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到了王氏的正院,柳如烟果然也在。她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珠翠环绕,明媚张扬,见到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胜利者的矜持笑容。
到了王氏的正院,柳如烟果然也在。她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珠翠环绕,明媚张扬,见到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胜利者的矜持笑容。
“大嫂来了。”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姿态摆得很高。
我淡淡回了一礼:“二弟妹。”
王氏拉着柳如烟的手,对我道:“微月啊,如今如烟进了门,也是一家人了。你之前管着的那些铺子,虽说都是你的嫁妆,但毕竟挂着侯府的名头。如烟在家时也帮着柳夫人打理过庶务,颇有才干。你看,是不是把账目拿出来,也让如烟帮着参详参详?毕竟,都是为了侯府好。”
柳如烟接口道:“是啊,大嫂。我听说江南那边的绸缎生意最近有些波动,我舅舅正好在户部任职,或可帮上些忙。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话说得漂亮,无非是想夺权插手。
我放下茶盏,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母亲,二弟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那些铺面,乃我林家产业,与侯府公账从无瓜葛,不过是借了侯府的名头行个方便罢了。账目盈亏,自有我林家承担,不敢劳烦二弟妹操心。至于户部的关系,”我看向柳如烟,微微一笑,“二弟妹还是留着帮衬二弟的仕途吧,我的生意,自有门路。”
柳如烟的笑容僵在脸上。
王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微月,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如烟还会贪图你的产业不成?”
“儿媳不敢。”我垂眸,“只是规矩如此。嫁妆乃女子私产,夫家无权过问。若是侯府公中的产业,母亲和二弟妹想要接管,我绝无二话。但我的私产,还请母亲体谅。”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氏和柳如烟也无计可施。毕竟,律法和礼法都站在我这边。
柳如烟第一次出手,便无功而返。她看我的眼神,少了几分表面的客气,多了几分冰冷的嫉恨。
我并不在意。回到墨渊居,我将此事告知了赵承渊。
他正在书房擦拭一把宝剑,剑身寒光凛冽,与他眼中的冷意如出一辙。
“柳家女,不足为虑。”他头也没抬,声音淡漠,“小心赵子恒和王氏。他们拿不到你的钱,可能会从别处下手。”
“我知道。”我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各处都要小心。尤其是吃食用度。”
他擦拭剑身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我一下:“你倒谨慎。”
“在商场上,不小心的人,活不长。”我坦然道。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三日后,西郊马场,有一批军马交割。”
我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负责交割的校尉,曾是我的旧部。”他继续擦拭着宝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性子直,最近可能遇到点麻烦,有人想在他交割的账目上做手脚,替换劣马,中饱私囊。”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给我递刀子,一个可能扳倒二房羽翼,甚至牵连到赵子恒的刀子。
“多谢夫君提点。”我心中微动,看来,这场合作,比我想象的,进展要快一些。
他不再说话,专注于手中的剑。
我退出书房,心中已开始盘算。西郊马场……军马交割……这确实是个机会。赵子恒如今在兵部挂职,若他手下的人在此事上出了纰漏,他难辞其咎。
看来,这侯府的暗流,比表面看到的,还要汹涌得多。
而我和赵承渊,这条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终于要开始,主动搅动这潭浑水了。
西郊马场的消息,我让忠伯通过他的渠道,不动声色地递给了那位耿直的校尉。同时,我也让我手下的人暗中搜集了试图在账目上做手脚、以次充好的那几个吏员的证据。
事情果然如赵承渊所料,交割当日,校尉当场发难,人赃并获。牵扯出的,正是赵子恒在兵部的一名心腹。
此事虽未直接波及赵子恒,但也让他灰头土脸,被上官申斥了一番,在兵部颇为难堪。
柳如烟见在产业上插不进手,又因马场之事觉得失了颜面,心中的怨气愈发浓重。她不敢再明着招惹我,便将主意打到了更阴私的方面。
这日,我正由春雨陪着在侯府花园散步消食,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匆匆跑来,塞给我一个荷包,低声道:“大奶奶,这是门房刚收到的,说是给您的急信。”说完便快步跑了。
春雨疑惑:“小姐,这……”
我捏了捏荷包,里面似乎有张纸条。我心中冷笑,这般拙劣的伎俩。我并未打开,只将荷包收起,低声道:“回去再说。”
回到墨渊居,我直接将荷包交给了赵承渊。
他打开,里面是一张匿名的纸条,上面写着约我明日午时,在城西的清风茶楼雅间一见,有要事相商,关乎我林家生意安危。落款处,画了一枚简单的柳叶。
“柳如烟的手段,倒是比她母亲王氏直接。”赵承渊将纸条扔在桌上,语气讥诮。
“她这是想构陷我私会外男?”我挑眉。
“恐怕不止。”他目光幽深,“若你去了,等待你的恐怕不只是‘私会’那么简单。若你不去,她或许会借此散播谣言,说你心虚。”
“那便将计就计。”我沉吟片刻,“忠伯,麻烦你……”
次日午时,清风茶楼。
我并未亲自前往,而是让忠伯带着几个身手利落、口风紧的护卫,提前埋伏在约定的雅间周围。
果然,午时刚过,一个穿着普通、眼神闪烁的男子被引到了雅间。他进去不久,雅间隔壁便传来了柳如烟身边心腹嬷嬷刻意拔高的声音:“哎呀,那不是大奶奶身边的春雨姑娘吗?她怎么鬼鬼祟祟来这里?还进了那个男人的房间?”
话音未落,忠伯带人破门而入,当场将那男子按住,并从其身上搜出了另一封伪造的、字迹模仿我的“情信”,以及一包作用不明的药粉。
那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冲过来,正要“捉奸拿双”,却见屋内只有被制住的陌生男子和忠伯等人,顿时傻了眼。
忠伯冷冷道:“此人形迹可疑,冒充大奶奶故人传递假消息,意图不轨。现已拿下,送去官府究办!至于这包药粉,”他拿起那纸包,目光如刀扫过那脸色发白的嬷嬷,“也要请官府好好验验,是何歹毒之物!”
那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消息很快传回侯府。
柳如烟本想带人去“捉奸”,反被我将了一军,又惊又怒。那男子是她找来的人,药粉也是她准备的催情之物,若真送去官府细查,必然牵连到她。
她只得赶紧去找王氏想办法压下此事。
而我,则拿着之前搜集到的、二房管家利用职权贪墨公中银两、欺压佃户的证据,直接去了老侯爷的书房。
老侯爷近来身体不适,正在静养。听闻我求见,本不欲见,但我让忠伯递进去一句话:“关乎侯府声誉及世子前程。”
老侯爷这才让我进去。
我将证据一一呈上,并未添油加醋,只平铺直叙。
“父亲,儿媳本不愿多事。但二弟妹今日设局构陷于我,若非夫君派人暗中保护,儿媳清白不保,大房颜面扫地,侯府亦将蒙羞。儿媳思来想去,二房近日行事愈发无所顾忌,恐与下人怂恿、管理不善有关。这些是儿媳偶然得知的,关于二房管家的一些不当之举,还请父亲过目。”
老侯爷看着那些确凿的证据,脸色越来越沉。二房管家是王氏的陪嫁,他的贪墨,无疑打了王氏和赵子恒的脸。再加上柳如烟刚刚闹出的丑事……
“混账东西!”老侯爷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咳嗽起来。
最终,二房管家被重责三十大板,革去职务,撵出侯府。柳如烟虽未被明面处罚,但也被老侯爷叫去严厉申斥了一番,禁足半月。赵子恒管教内宅不力,再次被老侯爷训斥。
经此一事,二房气焰大挫。
柳如烟偷鸡不成蚀把米,在府中几乎抬不起头。而我在老侯爷面前,不仅洗清了嫌疑,还落了个“顾全大局、维护侯府”的印象。
借着这次机会,我再次向老侯爷提出:“父亲,大房如今也有了女眷,一应开销用度,总从公中支取,难免不便,也易生口舌。不如将大房名下应有的产业份额独立出来,由儿媳代为打理。盈亏自负,也省得再与二房有所牵扯,徒生事端。”
老侯爷正在气头上,又对赵承渊心存愧疚,见我言辞恳切,思忖片刻,竟点头应允了。
虽然大房的产业份额远不如二房,但有了独立的财权,意味着大房真正在侯府内立住了脚跟,不再完全依附公中。
回到墨渊居,赵承渊难得地没有待在书房。
他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似乎在等我。
“做得不错。”他看了我一眼,语气依旧平淡,但眼中似乎有一丝极淡的赞赏。
“彼此彼此。”我在他对面坐下,“若非夫君提前预警,我也抓不到这个机会。”
这一次联手反击,我们配合默契,各取所需。我化解了危机,立了威,拿到了财权。他则借我之手,进一步打击了二房,削弱了赵子恒的势力。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那冰冷的交易之外,悄然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战友的信任与默契。
院中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初夏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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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宫中贤妃娘娘诞下皇子,龙心大悦,特在宫中设宴庆贺,遍请京中三品以上命妇。
永宁侯府自然在受邀之列。
按制,需侯府主母及有品级的儿媳出席。王氏是一品诰命,必须出席。而我,虽是侯府大奶奶,却因赵承渊被废世子,并无诰命在身。柳如烟是新妇,其父是吏部尚书,她本身也无诰命。
按理,我本可不去。但王氏却特意派人来传话,说贤妃娘娘特意点了名,想见见我这个“江南来的、会做生意”的永宁侯府大奶奶。
这显然是柳如烟或者王氏搞的鬼。想在宫宴上,借机让我这个“商贾之女”在贵人面前出丑。
赵承渊得知后,只淡淡道:“想去便去,不想去便推了。”
我抚着已微微隆起的小腹,沉吟片刻:“去。为何不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正好也让有些人看看,商贾之女,并非她们想象中那般上不得台面。”
宫宴那日,我并未刻意打扮得珠光宝气,只穿了一身料子上乘、做工精致的藕荷色暗花绫罗裙,头戴一支简单的白玉簪,并几朵小巧的珠花。淡雅素净,却自有一股气度。
柳如烟则盛装出席,环佩叮当,恨不得将所有的首饰都戴在身上,与王氏站在一起,倒是更像母女。
入了宫,至设宴的御花园,只见姹紫嫣红,衣香鬓影,贵妇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言笑晏晏。
我们一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好奇打量我的,有与王氏寒暄的,也有看着柳如烟,窃窃私语的——显然,之前清风茶楼的事,虽未明传,但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柳如烟感受到那些目光,脸上有些挂不住,强撑着笑容。
贤妃娘娘驾到时,众人跪迎。
娘娘心情颇佳,说了些场面话,便让众人自在宴饮。
期间,果然有与柳家交好的夫人,故意将话题引到江南风物、商事之上,然后笑吟吟地问我:“早听闻赵大奶奶出身江南望族,于经商一道颇有心得,不知如今京城生意可好做?与我们说说,也让我们这些深宅妇人开开眼界?”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暗含讥讽,将我与寻常商贾等同。
王氏和柳如烟都看向我,等着我出丑。
我放下银箸,微微一笑,从容道:“夫人谬赞了。微月年幼时确曾随家父见过些市面,不过都是些养家糊口的微末伎俩,登不得大雅之堂。家父常教导,商道亦是人道,诚信为本,互利共赢。譬如这江南漕运、丝绸茶叶,看似商事,实则关乎民生漕粮、国库税收、乃至与海外番邦的往来。陛下圣明,重农而不抑商,方有如今市井繁荣,百姓安居。微月不过是顺应时势,略尽绵力罢了,岂敢妄谈心得?”
我这一番话,既点明经商并非低贱,又抬到了民生国计的高度,更颂扬了皇帝圣明,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那夫人一时语塞,讪讪笑了笑。
贤妃娘娘在上首听了,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哦?赵大奶奶倒是见解不凡。听说你如今独自打理大房产业,很是井井有条?”
我起身敛衽一礼:“回娘娘,不过是恪尽本分,守着祖宗基业,不敢懈怠。”
贤妃点点头,又看向我的腹部:“本宫瞧着你气色不错,孩子可安好?”
“劳娘娘挂心,一切安好。”
贤妃笑道:“好,好。女子有孕在身,仍能如此清明豁达,打理家业,实属难得。”说着,竟褪下手腕上一串晶莹剔透的碧玺手串,让宫女赏给了我,“这手串能安神,赐予你吧。”
众人皆惊。
贤妃娘娘竟当众赏赐于我!这可是莫大的脸面!
我连忙谢恩。
王氏和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们本想让我出丑,却没想我竟得了贤妃青眼。
之后宴席上,再无人敢明着挑衅于我。甚至有一些夫人,主动过来与我攀谈。
回府的马车上,王氏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柳如烟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我,抚摸着腕上那串冰凉的碧玺,心中平静无波。
经此一宴,“永宁侯府大奶奶林微月”这个名字,算是正式在京中贵妇圈中留下了印记。不再是那个躲在墨渊居、被人怜悯或讥笑的弃妇。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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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转,转眼入了秋。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渐渐不便。墨渊居在我的打理下,愈发像个安稳的家。赵承渊依旧沉默寡言,但对我院中的事务基本放手,偶尔也会问及孩子的情况。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像是合作伙伴,又比合作伙伴多了一丝难以言明的羁绊。
他腿上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会发作,疼痛难忍。我寻了不少名医,用了许多方法,效果甚微。但他从未在我面前呼痛,只是脸色会比平日更苍白,书房里的灯也会亮得更久。
这夜,秋雨滂沱。
我正要歇下,忽然感到腹部一阵紧过一阵的坠痛。
要生了!
春雨和秋云立刻忙乱起来,好在产婆是早就请好住在府中的,很快便被请了过来。
墨渊居顿时灯火通明。
产婆和丫鬟们进进出出,热水、帕子不断送入房内。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失去意识,但我咬紧牙关,努力保持着清醒。我知道,我必须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们大房的未来。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房外有轮椅滚动的声音,以及赵承渊压抑着怒气的低吼:“怎么样了?为何还没生?”
忠伯似乎在低声劝慰。
雨声,喊声,痛呼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雨夜。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产婆欢喜的声音传来。
我浑身脱力,汗水浸透了衣衫,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孩子被清洗干净,包裹在柔软的襁褓里,抱到我身边。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小团,却有着乌黑的头发,响亮的哭声显示着他旺盛的生命力。
“恭喜大奶奶,是位健壮的小公子。”产婆笑着贺喜。
我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心中一片柔软。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在绝境中为自己搏来的未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
赵承渊操控着轮椅,停在门口。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产婆怀里的孩子。
“抱过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产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他面前。
他伸出手,那布满薄茧、指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孩子似乎有所感应,停止了啼哭,小嘴巴动了动。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赵承渊眼底冰封的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像你。”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便操控轮椅,转身离开了。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雨声中。
像我吗?
我看着孩子,心中滋味复杂。
次日,我产子的消息传遍侯府。
老侯爷亲自来了墨渊居探望长孙。
他抱着孩子,看着那酷似赵承渊幼时的眉眼(或许他看所有孙儿都觉相似),又看看躺在床上虽虚弱却神色平静的我,再看看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语的赵承渊,眼中情绪翻涌,有欣慰,有愧疚,也有复杂。
“好,好!我永宁侯府,总算有后了!”老侯爷重重说道,赏赐了许多东西,并亲自为孩子取名——“赵珩”,取意为美玉,寄托了珍视之意。
王氏和赵子恒、柳如烟也不得不前来道贺。
王氏看着健壮的婴儿和老侯爷掩饰不住的喜爱,脸色勉强。赵子恒眼神复杂地看着孩子,又看看我,最终什么也没说。柳如烟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恭喜,眼中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的降生,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大房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意味着,只要赵珩在,赵承渊这一脉,就绝不会彻底沉寂。
我靠在床头,看着他们各异的神色,心中冷笑。
我的珩儿,从此便是这永宁侯府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孙。
而我和赵承渊的路,还很长。
这场属于我们的战役,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进入了全新的阶段。
珩儿的出生,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永宁侯府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二房的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一个健康的长房嫡孙,意味着老侯爷心中的天平可能会进一步倾斜。赵子恒的世子之位,看似稳固,实则已暗流涌动。
柳如烟回了一趟娘家,不久,朝堂上便传来了对赵承渊昔日一位副将——周将军的弹劾,说他当年在边关指挥失误,导致一部孤军深入,损失惨重。这分明是指桑骂槐,意在重新掀开赵承渊当年的“败绩”。
与此同时,我在江南的林家生意也接连受阻。几批重要的货物在漕运上被卡,两家最大的绸缎庄被官府以“账目不清”为由查抄,损失惨重。父亲来信,语气焦急,暗示是京城有人打了招呼,刻意刁难。
“是柳家。”赵承渊将一封密信放在我面前,语气肯定。“柳如烟的舅舅在户部,兄长在漕运司,卡你林家生意,易如反掌。”
我看着信,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愈发冷静:“他们这是双管齐下,既要打击你在军中的旧部,动摇你的根基,也要断我财路,让我和大房失去依仗。”
赵承渊抬眼看我:“你待如何?”
“他们既出了招,我们自然要接。”我指尖轻点桌面,“周将军之事,我或许插不上手。但林家生意,是我的根本,不容有失。况且,他们既然动用官场手段,就别怪我用商场的方式回敬。”
我迅速写信给父亲,让他稳住阵脚,并附上我的应对之策:一方面,让出部分利益,联合其他受柳家打压的商行,共同向与柳家不和的官员靠拢;另一方面,动用我这些年在京城积累的人脉和资金,暗中收购柳家暗中掌控的几家重要粮行和票号的散股,同时散布柳家欲垄断粮市、操控银钱的消息。
“柳家根基在吏部,手伸得太长,难免惹人忌惮。”我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官威大,还是真金白银和人心向背的力量大。”
赵承渊听完我的计划,沉默片刻,道:“周将军那边,我会处理。他手中,有当年那场仗的一些真实记录。”
我们各自行动。
我这边,金钱开道,舆论造势,不过半月,柳家暗中掌控的粮行便遭遇挤兑,票号信用大跌,损失惨重。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柳家试图垄断市场的证据递到了御史台上。柳尚书焦头烂额,不得不暂时收敛,放松了对林家的打压。
而赵承渊那边,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周将军不仅安然度过了此次弹劾,反而有几位当年参与那场战役的老兵站出来,呈上了新的证据,暗示当年败绩另有隐情,并非赵承渊指挥失误那么简单。虽然未能立刻翻案,但也让朝堂之上对赵承渊的非议少了许多,反而开始有人质疑当初定论的草率。
这一次,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联手,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化解了朝堂的明枪,我挡住了商场的暗箭。
柳家和二房,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晚,我在书房核算此次反击的账目,赵承渊操控轮椅进来,将一个小匣子放在我面前。
“看看。”
我打开匣子,里面是几张地契和一家规模不小的车马行的股契。
“这是?”
“柳家暗中产业的一部分。”他语气平淡,“这次他们损失不小,暗中抛售这些产业回笼资金,我让人截了下来。算是……弥补你林家的损失。”
我愕然抬头看他。他竟然在暗中做了这些?这些产业价值不菲,远超过林家此次的损失。
“夫君,这……”
“收着吧。”他打断我,目光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不再像最初那般冰冷刺骨,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我一时看不懂的情绪,“你既是我大房的主母,你的产业,便是大房的产业。岂容他人肆意践踏。”
他顿了顿,又道:“你……做得很好。”
说完,他便转动轮椅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匣子,心中那股一直紧绷的、用于对抗全世界的力气,仿佛忽然找到了一个可以稍稍倚靠的支点。
我们之间,那层纯粹交易的坚冰,正在无声无息地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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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儿快满周岁时,老侯爷的病突然加重了。
这一次,来势汹汹,太医束手,只暗示准备后事。
侯府上下,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诡异。二房的动作明显频繁起来,赵子恒几乎寸步不离老侯爷的病榻,王氏则加紧了对府中内务的控制,试图将关键位置都换上自己的人。
墨渊居周围,也多了一些不明身份的眼线。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们怕了。”赵承渊在书房里,擦拭着他那柄许久未动的长剑,寒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怕父亲临去前,会改变主意。”
“我们该如何?”我抱着珩儿,心中亦是一片冷肃。老侯爷若去,赵子恒承袭爵位便再无阻碍。到时,我们大房处境将极为艰难。
“等。”赵承渊吐出一个字,“等他们先动。”
他看向我,眼神锐利:“府内,交给你。可能守住?”
我深吸一口气,将珩儿交给旁边的奶娘,挺直脊背:“只要我在,墨渊居和珩儿,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当夜,老侯爷果然陷入昏迷。
二房终于动了。
赵子恒以世子之名,下令封锁侯府各门,严禁随意出入。王氏则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婆子、家丁,直接闯向了墨渊居,美其名曰“保护”大嫂和侄儿,以防府中生乱,发生意外。
我早已下令紧闭院门,春雨、秋云带着忠伯和几个可靠护卫严阵以待。
“林微月!开门!母亲前来探望珩儿,你竟敢阻拦!”赵子恒在外面厉声喝道。
我站在门内,声音清晰地传出去:“父亲病重,夫君需要静养,珩儿也已睡下。不劳二弟和母亲费心。请回吧。”
“放肆!”王氏尖利的声音响起,“给我撞开!”
就在外面的人开始撞门,形势一触即发之际,院内黑暗中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十余名黑衣劲装之人,动作迅捷,气息沉稳,显然都是好手。他们迅速占据了院墙等有利位置。
我心中一惊,看向赵承渊的书房。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廊下,坐在轮椅上,月光照在他冰冷的银质面具上,宛如暗夜修罗。
“不必惊慌,是我的人。”他淡淡道。
原来,他并非毫无准备。这些,想必是他当年的旧部,或者这些年来暗中培养的力量。
门外,撞门声愈发激烈。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之声!紧接着是兵刃交击和呵斥声!
“圣旨到——!”
一声高亢的宣喝,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府门被强行打开,一队盔明甲亮的御林军护卫着一名手持明黄圣旨的太监,径直闯入,很快便来到了墨渊居外。
撞门的赵子恒和王氏等人,见到这阵仗,全都傻了眼,慌忙跪倒在地。
那太监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永宁侯次子赵子恒,品行不端,治家不严,纵容妻族,结党营私,不堪承嗣……念永宁侯长子赵承渊,昔年有功于国,虽身残而志坚……特旨,恢复赵承渊永宁侯世子之位,待永宁侯薨,即承袭爵位……钦此!”
圣旨读完,满场皆静。
赵子恒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王氏尖叫一声:“不!这不可能!”几乎晕厥过去。
书房门打开,赵承渊操控轮椅而出,在圣旨前停下,恭敬行礼:“臣,赵承渊,接旨。谢陛下隆恩!”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瘫软的赵子恒和惊恐的王氏,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如冰雪消融,映着月光,清晰映出了我的身影。
我知道,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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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侯爷在听闻圣旨后,当晚便溘然长逝。或许,他是带着一丝欣慰和解脱离开的。
赵承渊以世子身份主持丧仪,并顺利承袭了永宁侯爵位。
赵子恒与王氏意图谋害兄长、控制侯府的罪行也被揭露(其中自然少不了我和赵承渊推波助澜),老侯爷丧仪过后,便被逐出侯府,另置了一处偏僻院落圈禁起来,永不得回京。柳如烟见大势已去,求了娘家,与赵子恒和离,回了柳家。
曾经显赫一时的永宁侯府二房,就此烟消云散。
尘埃落定。
我成了名正言顺的永宁侯夫人,一品诰命。
赵承渊袭爵后,并未沉溺于权势,而是开始着手整顿侯府,清理积弊,重用那些在他落魄时仍保持忠诚的旧部和下人。朝廷也因他当年的冤情有所昭雪,加之他确实能力出众,逐渐开始委任他一些事务,虽因腿疾不能担任实权武职,但在兵部谋了个清贵参谋的职位,参与军机议事。
我的生意,借着侯府的势和我自己的手段,愈发蒸蒸日上,不仅恢复了旧观,更拓展了许多新的领域,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也成了赵承渊在朝堂之外最有力的支撑。
墨渊居不再偏僻荒凉,成了侯府真正的中枢。庭院修缮一新,添了许多人气。
珩儿一天天长大,活泼可爱,眉眼间既有我的清秀,也隐约能看到赵承渊的轮廓。赵承渊对这个名义上的嫡子,极其上心,亲自为他启蒙,教他识字,虽不苟言笑,但眼底的关爱却无法掩饰。
这日晚膳后,珩儿在奶娘怀里咿咿呀呀。
我正看着账本,赵承渊操控轮椅来到我身边,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当年,谢谢你。”
我抬头,不解。
“谢谢你,那时选择敲开我的门。”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谢谢你,带来珩儿。”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谢谢你,是你让我觉得,这残破的人生,尚有温度,值得继续走下去。”
我望着他,他眼中不再是深潭寒冰,而是带着暖意的、清晰的倒影,里面只有我。
我放下账本,伸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轮椅扶手的手背上。
“也谢谢你,”我微笑,眼角有些湿润,“当年,为我打开了那扇门。”
从最初的相互利用,到后来的并肩作战,再到如今的相濡以沫。我们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打破了看似绝望的困局。
窗外,月上中天,清辉满地。
屋内,灯火温暖,孩儿稚语。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