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供我上完大学,我毕业后他却消失了,我找了他十年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5 01:28 1

摘要:手机日历上,那个被我用红色圈起来的日子,又一次跳了出来。像个每年准时拜访的幽灵。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

手机日历上,那个被我用红色圈起来的日子,又一次跳了出来。像个每年准时拜访的幽灵。

我关掉提醒,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最终停在一张像素不高的老照片上。

照片里,一个穿着宽大T恤的女孩,笑得龇牙咧嘴,手里举着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她身后,站着一个黑黢黢、瘦得像根竹竿的男人,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眼角的褶子挤得能夹死苍蝇。

那个女孩是我。

那个男人,是我的继父,张国强。

我叫他,老张。

十年前的今天,我大学毕业,拖着行李箱回到家。

推开门,迎接我的不是老张那熟悉的、混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而是一股死寂。

我妈三年前就走了。这个家里,只剩下我和他。

桌上放着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用烟盒纸写的字条。

字迹歪歪扭扭,像虫子爬。

“念念,爸走了。卡里是给你攒的钱,密码你生日。以后好好的。别找我。”

没有落款。

但我知道是他。只有他会叫我“念念”。也只有他,会把字写得这么丑。

我当时就懵了。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烟盒纸,像捏着一个荒诞的笑话。

我找了他十年。

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

一个女孩最好的十年,我拿来做了一场寻人游戏。

游戏对手,是那个养了我十二年,供我读完大学,却在我毕业这天,人间蒸发的男人。

我恨过他。

真的。

第一年,我像个疯子。

我报了警,警察说成年人失踪,没有立案理由。

我把我们那栋老破小居民楼的邻居问了个遍。

“老张啊?不知道哦,好久没看到了。”

“是不是回老家了?他老家哪的?”

“这谁知道,他平时话也不多。”

一张张冷漠或者同情的脸,像一扇扇关上的门。

我请了年假,拿着他那张唯一的、已经褪色的身份证复印件,去了他身份证上的地址。

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叫“古城县”的地方。

那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县城。土路,灰扑扑的房子。

我在那儿待了一个星期,把当地派出所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查无此人。”

户籍警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可怜。

“姑娘,这地址可能是早年间随便登记的,早就变了。而且叫张国强的,全国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这样找,是大海捞针。”

我懂。

我怎么会不懂。

我一个做数据分析的,最懂什么叫概率。

可我就是不信。

我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

我不信那个会在我痛经时,笨手笨脚给我冲红糖水、还烫了自己手的男人,会这么狠心。

第二年,第三年。

我开始用我的专业知识找他。

我筛查了所有我能接触到的数据库,社保、医保、交通违章记录。

所有叫“张国强”,年龄在四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人。

我一个个打电话,一个个发邮件。

“您好,请问您认识一个叫李念的女孩吗?”

电话那头,是各种各样的反应。

“啊你!”

“打错了。”

“你搞推销的吧?”

希望,失望。

希望,再失望。

像坐过山车,一遍又一遍。

有一次,一个在南方某个工地的男人说,他好像有点印象。

我激动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我连夜买了机票飞过去。

工地上尘土飞扬,我看见一个同样黝黑瘦削的男人。

可他转过头,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他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

“妹子,对不住啊,我可能记错了。”

回去的飞机上,我看着窗外的云,第一次觉得,可能,我真的找不到他了。

同事劝我。

“念念,十年了,该放下了。”

“你为他做的,够多了。”

“你得有自己的生活啊。”

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早就被这场漫长的寻找,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不敢谈恋爱。

我怕对方问起我的家人。

我说什么?我爸在我妈死后,又不要我了?

听起来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拼命工作,成了公司最年轻的数据总监。

我买了房,买了车。

我把那个曾经破旧的家,换成了一个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大平层。

可每到深夜,我一个人坐在这空旷的房子里,总觉得冷。

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我总会想起老张。

想起他第一次来我家的样子。

那年我十岁,我妈领着一个男人进门。

那男人又黑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脚上的解放鞋沾满了泥点。

他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妈说:“念念,叫张叔叔。”

我白了他一眼,没作声。

我讨厌他。

他身上有股汗味,还有廉价烟草的呛人味道。

他抢走了我妈。

他住进了我家那间小小的次卧。

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埋着头,扒拉得很快,碗里的饭堆得像小山。

我妈给他夹菜,他会嘿嘿笑一下,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发黄的牙。

我觉得他很土,很丢人。

我从不跟他说话。

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我妈临时加班,让他去。

我死活不同意。

“我不要他去!他那个样子,同学会笑话我的!”

我妈给了我一巴掌。

“李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老张对你不好吗?”

我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

他哪里好了?

他只会每天闷声不响地出门,一身臭汗地回来。

他只会把钱塞给我妈,然后自己抽五块钱一包的“大前门”。

那天,我哭着跑出了家门。

我在小区花园的滑梯后面躲了一下午。

天黑了,我饿得肚子咕咕叫。

我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在小区里一圈一圈地转。

是老张。

他一边走,一边喊我的名字。

“念念……念念……”

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焦急。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怨气,突然就散了。

我从滑梯后面走出去。

他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快步走过来。

他没骂我,也没问我为什么跑出来。

他蹲下来,撩开我额前的头发,看了看我脸上的巴掌印。

“还疼不?”他问。

我摇摇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伸出那双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想帮我擦眼泪,又好像怕弄疼我,停在了半空中。

最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我蹲下。

“上来,爸背你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自称“爸”。

也是我第一次,没有反抗。

我趴在他那并不宽阔,甚至有些硌人的背上。

他的背,很暖。

混着汗味和烟草味,却让我觉得无比心安。

从那天起,我开始叫他“爸”。

虽然,还是有点别扭。

他对我,是真的好。

我上初中,迷上了电脑。那时候一台电脑要好几千,对于我们这种家庭,是天价。

我妈不同意。

“买那玩意儿干啥?能当饭吃啊?”

我跟她大吵一架。

第二天,老张下班回来,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念念,给。”

我打开一看,是一沓厚厚的、带着各种味道的钱。

有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

皱巴巴的,像是从牙缝里一点点省出来的。

“爸,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跟工头预支的工资,还有……跟几个老乡借了点。”他憨憨地笑,“你去买吧,就买你看上的那款。”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还这笔钱,他连续三个月,每天在工地上多干四个小时的活。

那台电脑,我一直留着。

即便它早就成了淘汰的古董,开机都开不了。

可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老张。

想起他把那沓钱塞给我时,眼睛里闪着的光。

那是一种,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的光。

大学四年,他每个月都准时给我打生活费。

不多,但从来没断过。

我打电话回家,他总是那几句。

“钱够不够花?”

“别省着,该吃吃该喝喝。”

“跟同学处好关系。”

“天冷了多穿点。”

我有时候嫌他烦。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妈还啰嗦。”

他就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

我妈去世那年,我大三。

我赶回家,看到的是一个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

他通红着眼睛,守在灵堂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三天三夜,几乎没合眼。

我劝他:“爸,你去睡会儿吧。”

他摇摇头,声音嘶哑。

“你妈一个人在那边,我怕她害怕。”

办完后事,他送我回学校。

临走前,他塞给我一个铁皮饼干盒。

“这里面的钱,是你妈走之前,我们俩一起给你攒的,给你当嫁妆的。现在……你先拿着上学用吧。”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钱。

还有一张我妈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笑得很温柔。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早已用他自己的方式,和我妈,和我,组成了一个家。

他是我爸。

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他,却在我最需要他分享喜悦的时候,消失了。

带着他所有的秘密。

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事。

我住的小区,房价翻了三倍。

我毕业的公司,已经上市了。

当年一起骂过老师的同学,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只有我,还停在原地。

守着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

朋友给我介绍过一个对象。

是个大学老师,温文尔雅,戴着金边眼镜。

我们约在一家很安静的咖啡馆。

他问我:“李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数据分析。”

“哦?那一定很严谨。你的家人呢?”

来了。

这个我最怕的问题。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很烫。

“我母亲去世了。父亲……也很多年没联系了。”

我尽量说得云淡风轻。

他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还是审视?

“是吗?那……真遗憾。”

那顿饭,我们没再聊下去。

后来,介绍人委婉地告诉我,对方觉得我“家庭情况有点复杂”。

我笑了。

复杂?

我的家庭情况,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只是,缺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而已。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寻找老张这两件事上。

我成了别人口中的“女强人”。

独立,能干,漂亮。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那个洞,有多大。

今年,我三十二岁了。

我决定,再找最后一次。

如果这次再找不到,我就放弃。

不是不爱了,不是不念了。

是我累了。

我不能用我的一辈子,去追逐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

这次,我的目标很明确。

那栋我和他、和我妈一起住过的老破小。

虽然几年前就听说要拆迁,但我想去看看。

万一呢?

万一有线索呢?

我开着车,导航到那个熟悉的地址。

眼前的景象,让我心里一沉。

记忆中那个爬满青苔的红砖小楼,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绿色围挡圈起来的巨大工地。

塔吊林立,机器轰鸣。

一切,都被推平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呆呆地看着那片工地。

阳光很刺眼,晃得我有点晕。

好像我这十年的坚持,也随着那栋楼一起,被夷为了平地。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爷,拎着个大茶缸子,溜达到我车边。

“姑娘,这儿不能停车。”

“哦,好,我马上走。”

我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大爷又说:“你是来看房的?我们这儿的盘,位置好着呢。”

我摇摇头:“不是,我以前住这儿。”

“哦?老住户啊!”大爷来了兴致,“那你可有日子没回来了,这都拆了快两年了。”

我勉强笑笑。

“是啊,好久了。”

我正要踩油门,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

“大爷,您是这儿的老人吗?拆迁前就在这附近?”

“那可不,我老王在这片儿看大门看了二十多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熄了火,从车上下来。

“大爷,我跟您打听个人。”

我把手机里老张那张照片给他看。

“您见过这个人吗?他叫张国强,以前也住这楼里。”

老王大爷眯着眼睛,凑近了看。

“哎哟,这不是……老张吗!”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您……您认识他?”我的声音都在抖。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他就住你们家楼上嘛!”

楼上?

我愣住了。

我们家住五楼,是顶层。

“大爷,您是不是记错了?我们家住五楼,他是我……”我顿了一下,“我叔叔,跟我们一起住的。”

老王大爷摆摆手。

“不对不对,姑娘你肯定记岔了。你家是住五楼没错,但这老张,他自己租了个阁楼,就在你们家房顶上那个小隔间!”

阁楼?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我们家房顶上,确实有个废弃的阁楼。又小又矮,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冻得像冰窖。

我一直以为,那是堆放杂物的。

他……他一直住在那里?

“不可能啊……”我喃喃自语,“他跟我……我们住一起的。”

“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吧!”老王大爷咂咂嘴,“你妈在的时候,他白天在你们家,晚上就回阁楼睡。你妈走了以后,他怕你一个小姑娘害怕,还是白天在你们家,晚上等你睡着了,再回阁楼。”

“我们这楼里的人都知道。老张是个好人啊,就是太要强,太爱面子。他说,毕竟不是亲生的,住一个屋檐下,怕你长大了别扭。”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我从来不知道。

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以为的“一家人”,只是他小心翼翼维持的表象。

他怕我别扭。

他怕我这个所谓的“女儿”,觉得不方便。

所以他宁愿自己去住那个连狗窝都不如的阁楼。

十二年。

整整十二年!

我这个自诩聪明的女儿,竟然像个傻子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那……那他后来去哪儿了?您知道吗?”我抓着老王大爷的胳膊,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老王大爷想了想。

“这我就不清楚了。拆迁的时候,他就没影了。不过……我好像听他说过一嘴,说要回老家。”

“他老家不是古城县吗?我去过,没找到。”

“古城县?”老王大爷一拍大腿,“那就对了!他就是古城县的!不过不是县城,是底下更偏的一个镇,叫什么……我想想……对!叫‘青石镇’!”

青石镇。

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十年的迷雾。

我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跟老王大爷道了谢,跳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

去青石镇!

立刻!马上!

我甚至没回家收拾行李,直接开上了去往古城县的高速。

十年的寻找,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清晰的方向。

我不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

是重逢的喜悦,还是又一次的失望。

但我知道,我必须去。

这一次,不是为了一个答案。

是为了那个在阁楼里,默默守护了我十二年的男人。

车在高速上飞驰。

我的思绪,也回到了过去。

我想起很多被我忽略的细节。

为什么家里的次卧,总是那么整洁,几乎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为什么他总是在深夜,才发出轻微的鼾声,而且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为什么有一年夏天,我半夜起来喝水,看到他满头大汗地从楼道里走进来,还骗我说是出去纳凉。

原来,他不是去纳凉。

他是从那个蒸笼一样的阁楼里,下来透口气。

我这个女儿,当得有多失败?

我有多粗心,多自私?

我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

我甚至,连他睡在哪里都不知道。

愧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一边开车,一边掉眼泪。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像是这些年流逝的时光。

开了七个多小时,天黑透了,我才下了高速,进入古城县。

我没有停留,按照导航,继续往青石镇开。

去往青石镇的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走。

是那种坑坑洼洼的盘山公路,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

没有路灯,只有我的车灯,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孤独的光。

我有点害怕。

但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别怕,他就在前面。

凌晨一点,我终于看到了“青石镇”的牌子。

那是个比我想象中还要破败的小镇。

几排低矮的平房,几盏昏黄的路灯。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条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

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旅馆住下。

老板娘打着哈欠给我登记。

“姑娘,一个人啊?这么晚来我们这儿干啥?”

“我来找人。”

“找谁啊?这镇上的人,我基本都认识。”

“张国强。”

老板娘想了想,摇摇头。

“没听过。姓张的倒是有几家,但没叫这个的。”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难道,又是一场空?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拿着老张的照片,开始在镇上地毯式地询问。

从东头的杂货铺,到西头的卫生所。

所有人的回答,都是摇头。

“不认识。”

“没见过。”

“姑娘,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太阳升到头顶,又慢慢西斜。

我坐在镇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又累又饿,心也一点点冷下去。

也许,老王大爷也记错了。

也许,老张根本就不在这里。

也许,他真的,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起身回旅馆的时候。

一个背着竹篓的阿婆,从我身边走过。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照片。

“咦?”

她停下脚步。

“姑娘,你这照片上的人,我好像见过。”

我猛地站起来,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阿婆!您在哪儿见过他?他是我爸!”

阿婆指了指镇子外面的那座山。

“就在那后山脚下,有个废弃的采石场。好像有个瘸腿的老头,就住在那儿的工棚里。跟你这照片上的人,长得有点像。”

瘸腿?

老张不瘸腿啊。

但这个时候,任何一点线索,我都不能放过。

“谢谢您!阿婆,太谢谢您了!”

我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后山。

采石场已经废弃很久了。

到处都是碎石和荒草,一片荒凉。

在采石场的角落里,我看到了几个用石棉瓦和油毛毡搭起来的简易工棚。

其中一个工棚的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的炊烟。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

工棚的门,虚掩着。

我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背影。

一个佝偻的,瘦削的背影。

他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对着一个烧得发黑的煤炉,费力地吹着火。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背也驼了。

比我记忆中,苍老了太多。

可那个背影,我化成灰都认得。

就是他。

老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推开门。

“爸。”

那个背影,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我看清他的脸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皱纹像刀刻一样,深深地嵌在皮肤里。

他的左眼,眼皮耷拉着,像是受过伤。

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的腿。

他的左腿,从膝盖以下,是空荡荡的裤管。

他……他残疾了。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慌乱,最后,是无措。

他下意识地,想把那条空荡荡的裤管,往身后藏。

“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

我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却又不敢。

“爸,你的腿……你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他躲开我的目光,低下头。

“没……没事,老毛病了。”

“怎么会没事!”我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沉默了。

工棚里,只有煤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

“你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追问。

他拗不过我,终于断断续续地,讲了这十年的事。

我毕业那年,他所在的工地出了事故。

一个脚手架塌了。

他为了救一个年轻的工友,被砸断了腿,伤了眼睛。

工地赔了一笔钱。

一笔在当时看来,是天文数字的钱。

他拿着那笔钱,没有去最好的医院治疗。

他只是简单地做了截肢手术。

然后,他给我留下了那张字条和银行卡,就消失了。

银行卡里的钱,是他那笔赔偿款,加上他所有的积蓄。

整整三十万。

“我一个瘸子,瞎了一只眼,成了个废人。”他低着头,声音里满是苦涩,“我怎么能拖累你?”

“你才刚毕业,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让你背着我这么个包袱。”

“我想着,你拿着那笔钱,可以买个房,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安安稳稳的。”

“我……我不想让你被人看不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这个傻爸爸。

我这个世界上最傻的爸爸!

他以为,他成了我的累赘。

他以为,他消失了,我才能过得好。

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带走了我全部的阳光。

“谁说你是累赘了?”我哭着说,“你是我爸!是我唯一的亲人!有没有钱,你残不残疾,你都是我爸!”

“我找了你十年!整整十年!”

“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

“我一个人,守着一个空房子,我每天都在想,你在哪里,你过得好不好!”

“我恨你!我真的恨过你!我恨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我把这十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都吼了出来。

他听着,浑浊的眼睛里,也渐渐漫上了水汽。

他伸出那只布满伤疤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想要碰碰我。

“念念……别哭……是爸不好……”

“是爸对不起你……”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像个迷路了十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瘦,那么硌人。

却让我觉得,无比的温暖和踏实。

我哭够了,擦干眼泪。

我看着这个小得可怜的工棚,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煤炉。

“爸,跟我回家。”

他愣住了。

“回……回家?回哪儿去?”

“回我们的家。”我说,“我买了新房子,很大,很亮。有你的房间。”

他连连摆手。

“不不不,我不去。我这样子,去了给你丢人。”

“丢什么人!”我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挣脱,“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不认你这个爸了!”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再敢跑,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把你抓回来!”我霸道地说,像小时候对他耍赖一样。

他终于,点了点头。

眼泪,从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滚落下来。

我没有在青石镇多待。

第二天,我就带着他,离开了这个困了他十年的地方。

我没有让他坐我的车。

他的身体,经不起长途颠簸。

我给他,也给我自己,买了回城的火车票。

是软卧。

他一辈子都没坐过软卧,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念念,这个……得不少钱吧?”

“不多。”我给他递过去一瓶水,“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他躺在柔软的铺位上,翻来覆去,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不是不困,是心里不踏实。

我坐在他床边,像小时候他给我讲故事一样,跟他讲我这十年的生活。

讲我的工作,我的朋友,我的新家。

我只字不提那些寻找他的艰难和痛苦。

我只想让他知道,他的女儿,长大了,有出息了,可以照顾他了。

他听着听着,慢慢地,睡着了。

看着他那张苍老而疲惫的睡脸,我的心,又酸又软。

火车到站。

我提前叫好的专车,已经在站外等候。

我扶着他,坐上车。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驶向我的小区。

他看着窗外一栋栋高楼大厦,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胆怯。

“这……这是我们以前住的那儿?”

“不是,我们搬家了。”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

我扶着他,走进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叮”的一声,28楼到了。

我打开家门。

“爸,到家了。”

明亮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玄关。

他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宽敞、明亮、一尘不染的家,呆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鞋,不敢往里走。

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到他脚边。

“爸,换鞋。”

他迟疑着,换上拖鞋,小心翼翼地,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走进了客厅。

我带他参观我的家。

“这是客厅,这是厨房……这是我的房间……”

最后,我推开主卧旁边那间房的门。

那是我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房间。

朝南,阳光最好。

里面有一张柔软的大床,一个大衣柜,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挑选的。

“爸,这是你的房间。”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顾着四周,眼圈又红了。

“念念……这……这太好了……”

“你是我爸,你就该住最好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都是他爱吃的。

红烧肉,酱肘子,酸菜鱼。

他吃得很慢,很香。

吃着吃着,他又哭了。

“爸,你今天怎么老哭啊。”我笑着给他夹菜。

“爸高兴。”他用袖子抹了把脸,“爸觉得……像在做梦。”

“不是梦。”我看着他,认真地说,“爸,欢迎回家。”

老张,就这么在我家住了下来。

一开始,他很不习惯。

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

他怕把我的家弄脏了。

他怕给我添麻烦。

我每天下班,都会给他带点小礼物。

一件新衣服,一副老花镜,一个可以听戏的收音机。

我拉着他,一起看电视,一起在小区里散步。

我教他用智能手机,跟他视频通话。

周末,我带他去公园,去博物馆,去看这个他阔别了十年的城市。

他慢慢地,话多了起来。

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饭菜香。

我走进厨房,看到老张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

他的左腿装着我托人给他定制的假肢,行动还有些不便,但动作却很熟练。

他在给我做饭。

“爸,你怎么下厨了?我来就行。”

“你上班那么累,爸闲着也是闲着。”他回头冲我笑,露出发黄的牙齿,“快好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我看着他的背影,看着满桌的饭菜,鼻子一酸。

这个家,终于,有了烟火气。

有了我期盼了十年的,家的味道。

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轨。

不,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好的轨道。

我不再是那个深夜里会感到孤单冰冷的“女强人”。

我是一个有爸爸的女儿。

我会因为他忘了关电视而跟他斗嘴。

我会因为他偷藏了零食而假装生气。

我会拉着他的手,在夕阳下散步,听他讲那些工地上陈旧的笑话。

我的朋友们来看我,看到老张,都说。

“念念,你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是啊,好像在发光。”

我笑了。

我知道,是老张。

是他,重新点亮了我的世界。

去年,我结婚了。

对方是我在一次行业峰会上认识的,一个很温和、很踏实的男人。

他知道我所有的故事。

他第一次来我家,就对我爸说:“叔叔,以后,我跟念念一起孝敬您。”

婚礼那天,老张穿着我给他买的崭新西装。

他牵着我的手,把我交到我先生手里。

他的手,还是很粗糙,但很稳,很暖。

他说:“我把我的宝,交给你了。你……你一定要对她好。”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

这个爱哭的老头。

现在,我怀孕了。

老张比我还紧张,天天对着各种育儿书籍研究。

他说,当年没能好好照顾我,现在,要把所有的遗憾,都在外孙身上补回来。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客厅的地板上。

老张戴着老花镜,正一针一线地,给未出世的宝宝织着小毛衣。

我的先生,在旁边削着苹果。

我靠在沙发上,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看着眼前这一幕。

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

十年。

我用十年,找回了我的父亲。

也找回了,我自己。

我手机里那张老照片,还在。

只是旁边,多了很多新的照片。

有我和老张,在我新家客厅的合影。

有我们三个,在婚礼上的全家福。

还有一张,是我偷拍的。

老张和我先生,两个人头对头,在研究那件小小的毛衣,争论着是该用平针还是上下针。

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真好。

来源:云来月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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