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感觉,像是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出去,然后被人用钝器反复击打。
我叫林晓,是个写小说的。
三年前,我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逆光的尘埃》。
那本书,我写了整整两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我骨血里抠出来的。
我把它投给了几家出版社。
回复都很客气,但意思都一样:
“作品风格与市场不太符合,抱歉。”
最后,我只好在一个叫“墨香”的文学网站上发表了。
免费给大家看。
我想,哪怕只有一个人喜欢,也值了。
结果,连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不,准确地说,是喜欢的人没敢出声。
骂的人,声音太大了。
评论区很快就沦陷了。
“什么垃圾文笔,小学生作文吗?”
“剧情拖沓,人设单薄,浪费时间。”
“作者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这种东西也敢发出来?”
最伤人的一条是:
“我要是写得这么烂,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佩服作者的勇气。”
那条评论,我盯着看了半个小时。
手脚冰凉。
我把网页关掉,整整一个星期没再打开。
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处刑的犯人。
所有的心血和热情,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堆值得嘲讽的垃圾。
我的生活没什么太大变化。
白天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朝九晚五。
晚上回到我那个租来的小单间,对着电脑发呆。
偶尔,我会不死心地打开“墨香”的后台。
收藏数:3。
其中一个还是我自己点的。
留言区依旧充斥着各种角度的批评。
有人说男主太圣母,有人说女主太作。
有人说剧情不合逻辑。
我尝试着解释过一两次。
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攻击。
“写得烂还不让说了?”
“作者玻璃心就别出来混。”
后来,我就不再看评论了。
《逆光的尘埃》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被我埋在了心底。
我依旧写作,只是不再发表。
那感觉,像是把自己最柔软的部分暴露出去,然后被人用钝器反复击打。
直到去年春天,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我大学时在话剧社认识的学长张毅联系了我。
他现在在一家影视公司做制片人。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他胖了些,眼角有了细纹,但眼神里的那股精明劲儿没变。
寒暄了几句后,他直接切入正题。
“小林,我记得你文笔不错,还在写东西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写着玩,登不了大雅之堂。”
“有没有什么现成的作品?我们公司最近想收一些有潜力的IP,价格好商量。”
我心里一动,但随即想到《逆光的尘埃》和那些刺眼的评论。
“我……我写过一部长篇,不过可能不太符合你们的要求。”
“发给我看看?”张毅很坚持。
回家后,我对着电脑挣扎了很久。
把那篇文档找出来,像是重新揭开一个刚结痂的伤疤。
最终,我还是发给了他。
没抱什么希望。
我想,他大概会和那些出版社编辑一样,客气地拒绝我。
两天后,张毅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很兴奋。
“小林,你这故事内核很棒啊!虽然有些地方确实稚嫩,但改编潜力很大!”
我愣住了,握着手机,半天没说出话。
“真……真的吗?”
“当然!我们详细谈谈?”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张毅的公司用二十万买断了《逆光的尘埃》的影视改编权。
二十万。
对我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我几乎是颤抖着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合同,张毅拍拍我的肩膀。
“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会找最好的编剧团队来打磨它。”
我点了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我的孩子,被我养得面黄肌瘦,现在要交给别人去打扮了。
我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接下来的大半年,我几乎没怎么关注改编的进展。
我依旧上班、下班、写新的小说。
生活仿佛没有变化。
只是偶尔,我会从张毅那里听到一些消息。
“剧本改到第三稿了。”
“导演确定了,是拍过《春日迷惘》的李导。”
“演员在接洽了,有几个还挺有名的。”
每一次听到,我都只是“嗯”一声。
内心深处,我并不看好。
一个被无数人骂作“垃圾”的故事,能翻起什么浪花呢?
直到今年年初,电视剧《逆光》正式开机。
官宣了主演阵容。
男女主角都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年轻演员。
相关的热搜上了好几个。
我默默地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宣传稿。
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已经不再是属于我的《逆光的尘埃》了。
它被注入了新的血肉,有了光鲜的外表。
和我,这个最初的创造者,似乎关系不大了。
《逆光》是在暑期档播出的。
播出平台是国内最大的视频网站。
声势浩大。
首播那天,我加班到很晚。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洗了澡,躺在床上,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第一集。
片头做得很有质感,音乐也很好听。
当故事缓缓展开,我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情节。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核心还是那个核心。
但表达方式、节奏、人物对话,全都变了。
变得更精炼,更符合大众的审美。
我连着看了四集,直到凌晨两点。
平心而论,改编得很成功。
它保留了我原故事里最想表达的东西——
关于卑微者的尊严,关于在泥泞中挣扎着开出的花。
但用了一种更聪明、更容易被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
第二天一到公司,我就发现气氛不对。
好几个同事围过来。
“林晓!你看《逆光》了吗?听说原著是你写的?”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好奇。
我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天!你太深藏不露了!现在这部剧超火的!”
我打开手机,看到社交媒体的开屏广告就是《逆光》。
热搜榜上,关于剧情和角色的讨论占了三四条。
我写的那个故事。
那个曾经被无数人贬得一文不值的故事。
现在,正被成千上万人观看、讨论、赞美。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我胸腔里弥漫开来。
不是纯粹的喜悦,更像是一种沉冤得雪的酸楚。
我登陆了那个几乎被我遗忘的“墨香”账号。
后台的消息提示已经变成了99+。
私信里,多了许多陌生的ID。
“大大,你太厉害了!”
“我就知道《逆光的尘埃》是颗蒙尘的珍珠!”
“对不起,以前骂过你,我眼瞎。”
我看着这些留言,手指在鼠标上停留了很久。
最终,一条一条地关掉了。
我没有回复任何一条。
剧集一天天更新,热度持续攀升。
豆瓣开分8.5,后来涨到了8.7。
各种剧情解读、人物分析、演技点评铺天盖地。
我好像一下子成了一个“成功者”。
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的编辑,开始主动联系我,问我有没有新作。
一些文学活动也开始给我发邀请函。
连公司老板见了我,都笑着夸我“才女”。
世界仿佛一夜之间换了一副面孔。
对我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就在《逆光》播出一半的时候。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尾号有点熟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晓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点迟疑和讨好。
“我是,您哪位?”
“我是……‘清风明月’。”
听到这个ID,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瞬间停止了跳动。
“清风明月”。
我记得太清楚了。
她是“墨香”网站上一个小有名气的评论人。
以言辞犀利、眼光独到著称。
当初,就是她留下了那条让我记忆最深刻的评论:
这条评论,被她点赞置顶,引来了无数附和。
像一把锋利的刀,把我那点可怜的自信割得支离破碎。
而现在,她打电话给我。
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林晓,恭喜你啊!《逆光》真的太成功了!”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那个……我看了电视剧,真的特别感动。我意识到,我当初可能误解了你的原作。”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你知道的,网络环境比较浮躁,有时候看东西不仔细……”
我还是沉默着。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
“我最近在做一个公众号,专门推荐优秀的文学作品和改编剧。我想……能不能给你做个专访?聊聊《逆光的尘埃》和《逆光》的创作历程?”
她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我想起三年前,那个躲在屏幕后面,因为她一句话而痛哭失声的自己。
那个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几乎要放弃写作的自己。
现在,这个曾经给予我最大恶意的人。
因为她眼中的“成功”,跑来向我示好。
向我索取她所需要的资源。
“林晓?你在听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在听。”
“那……专访的事,你看……”
“对不起,”我打断她,“我没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显然,我的拒绝出乎她的意料。
“是因为……以前的事吗?”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那时候年轻,说话太冲了,我向你道歉。其实你的原作有很多闪光点,只是我当时没看出来……”
“不用道歉。”我说,“你当初的评论,写得挺对的。”
她愣住了。
“我那本书,当时确实写得不好。文笔稚嫩,节奏拖沓,有很多问题。”
我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但你那时候,并不是真心想指出问题。你只是享受居高临下踩踏别人的快感。”
“不是那样的,你误会了……”她急着辩解。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我的声音依旧平静,“我的作品可能曾经是垃圾,但你的行为,一直都是。”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手有些抖。
但心里,某个郁结了很久的疙瘩,好像突然松开了。
窗外,阳光正好。
楼下的街道车水马龙,充满了生活的喧嚣。
我坐回电脑前,打开了新的文档。
光标在空白处闪烁着,像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知道,我还会继续写下去。
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也不是为了换取成功和认可。
只是因为,我喜欢。
喜欢用文字构建世界的感觉。
喜欢那种把内心深处的光与暗,一点点倾泻出来的过程。
至于其他的。
赞美也好,诋毁也罢。
都只是路过的风声罢了。我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释然。
我终于把憋在心里三年的话说了出来。
那个叫“清风明月”的女人。
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诚恳。
仿佛当初那个挥舞着语言刀子的人不是她。
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
一定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讨好。
可惜,我不需要了。
桌上的文档还开着。
是我正在写的新故事。
关于一个失去听力的调音师。
我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拉回屏幕。
敲下几个字,又删掉。
心情还是有些波动。
毕竟,那是扎在我心里最深的一根刺。
现在拔出来了。
留下一个空洞,但也轻松了不少。
下午,张毅打来电话。
语气很兴奋。
“小林,看到最新数据了吗?
《逆光》的播放量破十亿了!”
“嗯,看到了。”
我的反应很平淡。
“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这可是个大里程碑!”
“挺高兴的。”我说。
但心里明白。
这种高兴,和他不一样。
他是项目的参与者,是赢家之一。
而我,更像是个旁观者。
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包装得光鲜亮丽。
在舞台上接受掌声。
但那掌声,有多少是给最初那个
灰头土脸的故事的呢?
“还有个好消息。”
张毅继续说。
“有家出版社联系我们。
想出版《逆光的尘埃》原著小说。
趁着电视剧的热度。”
我愣住了。
“出版?现在?”
“对,他们觉得原著很有价值。
想做一个‘剧版原著小说’的版本。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讽刺。
三年前,它被所有出版社拒绝。
现在,却因为电视剧的成功。
获得了出版的资格。
“可以啊。”我说。
“那我把编辑联系方式推给你。
你们具体聊。”
挂掉电话没多久。
微信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对方备注是“春风文艺出版社编辑,刘莹”。
我点了通过。
她立刻发来消息。
“林晓老师您好!
非常喜欢您的《逆光的尘埃》。”
后面跟了个可爱的表情。
我看着“老师”这个称呼。
有点不适应。
“您好,叫我林晓就行。”
“好的林晓!
我们出版社很想出版您的作品。
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意向?”
“张毅和我说过了。
具体怎么操作呢?”
“我们打算做一个精装版。
配上剧照,还有主演的推荐语。
当然,内容以您的原文为主。
只会做少量必要的修订。”
她发来一个详细的出版方案。
版税条件很优厚。
比我三年前接触过的任何一家都好。
我看着那份方案。
心里五味杂陈。
我的文字,终于要变成铅字了。
却是借着电视剧的东风。
“我需要考虑一下。”
我回复道。
“当然当然!您慢慢考虑。
我们非常有诚意!”
刘莹的态度好得无可挑剔。
晚上,我翻出《逆光的尘埃》的原始文档。
从头开始读。
距离我写完它,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读着那些青涩的句子。
笨拙的比喻。
我能清晰地看到当时的自己。
那个满腔热情却又技艺生疏的自己。
那些被读者痛批“拖沓”的情节。
现在看,确实不够精炼。
但里面蕴含的情感。
却是真实而滚烫的。
每一个字,都记录着
我二十五岁时的挣扎和梦想。
我花了三个晚上。
把二十多万字重新读了一遍。
时而发笑,时而眼眶发热。
它不完美,甚至有很多缺陷。
但它是我的根。
没有它,就没有后来的《逆光》。
我决定接受出版社的邀请。
让《逆光的尘埃》以它本来的样子。
面对读者。
签完出版合同的第二天。
我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晓晓,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名字了!
就是那个《逆光》电视剧。
片头曲后面,写着‘原著:林晓’!”
我这才想起。
自从电视剧播出后。
我还没告诉家里。
不是故意隐瞒。
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复杂的过程。
“嗯,是我写的书改编的。”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说!
你爸刚才还在小区里
跟人炫耀呢!”
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
邻居们怎么羡慕。
亲戚们怎么打电话来问。
我听着,心里有点酸。
这些年,我很少跟家里
谈写作的事。
因为之前他们总觉得
这是“不务正业”。
现在,我终于成了他们的骄傲。
虽然是以一种
我未曾预料的方式。
周末,我回了一趟家。
爸妈做了一桌子菜。
爸爸拿出珍藏的酒。
给我倒了一小杯。
“我女儿,是作家了。”
他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
饭后,妈妈拉着我坐在沙发上。
拿出一个剪报本。
里面贴满了关于《逆光》的报道。
凡是提到“原著林晓”的地方。
都被她用红笔细心地圈了出来。
“妈,你什么时候开始收集这些的?”
“从电视剧开播就开始了。
我怕你忙,没时间留意这些。”
她翻着剪报本,如数家珍。
我看着她的侧脸。
花白的头发,专注的神情。
突然很想哭。
所有的坚持和委屈。
在那一刻,似乎都值得了。
新的一周,出版社的编辑刘莹
发来了封面设计初稿。
主视觉是电视剧的男女主角。
大大的“逆光”二字非常醒目。
而在下方,用小了一号的字写着
“原著:林晓《逆光的尘埃》”。
我的名字和书名。
成了剧名的附庸。
我盯着那个设计稿看了很久。
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还是回复:“挺好的。”
也许,这就是市场的规则。
我需要学会接受。
《逆光》迎来了大结局。
收视率和网络播放量都创了新高。
关于剧情的讨论持续霸占热搜。
我的“墨香”账号粉丝数
突破了三万。
每天都有新的私信和评论。
大多是赞美和鼓励。
但我很少回复。
不是傲慢,而是不知道
该说些什么。
在一个失眠的夜晚。
我偶然点进了一个
名为“《逆光》原著深度解析”的帖子。
发帖人是个文学博主。
他从人物塑造、主题表达
等多个角度分析了
《逆光的尘埃》和电视剧的异同。
“电视剧无疑更精致、更流畅。
但原著有一种粗粝的生命力。
那种不顾一切的真诚。
是改编后有所损失的……”
他写道。
我一条条看着他的分析。
很多地方,他甚至比我自己
想得还要深入。
原来,真的有人读懂了
我最初想表达的东西。
在这个帖子的评论区。
也有不少读者表示
要去补看原著小说。
“看了电视剧很喜欢,
想看看原著是什么样的。”
“听说原著和剧不太一样,
好奇。”
这些留言,让我感到一丝安慰。
随着电视剧的热播。
我的生活确实发生了改变。
最直接的是经济上的。
版权费加上即将到来的版税。
让我终于有底气
考虑在这个城市买房。
看了几个楼盘后。
我选中了一个离公司不远的小户型。
首付刚好够。
签购房合同的那天。
我站在即将属于自己的阳台上。
看着下面的车流。
想起三年前,那个住在
出租屋里,对着电脑
默默流泪的自己。
恍如隔世。
工作上,我也被委以重任。
老板让我负责一个新品牌的
全案文案策划。
“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由你来操刀,客户肯定满意。”
他半开玩笑地说。
我苦笑着接下任务。
心里明白,这所谓的“名气”
脆弱得像泡沫。
但我珍惜每一个
认真写作的机会。
无论是小说,还是广告文案。
《逆光的尘埃》出版前夕。
刘莹问我能不能配合宣传。
比如做个签售会,或者线上访谈。
我都婉拒了。
“书出来了,就让它自己走吧。”
我说。
她有些失望,但尊重我的选择。
其实,我不是不想宣传。
只是还没准备好
站在聚光灯下。
我害怕那种被审视的感觉。
害怕人们发现
我其实配不上这些赞誉。
新书上市那天。
我特意去了公司附近
最大的一家书店。
在畅销书区的显眼位置。
看到了它。
精装的封面,崭新的书脊。
旁边还立着“热播剧原著”的牌子。
有几个年轻人围在那里翻阅。
“这就是《逆光》的原著啊?”
“看起来挺厚的,
不知道和剧差别大不大。”
我站在不远处,假装在挑书。
耳朵却竖得老高。
心里有种奇妙的紧张感。
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又像是期待表扬的孩子。
最终,其中一个女孩
拿起一本去结账了。
我松了口气。
同时又觉得有些可笑。
都出版成书了,
还这么在意单个读者的反应。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
想继续写那个调音师的故事。
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
满脑子都是书店里的场景。
那个女孩会喜欢我的书吗?
她会发现那些笨拙却真诚的细节吗?
还是会像三年前的读者一样
觉得它一文不值?
我意识到,我还没有
真正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外界的评价,依然能轻易地
影响我的情绪。
这真让人沮丧。
几天后,我在“墨香”后台
看到一条长评。
是关于新出版的《逆光的尘埃》的。
读者说,她先看了电视剧,
很喜欢,所以来补原著。
“一开始有点不习惯
原著的文风和节奏。
但读着读着,就被深深吸引了。
它没有电视剧那么完美,
但更真实,更贴近生活。
我能感受到作者
在字里行间倾注的心血。
那些被批评为‘拖沓’的描写,
恰恰构成了人物的血肉。
谢谢林晓,写出了这样一个
温柔又有力量的故事。”
我反复读着这段评论。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温暖的泪水。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单纯地因为被理解而感动。
我把这条评论截图保存下来。
设为电脑桌面。
每当自我怀疑的时候,
就看看它。
它提醒我,写作的意义
不在于取悦所有人。
而在于连接那些
能与你的文字产生共鸣的灵魂。
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了。
随着原著小说的上市。
关于《逆光的尘埃》的讨论
渐渐多了起来。
很多人开始拿原著和电视剧比较。
有人认为电视剧改编得更成功。
有人则更喜欢原著的质朴。
网络上甚至形成了两派观点。
偶尔会有小规模的争论。
但我发现,自己已经能
比较平静地看待这些声音了。
就像我对“清风明月”说的。
赞美和诋毁,都是路过的风声。
深秋的时候,张毅又约我见面。
这次是在他公司楼下的茶室。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但眼神依旧锐利。
“《逆光》的项目很成功。
公司决定给我升职。”
他开门见山地说。
“恭喜。”我由衷地说。
虽然过程有些复杂,
但我感激他发现了
那个被埋没的故事的价值。
“你呢?有什么新计划?”
他问我。
“在写一个新故事。”
“还是那种……
不太符合市场的风格?”
他笑着问。
我也笑了:“可能吧。
但我写得开心。”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们安静地喝了一会儿茶。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
正一片片飘落。
“其实,”他突然开口,
“当初看中你的故事,
就是看中了它的‘不市场’。
现在市面上太多
迎合读者的流水线产品了。
你的故事里,
有种难得的真诚。”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
这么直接地肯定原作的价值。
“谢谢。”我说。
心里最后的那点芥蒂,
也慢慢消散了。
告别张毅,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凉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
《逆光的尘埃》的第一笔版税到账了。
数字比我想象的还要可观。
我看着那条短信,
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坐下。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是狂喜,而是平静。
经济上的保障,
确实给了我更多选择的自由。
我可以更从容地写作,
不必为了生计而焦虑。
但我知道,
这并不意味着接下来的路
会更容易。
回到家里,我打开新故事的文档。
这段时间因为各种事情,
写作进度很慢。
但我并不着急。
我慢慢地写着,
享受着每一个字
从指尖流淌出来的过程。
不再去想它会不会被认可,
能不能成功。
只是单纯地,
写我想写的故事。
这感觉,很好。
夜深了,我保存文档,准备休息。
临睡前,习惯性地刷了下微博。
看到《逆光》的男主角
转发了一条关于原著小说的读后感。
并配文:“感谢林晓老师
创作了这么好的故事。
让我有机会遇到这个角色。”
他的粉丝纷纷在下面留言,
表示要去买原著支持。
我看着那条微博,
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关掉手机,躺在床上。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我闭上眼睛,
开始构思明天的情节。
那个失去听力的调音师,
该如何找回他与世界连接的方式呢?
想着想着,我进入了梦乡。
睡得很安稳。我依然每天写作。
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
急切地渴望被看见。
新故事进展很慢。
有时候一晚上
只能写出几百字。
但我很珍惜这种状态。
不再为取悦谁而写。
只为自己内心的声音而写。
调音师的故事越来越清晰。
他叫陈默,三十岁。
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听力。
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他是个调音师。
靠耳朵吃饭的人。
我写他如何从绝望中
慢慢走出来。
学习用手去感受振动。
用眼睛去观察细节。
用心去理解音乐的本质。
这其实也是我的自喻。
在写作这条路上。
我也在寻找新的方式
去表达,去连接。
十二月初,下了一场雪。
我坐在窗边写作。
看着雪花一片片飘落。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是大学时的文学概论老师。
姓周,我们都叫他周老。
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林晓啊,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
“周老师?”我很惊讶。
“《逆光》的原著是你写的吧?
我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你。”
他说他看了电视剧。
又特意去买了原著。
“你进步很大。”
他说,“特别是原著里
那些细腻的心理描写。
很有你当年的影子。”
我握着手机,鼻子有点酸。
周老是我写作的启蒙老师。
当年在课堂上
他总是鼓励我。
说我的文字有灵气。
后来我屡屡碰壁。
都没敢跟他联系。
觉得辜负了他的期望。
“老师,其实那本书
三年前就写好了。
当时被很多人骂。”
我忍不住说了实话。
“我知道。”周老说,
“好东西总是要经历磨砺的。
重要的是你坚持下来了。”
我们聊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给了我很多建议。
关于如何平衡
自我表达和读者接受度。
挂电话前,他说:
“记住,写作是长跑。
不要被一时的声音干扰。
保持你的真诚。”
这个电话给了我很大力量。
像是迷路的孩子
终于找到了指路的灯。
我把周老的话记在笔记本上。
每当动摇的时候
就拿出来看看。
圣诞节前夕,《逆光》
入围了年度电视剧大奖。
张毅问我要不要
参加颁奖典礼。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这是你们团队的荣誉。
我就不去了。”
他理解我的选择。
没有强求。
颁奖礼那天晚上。
我照常在家写作。
偶尔刷一下朋友圈。
看到很多人在转发
颁奖礼的实况。
《逆光》最终获得了
最佳改编剧本奖。
张毅在领奖时提到了我。
“感谢原著作者林晓。
没有她最初的故事,
就没有今天的《逆光》。”
我看着视频里
他举着奖杯的样子。
心里很平静。
甚至有点替他高兴。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很诧异,这么晚了
会是谁呢?
透过猫眼,我看到
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站在门外。
手里捧着一束花。
“请问你找谁?”
我隔着门问。
“是林晓老师吗?
我是您的读者。”
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我犹豫了一下,开了门。
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
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文静。
“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
我是从您的小说贴吧
找到这里的地址的。”
她递上那束花。
是淡黄色的雏菊。
很朴素,但很温暖。
“我……我很喜欢您的书。
《逆光的尘埃》
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她的眼眶有点红。
“去年我妈妈生病的时候。
我每天都在医院陪护。
是您的小说给了我力量。”
我请她进屋坐。
给她倒了杯热水。
她告诉我她叫小雨。
是个美术生。
因为妈妈生病
休学了一年。
那段时间她很绝望。
偶然在“墨香”上
看到了我的小说。
被主角的坚韧打动了。
“后来看到电视剧要播了,
我特别高兴。
觉得您的才华
终于被大家看到了。”
她说着,从包里
拿出一本《逆光的尘埃》。
书页已经有些旧了。
显然被翻过很多遍。
“能请您签个名吗?”
我接过书,手有些抖。
在扉页上写下:
“给小雨,愿你在逆光中
依然勇敢前行。”
送走小雨后,我站在窗前。
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心里涌动着暖流。
这就是写作的意义吧。
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
你的文字能够照亮
另一个人的生命。
新的一年到来了。
我搬进了新家。
虽然面积不大,但很温馨。
最重要的是,有了
一个属于自己的书房。
书架上摆着
《逆光的尘埃》的各种版本。
从最初打印的稿子。
到“墨香”上的截图。
再到正式出版的精装书。
像是一个成长的记录。
春天的时候,我开始
在个人公众号上
连载新的小说。
就是那个调音师的故事。
我没有做任何宣传。
只是安静地更新。
出乎意料的是,
很快就有了读者。
他们留言说喜欢这种风格。
虽然不像《逆光》那样
有强烈的戏剧冲突。
但更贴近内心。
我没有开启打赏功能。
也不接广告。
只是想保留一块
纯粹的写作之地。
四月的某一天。
我收到一封邮件。
是之前合作过的
出版社编辑刘莹发来的。
她说有家影视公司
对《调音师》很感兴趣。
想谈谈改编的事。
这次,我没有立即回复。
我需要好好想想。
晚上,我约了张毅吃饭。
把这件事告诉他。
他现在的职位更高了。
但对我依然很坦诚。
“这是个好机会。
但你要想清楚。”
他说,“这次你有
更多的选择权。”
我们讨论了各种可能性。
保留版权,参与改编。
或者像上次一样卖断。
“我建议你保留版权。
现在你有这个底气了。”
张毅说。
回家后,我思考了很久。
最终决定保留版权。
并且要求参与改编过程。
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样
完全置身事外。
虽然那意味着
要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
但我想亲眼看着
这个新故事成长。
谈判进行得很顺利。
对方接受了我的条件。
签合同那天,我特意
请了个律师朋友帮忙。
确保每一条款都合理。
我不再是那个
看到合同就手抖的新人了。
初夏时节,我辞去了
广告公司的工作。
专心写作。
老板很理解,
还说要给我办欢送会。
我婉拒了。
安静地离开就好。
现在的生活很简单。
每天早上七点起床。
做半小时瑜伽。
然后开始写作。
午饭后小憩一会儿。
下午继续写。
或者看书。
晚上通常不工作。
看看电影,散散步。
周末会回家陪父母。
或者和朋友小聚。
《调音师》的改编
进展得很顺利。
我每周参加一次剧本会。
和编剧团队讨论情节。
这次的感觉很不一样。
我能够清晰地表达
自己的想法。
也懂得如何与团队协作。
他们都很尊重原著。
这让我很欣慰。
八月,《逆光的尘埃》
获得了某个文学奖的提名。
虽然最终没有获奖。
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评语写道:“这部作品
展现了年轻作家
难得的真诚和勇气。”
我把评语截图发给了周老。
他回复了一个笑脸。
说:“继续写。”
现在,我依然每天写作。
不再纠结于成败得失。
只是单纯地享受
创造的过程。
偶尔会有年轻的写作者
来向我请教。
我总是告诉他们:
“写你想写的。
但也要不断学习技艺。
真诚和技巧同样重要。”
深秋的傍晚。
我坐在书房的窗前。
看着夕阳西下。
突然想起三年前
那个绝望的自己。
如果能够穿越时空
对那时的我说一句话。
我会说什么呢?
想了很久,我明白了。
我什么都不会说。
因为所有的经历
都是必要的。
那些质疑和否定。
那些坚持和等待。
塑造了今天的我。
手机亮了一下。
是读者群的留言。
有人在讨论《调音师》
最新章节的细节。
我看着那些真诚的交流。
心里很踏实。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而我会继续坐在电脑前。
写下一个句子。
再下一个句子。
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这就是我的生活。
这就是我的选择。
平凡,但充实。
这就够了。
来源:爱生活的青山2Vu2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