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和林微躺在租来的小游艇甲板上,头顶是那种奢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蓝天。
海浪的声音,一开始是摇篮曲。
我和林微躺在租来的小游艇甲板上,头顶是那种奢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蓝天。
“陈阳,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有自己的游艇?”她翻了个身,侧脸贴着我的胳膊,声音被海风吹得有点飘。
我说:“会的,等我拿下城南那个项目,别说游艇,给你买个小岛都行。”
她咯咯地笑,像一串银铃铛掉在甲板上。
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也是我听到的,最后一次。
风暴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秒还是天堂,下一秒就是地狱。
天色像一块脏抹布,瞬间盖了下来。海浪从摇篮曲变成了咆哮的野兽,疯狂地撕扯着我们脚下那点可怜的木板。
船翻了。
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冰冷、咸涩的海水灌进我的鼻子和嘴巴,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黑色的浪和白色的沫。
我拼命划水,寻找林微。
“微微!林微!”
我的声音被海浪拍得粉碎。
然后我看见了她,就在我前方不远处,像一片脆弱的叶子,在浪涛里沉浮。
我也看见了那个红色的东西。
唯一的救生圈。
它被一根断掉的缆绳挂着,离我们俩差不多远。
那一刻,我的大脑里没有思考。
真的,一点都没有。
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我爱她,所以我要她活着。
这是一个本能。
我用尽全身力气,逆着一个扑过来的大浪,抢先一步抓住了那个救生-圈。
触手冰凉,却像抓住了全世界。
我把它套在了林微身上。
她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呛了好几口水,脸色惨白。
她抓住我,死死地抓住我,指甲掐进了我的肉里。
“陈阳……我怕……”
“别怕,有我呢。”我抹掉她脸上的水,亲了亲她的额头,“抓紧了,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一定要撑住,听到没?”
她点头,眼神里全是依赖和恐惧。
一个巨浪打过来,把我们分开了。
我看着她抱着那个红色的圈,在浪里越漂越远。
她还在回头看我,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喊我的名字。
我冲她笑了笑,想让她安心。
然后,我的力气就用完了。
身体像一块灌了铅的铁,直直地往下沉。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地包裹住我。
闭上眼前,我最后的念头是:她安全了,真好。
……
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和柴油味钻进我的鼻子。
我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黝黑的、布满皱纹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焦黄的牙。
“醒啦?命真大。”
我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盖着一床潮湿的被子。
这是一个小渔船的船舱,狭窄,摇晃,空气里全是海的味道。
救我的人叫老刘,一个靠海吃了一辈子的渔夫。
他说,那天他出海收网,看见海面上漂着个东西,捞起来一看,是我。
“你老婆呢?”我挣扎着坐起来,嗓子哑得像破锣。
老刘递给我一碗热水,叹了口气:“就你一个。捞到你的时候,你都快没气儿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地方。
不,不可能。
她有救生圈。
她肯定被救了。
我抓着老刘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哥,麻烦你,送我回岸上,我要报警,我要找人!”
老刘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当时读不懂的怜悯。
“小伙子,你先养好身体。这片海,吃人是不吐骨头的。”
我在老刘的船上漂了三天。
身体的伤在慢慢愈合,心里的洞却越来越大。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林微,我的微微,你到底在哪儿?
你是不是也在哪个小岛上,等着我去找你?
靠岸那天,我几乎是滚下船的。
我冲到最近的一个小卖部,借了电话,哆哆嗦嗦地按下那个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我的心又是一沉。
我又打给她最好的闺蜜,打给我们所有的朋友。
要么关机,要么无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码头上,像个孤魂野鬼。
然后,我在一个报刊亭的电视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是我朝思暮想、肝肠寸断的脸。
林微。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头发精心打理过,化着精致的妆。
她站在聚光灯下,身边是一个穿着高级西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
电视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像一把烧红的刀,插进了我的眼睛。
“商业巨子李泽楷先生英勇救起海难幸存者,谱写浪漫佳话。”
幸存者。
浪漫佳话。
我看着电视里那个被誉为“商业巨子”的男人,温柔地揽着林微的腰。
林微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丝……娇羞?
记者把话筒递到她嘴边:“林小姐,听说您的丈夫在这场海难中不幸遇难,您现在……”
林微的眼睛红了,她低下头,声音哽咽。
“他……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把唯一的生机给了我……”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李泽楷,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是李先生,是他救了我。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李泽楷对着镜头,风度翩翩地笑了笑。
“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伸出援手的。林小姐很坚强,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我站在报刊亭前,浑身冰冷,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电视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的妻子。
我的……遗孀?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以为的生离死别,原来只是一场笑话。
我以为的舍命相救,原来只是为她铺就了通往另一个男人怀抱的红毯。
陈阳,你是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码头的。
我只记得,我像个疯子一样在街上走。
天黑了,又亮了。
我身上的钱,在买了一张回我们那个城市的火车票后,就所剩无几了。
那是一趟绿皮火车,慢得像一个世纪。
车厢里充满了汗味、泡面味和各种方言。
我缩在角落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那些风景,曾经是我和林微一起规划过的未来。
我们说好,要买一套带院子的房子。
她种花,我种菜。
我们说好,要生一个女儿,眼睛像她,鼻子像我。
我们说好,要一起变老,老到走不动路了,就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
那些“说好”,现在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我心里来回地割。
三天后,我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
一切都没变。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只是,属于我的那个家,已经没了。
我站在我们曾经租住的小区楼下,抬头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
灯是暗的。
我在楼下等了一整天。
从白天到黑夜。
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晚上十点,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了我的视线。
车牌号,一串嚣张的“8”。
车门打开,李泽楷先下来。
他绕到另一边,绅士地打开车门。
然后,我看见了林微。
她穿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剪裁合体的香奈儿套装,手里提着一个爱马仕的包。
她变了。
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穿着棉布裙子、会因为一顿火锅而开心的女孩了。
她的眉宇间,多了一种我看不懂的矜贵和疏离。
李泽楷揽着她的腰,两人亲密地交谈着,走进了单元门。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往我这个方向看一眼。
我就像一团空气。
不,连空气都不如。
空气至少还能被她吸进肺里。
而我,只是一个被遗忘在海底的亡魂。
我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质问?嘶吼?还是跪下来求她?
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确认一下,那到底是不是我的梦。
电梯停在了我们曾经的家,15楼。
我爬楼梯上去的。
我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笑声。
我的手,放在门铃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我怕。
我怕门一打开,我构建了这么多年的世界,会彻底崩塌。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门开了。
是李泽楷。
他出来扔垃圾,看到我,愣了一下。
他的眼神,从疑惑,到审视,最后变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了然。
“你是……?”他明知故问。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叫陈阳。”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arcs的嘲讽。
“哦,陈阳。”他念着我的名字,像在念一个死人,“节哀。”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我脸上。
“林微呢?”我问,声音干涩。
“微微累了,已经睡了。”他靠在门框上,姿态悠闲,“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
我看着他,这个夺走了我妻子、我生活、甚至是我“死亡”的男人。
我应该愤怒,应该冲上去给他一拳。
但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荒谬。
无比的荒谬。
“你告诉她,我回来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我没有地方可去。
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
“陈阳?”
是林微的声音。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
“我们见一面吧。”她说。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她选的地方。
很高档,一杯咖啡要一百多块。
我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够买半杯。
我穿着从老刘那里借来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坐在她对面,像个误入上流社会的乞丐。
她还是那么美。
甚至比以前更美。
昂贵的护肤品和华丽的衣服,把她滋养得像一颗饱满的珍珠。
只是,那双我曾经最熟悉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闪躲,愧疚,还有一丝不耐烦。
“你……过得好吗?”她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笑了。
“你觉得呢?一个‘死人’,能过得好吗?”
她的脸色白了一下。
“对不起,陈阳。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
“以为什么?”我打断她,“以为我死了,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不是的!”她急切地辩解,“那天浪太大了,救援队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你。所有人都说你不可能活下来了。我一个人在海上漂了很久,快要绝望的时候,是李先生救了我。我……”
“所以,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以身相许,是吗?”我的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刻薄。
她咬着嘴唇,眼圈红了。
“陈阳,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一个女人,无依无靠,我能怎么办?是,李先生是很有钱,他能给我安定的生活,这有错吗?”
“安定?”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我们以前的生活,就不安定吗?我们是没钱买宾利,没钱买爱马仕,但我们不是过得挺开心的吗?”
“开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陈阳,你醒醒吧!你所谓的开心,是建立在我的忍耐上的!你知不知道,每次同学聚会,看着别人背着名牌包,开着豪车,我有多羡慕?你知不知道,我妈每次打电话来,问我们什么时候买房,我有多窘迫?你知不知道,我想去欧洲旅游,想买一件好点的大衣,都要算计很久,那种日子我受够了!”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那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我以为的幸福,只是她口中的忍耐。
原来,我拼尽全力想给她的全世界,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所以,”我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所以你就选择了他?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一个月?”她冷笑一声,“比你一辈子都强。他能给我的,你给不了。陈阳,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喃喃自语。
是啊。
她是上流社会的贵妇。
而我,只是一个从海底爬回来的、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这个你拿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这里面有五十万。算是……算是对你的补偿。”
补偿。
我看着那张薄薄的卡片。
它像一个烙印,烫得我眼睛疼。
五十万。
原来,我舍命相救的爱情,我的全部青春,我的未来,就值五十万。
“你觉得,我缺的是钱吗?”我问她。
她愣住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烦躁,“陈-阳,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都得向前看。你拿着钱,重新开始你的生活。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不要再联系了。
她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好像我们之间那七年的感情,只是一场可以随时擦掉的粉笔字。
我拿起那张卡,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我当着她的面,把它掰成了两半。
“林微,”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钱,我会自己挣。比他多得多。我的生活,也不需要你来补偿。”
“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那个救生圈,是我给你的。但我的命,是我自己捡回来的。”
“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咖啡馆的那一刻,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仰起头,逼回了差点涌出的眼泪。
陈阳,别哭。
不值得。
我回到了那个海边的小渔村。
老刘看到我,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给我下了一碗海鲜面。
热气腾腾的面,吃得我满头大汗。
也吃得我泪流满面。
那是我回来后,第一次哭。
哭完了,也就过去了。
我对老刘说:“刘叔,我想在你这儿待一阵子,行吗?我帮你干活,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老刘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我就这样在渔村住了下来。
每天跟着老刘出海,撒网,收网。
太阳把我的皮肤晒得黝黑,海风把我的手吹得粗糙。
我学会了分辨各种鱼,学会了看天气,学会了在颠簸的船上站稳脚跟。
身体上的疲惫,渐渐麻痹了心里的痛。
我很少再想起林微。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张脸还是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但很快,就会被海浪的声音冲散。
我开始画画。
用最便宜的铅笔和本子,画大海,画渔船,画日出和日落。
我大学是学建筑设计的,有点美术功底。
画画的时候,我的心能完全静下来。
老刘看了我的画,啧啧称奇。
“阳子,你这画得比照片还好看。你不该待在这儿,你应该去大城市,当个大画家。”
我笑了笑,没说话。
大城市?
那个地方,有我最深的噩梦。
我以为,我就会这样在渔村里过一辈子。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几个“城里人”。
他们扛着各种专业的相机,说是来采风的摄影师。
其中一个年轻人,无意中看到了我的画。
他很惊讶,拿着我的画本翻来覆去地看。
“大哥,你这画是跟谁学的?太有感觉了!”
我告诉他,我随便画的。
他不信,非要加我的微信,说要把我的画发到网上去,让更多人看到。
我当时没在意。
一个星期后,我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无数的陌生人加我好友,私信我,问我的画卖不卖。
那个年轻人也给我发来信息,激动得语无伦次。
“哥!你火了!你上热搜了!”
我点开他发的链接。
那是一篇题为《被大海遗忘的天才画家》的文章。
里面放了我画的那些画。
下面是成千上万的评论和转发。
“这光影,这构图,绝了!”
“画里有故事,有灵魂!”
“求画家联系方式,我想买画!”
我有点蒙。
我从没想过,我这些用来打发时间的涂鸦,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
紧接着,各种画廊、艺术机构、甚至是一些知名的收藏家,都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我。
他们开出的价格,一个比一个高。
高到我看着那些数字,都觉得不真实。
我卖出了我的第一幅画。
《日落》。
就是我每天都能看到的,海上的日落。
买家是一个画廊老板,他亲自跑到渔村来,给了我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格。
三十万。
我拿着那张银行卡,手都在抖。
我曾经以为,我要奋斗一辈子,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而现在,它来得如此轻易。
我把其中十万给了老刘。
他死活不要。
“阳子,这是你自己挣的钱,叔不能要。”
“刘叔,没有你,我早就没命了。这钱你必须收下。你就当……就当我孝敬您的。”
我硬把卡塞给了他。
有了第一笔钱,我离开了渔-村。
临走前,我跟老刘说,我还会回来看他的。
我回到了那个让我心碎的城市。
这一次,我不是两手空空。
我租了一个工作室,买了最好的画具,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
我的名气越来越大。
我的画,从几十万,到上百万,甚至更高。
我成了艺术圈里炙手可-热的新贵。
媒体把我塑造成一个传奇。
“从深海归来的艺术家”,“用灵魂拥抱大海的男人”。
他们挖掘我的故事,添油加醋,把我那段经历描绘得惊心动魄。
当然,也提到了那个“不幸遇难”的过往。
我没有去澄清。
就让他们以为,那个叫陈阳的建筑师,已经死了吧。
现在的我,是画家“辰阳”。
重获新生的“辰阳”。
我开了一场个人画展。
地点就在本市最顶级的艺术中心。
开幕那天,名流云集。
我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和那些曾经只能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大人物们谈笑风生。
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我以前公司的老板,曾经对我爱答不理的甲方,还有一些……很久没联系的朋友。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羡慕和一丝谄媚。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当你一无所有时,所有人都对你避之不及。
当你功成名就时,所有人都想上来分一杯羹。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她。
林微。
她和一个穿着珠光宝气的贵妇站在一起,正看着我最大的一幅作品。
那幅画叫《救赎》。
画面上,是一个男人在漆黑的海水里,奋力将一个红色的救生圈推向远方。
她的脸色,比墙上的画还要白。
她身边那个贵妇,显然也认出了我,惊讶地捂住了嘴。
“微微,那不是……那不是辰阳大师吗?他怎么……怎么跟你的前夫长得一模一样?”
林微没有回答。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端着一杯香槟,缓缓向她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林小姐,好久不见。”
我微笑着,像在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陈阳……真的是你?”
“我想,你应该叫我辰阳。”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姿态优雅,“陈阳,已经在三年前那场海难里,死了。”
她身边的贵妇,脸色变得非常精彩。
她看看我,又看看林微,似乎明白了什么。
“微微,我……我先去那边一下。”
她找了个借口,仓皇而逃。
现场只剩下我和林微。
相对无言。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离我们远去。
“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以为你死了……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我……”
“找你?”我打断她,轻笑一声,“然后呢?看着你和你的李先生双宿双飞?还是接受你那五十万的‘补偿’?”
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逼近一步,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拿着我用命换来的机会,转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你管这个叫‘一时糊涂’?”
“你穿着他给你买的名牌,住着他给你买的豪宅,享受着他给你的一切,你现在跟我说,你是一时糊涂?”
“林微,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更骗不了你自己。”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身上。
她的眼泪,终于决堤。
“对不起……陈阳,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她伸手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重新开始?”我看着她,眼神冰冷,“林微,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微微。”
是李泽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身后。
他看着我,眼神阴沉。
然后,他走到林微身边,占有性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辰阳先生,久仰大名。”他朝我举了举杯,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你和我的妻子,居然是旧识。”
他特意在“我的妻子”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像是在宣示主权。
我看着他,也笑了。
“李总客气了。我和林小姐,何止是旧识。”
我转头看向林微,一字一句地说:“她曾经,是我的全世界。”
李泽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林微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周围已经有一些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阳,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微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我不想干什么。”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泽楷,“我只是想跟李总说一声,谢谢。”
李泽楷愣住了。
“谢谢你,帮我照顾了她这么多年。”
“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因为,我回来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融入了人群。
留下他们两个,在原地,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那晚之后,整个城市上流圈子都炸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前夫,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艺术家。
而现任丈夫,是商界大亨。
这简直是年度最精彩的八卦。
我和林微、李泽楷的故事,被编成了无数个版本,在各种酒会和派对上传播。
我不在乎。
我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复仇归来的王子。
其实,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我的尊严。
李泽楷开始在暗地里给我使绊子。
他动用他的人脉,想封杀我。
我的画廊被税务部门频繁“关照”。
我的几个合作项目,也莫名其妙地黄了。
我早料到了。
像他那种人,自负又多疑。
我的出现,是对他最大的挑衅和侮辱。
他不会让我好过的。
但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一无所有的陈阳了。
我有钱,有名气,也有了自己的人脉。
更重要的是,我有一颗比他更狠的心。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我请了最好的私家侦探,把他这些年的黑料,挖了个底朝天。
偷税漏税,操纵股市,官商勾结,甚至……还有几桩不清不楚的风流债。
我把这些料,匿名捅给了几家有竞争关系的媒体。
一时间,李泽楷的商业帝国,风雨飘摇。
股票大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监管部门也成立了专案组,正式对他展开调查。
他焦头烂额,再也无暇顾及我这个“小角色”。
有一天,林微又来找我了。
在我的工作室楼下。
她看起来很憔悴,没有化妆,眼睛红肿。
“陈阳,你放过他吧。”她一开口,就是为李泽楷求情。
我看着她,觉得可笑。
“我放过他?那谁来放过我?”
“他现在焦头烂额,公司都快破产了。你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赢?”我反问她,“林微,你到现在还觉得,这是一场比赛吗?”
“这不是比赛,这是我的人生!被你们偷走、践踏、然后扔进垃圾桶的人生!”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提高。
“当我在冰冷的海水里,想着你,把唯一的生机留给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我在小渔村,像个野人一样,靠着别人的施舍活下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当我回到这个城市,看到你挽着他的手,笑靥如花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现在,他的公司要破产了,你来求我了?林微,你凭什么?”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苍白。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他……他毕竟救过我。我不能看着他出事。”
“救过你?”我冷笑,“你真的以为,他当初救你,是出于好心吗?”
我把我查到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她。
原来,那天的海难,并非完全是意外。
李泽楷的游艇,当时就在不远处。
他们早就收到了求救信号。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救援。
他在等。
等风浪小一点,等他能以一个“英雄”的姿态,闪亮登场。
他救了林微,然后动用媒体的力量,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深情又英勇的救世主。
这为他当时正在竞标的一个政府项目,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和好感。
说白了,林微,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一个用来作秀的、美丽的道具。
林微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喃喃自语:“不……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信不信由你。”我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路是你自己选的。就算跪着,也得走完。”
我从她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林微。
听说,李泽楷最终因为多项罪名,被判了十五年。
他的公司破产清算。
林微分到了一笔钱,不多,但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离开了这个城市。
有人说,她去了国外。
有人说,她回了老家。
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就像一滴水,消失在了人海里。
而我,继续着我的生活。
画画,办展,偶尔去世界各地采风。
我把老刘接到了城里,给他买了套房子,请了保姆照顾他。
他总说我乱花钱,但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我的身边,也出现了一个新的人。
她叫小雨,是一个艺术策展人。
我们因为一次画展合作而认识。
她很聪明,很独立,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知道我的过去,但从不多问。
她只是在我画画的时候,给我递上一杯热茶。
在我疲惫的时候,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
没有猜忌,没有算计。
我们一起去看了海。
还是那片海。
站在沙滩上,看着潮起潮落,我的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小雨牵着我的手,问我:“还怕吗?”
我摇摇头,笑了。
“不怕了。”
那场海难,曾经是我最深的噩梦。
它夺走了我的爱情,我的过去。
但也给了我一次新生。
它让我看清了人性的复杂,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
那个红色的救生圈,我给了林微。
我救了她的命。
而那片无情的大海,却用一种残酷的方式,救了我的灵魂。
我看着远方,海天一色。
太阳正缓缓落下,把整个海面染成了金色。
真美。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画笔和本子,开始作画。
小雨靠在我的肩膀上,安静地看着。
海风拂过,带着一丝咸咸的,自由的味道。
我知道,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一品姑苏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