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深吸一口气,冲电话那头的甲方孙子一样地道歉,说家里有急事,晚点一定给您改好。
婆婆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跟甲方死磕一张海报的细节。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动,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巨大甲虫。
屏幕上“婆婆”两个字,比甲方的“再改一版”还要让我心悸。
我深吸一口气,冲电话那头的甲方孙子一样地道歉,说家里有急事,晚点一定给您改好。
挂了电话,我盯着那两个字,足足看了十秒,才认命地划开。
“喂,妈。”
“小林啊,忙什么呢?半天不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我欠了她八百万的关切。
我说:“没,刚才在忙工作。”
“哦,工作,”她拖长了音调,“工作再重要,还能有家里的事重要?”
我捏了捏眉心,没接话。
跟她掰扯这个,纯属浪费口舌。在她眼里,我的工作约等于“在电脑上乱画画”,是随时可以为了“家里的事”牺牲掉的。
“下周三,我六十大寿,你跟沈浩别忘了。”
来了,正题来了。
我扯出一个听不见的笑:“妈,怎么会忘呢,我跟沈浩早就念叨着了。”
“光念叨有什么用?得有表示。”她的话锋利得像一把刚开刃的剔骨刀,“你那个小姑子,沈月,上个月就跟我说了,给我订了个大牌的包。人家在国外呢,都这么上心。”
我仿佛能看到她在那头撇着嘴,一脸“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的表情。
“是是是,小月真是有心了。”我顺着她的话说。
心里却在冷笑。
沈月在国外?她明明是在朋友圈的“国外”。上个月还找我借钱,说看上个包,手头紧。
我没借。
她大概就是用从别处忽悠来的钱,买了那个包,准备在寿宴上大放异彩,顺便踩我一脚。
“你呢?你准备送我什么啊?”婆婆穷追不舍。
这个问题,像一个回旋镖,每一年,每一个节日,都会精准地飞回来,砸在我的脑门上。
送贵了,她说我败家,不知道心疼她儿子挣钱辛苦。
送便宜了,她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我小家子气,没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送得不合心意,她能念叨整整一年。
我看着桌上那张刚打印出来的化验单,上面的“HCG”数值清晰得刺眼。
我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张薄薄的纸。
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像一颗种子,瞬间在我心里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妈,您放心,”我对着话筒,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今年的礼物,保证让您惊喜,保证独一无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揣摩我话里的真假。
“行,那我可等着了。”她哼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湿了。
晚上,沈浩回来,我把婆婆大寿的事跟他说了。
他正脱着外套,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些许为难。
“又要送礼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结婚三年的男人。
他长得很好看,眉眼温润,性格也好,就是……太好了。
好到没什么脾气,尤其是在他妈面前。
“你妈亲自打的电话,点名道姓地问我准备了什么,还拿小月当枪使。”我把今天下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沈浩叹了口气,走过来抱住我。
“老婆,辛苦你了。我妈那个人……你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
又是这句。
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豆腐心?我怎么没看见。我只看见那把刀子,一次又一次地往我心上捅。
“她要是豆腐心,我早被她念叨得化成一滩豆浆了。”我没好气地推开他。
“别生气了,”他哄着我,“礼物的事,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我多取点钱,买个金镯子,她总没话说了吧?”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息事宁人”的脸,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不用了,”我说,“礼物,我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什么?”他有些惊讶。
我没说话,转身从包里拿出那张化验单,递给他。
他疑惑地接过去,低头看。
几秒钟后,他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先是愕然,然后是狂喜。
“老婆!这……这是真的?我们有孩子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声音都在抖。
我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他一把将我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要当爸爸了!”
我被他晃得有点晕,拍着他的背:“行了行了,快放我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地上,像是对待一个稀世珍宝。
那双眼睛亮得像星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肚子。
“不行,我得赶紧告诉我妈!她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他说着就要去拿手机。
我一把按住他。
“别。”
“为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给我妈一个惊喜。”我说,“在寿宴上。”
沈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把这个当成礼物?”
“嗯。”
他脸上的喜悦慢慢冷却下来,换上了一丝犹豫。
“老婆,这……能行吗?会不会太……太草率了?”
“怎么草率了?”我反问,“这难道不是她最想要的礼物吗?她不是天天念叨着要抱孙子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在“可是”什么。
他怕他妈不按常理出牌,怕我精心准备的“惊喜”变成“惊吓”。
他了解他妈,就像我了解他一样。
“沈浩,”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们俩的孩子,不是吗?”
他重重地点头:“当然是!”
“那在你的家里,宣布我怀了你的孩子,需要这么小心翼翼,需要看人脸色吗?”
我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他试图粉饰太平的泡沫。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艰难地说:“老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我妈她年纪大了,脾气就那样,我们让着她点,行吗?”
又是“让”。
结婚三年,我一直在“让”。
让出我的装修风格,因为婆婆说她看着不顺眼。
让出我的周末时间,因为婆婆一个电话,我们就得回去“家庭聚餐”。
让出我的事业规划,因为婆婆说女人家家的,那么拼干什么,赶紧生个孩子才是正经事。
我让得都快没有自己了。
这一次,我不想让了。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平静地说,“我是在通知你。”
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好吧。都听你的。那……我们要怎么宣布?”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设计草图。
“我打算去定做一块玉,平安扣的样式,中间可以打开,做成一个小小的暗盒。”
“然后呢?”
“然后,把B超单,折叠起来,放进去。”
沈浩的眼睛亮了:“这个主意好!既有心意,又有寓意!我妈肯定喜欢!”
我看着他天真的样子,没说话。
她会不会喜欢,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我给这段婚姻,给这个家,最后一次机会。
一个孤注一掷的,测试。
接下来的几天,我请了假,跑遍了城里的玉器市场。
最后,在一家老字号里,找到了一块质地温润的和田玉。
玉是好玉,白中带一点点暖青,像清晨的雾气。
我跟老师傅磨了很久,他才答应帮我做那个精巧的机关。
等玉的时候,沈浩表现得前所未有的体贴。
每天准时下班,给我带各种据说孕妇爱吃的零食。
晚上会给我按摩浮肿的小腿。
看着我的肚子,傻笑。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动摇了。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也许,婆婆知道有了孙子,真的会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我自己掐灭了。
我想起了刚结婚那会儿。
我们的小家,是我亲手设计的,北欧简约风,明亮又通透。
婆婆第一次上门,进门就皱起了眉头。
“这墙怎么是灰的?死气沉沉的!看着就晦气!”
“这沙发怎么没个靠垫?坐着硌得慌!”
“窗帘这么薄,透光!一点都不显好!”
她指点江山,从客厅一路挑剔到卧室。
沈浩跟在她身后,尴尬地笑着,不停地给我使眼色,让我别吭声。
我忍了。
第二天,我下班回家,一开门就傻眼了。
家里被“洗劫”了。
灰色的墙上,贴满了俗气的大红牡丹墙纸。
简约的布艺沙发,被盖上了厚重的、带蕾丝花边的沙发巾。
我最喜欢的亚麻窗帘,被换成了金丝绒的,厚重得像舞台幕布。
我站在一片红和金的汪洋大海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婆婆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一脸“快来夸我”的得意。
“怎么样?妈给你收拾了一下,是不是立马就显得喜庆、有钱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浩正好下班回来,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妈,您这是……”
“我怎么了?我看他们这弄得冷冷清清的,哪像个新婚的家?我帮他们添点喜气!”婆婆理直气壮。
我终于忍不住了:“妈,这是我的家!您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东西全换了?”
婆婆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哟,你的家?房本上写的是我儿子的名字!我儿子的家,就是我的家!我动一下怎么了?”
“再说了,我这是为你们好!你那审美,一看就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好东西!”
“小地方”三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是从一个小城市考出来的,这是我的出身,不是我的原罪。
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沈浩,希望他能为我说句话。
他却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老婆,算了,妈也是一番好意。”
一番好意?
我的心,在那一刻,凉了半截。
那晚,我跟沈浩大吵一架。
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能站在我这边。
他说:“那是我妈,我能怎么办?跟她断绝关系吗?”
最后,吵累了,他抱着我说:“老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那些东西,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过两天偷偷换回来,行不行?”
我没说话。
我知道,换不回来了。
有些东西,一旦被强行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我们的家,也像我的心。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沉默。
婆婆再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再反驳。
她以为我被“驯服”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变硬,像一块被反复敲打的顽石。
寿宴前一天,我拿到了那块定制的玉。
平安扣圆润光滑,握在手里,有一种沁人的凉意。
我轻轻一旋,玉扣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小小的凹槽。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折叠成小方块的B超单,放了进去。
合上,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看着这块玉,心里五味杂陈。
这里面,藏着一个新生命。
也藏着我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我希望,它能像一把钥匙,打开婆婆的心门。
但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它被摔碎,那碎掉的,不仅仅是一块玉。
还有我们之间,最后一丝情分。
寿宴定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酒店。
包厢里坐满了亲戚,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婆婆穿着一身定制的红色旗袍,满面红光地坐在主位上,像一个即将登基的女皇。
我和沈浩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哟,沈浩和小林来了。”
“快坐快坐。”
婆婆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跟旁边的三姑六婆炫耀她手上的大钻戒。
我和沈浩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凑过来,低声说:“老婆,别紧张,有我呢。”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真的在吗?
菜一道道地上。
气氛越来越热烈。
很快,就到了送礼环节。
小姑子沈月第一个站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声音甜得发腻,“这是我特意从法国给您淘来的包,最新款哦!”
盒子打开,一个Logo硕大的包包露了出来。
婆婆立马喜笑颜开,接过去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哎哟,还是我女儿贴心!真好看!这得不少钱吧?”
“嗨,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您喜欢!”沈月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亲戚们也纷纷附和。
“小月真是又孝顺又能干!”
“这包真气派,一看就贵!”
婆婆把包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像是在展示一个战利品。
接下来,其他亲戚也陆陆续续送上礼物。
有送金饰的,有送保健品的,有直接包红包的。
婆婆照单全收,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终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和沈浩身上。
“沈浩,到你们了。给妈准备什么好东西了?”一个长辈起哄道。
沈浩有些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安抚地笑笑,然后站了起来。
我从包里拿出那个丝绒盒子,走到婆婆面前。
“妈,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我把盒子递过去。
婆婆斜睨了一眼那个盒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是什么?”
“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盒子。
当看到里面那块温润的平安扣时,她愣了一下。
周围的亲戚也伸长了脖子。
“哟,是块玉啊。”
“看着成色不错。”
婆婆拿起那块玉,对着灯光照了照,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冷。
“小林,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开口,声音冰冷。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妈,这是我特意为您挑的和田玉,寓意平安健康。”
“平安健康?”她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想咒我吧!”
我懵了:“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她把玉举起来,指着上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点,“你自己看!这玉上面有瑕疵!送礼送一块有瑕疵的玉,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觉得我老了,眼睛花了,看不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厢里针落可闻。
我定睛看去,那根本不是瑕疵,而是玉石天然形成的一点棉絮。
懂玉的人都知道,这很正常。
但她不懂,或者说,她不想懂。
她只是想找个由头,给我难堪。
“妈,那不是瑕疵,是玉的石纹……”
“我不管什么石纹木纹!”她粗暴地打断我,“我只知道,好好的玉,上面有个黑点,就是不吉利!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拿这玩意儿来膈应我!”
沈浩见势不妙,赶紧站起来打圆场。
“妈,您消消气,小林不是那个意思。这玉是我跟她一起去挑的,老师傅说了,这是块好玉……”
“你给我闭嘴!”婆婆冲着沈浩吼道,“我还没说你呢!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跟着她一起来糊弄我了是吧?”
沈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彻底没了声音。
我看着他那副窝囊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火苗,也熄灭了。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竟然还对他们抱有希望。
我真是,太天真了。
婆婆还在那儿不依不饶,越说越激动。
“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给他娶媳妇,我图什么?我不就图老了有人孝顺吗?结果呢?就换来这么一块破玩意儿!”
她举着那块玉,手在发抖。
“我告诉你,林薇!我们沈家,不稀罕你这点东西!”
话音刚落,她手一扬。
那块玉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像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玉,摔在了地上。
碎成了好几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沈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看着地上的碎片,那抹温润的青白色里,夹杂着一片更小的、白色的纸片。
那是我的B超单。
我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被外婆看一眼,就以这种方式,被摔得粉碎。
我的心,也跟着那块玉一起,碎了。
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哭。
我甚至,还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轻,但在死寂的包厢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
婆婆也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
“你笑什么?”她色厉内荏地问。
我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
我的丈夫,沈浩。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他在怕什么?
怕我发疯吗?
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的婆婆。
这个在我面前作威作福了三年的女人。
“妈,”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您知道,您刚刚摔碎的,是什么吗?”
她梗着脖子:“不就是一块破玉吗?摔了就摔了!怎么,你还想让我赔?”
“赔?”我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您赔不起。”
我弯下腰,无视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从那堆碎片中,捡起了那张被摔出来的、皱巴巴的小纸片。
我把它展开,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然后,我举起它,面向所有人。
“我本来,是想给您一个惊喜的。”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块玉,是我跑了半个多月,请老师傅专门定制的。里面的暗格,放着这个。”
我晃了晃手里的纸。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婆婆的脸色开始变了。
她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东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
我没有等她回答,直接公布了答案。
我冷笑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这里面,是您孙子的B超单。”
“轰——”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整个包厢里炸开。
所有人都傻了。
三姑六婆们张大了嘴,脸上的表情从看戏的幸灾乐祸,变成了目瞪口呆。
小姑子沈月手里的“大牌包”,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浩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想抓住我的手,被我侧身躲开。
他看着地上的碎玉,又看看我手里的B超单,嘴唇哆嗦着,面无人色。
“老婆……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理他。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婆婆的脸上。
她的脸,是我从未见过的精彩。
先是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再然后是恐慌,最后,是一种试图掩饰的、扭曲的狂喜。
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因为太过激动,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伸出手,想来拿我手里的B超单。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别碰。”我的声音冷得像冰,“它现在脏了。”
“小林……不……薇薇,”婆婆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温柔得令人作呕,“妈……妈不知道啊……妈要是知道……怎么会摔呢……”
她开始语无伦次,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快给我看看……我的大孙子……”
“孙子?”我笑了,“您怎么就知道是孙子?”
“是孙子是孙女都好!都好!”她急切地说,甚至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都怪我这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你快别生气了,跟妈回家,妈给你炖鸡汤补补!”
她说着就要来拉我。
周围的亲戚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来打圆场。
“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是啊是啊,你妈也是不知道嘛,一场误会!”
“林薇啊,你这就不对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早说呢?还搞得这么神秘!”
“就是,你要是早说了,哪还有这事儿啊!”
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早说了?
我早说了,这份喜悦就会被她拿来当成控制我的新筹码。
我早说了,她就会以“为了我孙子好”的名义,更加变本加厉地干涉我的生活。
我早说了,今天这场寿宴,就会变成她的功劳簿,她会告诉所有人,是我“求”着她,才怀上了这个孩子。
我看着这一张张虚伪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我看向沈浩。
他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会儿看看他妈,一会儿看看我。
“老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妈她……她也是无心的。你看,现在误会解开了,我们……我们就回家吧?你还怀着孕,不能动气。”
无心的?
误会?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在刚才,我的礼物被当众羞辱,我的人格被肆意践踏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在打圆场。
他在让我“算了”。
现在,一听到“孙子”,他立刻就站到了他妈那边,开始劝我“大度”。
我的心,彻底冷了。
“回家?”我重复着这两个字,笑了。
“沈浩,你觉得,我们还有家吗?”
我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玉。
“从她摔碎这块玉开始,我们就没有家了。”
“不,不是的!老婆你听我解释!”沈浩慌了,他想来抱我。
我猛地推开他。
力气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碰我!”我吼道。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用这么大的声音。
他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那股压抑了三年的恶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早说吗?”
我环视着所有人。
“因为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把我当回事。”
“在你们眼里,我林薇,从来就不是沈浩的妻子,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能给你们沈家生孩子的工具!”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结婚三年,我吃的穿的,她哪一样没挑剔过?我布置的家,她不经我同意就给我换成她喜欢的样子!我的工作,在她眼里就是不务正业!”
“我过年想回自己家,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爸妈生病了,我想请假回去照顾两天,她说我‘胳里胳外’!”
“这些,沈浩,你都知道!你全都知道!”
我指着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永远只会说,‘我妈不容易’,‘你让着她点’,‘算了’!”
“我让了!我让了整整三年!”
“我以为,只要我够忍耐,够顺从,总有一天,你们会接纳我。”
“我以为,有了这个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现在我明白了,我错了,错得离谱!”
“有些人,你越是退让,她越是得寸进尺!有些男人,你越是为他着想,他越是觉得你理所应当!”
我擦掉眼泪,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婆婆和沈浩。
“今天,这块玉碎了,挺好的。”
“它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
“也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说完,转身就走。
“老婆!你去哪儿!”沈浩反应过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放手!”
“我不放!你听我解释!我们回家好好说!”他死死地拽着我。
婆婆也追了上来,脸上带着惊慌。
“薇薇!别走啊!是妈错了!妈给你道歉!你别带着我的大孙子走啊!”
她竟然还想来拉我。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算计和焦急的脸,只觉得恶心。
“你的孙子?”我冷笑,“不好意思,他姓林。”
说完,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了沈浩的手。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没有再回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金碧辉煌、却让我窒息的包厢。
身后,是沈浩声嘶力竭的呼喊,是婆婆尖锐的哭叫,是亲戚们乱成一锅粥的嘈杂。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走出酒店,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我蹲在路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放声大哭。
哭那块被摔碎的玉。
哭那个还没出生,就失去了完整家庭的孩子。
也哭那个在婚姻里,委曲求全了三年的,傻傻的自己。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双高跟鞋停在了我的面前。
“纸巾。”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闺蜜,姜瑜。
她是一家律所的合伙人,一个标准的都市白骨精。
“你怎么在这儿?”我接过纸巾,声音沙哑。
“跟客户吃饭,刚好看见你从里面冲出来,魂不守舍的。”她在我身边蹲下,拍了拍我的背,“怎么了?沈浩那个又让你受委"气了?”
我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我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跟她说了。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
等我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摔得好。”
我愣愣地看着她。
“我说,那块玉,摔得好。”她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林薇,你早就该清醒了。”
“一个在你被他妈欺负时,只会让你‘算了’的男人,你还指望他什么?指望他为你遮风挡雨?别傻了,他自己就是你人生最大的那场暴风雨。”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不愿承认的现实。
“我送你回家。”她说。
“我不想回那个家。”我摇摇头。
“那就去我家。”她站起来,向我伸出手,“今晚,我家的大门为你敞开。”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暖,很有力。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在姜瑜家的那个晚上,我睡得格外安稳。
没有争吵,没有压抑,没有半夜惊醒后看着身旁熟睡的丈夫,感到一阵阵的孤独和悲哀。
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是沈浩。
我不接。
他就换着法地发微信。
“老婆,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老婆,你现在在哪里?我好担心你。”
“你还怀着孕,不能在外面乱跑啊!”
“算我求你了,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看着那些信息,一条都没回。
然后,婆婆的电话也打来了。
我直接拉黑。
接着,是小姑子沈月。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林薇!你到底想怎么样?!”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尖锐的质问,“我妈都快被你气出心脏病了!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滚回去?”我笑了,“沈月,你搞清楚,现在是我不想回去了。你们沈家那座庙,太小了,容不下我这尊佛。”
“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不就是怀了个孩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信不信我让我哥跟你离婚,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好啊,”我说,“我等着。正好,我也不想跟你哥过了。麻烦你转告他,离婚协议书,我的律师会尽快寄给他。”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姜瑜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看到我挂电话的样子,挑了挑眉。
“想通了?”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热牛奶。
“想通了。这婚,我离定了。”
“孩子呢?”
“我自己养。”我说得斩钉截铁。
这三年,我的设计工作一直没落下,收入也算可观。养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我不想我的孩子,在一个父亲懦弱、奶奶强势、姑姑刁蛮的环境里长大。
他值得更好的。
姜瑜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林薇。行,离婚的事,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他净身出户算不上,但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关了手机,在姜瑜家过上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白天去上班,我就在家看看书,画画设计稿,或者研究孕期食谱。
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偶尔,我会摸着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跟里面的小生命说说话。
我说:“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但是妈妈保证,会给你双倍的爱。”
“以后,我们两个人,也要过得很精彩。”
一个星期后,沈浩找到了姜瑜的公司。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老婆,跟我回家吧。”
我摇摇头。
“沈浩,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妈摔了那块玉吗?我可以再给你买一块!买十块!”他激动地说。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可悲,“问题从来就不是那块玉。是你的态度。”
“是我在你受委屈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你,对不对?”他好像终于开窍了。
“对。”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知道错了,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晚上,我回去想了很久。我想起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布置的那个家,多好看,多温馨。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坚持,才让你妈把它搞成了那个样子。”
“我想起了你为了我的事业,放弃了去一线城市发展的机会。”
“我想起了你每次被我妈气哭,都躲在被子里,不敢让我看见。”
“老婆,我对不起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我发誓,以后我一定站在你这边,我一定保护你和孩子,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他声泪俱下,说得情真意切。
如果是在一个星期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建立不起来了。
“沈浩,”我平静地说,“太晚了。”
“不晚!不晚的!”他急切地想抓住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他看着那几个字,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
“离婚?”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你要跟我离婚?”
“对。”
“就因为……就因为这点事?”
“这点事?”我笑了,“沈浩,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的婚姻,早就被你一次次的‘算了’,和你妈一次次的‘为你好’,腐蚀得千疮百孔了。那块摔碎的玉,不过是让我看清了现实而已。”
“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也活在这样一个需要看人脸色,需要不断退让的环境里。”
“我也不想我的人生,再这样消耗下去。”
他呆呆地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地熄灭了。
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没有……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摇了摇头。
他惨然一笑,接过了那份协议。
“财产……我什么都不要。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就当是我……对你和孩子的补偿。”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我说,“婚后财产,我们一人一半,公平公正。姜瑜会跟你谈具体细节。”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
“林薇!”他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孩子……我还能……看看他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
我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
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
“等他出生后,我会通知你。”
说完,我没有再停留,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走出律所大楼,阳光正好。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是自由的。
三个月后,我和沈浩办完了离婚手续。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而是用分到的钱,在离我工作室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小公寓。
公寓不大,但很温馨。
我亲手把它布置成了我喜欢的样子,明亮,通透,充满了生机。
我买了很多绿植,阳台上种满了多肉。
我给自己买了一个大大的画板,闲下来的时候,就画画。
我画蓝天,画白云,画窗外的那棵大树。
也画我肚子里的宝宝。
我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就画一个可爱的,胖乎乎的小天使。
偶尔,沈浩会发信息来,问我最近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忙。
我礼貌地回复,一切都好,不用。
听说,婆婆因为孙子没了,儿媳妇也跑了,大病了一场。
出院后,整个人都蔫了,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嚣张气焰。
小姑子沈月,因为用假包在寿宴上丢了人,又被我怼了一顿,在亲戚里抬不起头来,也消停了许多。
这些,我都只是听说。
它们像上个世纪的新闻,离我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
我的世界里,只有阳光,画笔,和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的小生命。
又过了几个月,我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上给多肉浇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薇吗?”
是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
是婆婆。
我沉默着,没说话。
“薇薇啊……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老糊涂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你回来吧,好不好?家里不能没有你,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
“我给你跪下都行……”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对不起,”我淡淡地说,“我已经有我自己的家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这个号码。
我摸了摸我的肚子,感觉到了宝宝轻轻的胎动。
我笑了。
是啊,我有家了。
一个只有我和宝宝的,小小的,但无比温暖的家。
这就够了。
我的目光,望向窗外。
天空很蓝,阳光很暖。
一棵大树在风中摇曳着枝叶,仿佛在向我招手。
我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很辛苦。
但我不怕。
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哭,只会忍让的林薇了。
我捏碎了过去,也捏碎了那个懦弱的自己。
从今往后,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我的孩子,我来守护。
我低头,对着肚子轻声说:
“宝宝,你好啊。”
“我是妈妈。”
“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来源:花开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