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年,我在河边救了个姑娘,她为报恩以身相许,后来我俩都发了财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4 15:09 1

摘要:每天,身上那股子机油味儿,混着汗臭,回家拿肥皂搓三遍都搓不掉。

1981年的夏天,热得像一笼刚出锅的馒头,连风都是烫的。

我在红星机械厂当了快十年车工,不好不坏,不死不活。

每天,身上那股子机油味儿,混着汗臭,回家拿肥皂搓三遍都搓不掉。

我叫王建军,二十八了,在我们那一片儿,这岁数还没结婚,基本就算半个残次品。

我爹是厂里的老会计,一辈子谨小慎微,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赶紧娶个媳-妇,给他生个孙子。

我妈是街道办的,嘴碎,心热,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数落我,以及帮我物色各种她认为“般配”的姑娘。

“建军,你看隔壁张婶她侄女怎么样?屁股大,一看就能生!”

我扒拉着碗里那几根蔫了吧唧的青菜,头也不抬。

“妈,您能让我消停吃顿饭吗?”

“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吗!你看看你,二十八了!跟你同岁的李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呢?”我妈的筷子敲得碗沿当当响。

我爹在旁边“咳”了一声,算是给我解围。

“行了,吃饭。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我妈瞪他一眼,但总算没再继续。

我住的筒子楼,墙壁薄得像纸,隔壁两口子吵架,吵的什么内容我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楼道里永远弥漫着一股煤烟、饭菜和厕所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就是我的生活。

一潭死水。

那天我上中班,下午四点下班,心里头憋着一股邪火。

车间主任又因为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我。

那孙子,就仗着自己是个小领导,一天到晚拿鸡毛当令箭。

我懒得跟他吵,吵赢了又怎么样?明天他还不是你主任。

出了厂门,没回家,骑着我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一直往浑河边上骑。

河边的风比城里凉快点,吹在脸上,能把心里的火气吹散一些。

我把车子往歪脖子柳树上一靠,自己蹲在河坎上,摸出一根“大前门”,点上。

烟雾缭绕里,我看着浑浊的河水滚滚向东,觉得自个儿的人生也就跟这河水差不多。

浑浑噩噩,不知要流到哪儿去。

正发着呆,下游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掉河里了!”

“快来人啊!是个女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站起来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一群人围在岸边,指指点点,就是没人下水。

八十年代的人,大多还是淳朴的,但淳朴不代表不惜命。

这浑河水深,水流又急,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心里也犹豫。

说实话,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就是个想安生过日子的普通工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话我爹从小就教我。

可那河里,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姑娘,正在水里一起一伏,眼看就要被冲到河中心去了。

那扑腾的样子,越来越没力气。

“他妈的。”

我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那些看热闹的,还是骂我自己。

我把抽了一半的烟狠狠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

三下五去二,把外面的确良衬衫和裤子脱了,就剩个大裤衩。

“噗通”一声,我扎进了水里。

河水比我想象的要凉,也更浑。

一股土腥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我水性还行,小时候夏天天天泡在河里。

我奋力朝那个姑娘游过去。

她离我大概有十几米,但水流太急,我感觉游了半天,距离也没拉近多少。

岸上的人还在那儿喊。

“小伙子!当心啊!”

“往左边点!她要被冲走了!”

我顾不上听,也顾不上想。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终于,我抓住了她的胳膊。

滑溜溜的,像条鱼。

她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往下沉。

我一手揽住她的腰,想把她的头托出水面,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往岸边游。

太沉了。

一个不会动的人在水里,简直像块秤砣。

我的体力消耗得飞快,腿肚子开始抽筋。

我呛了好几口水,又苦又涩。

那一刻,我真有点后悔了。

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值吗?

我扭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姑娘。

她闭着眼,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很年轻,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那点后悔突然就没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儿,一点一点往岸边挪。

最后那几米,我几乎是靠毅力撑过来的。

岸边有人伸出好几只手,七手八脚地把我们俩拽了上去。

我一上岸就瘫了,躺在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肺跟个破风箱似的。

那个姑娘被平放在地上,有人开始给她控水。

一个大妈比较有经验,把她翻过来,拍着她的背。

“咳……咳咳……”

姑娘吐出几口水,终于有了反应。

我侧过头看着,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活了。

“小伙子,你可真是好样的!”

“是啊,英雄啊!”

周围的人围着我,七嘴八舌地夸。

我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咦”了一声。

“这不是……这不是林副厂长的女儿吗?”

“哪个林副厂长?”

“还能有哪个,咱们市纺织厂的林副厂长啊!叫……叫林徽,对,林徽!”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林副厂长?干部家庭的闺女?

这下可好,事情搞大了。

我只想赶紧穿上衣服溜走。

麻烦。我最怕麻烦。

我撑着坐起来,想去找我的衣服。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姑娘睁开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黑白分明,像两汪清澈的泉水。

里面带着惊恐、迷茫,还有一丝……说不出的东西。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别扭地挪开了视线。

“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跟蚊子哼哼似的,但很清脆。

“没事儿。”我含糊地应了一声,爬起来找到我的衣服,胡乱套上。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我推开人群,扶起我的破自行车,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

“同志,你等一下!”

是那个叫林徽的姑娘。

她被人扶着站了起来,脸色还是白的,但精神好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

我头也没回。

“雷锋。”

说完,我跨上车,脚下使劲一蹬,车链子“哗啦”一声,跑了。

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意外的插曲,一段河边的惊险。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听着车间的噪音,闻着熟悉的机油味,感觉昨天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结果,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车间主任一脸谄媚地跑过来。

“建军啊,出来一下,有人找。”

我心里纳闷,谁会找到厂里来?

我擦了擦手上的油,跟着他走到车间门口。

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车子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昨天救的那个姑娘,林徽。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更显得眉清目秀。

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

我一看那派头,就知道是个干部。

“王建军同志是吧?”中年男人先开口了,声音很洪亮。

“是我。”我点点头。

“我是林德生,纺织厂的副厂长,这是我女儿林徽。”他指了指旁边的姑娘,“昨天的事,我们都听说了。非常感谢你,救了我女儿一命!”

说着,他伸出手要跟我握手。

我赶紧在裤子上又蹭了蹭手,才跟他握了一下。

他的手很厚实,很有力。

“林厂长,您太客气了,应该的。”我嘴上客套着,心里却在打鼓。

这阵仗,是想干嘛?

林徽站在她父亲旁边,低着头,偶尔抬眼飞快地看我一下,然后又迅速低下。

脸颊有点红。

“王同志,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林德生旁边的中年妇女也开口了,应该是林徽的母亲,眼圈红红的,“这是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她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顺手的事,不能要钱。”

我这人是有点浑,有点丧,但骨气还是有的。

救人图钱,那成什么了?

“王同志,你别客气!这是你应该得的!”林德生一脸正色。

“林厂长,您要是这样,就是看不起我王建军了。”我把脸一板,“我救人,不是为了这个。”

林德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个普通工人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好!好样的!”他点点头,“是我们唐突了。那这样,这辆自行车,是我们给你的谢礼。你那辆太破了,以后上下班也方便。”

我看了看那辆崭新的“凤凰”,又看了看我那辆靠在墙角的“永久”。

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林厂-长,真不用。我自己的车,骑习惯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犟劲儿。

可能是在车间主任面前被训惯了,突然面对一个大厂长,反而想挺直腰杆。

场面有点僵。

最后,还是林徽小声说了一句。

“爸,妈,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林德生夫妇俩对视一眼,也觉得再僵持下去不好。

“那好,王同志,我们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他们一家三口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长出了一口气。

车间主任凑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建军,你傻啊?送上门的钱和自行车都不要?那可是林副厂长!”

我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回到家,我把这事儿跟我爸妈一说。

我妈一拍大腿。

“哎呦我的傻儿子!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啊!送上门的凤凰牌都不要!你知道那得多少钱吗?得你小半年的工资!”

我爹倒是抽着烟,慢悠悠地说:“不要就不要。咱老王家的人,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我妈白了他一眼:“就你清高!清高能当饭吃啊?”

这事儿在我妈的念叨声中,似乎也该翻篇了。

可我没想到,还有后续。

而且,是个天大的后续。

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又是一个傍晚。

我刚下班回家,正蹲在楼道里洗菜,就听见有人叫我。

“王建军同志。”

我一回头,是林徽。

就她一个人。

她穿着那条淡蓝色的连衣裙,站在昏暗的楼道口,显得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你啊。”我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有事?”

“我……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她声音很小,眼神有点躲闪。

我看了看楼道里来来往往的邻居,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去河边吧,那儿清静。”我说。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到了河边,还是我上次抽烟的那个地方。

夏天的晚风格外舒服。

“说吧,什么事?”我先开了口。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

然后,她突然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你……娶我吧。”

“啥?”

我以为我耳朵出了毛病。

风太大,听错了。

“我说,你娶我吧。”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砸在我的脑门上。

我愣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我笑了。

不是高兴的笑,是觉得荒谬的笑。

“姑娘,你没发烧吧?”我伸出手想探探她的额头,又觉得不妥,缩了回来。

“你一个副厂长的千金,要嫁给我这么个穷工人?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体验生活?”

我的语气里带着嘲讽。

我觉得她是在耍我。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没有耍你,我是认真的。”

她声音里带了哭腔。

“那天……我不是失足落水的。”

我心里一动,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我家里……给我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市里一个领导的儿子,我根本不喜欢他,他就是个……流氓。”

她说到“流氓”两个字的时候,身体都在发抖。

“我爸为了自己的前途,非逼着我嫁。我反抗不了,我不想活了,所以才……”

我明白了。

敢情这不是意外,是自杀未遂。

我救的,是一个心存死志的姑娘。

“所以你就想嫁给我?报恩?”我问。

“是。”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是想报恩。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我想,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是我唯一能报答你的方式。”

“那后来呢?现在不是了?”

“现在……”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也是为了我自己。嫁给你,我就不用嫁给那个流氓了。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是利用你……”

“你倒挺坦白。”我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副厂长的女儿,为了逃避一门不想要的婚事,要以身相许,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车间工人。

这故事,说出去谁信?

太戏剧了。

“王建军同志,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家里条件是比你好,但我嫁给你,什么都不会带过去。我会跟你一起过苦日子,我会干活,我会孝顺叔叔阿姨。我只求你,给我一个名分,让我能摆脱那家人。”

我看着她。

晚霞照在她脸上,那张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绝望和恳求。

我动摇了。

我王建军,二十八年的人生,就是一碗温吞的白开水。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浓烈的颜料,突然就泼了进来。

娶她?

一个漂亮的,有文化的,干部家庭的姑娘。

虽然目的是不纯粹的,但结果……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我那些“般配”的相亲对象,跟她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这馅饼,烫手。

我知道,一旦我点了这个头,我的人生,将彻底不再是那碗白开水。

可能会变成一杯烈酒,也可能是一碗苦药。

“你让我想想。”我说。

“好。”她点点头,眼里的光亮了一点。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翻来覆去地想。

想她的眼睛,想她说的话,想我那潭死水一样的人生。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找到了我爹。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

我爹听完,沉默了很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最后,他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建军,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

“你觉得,这姑娘,人怎么样?”

我想了想。

“挺倔的,也挺可怜的。”

“那你呢?你可怜她?”

“有点。”

“光可怜不行。”我爹看着我,“你要想清楚,娶媳-妇,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或者觉得占了便宜,就随便决定。”

“我知道。”

“还有,她家是干部家庭,咱家是工人家庭。门不当户不对,以后日子不好过。”

“她说了,什么都不要。”

“话是这么说。”我爹叹了口气,“人心隔肚皮啊。”

我爹的话,让我冷静了不少。

可我妈知道了,反应就完全不一样了。

“什么?副厂长的女儿要嫁给你?哎呦我的老天爷!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她激动得在屋里直转圈。

“管她为什么!先娶了再说!这么好的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妈,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她愿意嫁,你愿意娶,不就完了吗!”

我妈的理论,简单粗暴。

但也确实有她的道理。

我又找到了林徽。

还是在河边。

“我想好了。”我说。

她紧张地看着我,攥紧了衣角。

“我娶你。”

她愣住了,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不是悲伤的,是释放的眼泪。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我接着说。

“你说。”

“第一,咱俩结婚,纯属交易。你为了躲你那门亲事,我为了娶个媳-妇让我爹妈安心。咱俩互不相欠。你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走,我绝不拦着。”

她点了点头。

“第二,结婚以后,你是我王建军的媳-妇,就得守我老王家的规矩。我爹妈,你得孝顺。家里的活,你得干。”

“我明白。”

“第三,”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咱俩是假结婚,但戏要做足。对外,你就是看上我了,非我不嫁。不然,你爹妈那边,还有你那个‘流-氓’未婚夫那边,都交代不了。”

她咬了咬嘴唇,又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快得像一场龙卷风。

林徽回家跟她父母摊牌了。

据说,林家闹翻了天。

林德生差点没气得犯心脏病,她妈哭得死去活来。

他们想不通,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就铁了心要嫁给一个穷工人。

但林徽的性格,外柔内刚。

她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甚至以再次寻死作为要挟。

最后,林德生夫妇俩,妥协了。

他们可能也觉得,嫁给我,总比女儿死了强。

我们俩去领了证。

拍结婚照的时候,我俩都面无表情,摄影师怎么逗都笑不出来。

最后没办法,就那么僵着脸拍了一张。

照片上的我俩,看着不像夫妻,倒像是两个即将上刑场的犯人。

没有婚礼,没有宴席。

林徽就拎着一个小包,住进了我们家。

我们家本来就小,两间房。我爸妈一间,我一间。

她来了,我只能在我的小房间里,用帘子隔开,她在里头,我在外头。

新婚之夜。

我俩隔着一层布帘,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尴尬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那个……睡吧。”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帘子后面传来她细若蚊足的声音。

一夜无话。

婚后的日子,就这么平淡又别扭地开始了。

我妈一开始对她,简直像对菩萨一样供着。

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

“小徽啊,你坐着,妈来!”

“小徽啊,累不累?吃个苹果。”

林徽很不习惯。

她抢着干活,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干。

而且干得有模有样,一点不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我妈渐渐地也就不再那么客气了,真把她当自家媳-妇使唤。

但她从没一句怨言。

我爹话少,但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儿媳-妇是满意的。

我呢?

我跟她,还是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在同一张桌上,但一天说不了十句话。

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外面那张小床上翻身,能听到里头她轻轻的叹息。

厂里的人都知道我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还是个干部子女。

羡慕的,嫉妒的,说风凉话的,什么都有。

“王建军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哼,指不定怎么回事呢?一个副厂长的女儿,能看上他?这里头没猫腻我才不信。”

我懒得理会这些。

日子是我自己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转机发生在结婚后大概三个月。

那时候,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江南北。

街上开始出现一些“个体户”。

他们摆个小摊,卖点瓜子花生,或者新潮的喇叭裤、蛤蟆镜。

大部分人,包括我,都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投机倒把。

还是铁饭碗最靠谱。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

林徽破天荒地在等我。

她给我端来一碗绿豆汤。

“建军,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说。”我喝着汤,含糊地应着。

“我想……我们去做点小生意吧。”

“噗——”

我一口绿豆汤差点喷出来。

“你说什么?做生意?你疯了?”

“我没疯。”她很认真,“我观察好几天了。现在市面上最流行的是那种叫‘的确良’的料子,还有从广州那边过来的花衬衫,喇叭裤。咱们厂里那些年轻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想要。”

“那又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可以去进货来卖啊!”她眼睛里闪着光,“我打听过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来回要几十块钱。我们凑一凑,先少进一点,在夜市上摆个摊,肯定能卖出去!”

我看着她,像看一个外星人。

“林徽,你是不是书读多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个体户,那是投机倒把!要被抓的!再说了,我厂里的工作好好的,我去摆地摊?我丢不起那个人!”

“现在政策不一样了!”她有点急,“国家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不叫投机倒把,这叫搞活经济!”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

“报纸上看的,广播里听的。”

我沉默了。

我不得不承认,林徽这个女人,跟我,跟我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她虽然文静,但她的脑子里,装的东西比我们多,看得比我们远。

“我没钱。”我找了个借口。

我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几块钱,除了家用,剩不下几个子儿。

“我有。”她说。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

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钱。

有大团结,也有五块的,两块的。

“这是我出嫁前,攒的零花钱,还有我妈偷偷塞给我的,一共三百二十七块五。”

三百多块!

在1981年,这可是一笔巨款。

相当于我快一年的工资了。

我看着那笔钱,又看了看她。

“你把这钱拿出来,不怕我卷了跑了?”我半开玩笑地问。

她摇摇头,眼神很坚定。

“你不会。”

这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心里颤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无条件地信任。

“你为什么非要做生意?”我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想再过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了。”她低声说,“不管是看我爸的脸色,还是……看你的脸色。我想靠自己,挣自己的钱,活得有尊严。”

最后一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看我的脸色?

是啊,她住在我家,吃我家的饭,虽然她也干活,但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依附于我。

而我们的婚姻,本质上是一场交易。

她用自己的一生,换一个庇护所。

我突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

“干!”我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这生意,我们做了!”

她惊喜地抬起头。

“你……你同意了?”

“同意了!”我说,“不过,不是你一个人干,是我们俩一起干!”

“可是,你厂里的工作……”

“先请假。要是真干成了,那破工作,不要也罢!”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身体里那潭死水,好像被扔进了一块烧红的铁。

“滋啦”一声,开始沸腾了。

说干就干。

我跟厂里请了半个月的“病假”。

车间主任那张臭脸,我直接无视了。

我揣着林徽给我那三百多块钱,第一次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绿皮火车,又慢又挤。

车厢里充满了汗味、泡面味和各种脚臭味。

我跟林徽分头行动。

我去广州进货,她负责在家附近的市场,找一个摆摊的位置。

我这辈子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又激动又忐忑。

在火车上,我把钱缝在内裤里,一晚上都不敢睡踏实。

到了广州,我整个人都傻了。

高楼,汽车,满大街穿着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

那喇叭裤的裤腿,宽得能扫地。

那蛤蟆镜,戴上连爹妈都认不出来。

我感觉自己像个从山里刚出来的土包子。

我按照林徽提前给我写好的地址,找到了传说中的高第街。

那是一条窄窄的巷子,两边全是卖衣服的摊位。

人挤人,跟赶集似的。

我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跟那些精明的广东老板砍价。

一开始,人家看我土,都狠宰我。

一件衬衫,开价十五,我还到十块,人家理都不理。

后来我学精了。

我就在旁边看,看别人怎么砍价。

我看一个本地人,直接拦腰砍,十五块的衣服,他上来就喊七块。

老板骂骂咧咧,最后七块五成交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开始拦腰砍。

老板瞪我,说我是“北佬,不懂行情”。

我就装作要走。

“哎哎哎,回来回来!八块!最低八块!”

我心里乐开了花。

我用三百块钱,进了满满两大包的货。

喇叭裤,花衬衫,还有一种带亮片的连衣裙。

我背着那两大包货,挤上回程的火车时,感觉自己背的不是衣服,是全家的希望。

回到家,我累得像条死狗。

林徽给我端来洗脚水,又给我捏肩膀。

我有点不自在。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把脚洗了。

那一刻,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好像才是夫妻。

第二天傍晚,我们的“夫妻店”,正式开张了。

我们找的位置不错,就在工人文化宫门口的广场上。

天一黑,这里就聚满了纳凉的年轻人。

我把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林徽把衣服一件件摆好。

我们俩,谁都没经验,站在那里,话都不敢喊。

人来人往,就是没人停下来看。

我有点急了。

“林徽,这么下去不行啊,没人买啊。”

“别急。”她倒是比我镇定,“刚开始都这样。”

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穿着工装的小伙子,一看就是附近厂里的。

他们对着我们的喇叭裤,指指点点,想看又不好意思。

“看一看,瞧一瞧啊!广州来的最新款式!喇叭裤,花衬衫!”

我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这一喊,还真管用。

那几个小伙子凑了过来。

“老板,这裤子怎么卖?”

“十五一条,不二价!”我学着广州老板的口气。

“这么贵?”一个小伙子咋舌。

“贵?这可是广州货!你看这料子,你看这做工!”我拿起一条裤子,开始吹嘘。

其实我懂个屁。

但做生意,气势不能输。

林徽在旁边,适时地递上一面小镜子。

“同志,你可以试试,穿上肯定好看。”她声音柔柔的,比我那破锣嗓子好听多了。

一个小伙子动心了,拿着裤子在自己身上比划。

“好看!精神!”他同伴在旁边起哄。

“十五太贵了,十三,十三我就要了。”

“不行不行,最低十四块五!”我咬死不松口。

最后,十四块成交。

第一笔生意!

我捏着那十四块钱,手心都在出汗。

那不是十四块钱,那是十四颗定心丸!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忙到十一点多。

带来的货,卖出去了一小半。

收摊的时候,我俩数钱。

一共卖了一百三十多块。

除去成本,我们一个晚上,挣了将近六十块!

六十块!

我一个月工资的两倍!

我跟林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狂喜。

我们发财了!

从那以后,我们白天我继续去厂里“装病”,林徽在家整理衣服。

晚上一起出摊。

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好。

林徽的眼光很毒。

她总能挑中最时髦,最受欢迎的款式。

而我,脸皮越来越厚,越来越会跟人砍价。

我们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们的钱,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一个月后,我揣着赚来的五百多块钱,去厂里办了辞职。

铁饭碗,我不要了。

车间主任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王建军,你可想好了!辞了职,以后可就没后悔药吃了!”

“想好了。”我把辞职报告拍在他桌子上,“这破地方,老子早就不想待了!”

我走出厂门口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蓝了几分。

我自由了。

我辞职的事,在我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妈哭天抢地。

“你这败家子啊!好好的铁饭碗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让我们老王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我爹也气得两天没跟我说话。

只有林徽,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爸,妈,你们相信建军,也相信我。我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我看着她,心里暖洋洋的。

我们不再满足于摆地摊了。

我们租下了一个小门面,就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解放路。

我们的第一家服装店,开张了。

店名叫,“徽军服装店”。

林徽的“徽”,王建军的“军”。

开业那天,林德生夫妇俩也来了。

他们看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店铺,表情很复杂。

林德生把我拉到一边。

“建军,你是个有本事的。小徽跟着你,我……放心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我这个名义上的岳父嘴里,听到一句肯定。

我们的生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火爆。

八十年代初期,人们对美的渴望,像被压抑了很久的火山,一旦爆发,就势不可挡。

我们的服装店,成了全城最时髦的年轻人的聚集地。

钱,源源不断地流进我们的口袋。

我们从筒子楼搬了出来,买下了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

我给我爹买了他念叨了很久的“上海”牌手表。

给我妈买了金耳环。

二老脸上的愁云,终于散了。

看着我每天往家里拿钱,他们终于相信,我辞职是对的。

我跟林徽的关系,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我们不再是那对隔着布帘的陌生夫妻。

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生意场上的伙伴。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一起盘点当天的账目,讨论明天要进什么货。

有一天晚上,我们盘完账,已经很晚了。

我看着她被灯光映照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

我伸出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她浑身一僵。

“林徽,我们……别再分着睡了,好吗?”我声音有点抖。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在我的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一晚,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没有交易,没有报恩。

只有两个相互取暖的灵魂,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1984年。

我们的服装店,已经从一家,开到了三家。

我们成了这个城市里,第一批“万元户”。

我买了全市第一辆私家车,一辆米黄色的“拉达”。

开在街上,比后来的法拉利还拉风。

人有钱了,是非也就多了。

眼红我们的人不少。

有模仿我们,在我们店旁边开同样服装店的。

有举报我们“投机倒-把”,“偷税漏税”的。

工商,税务,隔三差五就来查我们。

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

每一次货,都规规矩矩。

查来查去,什么也查不到。

最大的危机,来自林徽的那个“前未婚夫”。

那个市领导的儿子,叫赵勇。

他一直对林徽悔婚,嫁给我这个穷工人的事耿耿于怀。

现在看我们发了财,更是眼红得滴血。

他开始处处给我们使绊子。

我们去广州进货,他找人扣我们的车。

我们的店装修,他找地痞流氓来捣乱。

最狠的一次,他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批布料,有严重的质量问题。

然后通过一个我们合作了很久的服装厂,把这批布料做成衣服,卖给了我们。

我们当时没察觉,进了一大批货。

结果衣服卖出去没几天,就出事了。

穿过的人,身上都起了红疹,又疼又痒。

几十个顾客,堵在我们店门口,要求退款,要求赔偿。

报社的记者也来了,对着我们一顿猛拍。

“黑心商家!无良老板!”

“退钱!赔钱!”

群情激奋。

我跟林徽,一下子从被人羡慕的“万元户”,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三家店,全被砸了。

仓库里的货,全被工商封了。

银行的贷款,催着我们还。

我们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那几天,我整个人都垮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我觉得,我们完了。

我这辈子,都完了。

是林徽,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抱怨。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到我面前。

“建军,起来吃饭。”

“我不吃。”我把头埋在臂弯里。

“不吃怎么行?不吃哪有力气解决问题?”

“还解决什么?都完了!”我冲她吼道。

她把碗放在桌上,坐到我身边。

“没完。”她说,“只要我们人还在,就没完。”

“建军,你还记得吗?你把我从河里救起来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这条命是你给的。现在,我们只是赔了点钱,我们还年轻,我们还能从头再来!”

我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没有绝望,只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跟我当初决定娶她时,在她眼里看到的那股劲,一模一样。

“我们拿什么从头再来?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屁股债!”

“钱没了,可以再挣。人心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她握住我的手,“建军,你是我男人,你不能倒下。”

我看着她握着我的手,看着她坚定的眼神。

我心里的那股邪火,又被点燃了。

对,我不能倒下。

我王建军,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我们开始想办法。

首先,是安抚那些受害的顾客。

我们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包括那辆拉达车。

凑来的钱,一家一家上门去道歉,退款,赔偿医药费。

我们的态度很诚恳。

大部分顾客,最后都原谅了我们。

然后,是找出幕后黑手。

我通过以前厂里的一个哥们儿,辗转打听到了那个服装厂的负责人。

我把他约了出来。

一开始,他什么都不肯说。

我把一沓钱拍在桌子上。

“说出来,这钱是你的。不说,我就去报-警,大家一起完蛋。”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把赵勇供了出来。

有了证据,我直接把材料递到了市纪委。

那时候,国家正在严打经济犯罪。

赵勇他爹虽然是领导,但也保不住他。

赵勇因为“投机倒把罪”和“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五年。

大快人心。

危机解除了。

但我们,也回到了解放前。

不,比解放前还惨。

我们不仅一无所有,还背了一身债。

很多人都以为,我们这次肯定爬不起来了。

连我爹妈都劝我,算了,别折腾了,回厂里找个活干,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我问林徽,“你觉得呢?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她笑了。

“当然要。”她说,“我们开服装店,是卖别人的衣服。现在,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做衣服呢?”

自己做衣服?

开服装厂?

这个想法,比当初摆地摊还要大胆。

“我们没钱,没设备,没工人。”我说。

“钱,可以想办法借。设备,可以先买二手的。工人,我们可以先自己干。”她看着我,“建军,你敢不敢,再跟我赌一把?”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我还能说什么?

“赌!”

我们把那个带院子的小平房卖了,搬回了那个破旧的筒子楼。

拿着卖房的钱,我们租了一个废弃的仓库,买了两台二手的缝纫机。

我们的“徽军服装厂”,就在这两台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中,成立了。

林徽负责设计。

她没有学过设计,但她有天生的审美和直觉。

她画的设计稿,总是那么新颖,那么别致。

我负责跑业务,采购布料。

我们俩,既是老板,也是工人。

白天,我出去跑市场,她在家画图,踩缝纫机。

晚上,我回来帮她一起干。

经常一干,就干到后半夜。

那段日子,很苦,很累。

但我俩,谁都没说过一个“苦”字。

因为我们心里有盼头。

我们设计的第一批衣服,是一款改良的女士风衣。

收腰,大翻领,款式非常洋气。

我拿着样衣,跑遍了全城的百货商场和服装店。

一开始,没人看得上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

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

但我没有放弃。

最后,是市百货大楼的采购科长,一个快退休的老阿姨,看我跑得勤快,人也实诚,给了我一个机会。

“小伙子,看你也不容易。这样吧,你的风衣,我先进五十件,放在我们商场试卖。卖得好,我们再继续合作。卖不好,你就自己拉回去。”

“谢谢您!谢谢科长!”我激动得差点给她跪下。

那五十件风衣,一个星期之内,全部卖光。

甚至还有很多人来问,什么时候有新货。

市百货大楼,立刻跟我们签了一份长期供货合同。

我们的服装厂,活了!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两台缝纫机,根本不够用。

我们买了十台,二十台。

我们招了工人,都是以前厂里下岗的姐妹。

我们的厂房,从一个废弃仓库,换成了一个正规的大厂房。

我们的品牌,“徽军”,开始在这个省,甚至在全国,都有了名气。

我们又发财了。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稳,更踏实。

我们不再是倒卖衣服的“二道贩子”。

我们有了自己的品牌,自己的工厂,自己的核心技术。

我们从“万元户”,变成了“百万元户”。

1992年,邓公南巡讲话。

全国的经济,像打了鸡血一样。

我们的事业,也迎来了更大的发展。

我们成立了“徽军服饰集团”。

产品线从女装,扩展到男装,童装。

我们的专卖店,开遍了全国的大中城市。

我,王建军,从一个浑身机油味的车间工人,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集团董事长。

林徽,也从那个在河边寻死的绝望少女,成了一个干练优雅的女企业家。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儿子像我,调皮捣蛋。

女儿像她,文静秀气。

我们搬进了全市最高档的别墅区。

家里有保姆,有司机。

我爹妈,也跟着我们享了福。

我妈再也不用为我娶不上媳-妇发愁了,她现在最大的乐趣,是跟一群富太太打麻将,炫耀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

我爹还是那样,话不多,但每天看报纸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笑。

有一年,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

我包下了全市最豪华的酒店,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却拉着我的手说:“建军,我们不去酒店,我们回河边看看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们开着车,回到了那条浑河边。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变化很大。

河岸修了整齐的石阶,种满了花草。

当年那棵歪脖子柳树,已经长得非常粗壮。

我们并肩站在河边,看着夕阳下的河水,波光粼粼。

“建ü军,”她突然开口,“你说,如果那天,你没有跳下水救我,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

我想了想。

“我?我可能还在那个破厂里当工人,也可能下岗了。娶一个我妈觉得‘屁股大能生’的媳-妇,每天为柴米油盐吵架,住在那间能听到隔壁打呼噜的筒子楼里。”

“那我呢?”

“你……”我沉默了。

这是一个我不敢去想的假设。

“我可能,早就变成这河里的一堆白骨了。”她替我说了出来,语气很平静。

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

“别瞎说。”

“我没瞎说。”她靠在我怀里,“建军,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是你。你不仅救了我的命,你还给了我新生。”

我摇摇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傻瓜。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是你,把我从那潭死水里捞了出来。”

“是你,让我知道,一个男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女人和家庭,去奋斗,去拼搏。”

“是你,让我王建军,活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泪光。

“这么说,我们是互相拯救了?”

“是。”我笑着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我们俩就这么抱着,在河边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月亮升起,洒下一地清辉。

我突然想起,我们刚结婚那会儿,我跟她说,我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她随时可以走。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她早已经不是我用一条命换来的“赠品”。

她是我王建军的命。

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回到家,儿子女儿已经睡了。

偌大的别墅里,安安静静。

林徽去洗澡了。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张,我们俩的结婚照。

照片已经泛黄,上面的两个年轻人,表情僵硬,眼神疏离。

谁能想到,这样两个人,竟然磕磕绊PAI绊地,走过了二十年,还创造出了一个商业帝国。

人生啊,跟那条浑河一样。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浪头,会把你推向何方。

是礁石,还是港湾。

浴室的门开了。

林徽穿着真丝睡衣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清香。

她走到我身边,拿过我的酒杯,自己喝了一口。

“一个人喝闷酒呢?”

“想点事儿。”

“想什么?”

“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看着她,“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你’。我回了你一句‘没事儿’。”

她笑了,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但还是那么好看。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问我叫什么名字,你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我明知故问。

“雷锋。”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我腿上坐下。

“老婆。”

“嗯?”

“下辈子,你还嫁给我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歪着头想了想。

“那得看……”她故意拉长了音,“下辈子,你还去不去河边救人了。”

“去!”我毫不犹豫地说,“别说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在河里,我都会跳下去!”

她笑了,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那我也嫁。”

窗外,月色如水。

我知道,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一笔投资,不是开了多少家店,不是赚了多少钱。

而是1981年那个燥热的夏天,在浑河边上,我奋不顾身地,救下了一个叫林徽的姑娘。

来源:小马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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