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扒着窗沿,嘴里还叼着一根油腻腻的面条,汤汁差点滴在楼下某个倒霉蛋的头上。
那辆法拉利停在我楼下的时候,我正在吃一碗三块五的泡面。
红色的,骚包的红。
像一团烧在我破旧小区里的火。
我扒着窗沿,嘴里还叼着一根油腻腻的面条,汤汁差点滴在楼下某个倒霉蛋的头上。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
黑色高跟鞋,细得像针,踩在满是泥垢的水泥地上,竟然一点没脏。
然后是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红唇冶艳。
她摘下墨镜。
那张脸,我太熟悉了。
是我姐,林霜。
三年前,替我嫁给那个传说中脾气暴戾、双腿残疾的富豪的姐姐。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泡面的汤给烫了。
她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我的窗户,好像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她冲我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我看不懂的弧度。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通知。
我手一抖,泡面碗差点翻了。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隔壁王大妈家炖肉的混合香气。
我蹬蹬蹬跑下楼,廉价的塑料拖鞋拍打着水泥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廉价声响。
法拉利的车身光洁如镜,映出我穿着起球T恤和花裤衩的狼狈样子。
林霜靠在车门上,身上散发着一种好闻的、清冷的香水味,和我身上的泡面味格格不入。
“上车。”她言简意赅,像是在命令一个下属。
我愣住了。
“去哪?”
“接你走。”
“走?去哪?”我脑子一片空白,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她似乎有点不耐烦,拉开车门,“先上车,别让整栋楼的人都来看热闹。”
我这才发现,周围的窗户后面,已经探出了好几个脑袋。
我坐进副驾驶,屁股下的真皮座椅软得让我有点不安。
车里也是那股好闻的香水味,混着皮革的味道。
高级的味道。
钱的味道。
三年来,我们几乎没联系。
当初她替我嫁过去,我爸妈收了顾家一大笔彩礼,五十万。
五十万,买断了姐姐的婚姻,也买断了我的。
我爸妈拿着那笔钱,给我弟在老家付了首付,剩下的钱他们自己养老。
我像个被遗忘的垃圾,被丢在这个一线城市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我恨过他们,也恨过自己。
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霜。
是愧疚吗?
好像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仿佛我的人生,是偷来的。
“你……过得好吗?”我憋了半天,问出一句废话。
她能开着法拉利来接我,能过得不好吗?
林霜没看我,专心开车。
“不好。”
我噎住了。
“他打你?”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些豪门狗血剧。
“他骂你?”
“他……”
“他没空。”林霜打断我,语气平淡,“他每天忙着赚钱,没空理我。”
我更糊涂了。
那这法拉利……
“车是公司的,我开着方便。”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哦。”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我偷偷打量她。
她瘦了,轮廓更分明,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温柔,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锋利和疲惫。
像一把开了刃,却很久没得到保养的刀。
车子开进了一个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富人区。
门口的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敬礼的姿势比我大学军训时的教官还标准。
一栋巨大的别墅出现在眼前。
白色,简约,像个巨大的方盒子,没什么人情味。
“到了。”林霜把车停进车库。
车库里,还停着几辆我叫不出名字的豪车。
我跟着她走进别墅。
冷。
这是我唯一的感受。
空调开得太足了,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像一块巨大的冰。
一个穿着制服的阿姨走过来,接过林霜的外套,“太太,您回来了。”
然后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是我妹妹,林墨。”林霜淡淡地介绍,“以后她住在这里。张妈,你带她去二楼朝南的客房。”
“是,太太。”
我像个木偶,被那个叫张妈的阿姨带着上楼。
房间很大,比我租的那个鸽子笼大了五倍不止。
落地窗外是一个漂亮的花园,有游泳池。
床上摆着崭新的被褥和睡衣,连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全是些我看不懂的外国牌子。
张妈放下东西就出去了,体贴地关上门。
我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团棉花里,不真实。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林霜为什么要接我来?
晚饭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男人。
顾衍。
我的……前任“未婚夫”。
他坐在轮椅上,被一个男护工推出来。
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也比我想象的要……好看。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只是那双眼睛,太冷了。
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看了我一眼,没什么情绪,仿佛我只是一件新添的家具。
“吃饭吧。”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有磁性。
饭桌上,没人说话。
只有刀叉碰撞盘子的声音。
张妈布菜,男护工给顾衍夹菜。
林霜和我,像两个局外人。
我食不知味,偷偷观察他们。
他们全程零交流。
没有一个眼神,一句话。
这不像是夫妻,更像是合租的室友。
还是关系不怎么好的那种。
吃完饭,顾衍被推回书房。
林霜也站起来,“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买些衣服。”
“姐,”我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霜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餐厅巨大的水晶灯在她头顶洒下璀璨的光,却照不进她眼睛里。
“我不想你再过那种日子。”她说。
“哪种日子?”
“吃三块五的泡面,住在随时可能被拆迁的破楼里,给一个永远不会给你升职加薪的老板当牛做马。”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针,扎在我心上。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点恼羞成怒。
“是吗?”她反问,“你有得选吗?”
我哑口无言。
是啊,我有得选吗?
大学毕业,家里一分钱帮衬没有,我能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已经拼尽了全力。
“林墨,”她走近我,伸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但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在这里,至少吃穿不愁,没人敢欺负你。”
“你不用感谢我,也不用觉得亏欠我。这是我欠你的。”
我欠你的。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晚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墨墨啊,你姐是不是把你接过去了?”
“嗯。”
“哎哟,那太好了!我就说你姐有良心,不会忘了你的!你住那儿可得好好听你姐的话,别惹你姐夫不高兴,知道吗?”
我没说话。
“你姐夫……他人怎么样啊?对你姐好不好?”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得多观察观察啊!还有啊,你姐现在有钱了,你跟她说说,你弟那个婚房,装修还差了点钱,看她能不能……”
“妈!”我打断她,“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如果没什么事,我挂了。”
我直接挂了电话。
把手机扔在床上,我整个人倒进柔软的被子里。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三年前那个下午,又浮现在眼前。
我爸妈坐在沙发上,脸色凝重。
“顾家那边来消息了,日子定在下个月。”我爸抽着烟,烟雾缭绕。
“小墨,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妈看着我,眼神里全是为难。
顾家,本市新贵,家产万贯。
唯一的继承人顾衍,却在一次车祸后双腿残疾,性情大变。
顾家老爷子放话,谁愿意嫁给顾衍,就给五十万彩礼,以后顾家的产业,也有媳妇的一份。
五十万。
对于我们这种普通工薪家庭,是天文数字。
我爸妈动心了。
他们劝我,说顾衍虽然残疾了,但家里有钱,我嫁过去一辈子不愁吃穿。
说我弟马上要结婚,彩礼、房子,哪样不要钱?
我哭了,闹了,绝食了。
我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残疾人。
我才二十岁,我还有梦想,我想读完大学,当一个设计师。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林霜,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刚结束高考,成绩还没出来。
“我嫁。”
她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姐,你疯了?”我冲过去拉她。
她甩开我的手,看着我爸妈,一字一句地说:“我嫁。但是,五十万彩礼,一分都不能少。还有,这笔钱,跟林墨没关系,她要继续上大学,你们不能动她的学费。”
我爸妈喜出望外,连声答应。
我哭着求她不要去,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墨墨,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你才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
她替我去了。
从此,她成了我们家的禁忌。
爸妈拿到钱后,绝口不提她,仿佛这个女儿不存在了。
我也没脸联系她。
我用着她“卖身”换来的学费,心安理得地读完了大学。
我成了一个无耻的窃贼。
第二天,林霜真的带我去逛街了。
她去的都是那种我以前只敢在外面看看的奢侈品店。
店员看见她,都恭恭敬敬地喊“顾太太”。
她给我挑衣服,不看价钱,只看合不合适。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包起来。”
她刷卡的样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跟在她身后,像个提线木偶,浑身不自在。
“姐,不用买这么多的……”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画这些衣服吗?”她回头看我,“现在穿在身上,感觉怎么样?”
我愣住了。
我以前是喜欢服装设计,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个自己的品牌。
可毕业后,现实把我的梦想磨得一干二净。
我现在只是一个广告公司的小美工,每天的工作就是P图,P图,再P图。
“我不喜欢了。”我低下头,小声说。
“是吗?”她没再追问。
买完东西,我们坐在一家高级咖啡厅里。
我小口地喝着一杯八十块的拿铁,感觉像在喝金子。
“林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林霜搅动着自己的咖啡。
“我……我还没想好。”
“那就先住下,慢慢想。”她说,“家里的画室,你可以用。”
我惊讶地看着她。
“你……知道我还在画画?”
“你的朋友圈,我偶尔会看。”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她一直在关注我。
回到别墅,我迫不及待地去了画室。
很大,很专业。
各种画具一应俱全,很多都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顶级品牌。
我站在这间画室里,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画过一幅画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重新拿起画笔。
我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画就是一天。
我画那些漂亮的衣服,画窗外的花园,画别墅里那些冰冷的装饰品。
画画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找回一点点自己。
我和顾衍的交集很少。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偶尔会在花园里透透气。
我见过他几次。
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男护工叫阿诚,一个沉默寡言但很细心的年轻人。
有一次,我在花园里画画,画板被风吹倒了。
他正好经过。
阿诚想上来帮忙,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自己驱动着轮椅过来,帮我扶起画板。
“谢谢。”我小声说。
他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我的画。
画上是一株开得正盛的蔷薇。
“颜色太满了。”他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
“什么?”
“盛极必衰。”他淡淡地说完,就驱动轮椅离开了。
我看着我的画,又看看不远处那丛开得肆无忌惮的蔷薇。
颜色太满了……盛极必衰……
我心里莫名一动。
这个男人,好像并不像传说中那么暴戾。
反而……有点深不可测。
我和林霜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
她很忙,经常早出晚归。
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见不到人。
张妈说,太太在帮先生打理公司的一些事务。
我有点惊讶。
她一个高中毕业生,怎么打理公司事务?
这三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起夜喝水,路过书房,听到里面有争吵声。
是林霜和顾衍。
“……你为什么要把她接过来?”是顾衍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她是我妹妹。”林霜的声音很冷。
“我不管她是谁!我们的协议里,不包括你的家人!”
“协议?”林霜冷笑一声,“顾衍,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求着我嫁进来的!我帮你稳住顾家的那些老东西,帮你拿到继承权,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我接我妹妹过来住几天,你就有意见了?”
“这不是几天的问题!林霜,你知道她待在这里有多危险!”
“危险?最大的危险不就是你吗?”
里面传来一声杯子摔碎的巨响。
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赶紧躲回房间。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协议?
危险?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我看到林霜,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神情如常。
顾衍则一整天没出书房。
别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开始留心观察。
我发现,这个家里,除了张妈和阿诚,几乎没有别的佣人。
偌大的别墅,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林霜和顾衍,不像夫妻,更像两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互相提防,互相牵制。
我越来越不安。
我想离开这里。
我跟我姐说了我的想法。
“我想搬出去,找个工作。”
她正在看一份文件,闻言抬起头,眼神锐利。
“工作?你还想回去给别人P图?”
“我可以找别的,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她打断我,“林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拥有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可以在这里安心画画,不用为生计发愁,将来我可以投资给你开工作室,让你做自己的品牌。”
“那不是我想要的!”我鼓起勇气反驳,“我不想用你的钱!姐,你告诉我,你和顾衍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过得不开心?如果是,我们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她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和嘲讽。
“我们能去哪?”
“回到那个破出租屋?继续吃泡面?然后等着我爸妈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
“林墨,你太天真了。”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回头路。”
她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和害怕。
这还是我那个温柔的姐姐吗?
还是说,三年的豪门生活,已经把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和她大吵一架。
这是我们长大后,第一次吵得这么凶。
我冲她吼:“你以为你这是在帮我吗?不!你这是在炫耀!你在炫耀你现在过得多好,你在用钱砸我,让我看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
“你根本不是想帮我,你只是想满足你那可怜的控制欲!”
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摔门而出,跑回自己的房间。
冷静下来后,我后悔了。
我知道我说的话太重了。
我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那种被施舍、被安排的感觉,让我窒息。
晚上,我没去吃饭。
张妈来敲门,我没开。
深夜,我饿得睡不着,偷偷溜下楼想找点吃的。
客厅里一片漆黑。
我摸索着走向厨房,却在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是林霜。
我从门缝里看进去。
她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像个孩子。
顾衍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哭完了就出去。”
林霜没有理他,继续哭。
过了很久,她才站起来,擦干眼泪,走出书房。
她和我撞了个正着。
我们都愣住了。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挂着泪痕。
“你……”我刚想开口。
她却像没看见我一样,径直从我身边走过,上了楼。
我心里堵得难受。
我走到书房门口,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
顾衍还坐在窗前。
“有事?”他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我问。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他说。
“她是我姐姐!”
他终于回过头,驱动轮椅转向我。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像两簇幽冷的火。
“你真的了解你姐姐吗?”他问。
我愣住了。
“你以为她是为了你,才牺牲自己嫁给我?”
“难道不是吗?”
他突然笑了。
笑声低沉,带着一丝嘲弄。
“林墨,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天真。”
“你姐姐,林霜,是我见过的,最有野心的女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你……什么意思?”
“三年前,我出车祸,顾家内乱,我需要一个妻子来稳定局面,也需要一个挡箭牌。”
“我爸找到了你们家。”
“我开出的条件是,五十万彩礼,以及婚后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你爸妈答应了,让你嫁。”
“是你姐姐,主动找到了我。”
“她说,她可以嫁,但她不要那五十万。”
“她要我教她做生意,她要进入顾氏集团的核心。”
“她告诉我,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成为希望。”
我呆呆地听着,感觉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这……不可能……”
“她用三年的时间,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毕业生,做到了现在的位置。她帮你挡掉了所有来自顾家内斗的明枪暗箭,也为自己铺好了一条路。”
“她接你过来,不是施舍,也不是炫耀。”
“她是怕了。”
“这个地方,太冷了,她一个人待了太久,她需要一个能完全信任的家人在身边。”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这些。”
顾衍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所以,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和受害者情结。”
“你姐姐,比你想象的,要爱你得多。”
“也比你想象的,要辛苦得多。”
我走出书房,感觉天旋地转。
我回到房间,一夜无眠。
顾衍的话,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原来,真相是这样。
原来,我一直误会了她。
她不是牺牲品,她是战士。
她不是菟丝花,她是一棵靠自己长成参天大树的木棉。
而我,那个被她保护在身后的妹妹,却用最伤人的话,刺痛了她。
第二天,我去找她。
她不在房间。
张妈说,太太一早就去公司了。
我去了顾氏集团。
在楼下,我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走进去。
前台问我找谁。
我说,我找林霜。
前台小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您是说,林副总?”
副总?
我姐,已经是副总了?
我被带到一间巨大的办公室门口。
门上挂着牌子:副总经理办公室。
我推开门。
林霜正坐在办公桌后,戴着眼镜,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她看起来那么强大,又那么孤独。
“姐。”我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她抬起头,看到我,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了?”
我走到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她愣住了。
“姐,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么说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站起来,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抱住了我。
就像小时候,我被邻居家的小孩欺负了,她也是这样抱着我。
“傻瓜。”她说,“哭什么。”
“是我不好,我没跟你说清楚。”
我抱着她,哭得更凶了。
“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她拍着我的背,叹了口气。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
“让你跟我一起担惊受怕?还是让你更愧疚?”
“墨墨,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我想让你,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我一样,没得选。”
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她告诉我,这三年来,她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刚进顾家,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顾家的亲戚,公司的元老,都把她当成一个想靠婚姻上位的花瓶。
顾衍虽然给了她机会,但从不真正教她。
他把她扔进公司的项目里,让她自己去闯,去碰壁。
她熬了无数个通宵,看完了所有她能找到的商业书籍和案例。
她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
她在谈判桌上,跟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
她摔过很多跟头,也被人下过很多绊子。
最危险的一次,顾衍的一个堂叔,为了抢一个项目,设计让她签下一份有问题的合同,差点让她背上巨额的债务,甚至坐牢。
是顾衍,最后出面保住了她。
也是从那次之后,顾衍才真正开始信任她,把更多核心的业务交给她。
“那你……爱他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林霜沉默了。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们之间,太复杂了。”
“我们是合作伙伴,是战友,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或许,我们都太像了。太骄傲,太孤独,也太害怕受伤。”
我看着她,突然明白了。
他们两个人,就像两只受伤的刺猬,想要靠近取暖,却又害怕彼此身上的刺。
“姐,以后,我陪着你。”我说。
她笑了,这次的笑容,很温暖。
“好。”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客人。
我开始学着融入这个家。
我会主动跟张妈聊天,帮她做点家务。
我会在顾衍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时候,给他递上一杯温水。
他依旧话很少,但眼神,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我把我的画,挂在了客厅的墙上。
那是一幅很大的画。
画上,是一棵木棉树,开满了火红的花。
树下,站着两个女孩,手牵着手。
林霜下班回家,看到那幅画,站了很久很久。
我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我爸妈又打来电话,催着要钱。
这次,是林霜接的。
“钱没有。”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霜!你怎么跟你爸妈说话的!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吗?你现在有钱了,就忘了本了?”我妈在电话那头尖叫。
“我这条命,三年前就还给你们了。”
“从我替林墨嫁进顾家的那一刻起,我就跟你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她挂了电话,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很久都没有动。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
“姐,你还有我。”
她睁开眼,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重新开始了我的设计梦。
林霜给我请了最好的老师,给我买了所有我需要的材料。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创作中。
我设计的第一批衣服,在林霜的帮助下,做成了成衣。
她利用自己的关系,帮我联系了一个小型的时装秀。
那一天,我站在T台的尽头,看着模特穿着我设计的衣服,在灯光下走过。
我的心,跳得飞快。
秀结束后,反响很好。
有几家买手店,当场就下了订单。
林霜比我还高兴,她抱着我,说:“墨墨,你真棒!我就知道你可以!”
顾衍也来了。
他坐在第一排,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地看完了整场秀。
结束的时候,阿诚推着他过来。
“恭喜。”他对我说。
“谢谢。”
“你的设计,很有生命力。”他说,“不像你之前画的蔷薇。”
我笑了。
“因为,它不再是孤零零的一朵了。”
他也笑了。
那是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一次见他笑。
像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我的工作室,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我有了自己的团队,有了稳定的订单。
我忙得脚不沾地,但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我和林霜,成了这个家里最坚实的盟友。
我们会一起讨论公司的项目,也会一起八卦哪个明星又出了绯闻。
我们会因为一个设计理念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深夜一起窝在沙发上吃垃圾食品。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只是,我们都变得更强大了。
顾衍和林霜的关系,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我好几次看到,顾衍在书房,看林霜的资料,一看就是一下午。
林霜加班晚归,他会一直亮着书房的灯,等她回来。
有一次,林霜发高烧,说胡话。
是顾衍,守了她一夜。
我早上起来,看到他趴在林霜的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握着她的手。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或许,爱,不一定都是轰轰烈烈的。
它也可以是这样,润物细无声。
一年后,我的个人品牌已经小有名气。
我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开了第一家旗舰店。
开业那天,林霜和顾衍都来了。
林霜穿着我为她量身定做的一套白色长裙,优雅干练。
顾衍依旧坐在轮椅上,但他换上了一身挺括的西装,精神很好。
他们站在一起,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剪彩的时候,我爸妈不请自来。
他们穿得光鲜亮丽,想挤到前面来。
被保安拦住了。
“墨墨!霜霜!是我们啊!是爸妈啊!”我妈在人群外大喊。
我和林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平静。
我们没有理会。
剪彩仪式结束后,我妈冲破保安的阻拦,跑到我面前。
“林墨!你个白眼狼!你现在出息了,就不认我们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没有我们,哪有你的今天!”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我的今天,是我姐姐给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
我爸拉了拉她,“算了,算了,别在这丢人现眼。”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快意。
只有一片释然。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要放下的。
晚上,我们三个人在别墅里庆祝。
我们开了香槟。
顾衍也喝了一点。
他看着我和林霜,说:“祝贺你们。”
“也祝贺你。”林霜举起杯子,对他笑了笑。
我这才知道,就在上个星期,顾衍在林霜的帮助下,彻底清除了公司里最后一个反对他的势力,坐稳了董事长的位置。
“我下周,要去美国做复健手术。”顾衍突然说。
我和林霜都愣住了。
“医生说,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可以重新站起来。”
林霜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酒瓶,给顾衍的杯子倒满。
然后,给自己也倒满。
“我等你回来。”她说。
顾衍看着她,点了点头。
“好。”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
我只记得,最后,是林霜和顾衍,两个人,一起把我扶回了房间。
我好像听到林霜在哭,又好像听到顾衍在说:“别怕,以后有我。”
三个月后,顾衍回来了。
他是自己走出机场的。
虽然还需要拄着拐杖,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去接机的人,只有林霜和我。
林霜看到他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顾衍扔掉拐杖,也紧紧地回抱着她。
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后来,我搬出了别墅,住进了自己买的公寓。
我的事业越来越好,成了圈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
林霜和顾衍,成了真正的夫妻。
他们不再像两只互相防备的刺猬,而是成了彼此最温暖的依靠。
林霜依旧是顾氏集团的副总,但她不再是那个拼命的女战士。
她学会了放慢脚步,学会了享受生活。
顾衍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
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我们三个人,偶尔会一起吃饭。
就像一家人。
有一次,林霜开着那辆红色的法拉利来我的工作室找我。
我们一起去兜风。
“还记得吗?”她笑着问我,“三年前,我就是开着这辆车,去那个破小区接你的。”
“当然记得。”我说,“当时我还以为,哪个富婆来体验生活了。”
我们都大笑起来。
阳光下,那辆红色的法拉利,依旧耀眼。
但它不再是冰冷的炫耀,也不是沉重的枷锁。
它是一艘船。
一艘载着我们姐妹俩,冲破命运的枷锁,驶向自由和希望的船。
来源:温柔月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