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股铁锈、机油和腐烂纸张混合的酸味,像只无形的手,掐着我的鼻子。
我在废品站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
一股铁锈、机油和腐烂纸张混合的酸味,像只无形的手,掐着我的鼻子。
我只是路过。
真的,只是下班后不想那么早挤地铁,想随便走走,结果鬼使神差地就绕到了这片城市地图上被标记为“待拆”的区域。
老板是个干瘦老头,姓孙,正躺在一张吱吱嘎嘎的竹摇椅上,眯着眼,听着一台老掉牙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听不懂的评弹。
“看点啥?”他眼皮都没抬,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里挤出来的。
“随便看看。”我应了一声,迈过一堆被压扁的易拉罐,走了进去。
这里简直就是个工业时代的坟场。
生锈的自行车骨架、缺了角的洗衣机外壳、屏幕碎成蜘蛛网的旧电视,还有堆成小山的旧报纸和书本,散发着一股尘封的霉味。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可能只是想从这些被抛弃的东西里,找到一点和自己相似的共鸣。
毕竟,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我也觉得自己像件随时可能被丢弃的废品。
我的目光在一堆杂物里扫来扫去,然后,我看到了它。
那个算盘。
它被半埋在一堆旧电线和破塑料盆中间,只露出一个角。
颜色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木头,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泥,像是从哪个倒闭了几十年的老饭馆后厨捞出来的。
我走过去,把它刨了出来。
入手的一瞬间,我愣了一下。
沉。
非常沉。
完全不是木头该有的重量,倒像是块铁疙瘩。
我把它拿到手里掂了掂,算盘的边框雕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云纹,算珠也都是黑漆漆的,拨动了一下,声音很沉闷,一点也不清脆。
“老板,这个怎么卖?”我把它拎到老孙头面前。
他终于舍得睁开眼,瞥了一眼,又懒洋洋地闭上了。
“十块钱,拿走。”
“十块?一个破算盘……”我本能地想还价。
“爱要不要。”他连一个字都懒得再多说,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行吧。
我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放在他旁边的小桌上,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算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买下它。
可能只是因为那份出乎意料的重量,让我产生了一丝好奇。
回到我那间不到十五平米的出租屋,天已经全黑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外卖盒残留的油腻味。
我把算盘往桌上一扔,“哐当”一声,震得桌上的泡面碗都跳了一下。
的沉。
我拧开水龙头,找了块抹布,沾了水,开始擦拭算盘上的油污。
那层油泥又黑又黏,混着灰尘,擦起来特别费劲,抹布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我索性把它拎到卫生间,打开花洒,用热水冲。
热水腾起一阵蒸汽,一股更浓的油耗味散发出来。
我找了个废弃的牙刷,挤上洗洁精,开始一颗一颗地刷那些算珠。
刷着刷着,我发现有点不对劲。
在黑色的油泥下面,好像……透出了一点别的颜色。
不是木头的颜色。
是一种……黄澄澄的颜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会吧?
我关掉花洒,把算盘拿到灯下仔细看。
刚才被我刷过的那几颗算珠,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种深沉而温润的金属光泽。
那种黄色,我只在金店的柜台里见过。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了。
我把整个算盘都浸在水池里,挤了半瓶洗洁精下去,用刷子玩命地刷。
黑色的污水顺着水流淌走,越来越多的黄色显露出来。
先是算珠,然后是串着算珠的细杆,最后是整个边框。
当整个算盘的真面目呈现在我眼前时,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它通体都是金黄色的。
在卫生间那盏昏暗的白炽灯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
这……这是金的?
纯金的?
我哆哆嗦嗦地把它从水里捞出来,用毛巾一点点擦干。
它太重了,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我把它放在我那个只能称体重的电子秤上。
秤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后稳定在——4.8公斤。
四点八公斤!
将近十斤!
我瘫坐在冰冷的卫生间地板上,死死地盯着那个算盘,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十块钱买的。
纯金的算盘。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钻心的疼。
这不是梦。
我发财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紧随其后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把我吞没的恐惧。
我猛地跳起来,冲到门口,把门反锁了三道,又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我把算盘抱在怀里,像抱着一颗定时炸弹。
它的冰凉触感透过衣服传到我的皮肤上,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把它藏在哪儿?
床底下?不行,太容易被发现了。
衣柜里?也不行。
我房间里就这么点地方,藏哪儿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最后,我把它塞进了装换季棉被的压缩袋里,抽干空气,然后塞进了衣柜最顶层,外面又堆了两床旧被子。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后背的T恤都湿透了。
我瘫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一片水渍,像一幅诡异的地图。
我以前从没觉得它这么碍眼过。
我满脑子都是那个金算盘。
将近十斤的黄金……现在金价多少钱一克?
我摸出手机,手抖得差点输不对密码。
一克五百多……
我飞快地按着计算器。
4.8公斤就是4800克。
4800乘以500……
我看着计算器上那一长串的零,感觉有点晕。
两百多万?
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千块,刨掉房租水电吃饭,一个月能攒下一千都算我省吃俭用。
两百多万,我要不吃不喝干三十年。
而现在,它就躺在我衣柜顶上。
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爬起来想喝水,结果一脚踢翻了桌边的垃圾桶。
里面是我昨天吃的泡椒凤爪包装袋。
一股廉价的酸辣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我看着这间破败的出租屋,再想想那两百多万,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涌了上来。
我,陈阳,二十七岁,一个平平无奇的沪漂,突然就成了百万富翁?
这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
我不敢开灯,就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楼道里任何一点脚步声,都让我心惊肉跳。
隔壁情侣的吵架声,在今晚听来也像是针对我的某种暗号。
我甚至觉得,那个废品站的老孙头,是不是故意把算盘卖给我的?
这是一个圈套?
他是不是正带着人守在我家楼下?
我越想越害怕,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拉开窗帘一条缝,朝楼下看。
小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路灯在孤独地亮着。
一只野猫从垃圾桶旁边窜过,消失在黑暗里。
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셔口气,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可万一呢?
万一他知道这是金的,只是自己处理不掉,想找个倒霉蛋当替死鬼?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我得确认一下。
确认它到底是不是真的金子。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
我的工作是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当文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复制、粘贴、整理表格。
我的顶头上司,王姐,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找我的茬。
“陈阳,这个报表怎么做的?数字都对不齐!”
“陈阳,让你复印的文件呢?还没好?”
“陈阳,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我一句嘴都不敢回。
以前,我只会觉得憋屈、愤怒。
但今天,我看着王姐那张涂着厚厚粉底的脸,心里居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你继续骂吧。
反正再过不久,老子就不用再看你的脸色了。
一整天,我都在用手机疯狂搜索。
“如何鉴定黄金真假?”
“去金店卖黄金需要注意什么?”
“大量黄金如何变现?”
搜索结果五花八门,看得我眼花缭乱。
有人说用牙咬,有印记就是真的。
我可不敢。
这要是咬坏了,得损失多少钱?
最靠谱的办法,还是拿去专业的金店或者典当行。
可我不敢拿整个算盘去。
那太招摇了。
目标太大。
我需要一个样本。
下班后,我没回家,直接去了五金店。
“老板,买把最小号的老虎钳。”
老板递给我一把崭新的钳子,我付了钱,揣进口袋,感觉那冰冷的铁器像是一把武器。
回到家,我又把门窗锁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金算盘从衣柜里请了出来。
灯光下,它依旧那么灿烂夺目。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对其中一颗算珠下手。
我用老虎钳夹住一颗最边上的算珠,然后……用力。
我以为会很费劲。
但黄金的质地比我想象中要软得多。
只听“咯”的一声轻响,那颗算珠就被我拽了下来。
我把它放在手心。
一颗小小的、圆润的、沉甸甸的金色珠子。
它静静地躺在我掌心,像一颗凝固的太阳。
我把它用纸巾层层包好,塞进牛仔裤最里面的小口袋里。
然后,我把那个缺了一颗珠子的算盘,重新藏回了原处。
第二天是周六。
我特意换了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衣服,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去了城市的另一头。
我找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典当行。
门脸很小,玻璃门上贴着深色的膜,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
我推门进去,一阵混合着香烟和陈旧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眼镜,正在慢悠悠地擦拭一个紫砂壶。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很平静,却像能看穿一切。
“当东西?”
“不,卖东西。”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用纸巾包着的小球,放在柜台上。
他放下紫砂壶,拿起那个小球,并没有立刻做什么,而是先打量了我几眼。
“哪儿来的?”
“祖传的。”我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回答。
他没再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电子秤,一个镊子,还有一个放大镜。
他把金珠放在秤上。
“5.6克。”
然后他用镊子夹起来,对着光,用放大镜仔细看。
最后,他拿出一个小瓶子,滴了一滴透明的液体在金珠上。
液体没有任何变化。
他点点头,把金珠还给我。
“成色不错,足金。今天金价是520一克,我给你510,怎么样?”
我的心狂跳起来。
是真的!
真的是金子!
510一克,5.6克,就是……两千八百多块钱。
“行。”我故作镇定地说。
他让我出示身份证,登记,然后从抽屉里数了2856块钱给我。
当我把那叠热乎乎的钞票揣进口袋时,我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走出典当行,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么简单?
一颗小小的珠子,就换来了我小半个月的工资。
而我,还有一整个算盘。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立刻给女朋友李倩打了个电话。
“倩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大餐。”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发工资了?”李倩在电话那头笑。
“差不多吧,晚上去吃那家你上次说想吃的日料。”
那家日料人均八百,我平时连路过都不敢多看一眼。
晚上,我和李倩坐在精致的日料店里。
李倩很开心,拍了好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陈阳,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是不是中彩票了?”她夹起一片金枪鱼腩,满足地眯起眼睛。
“中了个小奖。”我笑着说,心里却在想,我中的可不是小奖。
“多少钱啊?”她好奇地问。
“几千块。”我含糊地说。
“可以啊你!”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正好,下个月我生日,你给我买那个我看好的包包吧?”
她说的那个包,要一万多。
以前我听到这个数字,只会觉得头皮发麻。
但现在,我居然觉得,一万多,好像也不算什么。
“好,买。”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李倩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真的?陈阳你太好了!”
她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心里也挺满足的。
但同时,也有一丝不安。
我不敢告诉她金算盘的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怕她会害怕,也怕她会因为这笔突如-其来的巨款而改变。
更怕的是,我不知道她知道了以后,会怎么看我。
一个靠捡漏发财的男人?
这顿饭,我吃得心事重重。
回家的路上,李倩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陈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房子啊?我真的不想再住宿舍了,每天跟同事勾心斗角,烦死了。”
又是房子。
这个话题,像一座大山,压在我们之间。
我们所在的城市,房价高得离谱,一个厕所都够我奋斗半辈子。
“快了。”我下意识地回答。
“快了是多久?”她追问。
我沉默了。
以前我不敢回答,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但现在,我不敢回答,是因为我知道,我随时都可以买。
只要我把那个算盘卖掉。
“陈阳,你怎么了?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怪怪的。”李倩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没事,就是工作有点累。”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知道,她不信。
我们之间的气氛,因为这个没说出口的秘密,变得有些微妙。
送她回到宿舍楼下,我一个人往回走。
夜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我突然觉得很孤独。
我拥有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足以改变我一生的财富,但我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分享。
回到出租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衣柜前,把那个金算apan拿了出来。
它在黑暗中,依然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我像个守财奴一样,抚摸着它冰冷的边框,感受着它沉甸甸的重量。
这是我的。
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心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慌。
我开始计划如何处理掉它。
一次性卖掉肯定不行,目标太大,容易出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像今天这样,一颗一颗地卖。
我数了一下,整个算盘,总共有一百零八颗珠子。
我今天卖掉了一颗。
还剩一百零七颗。
再加上边框和横杆。
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而且,我不能总在同一个地方卖。
我需要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典当行,分批次地出手。
我打开地图,开始规划我的“卖金之旅”。
上海、杭州、南京、苏州……
这些离我不远的城市,成了我的首选目标。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我都像个秘密特工一样。
周五下班,我就会带上一两颗金珠,坐上高铁,奔赴另一个城市。
我住最便宜的旅馆,找最不起眼的典当行。
每次交易,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我害怕遇到警察,害怕遇到黑吃黑,害怕被任何人盯上。
我的银行卡余额,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增长。
十万,二十万,五十万……
当数字跳过一百万的时候,我看着手机银行的APP,整个人都麻木了。
我成了一个名副ABC实的百万富翁。
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变得越来越神经质,越来越 paranoia。
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
走在路上,如果有人多看我一眼,我就会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的秘密。
我换了手机号,几乎断绝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
除了李倩。
我用卖金珠的钱,给她买了那个一万多的包。
她收到礼物的时候,开心得像个孩子。
但她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疑惑。
“陈阳,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我。
我心里一咯噔。
“没有,怎么可能。”我矢口否认。
“那你哪来这么多钱?你工作那点工资我還不知道吗?”
“我……我跟朋友合伙做了点小生意,赚了点钱。”我只能继续撒谎。
谎言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谎言压垮了。
我和李倩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她觉得我变了,变得神秘兮g,不可理喻。
我觉得她不理解我,只知道问我要钱,要礼物。
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有一次吵架,她摔门而去,留下一句:“陈阳,我快不认识你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拿出那个金算盘。
它现在已经坑坑洼洼,少了十几颗珠子,像个被啃过的玉米。
它带给了我财富,也带走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我开始怀念那个在废品站门口犹豫要不要花十块钱买下它的下午。
如果我没有买它,我现在会是什么样?
可能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还在忍受王姐的责骂,还在为买不起一个包而跟李倩吵架。
但至少,我睡得着觉。
我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活在谎言里。
我看着手里的算盘,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把它还回去。
或者,找到那个废品站的老孙头,给他一笔钱。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
我觉得这是一种补偿,也是一种自我救赎。
我必须这么做。
否则,我这辈子都无法心安理得地花这笔钱。
下定决心后,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我特意请了一天假,去银行取了二十万现金。
我把钱装在一个黑色的双肩包里,背在身上,沉甸甸的。
然后,我坐车去了那个熟悉的废品站。
时隔几个月,这里似乎一点都没变。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铁锈味,依旧是那堆杂乱无章的废品。
但是,那张竹摇椅上,是空的。
收音机也没响。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请问,原来在这里的那个孙大爷呢?”我问隔壁一家小卖部的老板。
老板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老孙啊?上个月就没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没了?什么意思?”
“脑溢血,走得很快。那天他儿子过来收拾东西,哭得哟……”
我站在原地,感觉手脚冰凉。
我背上的二十万现金,瞬间变得无比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晚了一步。
我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老孙头死了。
那个卖给我金算盘的老人,那个我一直觉得亏欠了的老人,就这么没了。
我的计划,我的救赎,成了一个笑话。
那我这笔钱,算什么?
是不义之财吗?
我回到家,把那二十万现金扔在床上。
红色的钞票散落一床,看起来那么刺眼。
我瘫坐在地上,第一次为这笔钱感到了绝望。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李倩。
我已经好几天没跟她联系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陈阳,你在哪儿?”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在家。”
“我们……见一面吧,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咖啡馆。”
我心里一沉。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李倩坐在我对面,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很久没说话。
她看起来瘦了些,也憔estrong了些。
“我们分手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陽,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她看着我,眼睛里有失望,也有不解,“你给了我想要的包,也答应给我买房子,但我一点也不开心。”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我只是想要一个能跟我一起奋斗,一起分享喜怒哀乐的男朋友,而不是一个浑身是谜,让我感觉越来越陌生的提款机。”
“我们回不去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想把金算盘的事情告诉她。
但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只会让她觉得,我是在用钱挽留她。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我们和平地分了手。
没有争吵,没有挽留。
走出咖啡馆,我看着李倩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
我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抽空了。
爱情,也没了。
我成了个孤家寡人。
一个守着一堆黄金和一堆现金的孤家寡un。
我回到家,看着那个缺了好几颗珠子的金算盘,突然觉得它面目可憎。
就是这个东西,毁了我的一切。
我拿起它,冲动地想把它从窗户扔出去。
但我的手举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不能这么做。
这是我唯一的……资产了。
我颓废了好几天。
每天就是在家喝酒,睡觉,醒了继续喝。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是陈阳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
“你哪位?”我没好气地问。
“我姓孙,孙磊。我爸是孙大海,就是之前开废品站的那个。”
我的心猛地一紧,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老孙头的儿子?
他怎么会找到我的?
“你……你怎么有我电话?”我紧张地问。
“我爸有个记账本,上面记着一些来往客人的电话。我前几天收拾他遗物的时候找到的。”
“有什么事吗?”我强装镇定。
“是这样,我爸走得突然,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交代。我听邻居说,前段时间,你好像去找过我爸?”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了?
他知道算盘的事了?
“啊……是,我就是去看看大爷。”我含糊地说。
“陈先生,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孙磊的声音沉了下来,“我爸临走前,跟我提过一句,说他好像把一件很重要的老物件,当成破烂给卖了。”
“他当时神志不太清楚,就一直念叨着‘算盘’、‘金的’……”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陈先生,我查过我爸那个记账本,那段时间,来买东西又留下电话的,只有你一个。”
“而且,你买的,正好就是一个算盘。”
我沉默了。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陈先生,我不是想讹你。那东西是我爷爷传给我爸的,对我家来说,意义不一样。”
“我知道,你花钱买的,东西就是你的。我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它卖还给我?”
“价钱你开。”
我该怎么办?
承认?还是否认?
如果我否认,他会相信吗?他会不会报警?
如果我承认,他会出多少钱?他会不会见财起意?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陈先生?你还在听吗?”
“在。”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孙先生,我们见一面吧。”
我们约在一家茶馆的包间里。
孙磊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三十出ten头,穿着一件夹克,面容憔estrong,眼窝深陷,看起来像是很久没睡好觉了。
他不像个会来讹诈的人。
“陈先生。”他对我点了点头。
“孙先生。”
我把我带来的那个黑色双肩包,放在了桌上。
我打开拉链,露出了里面那个坑坑洼洼的金算盘。
孙磊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又缩了回来,眼神里是震惊、狂喜,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真的是……真的是它……”他喃喃自语。
“你打算出多少钱?”我平静地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尴尬。
“陈先生,不瞒你说,我……我没多少钱。”
“我爸生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我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开出租的,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
他搓着手,看起来很窘迫。
“我本来以为,这算盘最多也就值个几万块,我想着凑一凑,或者写个欠条,看能不能把它赎回来。”
“我真没想到……它这么……”
他看着金算盘,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
我突然觉得,我之前那些关于被敲诈、被灭口的想象,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
我面对的,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人。
一个想为父亲找回遗物的孝子。
“这个算盘,我花了十块钱买的。”我缓缓开口。
孙磊愣住了。
“所以,我还给你,你也给我十块钱,很公平。”
我说完,把算盘朝他那边推了推。
孙磊彻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又看看桌上的金算盘,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陈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结结巴巴地问。
“你不是说,这是你家的传家宝吗?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我说。
“可是……可是这得值多少钱啊!两百多万!我不能白要!”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不是你该得的吗?”我反问他。
“如果当初是你发现了它的价值,现在坐在这里的,就是你。”
“我只是运气好,替你保管了一段时间而已。”
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感觉心里一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
这笔钱,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
它给我带来的,除了短暂的虚荣和满足,更多的是无尽的恐惧、谎言和失去。
我失去了安稳的睡眠,失去了坦然的心境,失去了我的爱情。
现在,是时候把它还回去了。
孙磊的眼眶红了。
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用手背抹着眼睛。
“陈先生,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个好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一百的,五十的,十块的,凑在一起,递给我。
“我这里只有三百多块,你先拿着。剩下的钱,我给你打欠条!我就是开一辈子车,也一定把钱还给你!”
我笑了。
我从里面抽出一张十块的。
“我说了,十块钱。我们两清了。”
我把剩下的钱推了回去。
“你比我更需要这些钱。给叔叔办后事,还债,都需要钱。”
我站起身。
“东西给你了,我走了。”
“陈先生!”他追了上来,一把拉住我。
“你留个卡号给我!我必须还你钱!不然我一辈子心里都过不去!”他眼神很坚定。
我看着他,想了想,说:“这样吧,这个算盘,你处理掉之后,分我十分之一。就当是我这段时间的保管费,和最初的投资款。”
两百多万的十分之一,也有二十多万。
这笔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足够我摆脱现在的生活,重新开始。
而且,这笔钱,我拿得心安理得。
孙磊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说定了!”
离开茶馆,外面阳光正好。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是甜的。
我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是王姐的。
“王姐,我辞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尖锐的声音:“陈阳你疯了?你下个月房租不交了?”
“不交了。”我笑着说。
“我准备回家了。”
挂掉电话,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
一身轻松。
后来,孙磊处理掉了那个算盘。
他很守信用,第一时间给我转了二十五万。
他说,他用剩下的钱,还清了债务,然后在老家的小县城里,买了一套房子,开了一家小超市。
他还邀请我,有空去他那里玩。
我用那二十五万,加上我自己卖金珠剩下的十几万,也在我的老家,一个不大不小的三线城市,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我没有再去找工作。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书店生意不好不坏,勉强能够维持生活。
但我很满足。
每天闻着书香,看着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偶尔有客人进来,我们会聊聊天,关于书,关于生活。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真实。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李倩。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找到了一个能给她买房买车的男朋友。
也许吧。
但我已经不会再为此感到难过了。
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也会想起那个金算盘。
它像一场华丽而荒诞的梦。
梦醒了,生活还在继续。
我偶尔会去废品站转转。
不是为了寻宝。
只是想提醒自己。
人这一辈子,最宝贵的,不是黄金,不是财富。
是内心的安宁。
来源:花开星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