。”明明轻声说。
我和哥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
“哪里不一样?”哥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说不上来,”明明摇摇头,
“就是感觉……她看我的眼神,
好像特别难过。”
哥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吧。
你别多想,妈妈很好。”
明明没再说话,但脸上的疑虑并未消散。
送明明到家后,哥送我下楼。
“他起疑心了。”我说。
“只是感觉而已,没有证据。”
哥点燃一支烟,“再坚持一年就好。”
“那个周女士,她似乎也投入真感情了。”
我说。
哥沉默了一会儿:“她失去儿子多年,
可能从明明身上找到了某种寄托。
但这只是交易,我付钱,她表演。”
真的是这样吗?我回想周女士看明明的眼神,
那不像是在表演。
但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拍拍哥的肩膀:
“有事给我打电话。”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这个谎言已经不仅仅关乎哥哥和明明了。
它像一张网,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包括我,包括周女士。
每个人都在这出戏里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而这场戏,还能顺利演到明年高考吗?
明明那双逐渐起疑的眼睛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开始观察,开始思考,
不再全盘接受眼前的一切。
这个精心构筑七年的世界,
出现了第一道裂缝。我点点头,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周,我时常想起那天的情景。
明明脸上的疑虑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哥的这个谎言太庞大了,
庞大到一旦崩塌就会毁掉一切。
周末,我买了些水果去看明明。
开门的是他,穿着校服,
眼镜有点滑到鼻梁上。
“小叔?”他有些惊讶,
“我爸加班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我走进屋,发现餐桌上堆满了参考书。
“在复习?”
“嗯,开学就高三了,
得抓紧。”明明给我倒了杯水,
“小叔,你最近见我妈了吗?”
我心里一紧:“没有啊,怎么了?”
明明推了推眼镜,犹豫了一下:
“就是觉得……她最近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我尽量保持语气自然。
“上次她回来,我发现她左手食指有道疤。”
明明比划着,“可我记得我妈手上没疤啊。”
我回想了一下,真正的李桂兰手上确实没疤。
“可能是最近不小心划伤的吧。”
我说。
“还有,”明明压低声音,
“我无意中看到我爸手机,
我妈的号码备注是‘周姐’。”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你看错了吧?可能是同事的号码。”
“可能吧。”明明嘴上这么说,
眼神却明显不信。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
“小叔,你还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当然记得啊,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明明的声音很轻,“特别是她的声音,
在电话里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
我看着他困惑的表情,
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孩子
已经在无意识中察觉到了真相。
“明明,”我斟酌着用词,
“你妈妈工作忙,可能……”
“我知道。”明明打断我,
勉强笑了笑,“就是随便说说。
小叔你别告诉我爸,
他最近挺累的。”
那天我离开时,明明送我下楼。
在楼道口,他忽然说:
“小叔,有时候我觉得
我妈好像从来没离开过。”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她每次回来,
都像在演戏一样。”
明明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完美的妈妈,完美的关心,
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看着他年轻的侧脸,
突然意识到明明可能比我们想象的
更加敏感和成熟。
这个发现让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约我哥出来吃饭。
在小区附近的小餐馆里,
我把明明的疑虑都告诉了他。
哥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手中的酒杯端起又放下。
“他还是个孩子,”最后哥说,
“等高考结束,一切都会好的。”
“哥,明明已经十七岁了,
他不是小孩子了。”我忍不住说,
“他已经在怀疑了。”
“那我能怎么办?”
哥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
“现在告诉他真相?
说他妈妈已经死了七年?
说他这七年来见到的
都是个假货?”
周围几桌客人看了过来。
哥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
“就剩最后一年了,小斌。
求你再帮我瞒一年。”
我看着哥哥通红的眼睛,
把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谎言已经像雪球一样
滚了七年,停不下来了。
九月初,明明开学了。
高三的学习压力很大,
他看起来瘦了些。
开学第二个周末,
我哥打电话给我,语气焦急:
“明明发烧了,三十九度。
我得去公司处理急事,
你能不能来照顾他一下?”
我立刻赶了过去。
明明躺在床上,脸颊通红。
我给他换了额头的毛巾,
准备去厨房煮点粥。
“小叔,”明明忽然睁开眼,
“我能用你手机给我妈打个电话吗?
我手机没话费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爸说她在开会,
晚点再打吧。”
“就打个电话,很快的。”
明明坚持,“我有点想听她声音。”
我犹豫着,明知这个电话不能打。
我哥现在肯定在公司,
接不了那个“嫂子”的号码。
“你先休息,等烧退了再说。”
我试图安抚他。
但明明已经坐了起来,
眼神异常清醒:
“小叔,你是不是也知道?”
“知道什么?”我装傻。
“我妈的事。”明明直视着我的眼睛,
“她是不是……不在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查过了,”明明的声音很轻,
“七年前,市人民医院
有个叫李桂兰的病人,
死于肺癌。”
我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上学期学校要户口本复印件,
我在爸的抽屉里找到了
妈妈的死亡证明。”
明明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日期是七年前的三月。”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
“为什么不说破?”我问。
“一开始是不敢相信。”
明明靠在枕头上,
“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苦笑了一下:“爸为了我
做了这么多,我要是说破了,
他该多难过啊。”
我看着他,突然意识到
这半年来明明的成熟和沉默
背后藏着多大的心理压力。
“你爸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明明打断我,
“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梦见妈妈,也梦见那个假妈妈。
我不知道哪个更可怕。”
他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
“小叔,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全部真相。”
于是我说了。从我第一次
去银行取钱开始,
到我哥的坦白,
再到周女士的参与。
明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当我说完时,他闭上了眼睛。
“所以,这些年
我爸一直一个人撑着。”
“他很爱你。”我说。
“我知道。”明明的声音哽咽了,
“但我宁愿他早点告诉我真相。
你知道吗,小叔,
我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爸说我当时得了肺炎住院,
其实是怕我受刺激吧。”
我点点头,心里酸楚。
那个十岁的孩子,
在病床上失去母亲时,
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别怪你爸,”我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
保护你才好。”
“我不怪他。”明明摇摇头,
“我只是心疼他。
这七年,他该有多累啊。”
这时,门锁响了。
我哥急匆匆地走进来:
“明明怎么样了?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
他看见我们凝重的表情,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爸,”明明轻声说,
“我们谈谈吧。”
我站起身想回避,
但明明拉住了我的衣袖:
“小叔,你也留下吧。”
我哥看看我,又看看明明,
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明明,你听爸爸解释……”
“爸,我都知道了。”
明明平静地说,
“妈妈的事,周阿姨的事,
我都知道了。”
我哥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跌坐在床沿上。
七年的重负在这一刻
终于压垮了他。
“对不起,明明,”
哥的声音颤抖,
“爸爸不是故意要骗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明明握住父亲的手,
“但爸,我已经长大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我看着这对父子,
突然明白这个谎言
也许不是最糟糕的选择。
它让一个孩子
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
得以慢慢成长,
也让一个父亲
有机会用另一种方式
继续守护他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
谈了很久。我哥终于
把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如何办理后事,
如何搬家,
如何学会做饭洗衣,
如何在深夜里
用妻子的手机给儿子发信息。
明明也坦白了他
发现真相的过程和
这半年来的心理挣扎。
当明明说“爸,以后不用再瞒了,
我们一起好好生活”时,
我哥终于忍不住哭了。
七年来,我第一次看见
他哭得像个孩子。
离开时,夜已经很深了。
我哥送我到楼下,
眼睛还是红的,
但神情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小斌。”
他说。
“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问。
“既然明明都知道了,
就不用再瞒了。”
哥望着楼上明明的窗口,
“下周,我带他去看看他妈。
七年了,该去扫墓了。”
我点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
终于落了地。
这个延续七年的谎言
虽然方式值得商榷,
但它确实保护了一个孩子
相对完整的成长过程。
而现在,是时候
用真相来继续前行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起明明最后说的话:
“小叔,其实我爸
才是最难的那个人。
这七年来,
他一个人扮演了
爸爸和妈妈两个角色。”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
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
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
真正的爱终会找到
它的出路。我点点头,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周,我时常想起那天的情景。
明明脸上的疑虑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哥的这个谎言太庞大了,
庞大到一旦崩塌就会毁掉一切。
周末,我买了些水果去看明明。
开门的是他,穿着校服,
眼镜有点滑到鼻梁上。
“小叔?”他有些惊讶,
“我爸加班去了,就我一个人在家。”
我走进屋,发现餐桌上堆满了参考书。
“在复习?”
“嗯,开学就高三了,
得抓紧。”明明给我倒了杯水,
“小叔,你最近见我妈了吗?”
我心里一紧:“没有啊,怎么了?”
明明推了推眼镜,犹豫了一下:
“就是觉得……她最近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我尽量保持语气自然。
“上次她回来,我发现她左手食指有道疤。”
明明比划着,“可我记得我妈手上没疤啊。”
我回想了一下,真正的李桂兰手上确实没疤。
“可能是最近不小心划伤的吧。”
我说。
“还有,”明明压低声音,
“我无意中看到我爸手机,
我妈的号码备注是‘周姐’。”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你看错了吧?可能是同事的号码。”
“可能吧。”明明嘴上这么说,
眼神却明显不信。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
“小叔,你还记得我妈长什么样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当然记得啊,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明明的声音很轻,“特别是她的声音,
在电话里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
我看着他困惑的表情,
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孩子
已经在无意识中察觉到了真相。
“明明,”我斟酌着用词,
“你妈妈工作忙,可能……”
“我知道。”明明打断我,
勉强笑了笑,“就是随便说说。
小叔你别告诉我爸,
他最近挺累的。”
那天我离开时,明明送我下楼。
在楼道口,他忽然说:
“小叔,有时候我觉得
我妈好像从来没离开过。”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她每次回来,
都像在演戏一样。”
明明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完美的妈妈,完美的关心,
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看着他年轻的侧脸,
突然意识到明明可能比我们想象的
更加敏感和成熟。
这个发现让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约我哥出来吃饭。
在小区附近的小餐馆里,
我把明明的疑虑都告诉了他。
哥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手中的酒杯端起又放下。
“他还是个孩子,”最后哥说,
“等高考结束,一切都会好的。”
“哥,明明已经十七岁了,
他不是小孩子了。”我忍不住说,
“他已经在怀疑了。”
“那我能怎么办?”
哥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
“现在告诉他真相?
说他妈妈已经死了七年?
说他这七年来见到的
都是个假货?”
周围几桌客人看了过来。
哥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
“就剩最后一年了,小斌。
求你再帮我瞒一年。”
我看着哥哥通红的眼睛,
把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个谎言已经像雪球一样
滚了七年,停不下来了。
九月初,明明开学了。
高三的学习压力很大,
他看起来瘦了些。
开学第二个周末,
我哥打电话给我,语气焦急:
“明明发烧了,三十九度。
我得去公司处理急事,
你能不能来照顾他一下?”
我立刻赶了过去。
明明躺在床上,脸颊通红。
我给他换了额头的毛巾,
准备去厨房煮点粥。
“小叔,”明明忽然睁开眼,
“我能用你手机给我妈打个电话吗?
我手机没话费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爸说她在开会,
晚点再打吧。”
“就打个电话,很快的。”
明明坚持,“我有点想听她声音。”
我犹豫着,明知这个电话不能打。
我哥现在肯定在公司,
接不了那个“嫂子”的号码。
“你先休息,等烧退了再说。”
我试图安抚他。
但明明已经坐了起来,
眼神异常清醒:
“小叔,你是不是也知道?”
“知道什么?”我装傻。
“我妈的事。”明明直视着我的眼睛,
“她是不是……不在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查过了,”明明的声音很轻,
“七年前,市人民医院
有个叫李桂兰的病人,
死于肺癌。”
我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
“上学期学校要户口本复印件,
我在爸的抽屉里找到了
妈妈的死亡证明。”
明明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日期是七年前的三月。”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
“为什么不说破?”我问。
“一开始是不敢相信。”
明明靠在枕头上,
“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苦笑了一下:“爸为了我
做了这么多,我要是说破了,
他该多难过啊。”
我看着他,突然意识到
这半年来明明的成熟和沉默
背后藏着多大的心理压力。
“你爸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明明打断我,
“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梦见妈妈,也梦见那个假妈妈。
我不知道哪个更可怕。”
他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
“小叔,你能告诉我真相吗?
全部真相。”
于是我说了。从我第一次
去银行取钱开始,
到我哥的坦白,
再到周女士的参与。
明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当我说完时,他闭上了眼睛。
“所以,这些年
我爸一直一个人撑着。”
“他很爱你。”我说。
“我知道。”明明的声音哽咽了,
“但我宁愿他早点告诉我真相。
你知道吗,小叔,
我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爸说我当时得了肺炎住院,
其实是怕我受刺激吧。”
我点点头,心里酸楚。
那个十岁的孩子,
在病床上失去母亲时,
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别怪你爸,”我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
保护你才好。”
“我不怪他。”明明摇摇头,
“我只是心疼他。
这七年,他该有多累啊。”
这时,门锁响了。
我哥急匆匆地走进来:
“明明怎么样了?
公司的事处理完了……”
他看见我们凝重的表情,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爸,”明明轻声说,
“我们谈谈吧。”
我站起身想回避,
但明明拉住了我的衣袖:
“小叔,你也留下吧。”
我哥看看我,又看看明明,
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明明,你听爸爸解释……”
“爸,我都知道了。”
明明平静地说,
“妈妈的事,周阿姨的事,
我都知道了。”
我哥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跌坐在床沿上。
七年的重负在这一刻
终于压垮了他。
“对不起,明明,”
哥的声音颤抖,
“爸爸不是故意要骗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明明握住父亲的手,
“但爸,我已经长大了。
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我看着这对父子,
突然明白这个谎言
也许不是最糟糕的选择。
它让一个孩子
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
得以慢慢成长,
也让一个父亲
有机会用另一种方式
继续守护他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
谈了很久。我哥终于
把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如何办理后事,
如何搬家,
如何学会做饭洗衣,
如何在深夜里
用妻子的手机给儿子发信息。
明明也坦白了他
发现真相的过程和
这半年来的心理挣扎。
当明明说“爸,以后不用再瞒了,
我们一起好好生活”时,
我哥终于忍不住哭了。
七年来,我第一次看见
他哭得像个孩子。
离开时,夜已经很深了。
我哥送我到楼下,
眼睛还是红的,
但神情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小斌。”
他说。
“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问。
“既然明明都知道了,
就不用再瞒了。”
哥望着楼上明明的窗口,
“下周,我带他去看看他妈。
七年了,该去扫墓了。”
我点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
终于落了地。
这个延续七年的谎言
虽然方式值得商榷,
但它确实保护了一个孩子
相对完整的成长过程。
而现在,是时候
用真相来继续前行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起明明最后说的话:
“小叔,其实我爸
才是最难的那个人。
这七年来,
他一个人扮演了
爸爸和妈妈两个角色。”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
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
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无论以何种形式存在,
真正的爱终会找到
它的出路。
一周后,我陪他们父子
去了郊区的公墓。
那是个阴沉的上午,
秋风已经带着凉意。
我哥手捧一束白菊,
明明抱着一盒点心——
那是李桂兰生前最爱吃的
老式桃酥。
七年未扫的墓碑
已经有些旧了,照片也褪了色。
但照片上的李桂兰
依然年轻,笑得温柔。
“桂兰,我们来看你了。”
我哥轻声说,声音哽咽。
他把花放在墓前,
仔细擦拭着墓碑。
明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照片上的母亲。
他的表情很复杂,
有悲伤,有思念,
还有一丝陌生。
“妈,”他终于开口,
声音很轻,“对不起,
这么久才来看你。”
他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爸都告诉我了。
你生病的时候,
他把我送去医院,
说是肺炎,其实是怕我难过。”
我哥站在他身后,
手轻轻放在他肩上。
“我一直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明明继续说,“是淡淡的肥皂香。
周阿姨身上是香水味,
不一样。但我没敢说。”
风轻轻吹过墓园,
带来远处松柏的沙沙声。
“妈,我会好好高考的。
你不用担心我和爸。”
明明把点心盒子打开,
放在墓碑前:“这是你爱吃的,
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
我看着这一幕,
眼眶有些发热。
这个迟到了七年的告别,
虽然来得太晚,
但终究还是来了。
从墓园回来的路上,
明明比平时沉默。
我哥开着车,不时从后视镜
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爸,”明明突然说,
“下周我想去看看周阿姨。”
我哥愣了一下:“为什么?”
“想当面谢谢她。”
明明看着窗外,“这七年来,
她也挺不容易的。”
我有些惊讶于明明的成熟。
这个少年在知道真相后,
想到的不是怨恨,
而是感恩。
周女士住在城北的一个老小区。
我们找到她家时,
她正在阳台上浇花。
看见我们,她明显愣住了。
“周阿姨,”明明上前一步,
“我是李明。谢谢您
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周女士的手微微颤抖,
水壶差点掉在地上。
“明明……”她喃喃道,
“你都知道了?”
明明点点头:“我爸都告诉我了。
谢谢您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
周女士的眼圈红了:
“孩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我不该骗你……”
“不,”明明摇摇头,
“您让我觉得妈妈还在,
这很重要。”
我们被请进屋里喝茶。
周女士的家不大,但很整洁。
墙上挂着她年轻时的舞台照,
还有她和家人的合影。
“我儿子在国外,
很多年没回来了。”
她给我们倒茶时说,
“陪明明的那几天,
让我想起了他小时候。”
她看着明明,眼神温柔: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每次见面都努力让我开心,
告诉我他考了多少分,
在学校表现多好。”
明明低下头:“我以为
那是妈妈想听的。”
“你妈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周女士轻声说。
离开时,周女士送我们到门口。
她犹豫了一下,对明明说:
“如果你不介意,
以后还可以来看看周阿姨。
不用演戏,就说说话。”
明明点点头:“我会的。”
下楼时,我哥轻声说:
“没想到会这样。”
“周阿姨是个好人。”
明明说,“她看我的眼神,
有时候真的很像妈妈。”
回家的车上,明明睡着了。
他靠在车窗上,眉头舒展,
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
我哥轻声对我说:
“也许我该早点告诉他。
他比我想象的坚强。”
“现在也不晚。”我说。
是啊,现在也不晚。
真相虽然来得迟,
但终究让这对父子
能够真正地面对彼此,
面对未来。
十月的一个周末,
明明来我家吃饭。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
还带来了月考成绩单。
“年级前五十,”他骄傲地说,
“班主任说保持这个成绩,
重点大学没问题。”
我为他高兴,做了几个好菜。
吃饭时,他忽然说:
“小叔,我昨天梦到妈妈了。”
我放下筷子:“梦到什么了?”
“很普通的梦,”明明笑了笑,
“她在厨房做饭,叫我洗手。
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平静:
“这是她去世后,
我第一次梦到真实的她。
不是那个化妆的周阿姨,
就是我妈妈。”
“感觉怎么样?”我问。
“很好,”明明说,
“虽然醒来有点难过,
但感觉很真实。
我终于可以
好好地想她了。”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
这七年的谎言
像一层保护膜,
让他在不知不觉中
度过了最痛苦的时期。
而现在,保护膜撕去了,
伤口也已经愈合得
足够面对真实的记忆。
十一月底,明明十八岁生日。
我哥在家里办了小小的聚会,
只请了几个亲近的亲戚。
明明吹灭蜡烛时,
我哥拿出一个旧手机。
“这是你妈妈的手机,”
他对明明说,“我一直留着。
现在该交给你了。”
明明接过手机,轻轻摩挲着。
“里面有很多照片,
还有她给你录的视频。”
我哥说,“她生病的时候,
怕你忘记她,录了很多话。”
明明的眼睛湿润了:
“我现在可以看吗?”
“当然,”我哥点头,
“这是她留给你的礼物。”
后来明明告诉我,
那些视频里,李桂兰
说着平常的叮嘱:
要好好学习,要听爸爸的话,
天冷要加衣服……
还有她唱的摇篮曲,
那是明明小时候
每晚都要听的。
“听着她的声音,
我终于完全想起来了。”
明明说,“不是周阿姨演的妈妈,
是我真正的妈妈。”
除夕夜,我们一家
在一起吃年夜饭。
这次没有周女士,
只有我、我哥和明明。
饭桌上摆着李桂兰的照片,
旁边放着一副碗筷。
“妈,过年好。”
明明对着照片说,
“我和爸都很好,
你放心吧。”
我哥给他夹了个饺子:
“你妈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
不知道有多高兴。”
明明笑了笑,咬了口饺子:
“爸,你包的饺子
比以前好吃多了。”
“练了七年,总该有进步。”
我哥也笑了。
看着他们的笑容,
我感到由衷的欣慰。
这个家,在经历了
七年的谎言和隐瞒后,
终于找到了新的平衡。
年后,明明进入了
高考最后的冲刺阶段。
他学习很用功,但不再像以前
那样拼命。偶尔也会
和同学去打篮球,
放松一下。
四月初的一个下午,
我哥打电话给我,
声音里带着笑意:
“明明收到预录取通知了,
北京的一本大学。”
我高兴极了,当晚就
去他们家庆祝。
明明看起来却很平静:
“只是预录取,还要看高考分数。”
“你小子,”我拍拍他的肩,
“这时候还这么冷静。”
他笑了笑:“爸说得对,
无论考上什么大学,
只要尽力了就好。”
我注意到他书桌上
摆着和李桂兰的合影。
那是他们一家三口
去公园时拍的,
照片上的明明
还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被妈妈搂在怀里,
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经常看照片?”我问。
“嗯,”明明点头,
“现在看着妈妈的照片,
心里很平静。
想念,但不痛苦。”
五月底,我陪他们父子
又去了一次墓园。
这次明明带上了
预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
“妈,我考上了。”
他把复印件烧给母亲,
“你放心吧,我会
好好照顾爸爸的。”
微风拂过,纸灰
打着旋儿升上天空。
我哥站在一旁,
默默流泪。
但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回家的路上,明明说:
“等高考完了,
我想和同学去毕业旅行。”
“好啊,”我哥说,
“想去哪儿?”
“还没想好,”明明说,
“不过周阿姨说,
她有个朋友在旅行社,
可以帮我们安排。”
我有些惊讶:
“你们还有联系?”
“嗯,”明明点头,
“偶尔会通电话。
她教我怎么选大学专业,
说她儿子当年
也面临过同样的选择。”
我看着明明,
突然觉得这七年的经历
虽然特殊,却也让他
学会了理解和包容。
这种品质,是多少孩子
在顺境中学不到的。
六月初,高考前一周,
明明突然发烧了。
我哥急得团团转,
连夜带他去医院。
医生说只是普通感冒,
休息两天就好。
但哥还是不放心,
请了假在家照顾他。
我去看他们时,
明明正在喝粥。
“感觉怎么样?”我问。
“好多了,”明明说,
“就是爸太紧张了,
一晚上起来好几次
摸我额头。”
我哥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不是怕影响考试嘛。”
“没事的,”明明说,
“就算考不好,
难道就不活了吗?”
他这么说着,
眼神却很坚定:
“我会尽力的,
为了爸,也为了妈。”
高考那天,我和我哥
一起送他去考场。
校门口挤满了家长和学生。
明明下车前,我哥
轻轻抱了他一下: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知道了,爸。”
明明笑了笑,转身
走进人群。
看着他的背影,
我哥轻声说:
“桂兰,我们的儿子
长大了。”
三天的高考结束后,
明明走出考场时
表情很平静。
“考得怎么样?”我哥问。
“还行,”明明说,
“该做的都做了。”
他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
狂欢或者沮丧,
而是说:“爸,我们回家吧。
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七月,成绩出来了。
明明考得不错,
足够上他心仪的大学。
收到正式录取通知书那天,
他特意去照相馆
拍了张标准的证件照。
“寄给周阿姨,”他说,
“她说过想留个纪念。”
八月中旬,我帮明明
收拾去北京的行李。
在他的书桌抽屉里,
我发现了一个旧笔记本。
翻开一看,里面是
李桂兰的笔迹,
记录着明明从小到大的
成长点滴。
最后一页写着:
“明明今天发烧了,
三十八度五。
守了他一夜,
生怕他像小时候那样抽搐。
当妈的心啊,
永远放不下。”
我合上笔记本,
眼睛湿润了。
这个母亲的爱,
以另一种方式
延续了七年。
而现在,她的儿子
已经长大成人,
即将开启自己的人生。
明明开学前,
我们全家去了海边。
这是李桂兰生前
答应过明明的地方。
站在沙滩上,
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明明轻声说:
“妈,我们来看海了。”
海风吹起他的头发,
那个曾经需要
用谎言保护的孩子,
现在已经是个
能够面对风雨的年轻人了。
我哥站在他身边,
两人的身影
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这个关于爱与谎言的故事,
终于有了一个
温暖而真实的结局。
回程的车上,
明明睡着了。
我哥轻声对我说:
“这七年,像做了一场梦。”
“但梦醒了,
一切都在变好。”我说。
他点点头,目光
望向远方的道路。
是啊,无论经历过什么,
生活总要继续。
而爱,永远是最有力的支撑。
来源:大气雪碧Mb1Fbq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