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年,我偷拿家里的鸡蛋给女知青,20年后,她带着一个师来感谢我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8 01:16 1

摘要:饿得前胸贴后背,看村头那棵老榆树,都觉得眉清目秀,想上去啃两口树皮。

1972年,我们陈家坡穷得能听见回声。

风刮过光秃秃的黄土坡,呜呜的,像饿鬼在哭。

我叫陈明,那年十六,整天想的事就一件:饿。

饿得前胸贴后背,看村头那棵老榆树,都觉得眉清目秀,想上去啃两口树皮。

我娘是村里有名的“铁算盘”,家里几只下蛋的母鸡,是她的命根子。

每天天不亮,她就蹲在鸡屁股后面等着,摸到一个温热的,就跟捡了金元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进挂在梁上的小篮子里,用破布盖得严严实实。

她说,这都是给你弟攒着娶媳妇的。

我弟比我小三岁,瘦得跟个猴儿一样,但在我娘眼里,他是宝。

我呢?我是拉风箱的耗子,两头受气。

干活要比牛多,吃饭要比鸡少。

我爹是个闷葫芦,一天说不了三句话,就知道抽旱烟,烟雾缭绕里,你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这个家,我娘就是天。

那天,天就是从知青点塌下来的。

村里的喇叭响了半天,队长扯着嗓子喊,说城里来了知识青年,要来我们这儿“扎根农村,大有作为”。

我们一群半大小子,扔了手里的猪草,飞一样地往村口跑。

土路尽头,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吭哧吭哧”地开过来,停下时扬起漫天黄土。

黄土散去,车上跳下来几个男男女女。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衣服是干净的,虽然也打了补丁,但那补丁都方方正正。

不像我们的,东一块西一块,像地图。

他们的脸也是干净的,白。

不像我们,一个个都像刚从灶坑里爬出来的。

我的眼神,一下子就被一个女的勾住了。

她站在那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天蓝色衬衫,两条辫子乌黑油亮,垂在胸前。

她不像其他人一样东张西望,而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那鞋,是一双白色的塑料凉鞋,在这黄土地上,白得刺眼。

她太白了,太瘦了,风一吹,我真怕她会像张纸片一样被刮跑。

后来我知道,她叫林婉秋,从上海来的。

上海,我只在收音机里听过,据说那里的路都是用水泥铺的,亮得能照出人影。

林婉秋被分到了村西头的知青点,那是个废弃的牛棚改的,四面漏风。

她跟另外两个女知青住一屋。

刚开始几天,我们还能在田里看到她。

队长让她去拔草,她分不清麦苗和杂草,把人家好好的麦子拔了一大片。

队长气得直骂,她就站在那儿,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

她不会干农活,一点都不会。

拿锄头的姿势像拿笔,挥起来软绵绵的,砸在地上就是一个白点。

没几天,她就病了。

躺在知青点的土炕上,起不来。

分给她的那点工分,连换个玉米窝头都不够。

我好几次路过知青点,都看见她一个人坐在门口,望着我们村后面的大山发呆。

她的眼神空洞洞的,像我们家那口干了底的井。

那天傍晚,我从山坡上砍柴回来,又路过知知青点。

一股中药味飘出来,苦得让人咧嘴。

我鬼使神差地凑到窗户边,拿指头捅破窗户纸,往里瞅。

她就躺在炕上,盖着一床薄薄的、带补丁的被子,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另一个女知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劝她喝。

她摇摇头,虚弱地说:“喝了也顶不了饿。”

那一瞬间,我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顶不了饿。

这三个字,我太懂了。

饿的滋味,是烧心的,是抓狂的,是让你觉得活着都没啥意思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

鸡蛋。

我娘的鸡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偷我娘的鸡蛋?那不是找死吗?

被她发现,腿都得给我打折。

可是,窗户里那张苍白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赶不走。

我一路往家跑,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天已经擦黑了,我娘正在灶房里做饭,烟囱里冒着黑烟,空气里弥漫着红薯叶子粥的味道。

我爹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

我弟在院子里追着一只瘸腿的公鸡跑。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我溜进屋,假装找东西。

眼睛却死死盯着房梁上那个小篮子。

心跳得更快了,咚咚咚,我自己都能听见。

我娘在外面喊:“陈明,死哪去了?还不赶紧去挑水!”

“哎,就来!”

我应了一声,声音都有点抖。

就是现在。

我搬过一个小板凳,站上去。

手伸向篮子的时候,抖得不成样子。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偷鸡蛋,是在偷我娘的心头肉。

篮子里的鸡蛋不多,五个。

每一个都带着母鸡的体温。

我不敢多拿,拿多了容易被发现。

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两个,轻轻地揣进怀里。

那温热的感觉,透过粗布衣服,一直传到我心口,烫得我发慌。

我跳下板凳,把板凳归位,然后像做贼一样溜出屋子。

“干啥呢?磨磨蹭蹭的!”我娘在灶房门口吼道。

“没,没啥,找根绳子。”我含糊地应着,挑起水桶就往外跑。

我不敢直接去知青点,绕了一大圈,从村后的那条小路过去。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村子。

我怀里的两个鸡蛋,像两块烧红的炭。

到了知青点,我不敢敲门。

我怕被人看见。

我绕到林婉秋住的那间屋子的窗户下,学了两声猫叫。

这是我们村半大小子之间传信的暗号。

里面没动静。

我又学了两声。

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是另一个女知青。

她警惕地问:“谁啊?”

“我……我找林婉秋。”我压低声音说。

“她睡了。”

“我……我给她送点东西。”

我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鸡蛋,递过去。

月光下,那两个褐色的鸡蛋,显得特别珍贵。

那个女知青愣住了。

“你这是……”

“给她补补身子,别说是我送的。”我把鸡蛋硬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跑。

我一口气跑回了家,心脏还在狂跳。

把水倒进缸里,我娘又骂骂咧咧地让我去喂猪。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边是害怕被我娘发现的恐惧,一边是林婉秋那张苍白的脸。

但奇怪的是,我心里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甜。

第二天,我娘数鸡蛋的时候,嘀咕了一句:“咦,咋感觉少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爹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说:“你是不是记错了?母鸡下蛋还能有定数?”

我娘瞪了我爹一眼,没再说话。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全是冷汗。

过了两天,我去地里干活,又碰到了林婉秋。

她已经能下地了,脸色还是不好,但比前几天有了点血色。

她看见我,眼神有点躲闪,但还是走了过来。

她走到我面前,低着头,小声说:“谢谢你。”

我装傻:“谢我啥?”

“鸡蛋。”她声音更小了,像蚊子哼哼。

“啥鸡蛋?我不知道。”我梗着脖子说。

我不敢承认。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我都知道了。真的,谢谢你。”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然后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跑开了。

我摊开手心一看,是一块水果糖。

彩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糖。

我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一股浓浓的甜味,瞬间在我的舌尖上化开。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甜的东西。

从那以后,我偷鸡蛋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隔三差五,我就从我娘的“宝库”里“借”一两个。

有时候是鸡蛋,有时候是家里刚晒好的红薯干。

有一次,我甚至把过年我娘藏起来准备招待客人的半块腊肉,用刀切了一小条下来。

为此,我挨了我娘一顿结结实实的打。

她用纳鞋底的锥子,在我背上戳了好几个眼,一边戳一边骂:“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家里的东西是给你攒的吗?你个败家子!”

我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知道,她怀疑我了,但她没有证据。

林婉秋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

她干活还是不行,但她会想别的办法。

她帮村里人写信,读报纸。

我们村的人,大字不识一个。谁家来了信,都得求着她念。

她念信的时候,声音很好听,不像村里的大喇叭,干巴巴的。

她还会画画。

她用烧黑的木炭,在石头上画我们村的牛,画山坡上的羊,画得可像了。

我们一群小孩,就围着她看。

她还教我认字。

就在那片她画画的石头上,她用小石子,一笔一划地教我写我的名字。

“陈明。”

“陈,是耳朵旁,加一个东。”

“明,是日和月,代表光明。”

她说,我的名字很好听,有光。

我看着地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心里也觉得亮堂堂的。

她有时候会说起上海。

说那里有高楼大厦,有电灯,有不用烧柴就能做饭的煤气灶。

她说她想家,想她爸爸妈妈。

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不知道该说啥。

我只能默默地坐在她旁边,听着。

有一次,她问我:“陈明,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的梦想,不就是每天能吃饱饭,少挨我娘的骂吗?

我憋了半天,说:“我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个上海。”

她笑了。

“好啊,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

我知道,这只是句客气话。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像天上的云,总有一天会飘走。

而我,是这黄土地里的一棵草,根就扎在这里,拔不出来。

村里的二愣子,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有一次,被我撞见了。

二愣子堵在知青点门口,嬉皮笑脸地要林婉秋教他“文化”。

林婉秋吓得脸都白了,躲在门后不敢出来。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抄起路边的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

“二愣子,你他娘的干啥呢?”我吼道。

二愣子比我高,比我壮。

他回头看见是我,乐了。

“哟,陈明,你小子英雄救美啊?怎么,你也看上这城里妞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就不放干净,你能怎么着?”

他说着,就上来推我。

我火气一上来,举起棍子就朝他砸了过去。

我们俩就这么在知青点门口打了起来。

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没几下就被他按在地上。

他骑在我身上,一拳一拳地往我脸上招呼。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嘴里一股血腥味。

但我就是不求饶,死死地瞪着他。

最后,是闻声赶来的队长,把我们拉开了。

我被打成了个猪头,鼻子流血,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

二愣子也被我用棍子砸破了头。

那天晚上,我娘看着我脸上的伤,没骂我,也没打我。

她只是叹了口气,拿了点草药,捣碎了,默默地给我敷在脸上。

冰凉的草药敷在火辣辣的伤口上,很舒服。

我看着我娘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林婉秋来了我家。

她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几个窝头,还有一小瓶据说是从城里带来的红药水。

她站在我家院子门口,不敢进来。

是我弟看见了她,嚷嚷起来:“哥,那个城里妞找你!”

我娘从屋里出来,看见林婉秋,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你来干啥?”我娘的语气,像冬天里的冰碴子。

林婉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阿姨,我……我来看看陈明。”

“看他?他死不了!要不是因为你,他能被打成这样?”我娘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乡下人,高攀不起你们城里来的小姐!你走吧!”

林婉秋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把手里的布包放在地上,鞠了个躬,转身跑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像被刀割一样。

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我娘一把按住了。

“你给我躺着!再敢去找她,我打断你的腿!”

我看着我娘,第一次,我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眼神看着她。

“你为啥要这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她最大的错,就是来了我们这儿!她把你的魂都勾走了!”我娘吼道,“我告诉你,陈明,你跟她不是一路人!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那次之后,我和林婉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话。

在路上碰见了,也只是匆匆地看一眼,然后低下头,错身而过。

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那堵墙,是我娘砌的,也是这个贫穷的村子砌的。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地里的麦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

林婉秋变得越来越像个农村姑娘了。

她的皮肤被晒黑了,手上也磨出了茧子。

她不再穿那双刺眼的白色塑料凉鞋,换上了村里人自己做的布鞋。

但她眼睛里的光,好像也一点点暗了下去。

她很少再画画,也很少再说起上海。

有一次,我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河边,抱着膝盖,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知道她在哭。

我很想过去安慰她,但我脚下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我怕我娘,也怕村里人的闲话。

我恨自己的懦弱。

1977年,冬天。

一个消息像惊雷一样,炸响了我们这个沉寂的小山村。

恢复高考了。

村里的喇叭连着播了好几天。

知青们都疯了。

他们奔走相告,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那是他们离开这里的唯一希望。

林婉秋也报名了。

从那天起,她就像变了个人。

白天拼命干活挣工分,晚上就趴在煤油灯下复习功课。

那盏小小的煤油灯,经常亮到后半夜。

我好几次半夜起来上厕所,都能看见她窗户里透出的那点微弱的光。

那点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倔强。

我知道,她要走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受苦的地方了。

难过的是,她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考试前一天,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找了她。

我把我攒了很久的几块钱,用手帕包着,塞到她手里。

“明天考试,买点好吃的,补补脑子。”我说。

她看着我,眼睛里水汪汪的。

“陈明,我不能要。”

“你必须拿着!”我把她的手攥紧,“就当我……就当我提前恭喜你了。”

她没再推辞,只是低着头,小声说:“陈明,谢谢你。这几年,要不是你……”

她没说下去,声音哽咽了。

“别说这些。你以后到了城里,别忘了我们这些乡下人就行。”

“我不会忘的。”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我永远都不会忘了陈家坡,永远都不会忘了你。”

“你还会回来吗?”我问。

问完我就后悔了。

这是一个多傻的问题。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会。”

考试那天,我们村所有人都去送她和另外几个知青。

拖拉机突突地响着,要把他们送到县城去。

我没有去送。

我躲在村口那棵大槐树后面,远远地看着。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天蓝色衬衫,辫子在脑后晃来晃去。

她好像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车子开动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朝我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我。

拖拉机越开越远,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土路的尽头。

我站在那儿,站了很久。

直到太阳落山,我娘扯着嗓子喊我回家吃饭,我才挪动脚步。

心里,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跟着那辆拖拉机,一起走了。

林婉秋走了。

像一阵风,吹过我们这片贫瘠的土地,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个月,她来了信。

信是寄给我的。

村里的邮递员扯着嗓子在村口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正在地里翻红薯。

我扔下锄头就往村口跑。

全村的人都围着我看。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信。

信封上的字,娟秀好看。

她说她考上了,是北京的一所医科大学。

她说北京好大,比上海还大。

她说她会永远记得我给她的那两个鸡蛋。

信的最后,她说:陈明,你也要好好生活。

我把那封信看了几十遍,每个字都快被我揉碎了。

我娘抢过去看,她不识字,就让我念给她听。

我念完,她撇了撇嘴,说:“哼,算她还有点良心。”

我给她回了信。

我请村里的教书先生代笔的。

我说,恭喜你。我说,我在家都好,让我娘别惦念。

其实我娘根本不惦念她。

第二个月,她又来了信。

她说学校的生活很紧张,但很充实。

她说她拿到了助学金,不用再为吃饭发愁了。

她说,等放假了,她想回来看看。

我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可是,那年寒假,她没回来。

后来,信越来越少。

从一个月一封,到三个月一封,再到半年一封。

最后,就断了。

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踪迹。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

它慢慢磨平了我心里的那点念想。

我开始接受我娘的安排,相亲,结婚。

娶的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叫秀莲。

人很老实,也很能干。

长得不难看,但跟林婉秋比,就像地里的土疙瘩和天上的云彩。

结婚那天,家里很热闹。

我喝了很多酒。

夜里,我躺在床上,看着身边这个陌生的女人,脑子里却全是林婉秋的影子。

我知道,这对秀莲不公平。

但我控制不住。

婚后的日子,就像我们村头那条河,平淡无波地流淌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们生了个儿子,叫狗蛋。

我娘高兴坏了,整天抱着孙子,嘴都合不拢。

我爹还是老样子,抽着他的旱烟,看着我们笑。

改革开放的春风,也慢慢吹到了我们这个小山村。

有人出去打工,赚了钱,回家盖了新房子。

有人在村里开了小卖部,日子也过得红火起来。

我没出去。

我爹身体不好,我娘离不开孙子,我得守着这个家。

我用攒了多年的积蓄,加上跟亲戚借的钱,在村口开了个小小的磨坊。

给十里八乡的人磨米,磨面。

生意不好不坏,勉强能糊口。

我每天都守着那台轰隆隆的机器,看着白花花的面粉从出口流出来,感觉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变成了我年轻时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

我脸上的皮肤,变得跟村口的黄土地一样粗糙。

手上的茧子,一层叠着一层。

我很少再想起林婉秋。

不是忘了,是不敢想。

她就像我心里的一根刺,平时感觉不到,一碰,就疼。

我把她写给我的那几封信,锁在一个小木盒子里,藏在床底下。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拿出来看看。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但我还记得,她当初写下这些字时,那双明亮的眼睛。

我儿子狗蛋一天天长大。

他比我聪明,读书很用功。

我跟秀莲说,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大学。

我不想让他走我的老路。

秀莲点点头,红着眼圈说:“孩他爹,我听你的。”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1992年。

我们陈家坡,还是那个穷样子。

虽然家家户户都盖了砖瓦房,但村里的路,还是那条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路。

年轻人大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

我那个小磨坊,生意也越来越差。

大家都去镇上买现成的面粉了,方便。

我守着那台老旧的机器,就像守着一段正在腐烂的时光。

那天,是个大晴天。

我正坐在磨坊门口,抽着闷烟,琢磨着是不是该把磨坊关了,也出去打工。

突然,村口传来一阵骚动。

我抬头望去,只见几辆绿色的、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军车,正缓缓地朝我们村开过来。

头车是一辆北京吉普,锃亮。

后面跟着几辆大卡车,上面盖着帆布,看不清装的是什么。

车子在我们这个小山村里,就像闯进鸡窝的黄鼠狼,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村里所有人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围在路边,伸着脖子看。

“这是咋了?有大官来了?”

“看那车牌,是部队的!”

“是不是要打仗了?”

大家议论纷纷。

我也站了起来,心里纳闷。

我们这个穷山沟,几百年没来过什么大人物了。

车队在村委会门口停了下来。

村长连滚带爬地跑过去迎接。

头车的车门开了。

先下来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警卫员,他拉开车后门,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我看不懂的军衔,但那金色的星星,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盘在脑后,一丝不苟。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近乡情怯。

她站在那儿,目光缓缓地扫过我们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村庄,扫过我们这些或好奇、或敬畏的脸。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突然漏跳了一拍。

这个女人……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了。

村长哈着腰,递上一根烟,想给她点上。

她摆了摆手,拒绝了。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清亮,带着一点点上海口音,但更多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老乡,我打听个人。”

“您说,您说!”村长受宠若惊。

“二十年前,村里是不是有个叫……陈明的人?”

当我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看见我娘也挤在人群里,张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老婆秀莲,拉着我儿子的手,也呆呆地看着我。

那个女军官的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

她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她的军靴踩在黄土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

不是我们村里女人身上的汗味和灶火味。

她仔细地端详着我。

看着我饱经风霜的脸,看着我粗糙的双手,看着我身上那件沾着面粉的旧褂子。

她的眼圈,慢慢地红了。

“陈明?”她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二十年了。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在煤油灯下闪烁着倔强光芒的眼睛,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婉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她笑了。

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是我。”

她抬起手,似乎想帮我擦掉脸上的面粉,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村民,对着那些从卡车上跳下来的、同样穿着军装的士兵,用一种洪亮而清晰的声音说道:

“二十年前,我来到这个村子,饿得快要死了。”

“是陈明,偷了家里的鸡蛋,一次又一次地接济我,才让我活了下来。”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今天,我林婉秋,带着我的医疗师,回来报恩了!”

医疗师!

一个师!

整个陈家坡,瞬间炸开了锅。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我看着她,看着她身后那些整齐列队的士兵,看着那些从卡车上卸下来的、我叫不出名字的先进医疗设备。

我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一个荒诞又真实的梦。

我娘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拨开人群,冲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我,又看看林婉秋。

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当年那个骂林婉秋是“”,骂我是“白眼狼”的悍妇,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林婉秋走到我娘面前,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

“阿姨,当年,是我不懂事,给您和陈明添麻烦了。”

我娘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她一把抓住林婉秋的手,嚎啕大哭:“闺女啊,是俺对不住你啊!是俺有眼不识泰山啊!”

林婉秋的医疗师,在村里待了一个星期。

他们给我们村修了一条崭新的水泥路,从村口一直通到镇上。

他们给我们村建了一所新的学校,窗明几净,比县城的学校都好。

他们给全村的老百姓,免费做了体检。

我爹多年的老慢支,得到了最好的治疗。

很多老人一辈子没出过山,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B超,什么是心电图。

林婉秋还以个人的名义,捐了一大笔钱,成立了一个教育基金,专门资助我们村里考上大学的孩子。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儿子狗蛋,送到了北京最好的中学去读书。

所有费用,她全包了。

临走前,秀莲拉着狗蛋,让他给林婉秋磕头。

林婉秋拦住了,她摸着狗蛋的头,说:“好孩子,要好好读书。将来,要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那一个星期,我们家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羡慕又敬畏的眼神看着我。

我那个沉默寡言的爹,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见人就说:“那是我儿子的朋友!”

我娘更是像换了个人,走路都带风,把那段往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当初偷鸡蛋送给林婉婉的,是她自己一样。

我成了村里的英雄。

但我自己知道,我什么也不是。

我只是在二十年前,凭着一时的少年心性,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婉秋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她单独把我叫了出去。

我们沿着新修的水泥路,慢慢地走着。

月光洒在路上,亮堂堂的。

“这条路,真好。”我说。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每年都派人来维护。”她说。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她先开了口。

“挺好。”我笑了笑,“有老婆,有孩子,有自己的小买卖,挺好。”

“对不起。”她突然说。

“对不起什么?”我愣住了。

“当年,我答应过你,会回来看你。可是我食言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歉意。

“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部队医院。后来,参加了一次秘密的援外医疗任务,在国外待了整整十年。那里条件很艰苦,通信也完全中断。”

“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我给你写的信,都石沉大海。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我心里那根埋了二十年的刺,好像被这几句话,轻轻地拔了出来。

不疼了。

“我没忘。”我说,“你的信,我都收着呢。”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我。

月光下,她的眼睛,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亮。

“陈明,你知道吗?在国外最苦最难的时候,我好几次都想放弃了。但是,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你。”

“我想起你塞到我手里的那两个热乎乎的鸡蛋。”

“那是我这辈子,感受过的,最温暖的东西。”

“是那份温暖,支撑着我,走过了所有的艰难。”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没想到,我当年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竟然成了她生命里的光。

“你才是我的光。”我说,“要不是你教我认字,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我可能现在还是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的睁眼瞎。”

我们相视而笑。

二十年的隔阂,二十年的岁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不再是当年的穷小子和落难的城里姑娘。

我们是朋友。

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过命的朋友。

“对了,这个还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方块。

我打开一看,愣住了。

里面,是一块水果糖。

糖纸已经褪色,但还能看出当年的彩色花纹。

“这是……当年你给我的那块糖?”

“嗯。”她点点头,“我一直没舍得吃。”

我捏着那块已经变得硬邦邦的糖,感觉有千斤重。

第二天,林婉秋走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几辆军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陈家坡。

没有欢送,没有喧哗。

我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看着车队卷起的尘土,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一次,我心里不再是空落落的。

而是满的。

被一种温暖而厚重的情感,填得满满的。

后来,我关掉了磨坊。

在林婉秋的帮助下,我在镇上开了一家农产品收购站,把我们山里的好东西,运到城里去。

生意做得很大。

我成了我们十里八乡第一个“万元户”。

我儿子狗蛋,也争气,考上了清华大学。

毕业后,他没有留在大城市,而是回到了我们县里,成了一名教师。

他说,他要像林阿姨一样,为家乡做点事。

我娘在我爹去世后,就一直跟着我住。

她再也不提当年的事了,只是有时候,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村口的方向,发呆。

我和林婉夕,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们不常见面,她太忙了。

但每年过年,我们都会通一次电话。

聊聊家常,聊聊孩子。

像两个认识了一辈子的老朋友。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我没有偷那两个鸡蛋,会怎么样?

可能林婉秋会在那个冬天病死。

可能她会熬过去,但心里会多一道伤疤。

而我,会一辈子守在那个小山村,守着我的磨坊,慢慢变老。

我们的人生,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但生活没有如果。

一个善念,就像一颗种子。

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出什么样的花。

但只要你种下了,它总有开花的那一天。

如今,我也老了。

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1972年的那个傍晚。

那个瘦弱的少年,怀里揣着两个温热的鸡蛋,在夜色里飞奔。

他的心里,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滚烫的希望。

他不知道,他送出去的,不仅仅是两个鸡蛋。

而是一束光。

一束在漫长岁月里,足以照亮两个人一生的光。

来源:雨落星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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