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再无范敬宜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5 03:13 1

摘要:11月13日,是范敬宜逝世15周年的忌日,想起我们2005年7月19日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因为《农村八记》发表,讨论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调查研究理论体系的事情。开始是温家宝写信给范敬宜在人民日报发表,我写信给范敬宜。范敬宜把我关于建立调查研究体系建议的信转给

天下再无范敬宜

—— 并忆20年前温家宝、刘云山关心新闻调查研究教育往事

李 锦

11月13日,是范敬宜逝世15周年的忌日,想起我们2005年7月19日最后一次见面。那是因为《农村八记》发表,讨论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调查研究理论体系的事情。开始是温家宝写信给范敬宜在人民日报发表,我写信给范敬宜。范敬宜把我关于建立调查研究体系建议的信转给刘云山。这一天,我们讨论一上午。

那时候老范身体很好,神清气爽,谈兴也浓,老范希望我到清华大学新闻学院工作。在那一次谈话后,仅仅5年范敬宜就去世了。

我今年也到范敬宜那个年龄了。如果人生还剩下5年,老范与我商量的调查研究理论体系的事情,看来是很难实现了。我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悲哀。

1 范敬宜与清华学生的《乡村八记》

2005年7月19日,是个星期天,大雨滂沱。在北京万寿路一个茶馆喝茶,那时我还担任山东分社党组副书记、副社长。当时,老范是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院长。他把学生李强写的农村调查直接寄给温家宝总理。6月16日,人民日报在一版突出位置,刊登了温家宝总理的这封回信,并分8个部分选登了李强的农村调查报告,这件事在人民日报头版刊出后,反响很大。使得他的思想与见解,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新闻教育界的天空。

我写了一封信给老范,认为这件事值得好好抓一下,在新闻教育界推一推,并就新闻教育的办学方向与课程提出我的看法。老范很重视,把我给他的信转给刘云山了。

温总理的信是这样写的:

敬宜同志,三月卅日的信及所附李强《乡村八记》早已收到,迟复为歉。《乡村八记》是一篇有内容有建议的农村调查,记事真切、细致、生动,读后让人了解到农村的一些真实情况,给人以启示。一位二年级的大学生如此关心农村,实属难得。从事新闻事业,我以为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而责任心之来源在于对国家和人民深切的了解和深深的热爱。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用心观察、用心思考、用心讲话、用心作文章。你的几封信都给予我很多的关心和鼓励,深为感谢。专此奉复。敬颂教安。

这篇调查报告,出自一个心灵纯洁的学生之手,反映的农村情况是朴素、客观而真实的。但它肯定不会有官方机构做的调查系统、周密。是什么东西可能打动温总理呢?是这篇调查报告透露出来的这位同学的社会责任心和对农民的同情心。

于是,我在7月6日写信给老范,强调的是在新闻教育中建立社会主义调查研究体系问题。当然,我把这个问题引向深处了。

我与《人民日报》、新华社认识的人很多,而当在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仍然讨论国家难题的,只有一个老范。我们都是农村改革新闻宣传的过来人,有一种心灵的默契。谈论的话题中心完全是国家的事情,决没有个人、家庭与单位的锁事。这是一个大文人与小文人的纯粹对话。国家难题、农民情绪、新闻发现学、调查研究的创新,这是连接我们关系的基石。差不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的谈,这是我和所有的官员所没有过的一种默契与“深交”。我们的友谊,是一种和谐的平等,是无私的交流。

那天见面,就是老范、胡颖兄与我三人。老范是骑自行车来的,雨下得很猛。一个74岁的老人,骑着自行车,披着雨衣。我看了心里发热。

在茶社,我先点了个500元一壶的明前茶,老范说:“李锦,你个老土,北京的高价茶多是包装好,里面是一个样的,就是这个”,他点了壶50元的,胡颖劝说,就听老范的。我还是点了个200元的。

我们还是从清华大学新闻学院学生李强那一个调查说起的。 老实说,对于当代新闻教育的象牙塔形象,我是不投赞成票的,言必称美欧现象,过于强调传播技巧技术,忽视对中国民情、国情的研究,这违反中国社会主义新闻工作本质,容易把路走歪,方向弄错,包括对清华大学的新闻教育,我也毫不留情的提出批评意见。清华大学应该培养”国”字号的记者,就是人民日报、新华社的记者、包括中央电视台搞深度报道的记者,重点是记者,而不是编辑。这种记者应该有大气魄、大责任,很强的研究能力,是属于智囊型记者,对治国理政能提意见。 首先是"知情",就是了解国情、社情、民情即"三情"。还有“三心”,这便是良心、同情心、责任心,是人之为人的根本。

清华大学新闻学院的办学,既脱离庙堂又脱离江湖。如果说江湖,那是西方新闻学的江湖,与中国的老百姓关系不大。老范去了,一下子把清华大学的新闻教育接了天线,接了地线。他不光说了,而且做了;不光自己做了,而且影响政府首脑也这么做。利用他的威望和社会关系,为国家新闻队伍建设、为新闻人才的培养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写了一封信,这封信重点是讲调查研究和新闻教育的事情。老范收到信给我打了电话,说自己脱离了一线,不了解基层,很可怕。说你有时间到北京来看看我。我连声答应,好的,好的。

我与范敬宜的语境是农村改革。我很佩服范敬宜对农民有着很深的感情。同时,他对党的新闻事业又十分执着,对新闻人才总是爱护和鼓励有加。他在《满江红·赠人》一词中写道:“平生愿,唯报国,征途远,肩宁息?到峰巅仍自朝乾夕惕。当日闻鸡争起舞,今宵抚剑犹望月。念白云深处万千家,情难抑。”这种矢志不渝的人生追求与茹苦如饴的精神境界在他后来执教清华时,成了一种教育理念,就是加强实践教育、增强社会责任感。

《莫把开头当过头》是范敬宜1979年5月发表于《辽宁日报》的评论文章,后被《人民日报》转载。该文在改革开放初期引发广泛关注。

2

与范敬宜讨论调查研究“五经”

坐下来谈话,还是中国新闻教育问题。重点是老范听我谈,我滔滔不绝,他不断插话。

我和老范讲,你把中华民族的调查研究传统、中国共产党的调查研究方法引入新闻教育中,为中国新闻教育界填补了一个空白,功莫大焉。

因为话题是《乡村八记》,我认为中国新闻界最有活力的是1978年至1984年农村改革这一段,可惜后来这一批人或则年老,或则当官,不能深入基层了。尤其是这一阶段的经验没有得到很好的总结提升,没有上升到规律层次确认下来。现在当旺的更多的是1982年后参加工作的,他们没有那一段经历,认识总不够深切,也不到位。再后来从国外回来的博士,一下子钻进方法论、技巧论里去了,对唯物论、反映论不够重视。我们不能培养美国式的新闻人,也不能坚持陈陋的东西。急需创新,建立社会主义新闻调查研究理论体系,与新闻发现学的理论体系,老范深表赞同,忧戚之心,溢于言表。

我和老范说,我们中国共产党的教育史上,应该有一套调查研究课程。我说可以写5本书。一本是中国共产党调查研究史,加上中华民族调查研究史,黄帝内经、孔夫子的“每事问”、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徐霞客的漫游,都是调查研究的典范。再写一本《调查研究学概论》《新闻调查研究方法论》《调查研究发现学》《调查报告写作学》。先弄出5本书来,下面再一本一本地增加,把调查研究的教育体系建立起来。

老范说你是调查研究“五经”呀。我们说起孔子的教育事业的开拓,始于六经。孔夫子53岁被人家赶下台,颠沛流离15年,68岁周游列国归来。老了,就安心教育,编了五六书。以《诗经》为文学课,以《春秋》为历史课,以《礼记》为道德课,以《尚书》为政治课,以《易经》为哲学课,还有体育音乐舞蹈方面编了一本书,叫《乐经》,后来失传了,就剩下“五经”。他与学生的对话,编了一本《论语》,相当一本论文集。最后6年时间,孔子留下中国的儒家学说。

我们又说起毛泽东的调查研究。美国记者斯诺问毛主席,为什么从苏联、法国、日本、德国回来那么多人,最后是毛主席坐住了“一把手”交椅。毛主席就回答他,我和他们比无非就是会总结二字,就是调查研究。

我讲得忘情,老范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很入神。半天了,他说,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述《周易》,作《春秋》之说。这件事情,应该完成。“你来写中国调查研究5本书”。

我说,“清华大学人才济济,叫他们写。”

老范说,“他们能写得了?”。

老范3 说,你到清华大学来吧

老范告诉我,你写的信已经转给刘云山了。在我们喝茶期间,他又当面给刘云山部长打了电话,他说“我和李锦在一起喝茶,讲新闻教育的事”。老范把我的意见又讲了一遍。刘云山说,我和李锦熟,他是调查研究的标杆,向他问好。刘云山支持范敬宜与我们构建调查研究教材的想法,非常重视新闻宣传的调查研究问题。

刘云山说的与我熟,是指农村改革初期的事情。1982年胡耀邦总书记批示,要求开展新闻记者学李锦活动。刘云山当时还是新华社内蒙古分社的农村记者,他发过言、表过态。当然,刘云山深入群众调查研究,是我学习的榜样,我在文章中写过他的《夜宿车马店》。这段经历,改革开放初期做新闻工作的人都是了解的。

当时刘云山是中央宣传部部长,老刘年龄上只比我大5岁,而老范大我21岁,他对范敬宜是尊重的。范敬宜放下电话说:“刘云山同意并且支持你的观点。”

独立思考是交流最宝贵的资源。我与老范交流,破解难题,是老范与我永久的话题。我们在一起交谈,最后总是谈对策。正如名人说过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谈至深处,老范突然眼睛久久地盯着我看说“这个任务应该由你来承担”。然后,他端起茶杯呡一口。停一停说,北京有才气的人很多,将来会更多,但是象你这样执着地坚持调查研究的难找,你是承上启下的一代人,根扎得深,成就非常突出,大家会服气的,理论上又立起来,在新闻界确实不好找。你将来是新闻界“发现学”的举旗人。

老范说,你到清华大学来吧,你担任局级岗位也有十年了吧?当官不干自己喜欢的活,有什么意思?我老了,你来帮助我。

我连声说不行。我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初中毕业生,后来的文凭也是混的,读书少,功底浅。再说,我这个普通话说得不好,上不了课。

老范说,要什么文凭?你的学问我还不知道。你研究马克思主义出了专著,经济学也出了专著。获得“五个一”工程奖。光搞新闻的人,有这个底座吗,赶上你的不多。老范分析说,你有几个条件,亲身经历是最重要的宝贵财富。你对调查研究有深入骨髓的理解,是你这个同龄人中少有的;你有一种很深的家国情怀,一心为的是解决国家难题,最难得是这一个。

范敬宜还特别强调,不给你光,你自己发亮,你就是光源。经历是宝贵的财富,孔夫子13年的痛苦经历,对他最后搞好文化教育十分重要。你李锦也历经苦难,几次起伏,能够奋起达到高峰。这种勇往直前,锲而不舍,不顾身家性命,为国家为民族牺牲的精神很难得。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再未复现早年《长恨歌》《赋得古原草送别》的巅峰状态。而你一再进入巅峰状态,这是一种宝贵的力量。

老范说,你要来,就当常务副院长,将来这块你来说了算。现在常务副院长还在任职期,位置还没有调开。

这时候胡颖在旁边着急地说:“李锦,就这样定下吧。”

胡颖说,“老范就是当代新闻教育的孔夫子,你就是颜回,可遇不可求,不要犹豫了”。“官场上的一套,发挥不了你的长处,你脸皮不厚,心不狠,也不送礼,你就是当上去也是活受罪”。

这时老范对胡颖说,李锦是调查研究思想家,他不是颜回之才,是孟轲之才。他的创新气场是很强大的,有种浩然之气。

我还在忧虑,因为我在新华社反腐败的漩涡中还没有走出来,我是心事重重地来的。

老范突然说,“李锦,我对你还可以吧?"

这说的什么话?我突然意识到老范是有点怪罪了。

老范说,"这个事情做不成,是我此生最挂念的一件事情了"。

我没有退路了,说"等一等,等我把这一阵子平静过了再说"。

老范眼睛转向门外,显得有些失望。能看出他有点疲惫。老范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恐怕这件事再也无人做了“。

老范望着窗外的雨,说这个体系建立不起来,是此生的一大憾事。使人想起杜甫的诗:“余时游名山,发轫在远壑。良觌违夙愿,含凄向寥廓。”

4

我最大的遗憾,是一身调研本事失传

交心的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我们在茶馆里坐两个小时,外面雨噼噼啪啪地响着,而这屋内只有老范、胡颖兄与我,非常安静。

雨停了,老范架着自行车,披着雨衣回家去了。他坚持不再吃饭,说茶喝了,话说了,心也到了。他七十四岁高龄仍心系国家新闻教育的未来,关心未来的新闻人,实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望着他在雨中独去的身影,想他“平生愿,唯报国,征途远,肩宁息?”的情怀,眼角有点发湿。

过了四年,老范走了,心中很是伤感,曾经关心和帮助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而党的深入群众调查研究的传统,也没有人有像穆青、范敬宜那样竭尽全力地讲了。后来的新闻领导人总是十分强调做好工具,而极少讲对人民负责任的话了。

其实“乡村八记”是老范办学是重视对国情的研究,培养深入实践调查研究的记者,而不是技巧型的操作者。我一直认为新华社、人民日报的记者匠气过重了,多出自表现学一脉,发现学一脉太弱。共产党长期执政,更需要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建言献策的人才。这是国家教育的大问题。

老范一心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调查的理论体系终未能成就。现在老范离开我们15年了,和老范那次见面也20年。这20年来,中国并没有出现调查研究的“五经”。

我现在和老范见面那一年,是同一年龄了。我这20年一天也没有懈怠。74岁了,还在基层调查研究。我知道,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每天不写一篇文章,我就觉得在虚度。一年写200篇经济评论与策论文章,都是关系国家难题的事情,天天像打仗似的。

可是想起老范74岁身体那么好,谈笑风生,还骑着自行车赶来与我喝茶,没有想到仅仅五年他就走了,我渐渐地有些不自信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活5年,我们师徒当时商定的新闻调查研究“五经”,也一直没有落实。

后来我到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江苏省委党校、中化集团等许多地方讲调查研究的课。休息的时候,一些研究生、博士生提出来:“李老师,您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我说,最大的遗憾是我的一身调查研究本事失传?

有学生说:“老师,你收我做关门弟子吧,我能吃苦。我想为国家做事”

我说“你们不能”

学生问“为什么?”

我说:“本事是练出来的,需要时代巨变高岸深谷的大条件,需要顶天立地的大胸襟,需要烈火金刚的大苦难,需要含辛茹苦的大勤奋。你们太安逸了。”

中央党校、山东社会科学院的博士硕士们到九间棚参观。我领他们九间棚的题匾“望龙阁”,看柱子上写的“顶天立地胸纳乾坤气,高岸深谷笔吐惊雷声”,看进门门匾“蹲点”二字,看雕刻的《母子情深》,讲解《龙顶山书院记》里我的核心价值观“时代趋势发现力、国家难题破解力、社会进步引领力”。其实,我的全部秘密都在这里了,读懂的能有几个?

我曾经为我井喷式的写作而自我安慰。我住在山间百姓家,远离尘世干扰,不畏浮云遮眼,只缘心在最高层。我到这个年龄已经没有名利金钱地位的诱惑了。对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挡着我的前行了。前天,青年时期的朋友史好泉到九间棚来看我,看我70岁仍一年发表39个整版的理论文章,他说你这一辈子值了。我欲言又止,其实,我是不值的。我应该做的,不是这个。

我曾经为我受的冤枉而不能自安,不白之冤,何时洗清。可我知道,苏东坡,如与那些朝中宦官斗争,说不定早就死亡。自己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了。国家事大,个人事小,我只求为国家做事,个人得失早已置之度外。我的事情,只由历史回答了。

我生活并不幸福。因为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弥补不了。如果有哪个大学聘请我去当专职教授,有个创造的、实验的情景平台,我就把调查研究的“五经”写出来,为我们国家填补这一空白,完成老师范敬宜的期待。

这20年,我天天打仗,可是我似乎不该在这个战场。然而,竟越陷越深。

展览一页说明 2020年,李锦68岁这一年,他写的关于国企改革方面的理论文章为全国性报纸整版采用的达39个版。李锦的国企理论文章,以重大主题、最快速度、贴近实际、解决问题为特色,常常在晚间新闻联播后当夜写出,发挥“第一时间”引领舆论的作用。

5

李锦尚在,可惜天下再无范敬宜

我是性格软弱的人,是个要面子的人,轻易不肯求人,优柔寡断的人,所以人家整我就整了。就像苏东坡那样没有还手之力,人生的发展失去了重要机遇。最重要的机遇为国家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又是国家最需要的。

我这一辈子还在走着,现在出了35本书,还有5本书稿在出版社手里。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五年,还能出10 本书。这一辈子留下50本书,放在图书馆里,也是长长的一溜。中国的新闻记者写这么多书的,恐怕无出于我。当然,我提倡我手写我心,我调查研究的经历,就是将来的历史。

我现在写文章、出书之快,也大大出乎自己意料。二十大开了,我两个月拿出37万字的文章。去年1月31日,习近平提出新质生产力重要讲话,出版社在腊月二十九打电话给我,春节8 天我拿出14 万字,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弄得住院。一年写政策建议与经济评论200多篇文章,三天两篇,一年出150万字。自己像写文章的机器人。主要因为一辈子干一件事,太熟悉了。想起小时看卓别林演的机器人式的干活,自己是不是可笑。

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有两段,一段是25岁至35岁,是“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的时候。一段是65岁至74岁,仍然有“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的气概。不为经济所忧,没有官场所惮,不要钱,不当官,没有欲望的羁绊,不在别人的生活里跑龙套,而是做精彩的自己。什么职称,什么课题费用,都不眼红。我知道那些拿着巨额课题费的学者,是不可能拿不出对国家有大用的真理的。

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没有相当程度的孤独是不可能有内心的平和。我不在北京与济南住着,是因为需要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孤独。

李锦在沂蒙深山住着,一住就是十年。十年写国是评论与建议文章1500万字。

可是近些年,自己越来越不满足了。我常想,这辈子能留下什么?那厚厚的一堆书,只是多几个粮食囤子罢了。

想起与范敬宜讨论过的调查研究五经,我竟然一直没有动笔。中国共产党需要这一套教材,中华民族需要这一套教材。至今,诺大的中国没有一套调查研究的教材。后来,智库研究专家、江苏省社科联副主席刘西忠为我谋划过,他认为这是教育科研的重大课题创新,属于调查研究“0-1”工程。想在老家的学院做,层次低,觉得也不太现实 。因为这一套书,要在学校做教材,要教育部门同意。我也年纪大了,需要几个助手。其实这五本书只要三年便可突击出来。只需要有一个勇于创新、敢于负责、敢于担当的领导出面,有个实验平台,便能做成这件事情。

因为对范敬宜的缅怀,悲哀再次兜上心来。我有种像孔夫子晚年那种悲哀。孔子到了晚年困境中,没有放弃,而是选择了用文字来坚持自己的理想。他的《春秋》不仅仅是一部历史书,更是一份精神遗产。

现在,老范走了,想起这件事,疚愧也不时袭上心来。“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现在,我也到老范当年岁数了。每个时代都需要人去为它而牺牲,而我应该为建立调查研究理论体系而牺牲。

如果2005年7月听老范安排,这20年中国的调查研究课程体系肯定建立起来了。当时,老范已经与刘云山打过电话了。调动自然不成问题。关键时刻我又勇敢不起来了,从而失去人生最重要的机遇。

幸福,应当是把灵魂安放在最适当的位置。而我为什么不幸福,是因为灵魂没有被放在最重要的地方。这个20年写下2000多万字,就像曾经疯狂的房地产,鬼楼一片,有什么用,不如自己最喜欢的好房一间。

这个时候,我更感到愧对老范,甚至抱愧一生。

再过几年,天下没了李锦,谁还有著述调查研究五经的想法?

范敬宜当时还能识得一个李锦,而李锦现在也已74岁,而我眼前已经无期待之人。

此时此际,我想,如果我的生命还有5年,如果再有一个范敬宜,我会放下一切,完成这件事情。

现在,天下尚有李锦,可惜,天下再无范敬宜!

(2025年11月13日,写了一天)

附录:

关于农村八记的通信

老范:

前些天,看到人民日报在头版发表的温家宝总理给您的信及《乡村八记》文章,很为振奋。当即想给您回信,因为出发在外,便拖下来了。

您从一线退下后一直在做事,关心国家大事,关心人民疾苦,抓新闻教育,扶掖后进,实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为您对国家对新闻事业的这种强烈责任感而钦佩,更为国家领导人和人民日报社对您的敬重而感动。在新闻界能得到您这份殊荣的,确是少见。

通过这件事,对您到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办学宗旨、教学方法与培养人才方向有了真切了解。这些年,各名牌大学相继办起新闻与传播学院,新闻领导人担任院长变成一种时尚,像您这样的新闻巨擘担任清华的院长,更是令人注目。你们的办学方针与方向,对新闻事业的影响过去了解甚少。也许是久在基层工作,偏见较多的缘故,觉得现在不少大学,技能至上倾向,忽视新闻的基本属性和中国社会主义新闻的传统,在教学上,偏向于技能层次,对占人口多数的农民命运不甚关心,离实践太远的东西,使人看了眼花。李强的《农村八记》,从这种重重大幕后面透射出一束清亮的光来。使人知道,清华大学的教学这么务实,贴进实际,贴进民众。

第二,为清华学生的认真、勤奋、踏实和讲究科学性的精神风貌感到欣慰。李强同学这八篇文章,每篇是说一个问题,有事实,有数字,夹叙夹议大体上也能把主题讲透。从一户家庭、一个村庄、一个乡政府到一个县城,由浅入深,重点抓得住。例如,“每天两顿白面没有问题,家家有电视,70%有电话”,但教育支出占家庭支出的70%以上,农民仍然很穷,缺钱花。这是一幅很朴实的素描,托出农民由温暖向小康跨越的现状。还有如乡里再精简就精简地到里去啦。过去吃皇粮,现在吃自己,谈何容易?为了解决这么多干部的吃饭问题就出现了所谓的‘引税’。通过各种关系,引来外地税源,由于要给纳税人一定的回扣,这叫‘买税’。这几笔很深刻地揭示了农村行政机构与财政的现状。这个学生不仅做到了扎下身子调查,而且调查做到“心入”,观察很细,很到位,达到了研究层次。这个学生的‘农村八记”,虽更看重农村教育问题,但对农村农民收入低,农村市场化程度低、乡村财政困难等焦点都抓住了。难温家宝总理夸奖是有内容有建议的农村调查。一个20岁的年轻人能这么用心观察,用心思考,已属不易。这“八记”事实具体,语言朴实,讲话到位,毫无矫揉做作之风,是做事扎实,行文朴实,做人踏实的好学生。眼下不少年轻学子浮靡之风过甚,陶醉于别人不能听懂看懂的东西,甚至有的趾高气扬。读到这样清新、真切、朴实的文风,使人犹如在沉闷的夏天呼吸一股清新的凉风,很舒坦。

第三,为温总理指出新闻发展与改革的方向而受到鼓舞与启发。从这封信可看出温总理对教育与新闻方向的倡导,他认为“从事新闻事业,我以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而责任心之源在于对国家和人民深切的了解和深深的热爱。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用心观察,用心思考,用心讲话,用心作文章。”这既是总理本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与价值观的自然流露,也是党和国家对新闻工作者的要求对新闻学子指出的为人事的目标。他强调新闻工作与国家、与人民的关系,这是唯物主义的思想本质反映。新闻是对客观事物的反映,是国家事业,只有上升到“为天地之心,为生民请命,继往世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的境界才可能使新闻学子于国家于人民发挥较大的作用。才能做到对国家对人民热爱。热爱是最好的老师,而热爱源于责任。

老范,从“农村八记”表现出的教学方向为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有这种文风,有这种院风而高兴。从此可以窥见一位老报人对国家对新闻事业执着,谨向您表示祝贺。

读报之余,我想到新闻教育的几个问题,核心是调查研究理论的教育与研究的问题讨教于您。

一是新闻调查研究基础理论体系的建立和新闻调查研究理论的马克思主义化的研究。调查研究是中国共产党的法宝,也是新闻工作者的立身之本。我们的调查研究方法基本上是从党委工作方法中诞生的。具有雄厚的土壤,但是作为新闻的调查研究 有建立起有别于党委设查研究的相对独立的体系。

二是新闻教育与实践的贴近性问题。我们已往的教育呈现双重的二元教育制度其表现形式是一方面是西方技能的传播,一是东方写作的分支,在大学里东方政党领导方法的延伸。怎样建立一个完整的有东方特色的新闻学体系,新闻教育的科研应注意研究新闻实践的东西。在中国农村改革中创造的好经验,我们一直缺乏研究概括,没有上升到规律层次来认识。

三是新闻教育,应当强调新闻发现学的科学研究。从李强同学写的调查八记来看,多是新闻发现学的内容,即什么是新闻,怎样发现新闻的问题。其实这是,决定性的问题。而我们大学里讲的更多是表现学内容,对新闻巨擘的研究(譬如穆青多研究教学的其表现力问题而事实上,发现力愈来愈重要。你的名属《错把支流当主流,莫把开头当过头》便是一属新闻发现的名属,这是独立自主有别于众的特殊发现,南振中写过新闻发现力的内容,但未展开,这值得研究。

四、应当在新闻队伍建设教育中提倡深入农村、深入群众、深入实际、调查研究、艰苦奋斗的作风。中国是农业国,农民占人口多数,农民问题始终是决定中国命运的大问题,读不懂农民,就读不懂中国。中国近十多年来,三农问题步履艰难,农民太苦影响国家命运与历史前进的步伐。从李强同学的调查看,他基本上做到深入了,虽然仍有点浮光掠影的感觉,但做到这点已属不易,这篇文章都是抓的第一手材料,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且触及政治体制与思想文化根基。

西方传播学理论与技巧,是不大重视农村题材的,不太重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不管是普利策新闻奖,还是荷赛。因为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论者,我们不能不强调对农村与农民的调查研究,这是我们党的指导思想决定的,也是中国国情决定的。李强同学关心的农民生计问题,在西方传播学和大学新闻教育中不是太强调的。然而,中国的新闻教育不能不强调李强的精神,对未来的记者尤其应当强调这种农民疾苦精神。

以上所讲的问题牵涉到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也是新闻教育中应当重视的。您的学生成功启发我思考这些问题。您练历极深,学养极深,是我等尊崇的新闻前辈,我在此班门弄斧。好在是相识已久,想到了便说出来,就此请教您。我平时忙于杂务,今天,下班后在办公室随想随写,亦算是篇习作,呈师长指教。

期盼您的学生有更精彩的“乡村八记”面世!

李锦 7月6日于济南

李锦为国有企业开设四中全会课程

李锦为国有企业新开设《党的二十届四中精神和国企改革发展》课程,课程时间180分钟。联系电话:18754114910

李锦的《新质生产力与新国企》作者签名版

联系电话:15266690288(李锦亲笔签字版)

● 习近平重要讲话及高层会议精神解读

● 国企改革● 李锦调研典型案例与沂蒙精神

来源:李锦解读国资新闻一点号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