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年,我把傻弟弟骗去当兵,五年后,他竟带着一个团回来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7 08:50 1

摘要:我们家那栋筒子楼,也像这天一样,永远透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陈旧味儿。

1985年,北方的天,灰蒙蒙的,像一块没洗干净的抹布。

我们家那栋筒子楼,也像这天一样,永远透着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陈旧味儿。

楼道里混着各家饭菜、劣质煤球和公共厕所的骚味儿,这就是我李和平闻了快二十年的味道。

我爸妈是钢厂的,一辈子勤勤恳恳,像两颗拧在巨大机器上的螺丝钉,磨秃了棱角,也磨没了指望。

他们唯一的指望,不是我这个自认聪明的二儿子。

是我的傻弟弟,李卫国。

说他傻,其实不准确。

他只是反应慢,轴,一根筋。你跟他说东,他绝不往西。你让他打狗,他绝不撵鸡。

这种实在,在爸妈眼里是宝。

在我眼里,是蠢。

是负担。

那年头,一个萝卜一个坑。我高中毕业,在街上晃了两年,没个正经工作。

眼瞅着厂里最后一批顶职的名额要下来了,我爸妈却合计着,要把这个名额留给卫国。

“和平,你脑子活,路子野,自己能闯。”

我妈搓着那双满是裂口的手,小心翼翼地跟我说。

“你弟弟……他要没个单位,以后可咋办啊?”

我心里腾地一下就烧起一股火。

凭什么?

就凭他傻,他就有理了?

我脑子活,就活该在外面喝西北风?

那火苗子,在我心里“滋啦滋啦”地烧了三天三夜。

烧得我眼珠子都红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街口电线杆上那张红纸黑字的征兵通知。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从我心里钻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特意从黑市买了瓶“二锅头”,还切了半斤猪头肉。

卫国坐在小马扎上,看着我手里的肉,眼睛都直了。

他喜欢吃肉,尤其是我买的。

“卫国,来,跟哥喝点。”我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他愣愣地看着我,又看看爸妈。

爸妈皱着眉,但没说啥。我这个二混子,难得对我弟这么好。

“哥,我不喝酒,辣。”

“爷们儿哪能不喝酒?”我把筷子塞他手里,“吃肉,吃肉。”

他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猪头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嚼着,满脸幸福。

看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心里的那点愧疚,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酒过三巡,我搂住他的肩膀,喷着酒气。

“卫国,想不想当英雄?”

他嘴里含着肉,口齿不清地问:“啥是英雄?”

“英雄,就是穿上绿军装,扛上枪,保家卫国!所有人都敬着你,羡慕你!”

我指了指墙上那张褪色的《大众电影》封面,上面是唐国强,英武逼人。

“看见没?就跟他一样!姑娘们都追着你跑!”

卫国的眼睛亮了。

他不懂什么保家G卫国,但他懂姑娘。

邻居家那个扎着两根大辫子的娟儿,每次看见卫国都绕着走,喊他“傻大个”。

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哥,我……我也能穿那样的衣裳?”

“当然能!”我拍着胸脯,说得斩钉截铁,“部队里就喜欢你这样的!实在!听话!身体棒!”

我把征兵通知上那些“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口号,添油加醋地给他念了一遍。

我说,到了部队,天天都能吃上白面馒头和红烧肉。

我说,复员回来,国家给安排工作,比厂里的铁饭碗还铁。

我说,这是咱老李家光宗耀祖的机会。

他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猪头肉都忘了吃。

我趁热打铁:“哥这都是为你好!你想想,你当了兵,成了英雄,娟儿还敢叫你傻大个吗?她得追着你喊‘卫国哥’!”

“卫国哥……”

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傻笑起来。

我知道,这事儿,成了。

爸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让他去部队?他那么老实,被人欺负了咋办?”我妈急得直掉眼泪。

“就是,他连出远门都没出过,部队那地方,能行吗?”我爸也一个劲儿地抽着烟。

我把早就想好的词儿搬了出来。

“爸,妈,你们想啥呢?这是好事啊!”

“这叫什么好事?和平,你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人学坏了?”

“我坏?我是为这个家好!为卫国好!”我“噌”地站起来,嗓门比他们还大。

“你们就想着把他拴在身边,给他个厂里的破工作,让他跟你们一样,当一辈子螺丝钉?你们看他现在这样,出门被人笑话,连个对象都找不到,你们就忍心?”

我这几句话,像锥子一样,扎在了他们心上。

他们不说话了。

“部队是什么地方?是个大熔炉!能把铁炼成钢!卫国身体好,又听话,去了部队,正好把他这股实在劲儿用在正道上!”

“等他五年后回来,人也精神了,也有本事了,国家还给安排工作,到时候什么样的媳D妇找不到?”

“你们是想让他窝囊一辈子,还是想让他出去闯闯,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一口气说完,屋里死一样地寂静。

只剩下我爸那杆烟,“吧嗒吧嗒”地响。

半晌,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和平说的……有点道理。”

我妈还在哭,但声音小了。

我知道,他们被我说服了。

或者说,他们被我画的那个美好未来给说服了。

他们太希望自己的傻儿子,能有出息了。

体检那天,我陪着卫国去的。

他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医生让他脱衣服,他脸红得像猴屁股,磨蹭了半天。

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磨叽啥?都是大老爷们儿,怕啥?”

他这才哆哆嗦嗦地脱了。

一身腱子肉,板板正正,医生都点头。

“身体素质不错。”

我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政审也顺利通过了。

我们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

拿到入伍通知书那天,我比卫国还激动。

我拿着那张红纸,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见没?李卫国同志!你马上就是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了!”

他咧着嘴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他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李和平同志,你马上就是光荣的钢厂工人了。

送他去火车站那天,整条街的邻居都出来了。

居委会的大妈给他戴上了大红花。

他穿着崭新的绿军装,胸前的红花衬得他脸也红扑扑的。

他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英雄的意思了。

我妈哭得差点晕过去,抓着他的手不放。

“卫国啊,到了部队,要听领导的话,要跟同志们搞好关系,别犯傻……”

我爸眼圈也红了,一个劲儿地给他塞煮鸡蛋。

“饿了就吃,别省着。”

卫国看着他们,也想哭,但又好像记得我说的“英雄不流泪”,就那么憋着,脸涨得通红。

他转过头,在人群里找到了我。

他朝我走过来,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哥,谢谢你。”

他身上的新军装,有一股樟脑丸和阳光混杂的味道。

他的力气很大,勒得我骨头疼。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那条毒蛇,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我有点想哭。

但我忍住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用了比平时大得多的力气。

“好好的,混出个人样来!别给咱老李家丢脸!”

火车“呜——”地一声长鸣,缓缓开动了。

卫国把头伸出窗外,拼命地朝我们挥手。

他的脸在蒸汽里,时而清晰,时-+-+时而模糊。

我看着他,直到那个小小的绿色身影,彻底消失在站台的尽头。

我转过身,扶着还在抽泣的妈。

“妈,别哭了,这是好事。”

我爸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但一想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工厂名额,那点空落,很快就被填满了。

我,李和平,终于要开始我自己的好日子了。

我如愿以偿地进了钢厂。

穿上了蓝色的工装,戴上了安全帽,成了一名轧钢车间的工人。

第一个月,我拿到了三十六块五的工资。

我捏着那几张崭新的票子,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我买了健牌香烟,烫了当时最流行的卷发,还给自己买了件喇叭腿的牛仔裤。

走在街上,我觉得自己跟电影里的明星没什么两样。

但这种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

工厂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枯燥一万倍。

震耳欲聋的机器噪音,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铁锈和机油的味道。

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把烧红的钢坯推进轧机,再拉出来。

夏天,车间里像个巨大的蒸笼,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冬天,四面透风,手脚冻得像冰坨子。

我那点“脑子活”,在这里屁用没有。

这里需要的,是力气,是耐力,是像我爸那样,把自己当成一颗螺丝钉的觉悟。

我没有。

我开始怀念在街上晃荡的日子。

至少,那是自由的。

卫国走了之后,家里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

也空了。

以前总觉得他碍事,他在家,屋里就显得更挤。

他走了,我一个人占着那张小床,翻个身都觉得宽敞得瘆人。

吃饭的时候,桌上少了一双碗筷,我妈总会习惯性地多盛一碗饭,然后看着空座位发呆。

我爸的烟抽得更凶了,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一坐就是半宿。

他们老得很快。

好像卫国带走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这个家的一大半精气神。

第一个月,卫国来信了。

信封上的字,歪歪扭扭,像虫子爬。

是我教他写的,他自己的名字,和我们家的地址。

我爸戴上老花镜,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撕开。

信纸是部队统一发的,印着红色的抬头。

内容很简单。

“爸,妈,哥,我很好,部队很好,天天能吃饱饭,有肉。训练很苦,但我能坚持。勿念。”

落款是:李卫国。

就这么几句话。

我妈却捧着信念了一遍又一遍,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这孩子,肯定吃苦了……”

我爸抢过信,也看,嘴上却说:“吃苦怕什么?当兵哪有不吃苦的!”

但他的声音,是抖的。

我凑过去看,心里五味杂陈。

“能吃饱饭就行。”我说。

我说的是实话。

那时候,我最怕的,就是他在部队挨饿,受欺负,然后哭着喊着要回来。

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之后,大概每个月,都会有一封这样的信。

内容大同小异。

“班长对我很好。”

“我学会了叠豆腐块被子。”

“打靶,我打了优秀。”

“我们拉练,走了两百里山路,我的脚起满了泡,但我不疼。”

每一封信,都是我们家的大事。

我爸会把信纸抚平,夹在他那本宝贝的《毛选》里。

我妈会把信里的内容,跟邻居们讲上好几遍。

“俺家卫国,在部队可出息了!”

邻居们都羡慕地看着她。

那个曾经被人嘲笑的傻小子的妈,如今成了“军属”,腰杆都挺直了。

我也跟着沾光。

厂里领导知道我有个当兵的弟弟,对我总会客气几分。

有时候我上班迟到了,车间主任也就是笑呵呵地说一句:“和平啊,是不是昨晚想弟弟,没睡好啊?”

我心里那点愧疚,就这么被虚荣心一点点地冲淡了。

我甚至开始觉得,我当初那个决定,真是英明无比。

你看,所有人都好。

我有了工作,卫国有了前途,爸妈有了面子。

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我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我谈了个对象,是隔壁车间的,叫小琴。

人长得挺水灵,就是有点爱慕虚荣。

她喜欢我穿牛仔裤的样子,喜欢我带她去新开的迪斯科舞厅。

我们在一起,花钱如流水。

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用。

我开始琢磨着搞点“副业”。

那时候改革开放的风已经吹过来了,街上有了不少“倒爷”。

我仗着自己脑子活,也跟着倒腾一些紧俏货。

从南方批发布料,到倒卖国库券。

赚了点钱,但也担惊受怕。

有好几次,差点被“红袖箍”抓了现行。

我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二流子”,油嘴滑舌,投机取巧。

跟厂里那些老师傅们,越来越格格不入。

他们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点不屑。

我也不在乎。

我觉得他们是老古董,不懂得变通。

这个时代,就是要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我李和平,注定不是胆小的人。

时间就这么在机器的轰鸣声和迪斯科的音乐里,一天天过去。

卫国的信,成了我和那个“旧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的信,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再只是说些吃喝拉撒的琐事。

“我参加了军区大比武,拿了三等功。”

信里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他,黑了,瘦了,但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锐利。

他胸前挂着一枚金灿灿的奖章,笑得还是很憨厚,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小子了。

我妈拿着照片,逢人就炫耀。

我也觉得脸上有光。

看,我弟弟,多出息!

是我让他去的!

后来,他的信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

有时候两三个月才来一封。

信里的内容也越来越简单。

“我参加了集训,一切都好。”

“我换了新的单位,地址保密,以后不要往老地址寄东西了。”

“任务需要,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写信。勿念。”

最后一封信之后,有大半年的时间,我们都再没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我妈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这孩子,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出事了?”

我爸也坐不住了,跑去武装部问了好几次。

武装部的人也说不清楚,只说李卫国同志可能去执行特殊任务了,让家属不要担心。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也开始害怕。

我把他骗去当兵,万一他真的……

我不敢想下去。

我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不是怕被“红袖箍”抓,不是怕投机倒把赔钱。

是怕失去他。

我晚上开始做噩梦。

梦见他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问我:“哥,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我坐在黑暗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离开时,在火车窗口的那张脸。

五年。

整整五年了。

这五年里,我从一个愣头青,变成了一个油滑的青年工人,一个投机的“倒爷”。

我以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发现我什么都没有。

工作,我不喜欢。

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填不满心里的窟窿。

对象小琴,因为我没钱给她买金戒指,跟一个香港回来的“老板”跑了。

我好像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

甚至,比原点还不如。

至少五年前,我心里还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现在,只剩下疲惫和空虚。

1990年的秋天,天气转凉了。

钢厂的效益越来越差,已经开始有下岗的传言了。

人心惶惶。

我那点投机倒把的生意,也因为“严打”,不敢再做了。

我又变回了那个在街上闲晃的李和平。

只是,我已经不再年轻。

那天,我正在家里睡懒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是居委会的张大妈。

她一脸激动,上气不接下气。

“和平!和平!快!快去火车站!你弟弟!你弟弟回来了!”

我脑子“嗡”地一下。

回来了?

卫国回来了?

我爸妈也听到了,从屋里冲了出来。

“张大姐,你说啥?谁回来了?”

“卫国!你家卫国!部队来人了,说他今天到!让家属去接!”

我妈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我爸激动得嘴唇直哆嗦。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一件衣服就往外跑。

“爸,妈,你们慢点,我先去!”

我骑上我那辆破“永久”自行车,玩了命地往火车站蹬。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

我的心,跳得比车轮子还快。

他回来了。

他会变成什么样?

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

还是说,他会带着满腔的恨意回来,找我算账?

我不敢想。

我只知道,我必须去见他。

到了火车站,我傻眼了。

站前广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

不只是我们街区的邻居,还有区政府的领导,武装部的干事,甚至还有市里来的车。

几辆崭新的绿色军用吉普车,停在最显眼的位置,车身上擦得锃亮。

一群穿着笔挺军装的人,站在车边,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表情严肃。

这阵仗,是要接什么大人物?

我挤进人群,找到了我爸妈。

他们也被这场面吓到了,一脸不知所措。

“和平,这……这是咋回事啊?”

“我哪知道。”我心里也直打鼓。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

一列绿皮火车,鸣着长笛,缓缓驶入站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节挂着“军人专用”牌子的车厢。

车门打开。

先下来的是两个扛着枪的哨兵,分列两旁。

然后,一个肩膀上扛着两杠一星的少校军官,快步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到区领导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首长!奉上级命令,护送一等功臣李卫国同志回家探亲!”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一等功臣?

李卫国?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爸妈也懵了,呆呆地看着。

然后,车厢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人,穿着一身崭新的校官服,肩膀上,同样是两杠一星。

他很高,比五年前高了不少。

身姿挺拔,像一棵小白杨。

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脸上的线条,像刀刻一样分明。

他摘下军帽,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当他的视线和我的交汇时,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张脸,是熟悉的。

但那双眼睛,是陌生的。

深邃,沉静,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威严。

那不是我的傻弟弟。

那是……李卫校官。

他看到了我们。

他脸上的严肃,瞬间融化了。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还是像以前一样,有点憨,有点傻。

他朝我们大步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爸,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颤抖。

我妈“哇”地一声哭出来,冲上去抱住他。

“卫国!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我爸也老泪纵横,拍着他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邻居,领导,都围了上来。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

我就站在人群的外围,像个局外人。

我看着他。

看着他胸前那枚比我巴掌还大的军功章。

看着他被鲜花和掌声包围。

看着他安慰着哭泣的母亲,搀扶着激动的父亲。

他应付着各级领导的握手和寒暄,不卑不亢,沉稳得体。

我突然觉得,我和他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

那条鸿沟,是我亲手挖的。

我把他推了进去,他却从对岸,飞了回来。

而我,还留在原地。

他终于在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我。

他朝我走过来。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

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站在我面前,比我高了半个头。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点的破球鞋。

我在等。

等他的一句质问,一个耳光,或者一声“滚”。

我都认。

“哥。”

他开口了。

声音还是那么熟悉。

他伸出手,像五年前在火车站台一样,给了我一个拥抱。

还是那么用力。

“我回来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决堤而出。

那不是一个团。

那是一个英雄的归来,和他身后,整个部队的荣光。

市里专门为卫国开了欢迎会。

把他塑造成了新时代保家卫国的典范。

他的事迹,被印成了宣传册,在全市分发。

我们家那条破旧的筒子楼,一下子成了“红色景点”。

每天都有人来参观,来慰问。

送米,送面,送油。

我爸妈成了全市最有名的“英雄父母”,走路都带风。

我呢?

我是“英雄的哥哥”。

一个听起来无比光荣,却又无比讽刺的头衔。

厂长亲自到家里来,握着我的手。

“和平啊,你为国家培养了这么好的弟弟,是我们厂的骄傲!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组织提!”

我能有什么困难?

我最大的困难,就是我自己。

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

家里挤满了人,闹哄哄的,直到半夜才散去。

我爸喝多了,拉着卫国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好儿子”。

我妈拉着卫国,问东问西,想把他这五年的一切都问出来。

但卫国说得很少。

关于那枚一等功,他只说是在一次边境任务中,为了掩护战友,受了点伤,顺便完成了任务。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但我看到了他换衣服时,后背上那道蜈蚣一样狰狞的伤疤。

我妈当场就哭了。

我也心惊肉跳。

那道伤疤,离心脏只有几厘米。

我不敢想象,如果再偏一点……

夜深了。

爸妈终于睡了。

我和卫国,回到了我们那间小屋。

还是那张高低床。

我睡下铺,他睡上铺。

跟五年前一样。

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屋里很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上铺,也没有动静。

我知道,他也没睡。

“哥。”

黑暗中,他突然开口。

“嗯。”我应了一声,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审判,终于要来了。

“你还在倒腾那些东西吗?”

我愣住了。

“没……没搞了。现在查得严。”

“那就好。”他说,“不是正道。”

我没说话。

一阵沉默。

“当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但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猛地坐了起来。

“卫国,我……”

我想解释,想道歉,想给自己找个借口。

但我发现,我说不出一个字。

是。

我就是那么想的。

我就是个混蛋。

“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嫉妒你……”

我语无伦次,声音都在发抖。

“我就是个王八蛋!我对不起你!”

我说完,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上铺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从上铺下来了。

他坐在我的床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别这么说。”

“我都知道。”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知道?”

“嗯。”他点点头,“从你给我买猪头肉那天,我就知道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去?”他替我问了出来。

他笑了笑,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

“因为你说,当兵能当英雄,姑娘们都追着跑。”

我傻了。

就因为这个?

“而且……”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深邃。

“我也想证明,我不是个傻子。”

“我不想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不想让爸妈跟着我抬不起头。”

“你给了我一个机会,哥。”

“虽然……你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他看着我,目光坦诚得让我无地自-+-+容。

“到了部队,我才知道,世界有多大。”

“一开始,我确实不行。反应慢,学东西也慢,老挨班长骂,战友们也笑话我。”

“有好几次,我都想跑回来。”

“但我想起你说的话,英雄不能当逃兵。”

“我就咬着牙练。”

“别人练一遍,我练十遍,一百遍。”

“别人睡觉了,我还在练。”

“我脑子笨,但我有的是力气,有的是时间。”

“后来,有个老首长,他看中了我。”

“他说我不是笨,是专注。”

“他说我这种人,是天生当侦察兵的料。”

“他把我调走了,送我去了一个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他说得很平静。

但我能想象,那背后,是多少血和汗,多少次在生死边缘的徘徊。

我这个把他推进火坑的罪魁祸首,却在安逸的工厂里,抱怨着生活的无聊。

我算个什么东西?

“卫国……”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哥,其实,我该谢谢你。”

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

“你把我从那个小院子里推了出去。”

“你以为是把我推向深渊。”

“但没想到,深渊的下面,是另一片天。”

“你让我找到了我自己。”

“所以,别再想以前的事了。”

“都过去了。”

他站起身,重新爬回上铺。

“睡吧,哥。明天,还要陪爸妈去逛公园呢。”

我躺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我没有被审判。

我被原谅了。

被我那个“傻”弟弟,用一种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给原谅了。

这种原谅,比任何惩罚,都让我感到锥心刺骨。

卫国在家只待了十五天。

这十五天,我们家像过年一样。

他用自己的津贴,给家里换了台新的十四寸彩电。

给我们每个人都买了新衣服。

他陪着我爸下棋,听我妈唠叨。

他甚至还去见了娟儿。

娟儿已经嫁人了,生了个胖小子。

她看到卫国,脸红得像块布,低着头,小声地喊了句:“卫国哥。”

卫国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拨浪鼓,递给了她儿子。

“给孩子买的。”

没有炫耀,没有报复。

云淡风轻。

他变了。

他真的成了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我,还是那个我。

他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又把我叫到了小屋。

他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你打开看看。”

我打开,里面是一沓钱,还有一张名片。

“这钱,你拿着。我听妈说,你现在没上班,想做点小生意。”

“我不要!”我把信封推了回去,“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这不是给你的。”他说,“这是我借给你的。”

“等你赚了钱,再还我。”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

“名片上的人,是我一个转业的老战友,在工商局。”

“你想做什么,可以去找他咨询一下政策。他会帮你。”

“卫国,你……”

“哥。”他打断我,“你脑子活,比我聪明。只是以前,没用到正地方。”

“别再晃了。”

“爸妈,老了。”

他留下这句话,就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

我捏着那个信封,感觉有千斤重。

第二天,我们全家,还有区里的领导,又把他送到了火车站。

还是那个站台。

还是那列绿皮火车。

只是,送行的人和五年前,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我妈没怎么哭。

她拉着卫国的手,一个劲儿地嘱咐:“在部队好好干,注意安全,别让家里担心。”

我爸拍着他的背:“你是国家的兵,家里有我们,放心。”

轮到我了。

我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最后,只说出三个字。

“多保重。”

他也看着我,点了点头。

“哥,你也是。”

火车开动了。

他又像五年前一样,把头伸出窗外,朝我们挥手。

阳光下,他肩膀上的星星,闪闪发光。

我站在原地,看着火车远去。

我知道,这一次,我送走的,不只是我的弟弟。

也是我那个不堪的过去。

卫国走后,我用他“借”给我的钱,盘下了一个小门脸。

我去找了那个姓张的老战友。

他很热情,给我讲了很多政策,帮我跑了不少手续。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家电维修铺。

我从小就喜欢鼓捣这些半导体、收音机,算是有点天赋。

我不再投机取巧,而是踏踏实实地,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学,一个客户一个客户地做。

生意不好不坏。

赚得不多,但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我戒了烟,戒了酒。

每天守着我的小铺子,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新闻和音乐,心里觉得很踏实。

我爸妈有时候会来店里坐坐,看着我拿着烙铁,专注地焊着电路板,他们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知道,他们在我身上,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一种脚踏实地的生活。

我和卫国,还像以前一样通信。

只是,内容反过来了。

我在信里,跟他说我的小铺子,说街坊邻里的趣事,说爸妈的身体。

他的回信,依然很简单。

“很好。”

“继续努力。”

“勿念。”

有一年过年,他寄回来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台崭新的录音机,还有几盘邓丽君的磁带。

附着一张纸条。

“哥,别太累了,听听歌。”

我把那盘《甜蜜蜜》放进录音机。

熟悉的旋律响起。

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就笑了。

笑中,带泪。

后来,我的铺子慢慢做大了。

从维修,到开始卖一些小家电。

我娶了媳妇,是隔壁裁缝铺老板的女儿,一个很朴实,很善良的姑娘。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生活就像我脚下这条路,虽然不宽,但很平坦,一步一个脚印。

卫国后来又立了功,提了干。

他回家的次数很少,每次都来去匆匆。

但他成了我们这个家,永远的顶梁柱和骄傲。

有时候,我儿子会指着墙上卫国穿着军装的照片,问我。

“爸爸,二爷是英雄吗?”

我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

“是,他是英雄。”

“那爸爸你呢?你也是英雄吗?”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笑了。

“爸爸不是英雄。”

“爸爸,只是一个被英雄救过的,普通人。”

那年,1985年,我以为我用一个谎言,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世界。

五年后,我才明白。

我只是亲手,把一个英雄,送回了他本该去的地方。

而他回来,用他的光,照亮了我剩下的人生。

来源:雨落星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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