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早对于日内瓦的印象,是新闻联播国际资讯里频繁亮相的万国旗画面,那些色彩斑斓的旗帜在脑海中反复晃动,勾勒出这座城市庄重而国际化的轮廓。但当我踏上这片土地时,却对一汪星月形的湖光一见倾心了:这便是日内瓦湖,西欧最大的湖泊,如一块被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碧玉,静静地铺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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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对于日内瓦的印象,是新闻联播国际资讯里频繁亮相的万国旗画面,那些色彩斑斓的旗帜在脑海中反复晃动,勾勒出这座城市庄重而国际化的轮廓。但当我踏上这片土地时,却对一汪星月形的湖光一见倾心了:这便是日内瓦湖,西欧最大的湖泊,如一块被大自然精心雕琢的碧玉,静静地铺展在汝拉山与阿尔卑斯山的怀抱里。
午后的阳光渐渐褪去了锋芒,湖畔绿树成荫,浓密的枝叶交织成天然的遮阳棚。在澄澈的湖畔漫步,最牵引我视线的是前方湖心那140米高的大喷泉,水柱如银龙腾空而起,在蓝天下舒展着雄健的身姿,缥缈而灵动。
公园里草木疯长,繁花争艳,沿湖的绿植浓荫郁郁,翠叶肥厚饱满,许多游人三三两两坐在树下草坪上歇息。难得见到几株高大的刺槐树,密密麻麻的槐花还独自芬芳着。
绿荫丛中时而可见青铜雕塑,线条硬朗,大多出自近现代艺术家之手,每一座都承载着独特的故事。其中有一座茜茜公主的白玉雕像,她身着华丽的长裙,仿佛刚从多瑙河畔走来。这位一生追寻自由与浪漫的奥匈帝国皇后,曾多次造访日内瓦,将这片湖光山色视为心灵的栖息地。1898年,她正是在日内瓦湖畔被无政府主义者刺杀,这座雕像也成为对她的永恒纪念。
藏在这片绿意盎然中的大花钟,面朝城区,是瑞士“花园之国”与“钟表之乡”的完美联姻。1955年建成的这座花钟,周长15.7米的表盘上,数千种花卉铺陈出斑斓的底色,每一季都会随着花期更迭焕新模样。2.5米长的秒针缓缓划过花丛,与远方大喷泉的节奏遥相呼应:微观世界里的岁月流转,与宏观天地间的永恒律动,在此悄然对话。
往前,湖面更为开阔,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带着湖水的湿气。无数艘白色的帆船整齐地停泊在码头,船帆收起时,如展翅欲飞的白鸽;偶尔有几艘帆船驶出,船帆在风中鼓起,在蓝色的湖面上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湖边的露天咖啡馆里,当地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生活节奏缓慢而从容,仿佛被这湖水和喷泉感染,褪去了尘世的浮躁。
他们中,有不少情侣,面对如许湖光山色,丝毫也不掩饰内心的喜悦,不时与爱风光也懂风月的白天鹅嬉耍。这些天鹅大概生存条件太好了,长得体态丰腴,在帆船之间来回游弋,它们不怕生人,每当有游人向水中投食,便会不急不躁地游过来。
走在我前面的一位老人,推着红色的小推车,牵着一条狗,慈祥地看着天鹅。天鹅好像认得他,一下子就迎了上来,非常亲热。日内瓦湖的天鹅早已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它们与游人和谐共处,成为湖面上一道最动人的风景线。
拜伦曾把日内瓦湖比喻成一面晶莹的镜子,“有着沉思所需要的养料和空气”;诗人雪莱也曾在此泛舟湖上,写下“这里的湖水比天空更蓝”的诗句;巴尔扎克则把它说成是“爱情的同义词”。确实,这样的湖光山色,最容易滋生爱情,也最容易让人相信永恒。
湖滨步道渐渐向湖心延伸,化作一条狭长的青石板长堤,旁边铺着木栈道,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湖水湛蓝湛蓝的,低头能看见石缝中成群的小鱼在水草间穿梭嬉戏。偶尔有天鹅优雅地游过,激起一圈圈涟漪,向远方扩散,直至与大喷泉的水雾融为一体。
长堤上的游人三三两两,脚步都放得很轻。有人独钓湖光,也有年轻的情侣并肩漫步,低声交谈;有背着相机的摄影师,找好角度后便静静伫立;还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坐在堤边的石凳上,手牵着手,目光追随着喷泉的起落。或许,他们曾无数次来到这里,而这份相伴相守,就像大喷泉一样,永不停歇。
我放慢脚步,沿着长堤一步步向湖心走去,每走一步,大喷泉的轮廓就清晰一分,那股裹挟着水汽的风也越来越浓,耳边的水声从最初的隐约潺潺,渐渐变得清晰可闻,像是远方传来的低语,又像是大自然的吟唱,牵引着我一步步走向它,仿佛下一秒,就能投入它的怀抱。
走到长堤中段,大喷泉已近在咫尺,那种磅礴的气势再也无法忽视,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心生敬畏。这时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力量:两组安装在水下的水泵在大气压作用下,将湖水以每秒500公升的流量从喷口喷涌而出。顶端的水雾在风的吹拂下,化作细密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发间,带来独有的清凉。我俯身触摸湖水,刺骨的冰凉——这是来自阿尔卑斯山的冰雪融水,历经长途跋涉汇聚成湖,又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向上的力量。
水柱上升时,笔直挺拔,如利剑出鞘;到达140米的顶峰后,在重力作用下四散开来,如天女散花;水雾下落时,又被风轻轻托起,飘向湖的四面八方。我静静看着它的起落,每一个回合恰好是16秒——从攀升、绽放,到散落,周而复始。停留在空中的7吨水量,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无数颗流星坠落,转瞬即逝,却又在每一个回合重新绽放。如果天气条件合适,还能看到水雾与阳光折射产生的彩虹,远远看去,美轮美奂。
谁也不会想到,作为日内瓦象征的景观,最初竟源于一次偶然。1827年,人类第一次声音在水中传播的试验,正是在这片湖里完成,这片湖,不仅承载着人文底蕴,还见证着科学的进步。1891年,水力发电厂为释放多余水压,让水柱从阀门喷出,工人们一时兴起的加压尝试,竟造就了湖上这道举世闻名的风景,当时的喷射高度只有90米。1958年,为庆祝瑞士联邦成立600周年,喷泉迁移至日内瓦港中心现址,并升级为140米喷射高度,让这道水幕成为湖的心脏,日夜跳动。从此,大喷泉便与日内瓦湖、与这座城市紧紧绑定在了一起。
湖的对岸便是联合国万国宫,此前车进入湖区前我刚游览过。这座白色的建筑群庄严肃穆,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湖天空的颜色。万国宫前的广场上,那把12米高、重5吨的断腿大椅格外引人注目。这把由瑞士雕塑家丹尼尔·伯塞特创作的巨型椅子,以天然木质纹理呈现,椅面宽大厚实,左腿坚毅挺拔,右腿却在膝盖处骤然断裂,露出狰狞的截面。它象征着被地雷摧残的平民,以残缺的姿态向世界呼吁和平。
想着广场上的断腿椅子,再回头看看身边的大喷泉,日内瓦的双重性格在脑海里愈发清晰:断腿椅子代表着人类对苦难的反思与对和平的渴求,是沉重的、严肃的;而大喷泉则代表着生命的活力与对未来的希望,是轻盈的、向上的。这两者看似矛盾,却在日内瓦湖上达成了奇妙的统一。正因为有对苦难的深刻认知,才更珍惜眼前的和平与生机;正因为有永不停歇的希望喷薄,才更有勇气去追求持久的和平。
不知不觉间,我的脚步已踏上通往老城区的斜坡。斜坡两旁是色彩斑斓的老建筑,红墙黛瓦掩映在绿树繁花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与烤面包的香气。走到斜坡中段,一座哥特式教堂的尖顶刺破天际,那是圣皮埃尔大教堂。教堂里正在举行教会仪式,悠扬的管风琴声从敞开的大门中飘出,低沉而悠远,与湖面上大喷泉的水声交织在一起——琴声是历史的沉淀,水声是自然的律动,一静一动,一古一今,跨越时空,和谐共生。
我没有走进教堂,只是站在门口观赏,静静聆听着这动人的旋律,感受着这份跨越世俗的宁静与虔诚。教堂的石墙厚重而坚固,承载着日内瓦的历史记忆,墙上的斑驳痕迹是岁月留下的印记;而门外的湖水与喷泉,却始终流动不息,象征着这座城市的活力与新生。
站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回望日内瓦湖,大喷泉依旧在湖心喷薄。此时的阳光已西斜,给湖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喷泉的水柱在夕阳的映照下,化作一道暖融融的金龙。
这喷泉的起落,竟与人生的历程如此相似:喷薄时的勇往直前,是少年意气的锋芒毕露;散落时的从容不迫,是历经沧桑后的淡然通透;滋润时的温柔无声,是岁月沉淀后的善意与坚守。而它的永不停歇,又像是在诉说着一种超越时间的恒常——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这道水幕始终在这里,以同样的姿态,喷薄出同样的希望。
日内瓦的大喷泉,是自然的馈赠,是人文的载体,是希望的化身。它见过战争的阴霾,也见过和平的曙光;既是诗人眼中的诗意,也是百姓生活里的日常。真正的永恒,不在于静止的平衡,而在于流动中的传承;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声势的浩大,而在于平凡中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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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