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8 年的夏天,太阳跟个火球似的挂在天上,晒得地上的土都冒着烟。我们胡同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都打了卷,可胡同里却比往常热闹十倍。
我的天!那铜盆盆底的夹层撬开时,掉出的东西差点让我当场跪下去!
01
1958 年的夏天,太阳跟个火球似的挂在天上,晒得地上的土都冒着烟。我们胡同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都打了卷,可胡同里却比往常热闹十倍。
家家户户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街道上的干部带着红袖章,挨家挨户敲门。“同志们!大炼钢铁的时候到了!为了国家,献出家里的铁器铜器!” 声音洪亮,穿透了每家每户的窗户。
我蹲在自家门槛上,手里攥着块破布,正擦着院里那口祖传的铜盆。铜盆有洗脸盆那么大,颜色是深褐色的,边缘被磨得发亮,盆底刻着一朵模糊的莲花。这是我奶奶传下来的,我妈说,当年奶奶嫁过来的时候,这铜盆就是最金贵的嫁妆。
“小顺!在家没?” 院门外传来老张的声音,他是我们街道的积极分子,每天都带头喊口号。
我妈从屋里迎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铁勺子:“老张啊,这刚收拾出来,你看这个行不?”
老张眼睛扫过我手里的铜盆,眼睛一亮:“哎哟,淑芬婶,这铜盆可是好东西啊!铜比铁值钱多了,炼出来的钢质量更好!”
我把铜盆往身后藏了藏,嘟囔着:“这是我家祖传的,不能交。”
我妈回头瞪了我一眼:“小顺,说啥胡话呢?国家要炼钢铁搞建设,咱老百姓不得支持?你忘了上次公社开会说的,等钢铁炼够了,工厂多了,大家都能吃饱穿暖。”
老张也跟着劝:“小顺啊,我知道这是老物件,可跟国家大事比起来,个人这点东西算啥?你看我,把我爹留下的那杆铜烟枪都交了。”
我蹲在地上不说话,手指摸着铜盆边缘的包浆。这铜盆陪了我十几年,小时候我妈用它给我洗澡,夏天装着凉水镇西瓜,冬天里盛着温水洗手。盆底的莲花,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纹路。
“我再想想。” 我抱着铜盆往屋里走,把它放在了炕头上。
我爹走得早,家里就我和我妈两个人过。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妈往我碗里夹了块咸菜:“小顺,妈知道你舍不得那铜盆。可你看咱胡同里,老李家把铁锅都交了,就剩个豁口的砂锅做饭;老王家连孩子的铜长命锁都献出去了。咱要是不交,人家该戳咱脊梁骨了。”
我扒拉着碗里的红薯干饭,没吭声。
“再说了,” 我妈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铜盆是死物件,国家强大了,咱日子才能好过。等以后条件好了,妈再给你打个新的,比这个还亮堂。”
我抬头看我妈,她眼角的皱纹比去年深了不少,头发里也添了几根白丝。她这辈子没享过福,就靠着几亩薄田和给人缝补衣裳拉扯我长大。
“那…… 交了之后,能换点粮票不?” 我小声问。最近粮站的供应紧,家里的粮食只够撑半个月了。
我妈叹了口气:“交公是尽义务,哪能要东西?不过老张说,积极交献的家庭,公社里会给发个奖状。”
我没再说话,端着碗走到炕头,看着那口铜盆。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照在铜盆上,泛着淡淡的光。我想起奶奶还在的时候,总坐在炕头,一边用这铜盆洗衣服,一边给我讲老故事。她说这铜盆是前清时候的东西,当年家里遭难,啥都丢了,就剩这铜盆被奶奶揣在怀里才保住。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就听见院门外的锣鼓声。出去一看,是街道上给交了铁器的人家发奖状,一群人围着看热闹,拿到奖状的人家脸上都挂着光。
老张看见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顺,想通了没?今天厂里的收料车就来了,再不交就赶不上这波了。”
我咬了咬牙,转身回屋,把铜盆抱了出来。铜盆有点沉,抱在怀里温温的。
我妈从屋里出来,眼圈有点红,她伸手摸了摸铜盆:“到了厂里,好好炼,为国家出份力。”
老张接过铜盆,掂量了一下:“好东西!淑芬婶,小顺,你们娘俩这觉悟高!我这就给你们登记,下午奖状就送过来。”
我看着老张抱着铜盆走远,心里空落落的。我妈拉了拉我的手:“走,咱去地里摘点野菜,中午掺着红薯干煮着吃。”
走到胡同口,就看见老李家的儿子小柱子在哭,他娘在旁边劝:“哭啥哭?那铜锁有啥好的?等以后国家好了,娘给你买个金的!” 小柱子哭着喊:“那是我姥姥给我的!我要我的长命锁!”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加快脚步跟在我妈身后。地里的野菜不多,被人挖得差不多了,我们找了半天才挖了一小筐。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突然说:“小顺,下午你跟老张去趟厂里吧,看看那铜盆是怎么炼的。也算是送送它。”
我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我妈点了点头,“老张说厂里缺人手,你去帮帮忙,还能给两个工分,换点粗粮回来。”
我扒拉饭的速度快了不少,心里既舍不得铜盆,又有点好奇工厂里炼钢铁是啥样子。
下午,我跟着老张去了城郊的炼钢厂。远远就看见几座土高炉,冒着滚滚黑烟,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工装,戴着安全帽,忙得热火朝天。高炉旁边堆着小山似的废铁废铜,叮当的敲打声和高炉的轰鸣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耳朵疼。
老张把我领到一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面前:“王师傅,这是小顺,来帮忙的,他家今天交了个好铜盆。”
王师傅转过头,脸上全是黑灰,就眼睛和牙齿是白的。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行,跟我来,先去搬料。”
我跟着王师傅走到料堆旁,就看见我的那口铜盆,正躺在一堆废铁中间,显得格格不入。我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它,铜盆上沾了点土,我用袖子擦了擦,盆底的莲花又露了出来。
“别摸了,赶紧干活!” 王师傅扔给我一副手套,“把这些料搬到传送带上去,送到高炉里炼。”
我戴上手套,开始搬料。铁块沉得很,搬了没几下,我就满头大汗。王师傅在旁边喊:“加把劲!年轻人有的是力气!炼出钢铁,早日实现共产主义!”
我抬头看了看高炉顶端的火苗,通红通红的,像要把天都烧穿。我心里想着,我的铜盆,很快就要变成铁水,变成钢材,盖厂房,造机器。这样想着,心里的舍不得好像少了点。
快到傍晚的时候,王师傅喊我:“小顺,过来,把你家那铜盆搬过来,准备进炉了。”
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抱起铜盆。铜盆被太阳晒了一下午,有点烫手。我跟着王师傅走到一个熔炉前,熔炉口冒着橘红色的火苗,热浪扑面而来。
“就放这儿吧,等下一起送进去。” 王师傅指了指熔炉旁边的铁架子。
我把铜盆放在铁架子上,迟迟不肯走。铜盆的影子被炉火拉得很长,盆底的莲花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咋了?舍不得?” 王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家也交了个铜香炉,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刚开始也舍不得,后来想通了,国家强大了,咱的日子才能安稳。这些老物件,能为国家出份力,值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要走,突然听见旁边有人喊:“王师傅,你看这铜盆有点不对劲啊!”
02
喊这话的是老李,跟我一起搬料的工友,五十多岁的年纪,背有点驼,手上全是老茧。他正蹲在铁架子旁,手指敲着我家的铜盆盆底。
我赶紧凑过去:“李叔,咋了?”
老李没说话,又用手指敲了敲盆底,然后指了指铜盆的边缘:“小顺,你看这儿,这盆底的声音不对。”
我蹲下来,学着老李的样子敲了敲。铜盆中间的声音是 “当当” 的脆响,可盆底靠近边缘的地方,声音却有点闷,像是空心的。
王师傅也走了过来,皱着眉头敲了敲:“还真是,这声音不对劲。难道是个残次品?”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可能啊,这盆我家传了几十年了,装水从来没漏过。”
老李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我年轻的时候学过点木匠活,也跟铜匠打过交道。这铜盆看着是实心的,可这声音,像是底下有夹层。”
“夹层?” 王师傅眼睛一瞪,“你确定?铜盆做夹层干啥?”
“我也不确定,” 老李摇了摇头,“得仔细看看才知道。”
我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这祖传的铜盆居然可能有夹层,喜的是这样一来,它暂时就不能进炉了。我赶紧说:“王师傅,要不咱仔细看看?万一真有夹层,里面要是有啥东西,弄坏了就可惜了。”
王师傅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熔炉,又看了看铜盆:“行,反正这炉料还没凑够,先看看。不过要是没啥东西,赶紧进炉,耽误了炼钢铁进度可不行。”
老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改锥,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工具,平时用来修修机器零件。他小心翼翼地把改锥的尖端插进铜盆盆底和侧壁的缝隙里,轻轻撬动。
我和王师傅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炉火的热浪烤得我后背冒汗,可我一点都没感觉到。我的眼睛死死盯着盆底,手里攥着拳头,指节都发白了。
老李撬了几下,缝隙里露出一点黑色的东西。他停下手,喘了口气:“有戏!真有夹层!”
王师傅凑得更近了:“小心点,别把里面的东西弄坏了。”
老李点了点头,换了个角度,慢慢撬动。随着 “咔哒” 一声轻响,盆底的一块铜板被撬了起来,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夹层。
我赶紧凑过去看,夹层里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下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我的心怦怦直跳,手都开始发抖。这可是我家传了几代的铜盆,里面会藏着啥?
老李用改锥轻轻挑开油纸,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啥值钱的古董,而是一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
王师傅皱了皱眉:“就这?几张纸和个布包?”
我没管王师傅,伸手把那叠纸拿了出来。纸张已经泛黄发脆,边缘都有些破损了。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用毛笔写的字,字体工整有力。
“这是…… 我太爷爷写的?” 我看着落款,上面写着 “光绪二十六年”,那正是我太爷爷生活的年代。
我妈说过,我太爷爷以前是个秀才,后来世道乱了,就弃文从商,做些小生意养家。没想到他居然在铜盆里藏了东西。
我把纸张递给王师傅:“王师傅,你看看这写的是啥?”
王师傅接过纸张,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摇了摇头:“我认字不多,就认识几个简单的。你还是拿回去给你妈看看,她或许认识。”
我又拿起那个布包,布包是深蓝色的粗布做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和铜盆底的花纹很像。我轻轻打开布包,里面是三枚铜钱,还有一小块玉佩。玉佩是青色的,上面刻着个 “顺” 字,和我的名字一样。
“这玉佩……” 我心里一震,抬头看着王师傅,“这是我太爷爷给我留的?”
王师傅凑过来看了看:“看这玉佩的样子,有些年头了。这铜钱也是光绪年间的,值不了多少钱,但也是个念想。”
老李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顺,你家这铜盆可真是个宝贝啊!不是说多值钱,是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家的念想。”
我抱着那叠纸和布包,心里五味杂陈。原本以为铜盆就要进炉熔化了,没想到居然藏着这么多东西。这些纸张,记录着我太爷爷的生活,这玉佩和铜钱,是祖辈留下的痕迹。
“王师傅,这铜盆……” 我看着铁架子上的铜盆,小声问。
王师傅看了看铜盆,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叹了口气:“这铜盆要是进炉了,里面的东西就全毁了。这样吧,我跟厂里领导说说,这铜盆是文物,不能炼了。”
“真的?” 我眼睛一亮。
“真的,” 王师傅点了点头,“国家虽然要炼钢铁,但也保护文物。这铜盆里藏着老祖宗的东西,算文物了。”
王师傅转身去找领导了,老李蹲在我旁边,看着那叠纸:“小顺,你太爷爷是个有心人啊,把东西藏得这么隐秘。要不是我听着声音不对,这东西就跟着铜盆一起化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对老李充满了感激:“李叔,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家的念想就没了。”
“客气啥,” 老李摆了摆手,“都是工友,互相帮忙应该的。再说了,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能保住就好。”
没一会儿,王师傅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文化人。
“小顺,这是厂里的张书记,专门负责文物鉴定的。” 王师傅介绍道。
张书记走到铜盆旁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盆底的夹层,又接过我手里的纸张和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这铜盆是清代中期的物件,虽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但也算个老物件了。” 张书记推了推眼镜,“这里面的纸张是家书,记录了当时的生活状况,很有历史价值。这玉佩和铜钱,也是清代的,有收藏价值。”
我心里一紧:“张书记,那这铜盆和里面的东西,会被收走吗?”
张书记笑了笑:“小伙子,别担心。国家保护私人收藏的文物,但这铜盆你已经交公了,按规定是要充公的。不过考虑到里面有你家的祖传物品,我们可以特事特办,把铜盆和里面的东西还给你,但你得写个说明,证明这是你家的祖传物品。”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真的能还给我?谢谢张书记!谢谢王师傅!”
张书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用谢。保护文物也是我们的责任。不过你要好好保管这些东西,别再弄丢了。”
我用力点头:“我一定好好保管!”
王师傅笑着说:“行了,今天也算捡了个漏。小顺,你先把东西收起来,下班的时候跟我去办手续。”
我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折好,放进布包里,又把布包揣进怀里。然后把撬下来的铜板重新安回盆底,虽然有点松动,但不影响使用。
我抱着铜盆,感觉比之前重了很多。这铜盆里,藏着的不仅仅是几张纸和一块玉佩,更是我家几代人的念想和传承。
下班的时候,我办好手续,抱着铜盆往家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铜盆在怀里温温的,和我小时候感觉一样。
走到胡同口,就看见我妈站在门口张望。看见我抱着铜盆回来,她赶紧跑过来:“小顺,你咋把铜盆抱回来了?没炼啊?”
我把铜盆递给我妈,拉着她往屋里走:“妈,你看这盆里藏着啥!”
03
进了屋,我把房门关上,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放在炕桌上。我妈放下铜盆,凑过来看:“这是啥?从哪儿来的?”
“从铜盆里来的!” 我激动地说,“这铜盆底下有个夹层,里面藏着这些东西,是太爷爷留下的!”
我妈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拿起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到那叠泛黄的纸张,她的手开始发抖:“这…… 这是你太爷爷的字?”
我点了点头:“张书记说这是太爷爷写的家书,还有这玉佩,上面刻着我的名字‘顺’字。”
我妈拿起玉佩,借着窗外的夕阳仔细看。玉佩上的 “顺” 字刻得很深,边缘被磨得光滑。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滴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你太爷爷…… 真是个有心人啊。” 我妈抹了抹眼泪,“当年你太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小,就听你奶奶说,他最疼的就是你爷爷,没想到还留了这些东西给后人。”
我拿起一张纸,递给我妈:“妈,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啥?”
我妈识字不多,但小时候跟着我奶奶学过几个字,勉强能看懂一些。她凑在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光绪二十六年,秋,收成尚可。顺儿(我爷爷的小名)已入学堂,聪慧好学,甚慰。近日听闻京城不太平,洋人作乱,心甚忧。藏些许物件于铜盆,望后世子孙平安顺遂……”
念到一半,我妈的声音哽咽了。我知道,太爷爷写这封信的时候,正是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世道混乱,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能把对子孙的期盼藏在铜盆里。
“太爷爷是怕家里遭难,把东西藏起来留给后人。” 我轻声说。
我妈点了点头,把纸张小心翼翼地叠好:“这东西比啥都金贵,得好好收着。” 她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木盒子,里面铺着红布,把布包放了进去,又锁上了锁。
“钥匙给你拿着。” 我妈把钥匙递给我,“你是家里的男人,这祖传的东西,该由你保管。”
我接过钥匙,沉甸甸的。这钥匙不仅是木盒子的钥匙,更是家族传承的责任。
第二天我去厂里上班,刚到料场,老李就凑了过来:“小顺,你家那铜盆里的东西,看明白了没?”
我点了点头:“是我太爷爷写的家书,还有块玉佩,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那可真是好东西!” 老李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祖宗的念想啊,比啥都值钱。”
王师傅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馒头:“小顺,昨天的事,张书记还夸你呢,说你家有文化底蕴。”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李叔帮的忙,要是没有他,我也发现不了夹层。”
老李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你那铜盆现在放哪儿了?可得藏好了,别让人给偷了。”
“放家里箱子里了,锁着呢。” 我说。
正说着,老张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奖状:“小顺!你的奖状来了!昨天忘了给你了。”
我接过奖状,上面写着 “积极交献模范家庭”,盖着街道办事处的红章。我心里有点复杂,这奖状是用铜盆换来的,可现在铜盆又回来了,这奖状反而有点像个笑话。
“老张,我那铜盆……” 我想跟他说铜盆没炼的事。
老张打断我的话:“知道你舍不得,不过没关系,等炼出钢铁,国家强大了,再给你家发个更大的奖状!” 他说完,又拿着另外几张奖状走了。
我看着手里的奖状,苦笑了一下。王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别多想,这奖状也是对你家积极性的肯定。”
我点了点头,把奖状揣进兜里。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份荣誉。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在厂里搬料、送料,虽然累,但心里很踏实。每天下班回家,我都会把那个木盒子拿出来,看看里面的家书和玉佩。我妈也会凑过来,给我讲她知道的家族往事。
她说我太爷爷当年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八国联军打进京城的时候,他带着家人躲到了乡下,靠着种几亩地和做小生意糊口。后来世道太平了,才回到城里。我爷爷是家里的独子,太爷爷对他寄予厚望,送他去学堂读书。可惜我爷爷命不好,三十多岁就得了重病,走了,留下我爹和我奶奶相依为命。
“你爹跟你太爷爷一样,都是老实人。” 我妈叹了口气,“当年你爹在地里干活,被蛇咬了,没钱医治,拖了半个月就走了。那时候你才五岁,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你不容易啊。”
我握着我妈的手,她的手粗糙得像树皮。这些年,她为了我,吃了太多苦。
“妈,以后我一定好好干活,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说。
我妈笑了笑:“妈不图啥,就图你平平安安,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我就知足了。”
说到娶媳妇,我心里有点犯愁。现在家里条件不好,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
这天晚上,我正在屋里看家书,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妈去开门,进来的是隔壁的王大娘。
王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谁家有红白喜事,她都主动帮忙。她手里拿着个布包,走进屋里:“淑芬啊,我来跟你说个事。”
我妈给她倒了碗水:“大娘,啥事儿啊?”
王大娘喝了口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娘家有个侄女,叫小芳,今年十八岁,长得俊,手脚也勤快。我看小顺这孩子不错,老实本分,又有责任心,想给他们俩牵牵线。”
我妈眼睛一亮:“真的?那姑娘人品咋样?”
“人品绝对没问题!” 王大娘拍了拍胸脯,“我看着长大的,知书达理,还会缝补衣裳。就是家里条件一般,还有个弟弟在读书。”
我坐在旁边,脸有点红,没敢说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姑娘家正式处过对象。
“那…… 啥时候让孩子们见见面?” 我妈急切地问。
“不急,” 王大娘摆了摆手,“我先跟你说说情况,要是你们愿意,我再跟我侄女家说。小顺,你觉得咋样?”
我挠了挠头,小声说:“听我妈的。”
我妈笑着说:“我没啥意见,只要孩子们愿意就行。”
“那好,” 王大娘站起身,“我明天就回娘家一趟,跟我哥嫂说说。要是他们同意,就安排孩子们后天见面。”
王大娘走后,我妈看着我,笑得合不拢嘴:“小顺,你看咋样?王大娘的侄女,错不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把这事跟老李说了。老李笑着说:“好事啊!小顺,你也到年纪了,该成家了。见面的时候穿得体面点,别给人家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王师傅也跟着劝:“我这里有件新的工装,没穿过,你拿去穿。”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王师傅,我有衣服穿。”
“拿着吧,” 王师傅把工装塞给我,“成家是大事,不能含糊。”
我接过工装,心里暖暖的。在厂里这段时间,王师傅和老李都很照顾我,跟家人一样。
第三天休息,我穿上王师傅给的工装,又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我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让我揣在兜里:“见面的时候大方点,别害羞。”
我点了点头,跟着王大娘去了她娘家。她娘家在邻村,不算太远,走路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到了她家,就看见一个姑娘站在院子里,穿着一件蓝色的粗布褂子,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睛很大,皮肤有点黑,但很健康。看见我们进来,她脸一红,赶紧躲进了屋里。
王大娘笑着说:“这就是我侄女小芳。小芳,出来啊,客人来了。”
小芳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低着头,小声说:“大娘,叔,你们好。”
我也有点紧张,不知道说啥好,只好点了点头:“你好。”
王大娘把我们俩推进屋里,又把房门关上:“你们俩好好聊聊,我们在外面做饭。”
屋里就剩我们俩,气氛有点尴尬。我坐在炕沿上,看着地面,小芳也低着头,手里攥着衣角。
“我…… 我在炼钢厂上班。” 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 小芳小声说,“我姑跟我说了。”
“我…… 我家条件不好,就我和我妈两个人。” 我如实说,不想瞒着她。
小芳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不嫌弃。我姑说你是个老实人,对长辈孝顺。”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松,抬头看着她:“我会好好干活,以后不会让你受苦的。”
小芳脸一红,又低下头:“我相信你。”
我们俩聊了一会儿,从家里的情况聊到村里的事,越聊越投机。我发现小芳不仅勤快,还很懂事,知道心疼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芳的父母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我都如实回答了。他们对我印象不错,说只要我们俩愿意,就可以定下来。
下午回家的时候,我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我妈看见我高兴的样子,就知道成了。
“咋样?姑娘不错吧?” 我妈问。
“嗯,挺好的。” 我点了点头,“她不嫌弃咱家条件不好。”
“那就好,” 我妈笑了笑,“过几天请王大娘吃顿饭,再找个媒人正式说亲。”
接下来的日子,我干劲更足了。每天在厂里拼命干活,就想多挣点工分,换点粮票和钱,为结婚做准备。
老李和王师傅也为我高兴,经常帮我打掩护,让我早点下班去跟小芳见面。我们俩见面的次数多了,感情也越来越深。小芳会给我缝补衣裳,我也会把厂里发的白面馒头省下来,带给她吃。
这天,我和小芳在村外的小河边散步。小芳突然说:“小顺,我听说你家有个祖传的铜盆,是真的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是真的,怎么了?”
“没什么,” 小芳笑了笑,“我就是好奇,想看看。”
“行啊,改天带你去我家看。” 我说。
我没想到,就是这个铜盆,后来给我们家带来了一场风波。
04
过了几天,我带着小芳回了家。我妈见了小芳,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吃过晚饭,小芳说想看看那个铜盆。我从箱子里把铜盆抱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小芳蹲在桌子旁,仔细看着铜盆,手指摸着盆底的莲花:“这铜盆真好看,比我家的铁盆精致多了。”
“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有一百多年了。” 我妈自豪地说,“里面还藏着我太爷爷留下的家书和玉佩呢。”
小芳眼睛一亮:“真的?能让我看看吗?”
我看了看我妈,我妈点了点头。我从柜子里拿出那个木盒子,打开锁,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小芳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叠家书,翻看着。她识字比我妈多,能看懂大部分内容。看完之后,她感叹道:“你太爷爷真是个有文化的人,写的字真好看。”
她又拿起那块玉佩,放在手里仔细看:“这玉佩真漂亮,上面的‘顺’字刻得真精致。”
我看着小芳喜欢的样子,心里很高兴:“要是你喜欢,以后这玉佩就给我们的孩子戴。”
小芳脸一红,把玉佩放回盒子里:“还是好好收着吧,这是你家的传家宝。”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声音很急促。我妈去开门,进来的是老张,后面还跟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看起来很严肃。
“淑芬婶,小顺,这两位是县里来的同志,有件事要问你们。” 老张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男人走进屋里,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铜盆和木盒子上。
“你就是李小顺?”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问,声音很严厉。
“我是,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回答道。
“有人举报,说你家上交的铜盆是文物,你私藏了下来,还从中取走了贵重物品。” 高个子男人说,眼睛盯着我手里的木盒子。
我心里一慌:“不是的,这铜盆是厂里张书记同意还给我的,因为里面有我家的祖传物品。”
“张书记?” 高个子男人皱了皱眉,“我们问过炼钢厂了,根本没有什么张书记同意还给你。你这是私藏国家文物,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我急了:“不可能!当时王师傅也在场,还有李叔,他们都可以作证!”
“我们不管谁作证,” 另一个矮个子男人说,“按规定,上交的物品一律充公。你私自把铜盆拿回来,就是违法。把铜盆和里面的东西交出来!”
小芳吓得躲到了我身后,我妈也急得脸色发白:“同志,这真是我们家的祖传物品,不是私藏的。”
“是不是祖传的,我们说了不算,要经过鉴定。” 高个子男人说,“现在怀疑你们私藏文物,跟我们回县里一趟,接受调查。”
“我不去!” 我抱着铜盆,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我家的东西,我凭啥跟你们走?”
“你要是抗拒,我们就强制执行了!” 高个子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晃了晃。
老张赶紧劝我:“小顺,别冲动,跟同志回去说清楚就没事了。”
我妈拉了拉我的胳膊:“小顺,别犟,跟他们走,把事情说清楚。”
我看着我妈担心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吓得发抖的小芳,只好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走,但这铜盆和里面的东西,是我家的,我不能交。”
“东西先由我们保管,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高个子男人说完,让矮个子男人把铜盆和木盒子收了起来。
我跟着他们走出家门,小芳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小顺,你要好好的,我等你回来。”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没事。”
我妈跟在后面,一边哭一边说:“同志,我儿子是老实人,你们可别冤枉他啊。”
高个子男人没说话,带着我上了一辆吉普车。这是我第一次坐吉普车,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到了县里的公安局,他们把我关进了一间小屋里。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窗户上装着铁栏杆。我坐在床上,心里又急又气。明明是张书记同意还给我的,怎么会变成私藏文物
来源:俊俏饺子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