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平《岭上的月光》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1-15 19:00 1

摘要:清辉漫过远处秦岭黛色的山脊,淌过层层叠叠的塬梁,洒在我老村前的石板路上,铺出一片银白,三十年前我挑着水桶走过时,也是这样的一片白。那时的月光总带着些凉,混着沟底水泉边上的湿泥味,浸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

上的月光,还是旧时模样。

清辉漫过远处秦岭黛色的山脊,淌过层层叠叠的塬梁,洒在我老村前的石板路上,铺出一片银白,三十年前我挑着水桶走过时,也是这样的一片白。那时的月光总带着些凉,混着沟底水泉边上的湿泥味,浸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

沟底老泉深丈许,泉边的青石被磨得发亮。每日天不亮,乡亲们就挑着洋铁水桶去村东边的沟里去挑水。早去的人,用水担絮子勾着铁桶在泉里打水,更多的人坐在水泉边上抽着旱烟,唠着家常排队等候。月光把人影拉得老长,桶沿碰在泉里石壁上的脆响,叮叮当当,是山岭上最早的晨曲。

有一回,娘踩着露水去挑水,脚下一滑摔在水泉边,水桶滚到坡下。她攥着磨破的手掌,蹲在月光里哭,哭声被山风扯得七零八落,连月亮都躲进了云里。那时的山岭,是被锁住的困兽。山高坡陡沟深,地薄苗稀人穷。坡地陡得能撂倒牛,春播时男人跪着挖地刨土,女人腰里缠根草绳防闪防滑。汗水砸在石头上,洇出个深色的圆点又很快晒干。

麦忙之后,收了夏粮,得用扁担挑着走二十里小路去镇上缴公粮。扁担压弯了多少脊梁,鞋底子磨穿了多少双,只有路上的石头记得。有一年,二叔挑着红薯去渭南阳郭镇赶集,半路遇上暴雨,滑进牛寺庙山沟,摔断了腿,躺在月光下等了一夜,第二天才被放羊人发现。那年的红薯烂在地里,像我们的心一样发潮变霉。

最愁人的是路。黄泥土路雨天能陷住牛,晴天风一吹,黄色的沙土能眯得人睁不开眼。二姑家的表姐要出嫁,迎亲队伍走了整整一天,新嫁衣沾了一身泥,到了婆家哭着说再也不想回娘家,气得二姑拿着笤帚在院子里撵鸡打狗。那时的月光照在土路上,坑坑洼洼的,像撒了一地碎玻璃,扎得人心疼。

不知从哪年起,岭上的月光里,渐渐有了新亮色。先是推土机轰隆隆开上山梁,把弯弯绕绕的坡地推成了平展展的梯田。田埂上栽了核桃、花椒,地里种满了小麦、大豆和苞谷。水渠顺着山势盘下来,清水哗哗地流进地里。有天夜里我路过地头,看见水泵在月光下转得欢,水珠溅在菜叶上,亮得像撒了把星星。黄瓜、豆角、西红柿争架疯长;苞谷抱穗,额头上挂上红缨缨,芝麻拔节,吹起一层层小喇叭。

接着是修路。水泥罐车爬上岭时,全村人都跑去看。老人摸着光滑的水泥面,说这路比城里的街道还平坦。村路畅通那天,鞭炮响了半宿,月光照在新修的桥栏上,映出乡亲们眼里的光。后来,村里在梁上新打了深井,自来水顺着管道进了家,龙头一拧就出水。娘第一次用水洗菜时,反复摩挲着白瓷盆,说这水咋就这么清亮,肯定也甜得很。

家乡变化是顺着月光漫过来的。先是村东头养鸡场的二柱盖起了小楼,红砖墙在月光下泛着暖光。接着,栓处叔在城里搞装修的三儿子开回了一辆小汽车,引擎声打破了山岭的寂静。小超带着还没过门的媳妇,去三十里外的许庙镇上看戏,半个钟头就打个来回。栓处叔噙着旱烟锅,高兴得眉开眼笑,逢人就发儿子从外地带回来的纸烟。婶子更忙了,取出自家地里新棉花缝制的新被褥,拿出新织的粗布床单,铺在二楼的新房里;又在院子的灶房里摊煎饼、烙油馍,擀面杖在案上叮咚作响,风箱鼓着劲,吹动灶膛里跳跃的火焰。

最热闹的是村委会门前的广场。月亮从东山顶上爬上来时,霓虹灯早已亮了,姑娘媳妇们踩着音乐的节奏,跳起广场舞,红绸子在月光里翻飞。小伙子声嘶力竭扭动着青春的身姿,流行歌曲里时不时夹杂着粗犷的方言。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直播带货,身旁摆满了装着荞麦饸饹、核桃蜂蜜的礼品盒,花花绿绿,叫声连天。不爱出门的老头、老太,都搬着小马扎、老板凳去看,嘴角的皱纹里盛着笑,直夸奖:“这是谁家的娃娃,咋就这么能行呢?不出家门,山货都能卖了!”

去年,村里盖起了养老幸福院。青砖白瓦房,屋里亮堂堂,吃饭有人管,看病有合疗。老人们白天晒太阳、下象棋,晚上在院子里看电视、赏月亮。父亲常说,现在的月光都带着甜气,照在新楼的窗玻璃上,照在广场的彩灯上,照在年轻人回乡创业的招牌上,连这风里都飘着果子的香。

麦收季节,我又回到故乡,去沟底老水泉边割水芹菜。水泉早被填了,上面种着几棵白皮松,旁边开满黄色萱草花;月光落在花瓣上,温柔得像娘年轻时的手。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是在外打工的后生回来了,车后厢装着从城里带回来、给乡亲们的礼物。南风拂过,带来广场舞的旋律,混着果园里的虫鸣,在月光里织就一张暖融融的网,滤掉城市的喧嚣,任我海阔天空的思绪在其中徜徉。

岭上的月光,其实从未变过。变的是这果红草绿了的一道道深沟,庄稼茂盛的一条条山梁,是咱勤劳淳朴的岭上人,是月光里再也藏不住的日子的甜。

《西安晚报》2025年8月29日

来源:齊魯青未了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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