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了清白,只能下嫁温家,提亲那日,我才知道害我落水的是他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08 19:49 1

摘要:原本正与我家议亲的晋阳侯府,次日便派人将我的庚帖匆匆送回。那理由听着多么冠冕堂皇“八字不合,命中缘浅。” 他们的速度之快,仿佛生怕沾染上半分污名。

我失了清白,只能下嫁温家,提亲那日,我才知道害我落水的是他(完)

那场赏荷宴,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

微风拂过湖面,衣袂飘飘间,我竟失足跌入湖中。那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我拽入流言蜚语的漩涡。

救我的是温太公府上的二公子温辞。

夏日罗衣轻薄,湿透的衣衫紧贴肌肤,很快,外间便传言我失了清白。

原本正与我家议亲的晋阳侯府,次日便派人将我的庚帖匆匆送回。那理由听着多么冠冕堂皇“八字不合,命中缘浅。” 他们的速度之快,仿佛生怕沾染上半分污名。

家里别无他法,只得将我草草下嫁给了温辞。

他是温家受尽苛待的庶出子。

来提亲时,他恭谨不安,一副诚惶诚恐的老实模样。

可我心中雪亮,那日将我推下湖的人,正是他。

02 玄木钗与一诺和离

凉亭静谧,温辞低垂着眼眸,神态拘谨。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古朴的木盒,递到我面前。

夏日炎炎,侍女和随从都被留在了树荫下,虽能望见我们,却听不清对话。

我轻抿双唇,打量着眼前这个耳根泛红的男子,思绪流转。温辞托着礼物的手在半空悬了许久,见我迟迟未接,脸颊更红了几分。

母亲昨日的肺腑之言萦绕耳畔:

“将你嫁给温辞实属无奈,但娘已派人仔细打探过。那孩子秉性忠厚,虽为庶出,在府中常受欺凌,却从不自轻。年初乡试,他这平日瞧着资质平庸的人,竟出乎意料地中了一甲举人。” “倘若来年会试高中,有你父亲稍加提携,前程定然无忧。” “颂儿,你放心,崔家不倒,有你父亲兄长在,无人能欺辱你。”

母亲安慰我,眼圈却忍不住泛红。毕竟我是国子监祭酒崔赋的嫡长女,过去曾是世家大族争相求娶的儿媳人选,晋阳侯府更是其中翘楚,金银珠宝流水般送入府邸。谁能想到,不过一场赏荷宴,便让我名声扫地。

晋阳侯府退亲时,甚至托话:“若是崔小姐甘愿为侧室,侯府定不计前嫌,善待于你。”父亲闻言勃然大怒,恰逢温太公亲自上门求娶,这才促成了我和温辞的婚事。

我一边宽慰母亲,心底却泛起冷笑。

忠厚老实?资质平庸?这恐怕都是温辞刻意营造的假象。

那日落水,我并非失足。是一粒石子击中我腿部,导致我失去平衡,扑了出去。

那幕后之人并不知道,我其实是会凫水的。但被晋阳侯府的婚事困扰已久,我便将计就计,任凭自己名声受损。

温辞下水救我时,我瞥见他发冠间夹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鹅掌楸叶。环顾整个湖边,唯有我落水之处,有一棵鹅掌楸树,枝繁叶茂。

这片叶子,怎么就偏偏落在了他的发间?

思绪回归,面前的男子正涨红着脸准备收回木盒。

我抢先一步夺过匣子:“送出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温公子莫非不够诚心?”我扬眉,眼神带着挑衅。

温辞面色一僵,薄唇微启,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倒是好奇,这张温吞无害的面孔下,究竟藏着何种心机?

当着他的面,我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八宝阁的奇珍,也不是华美的首饰,而是一支朴实无华的玄色木钗。入手温润沁凉,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沁人心脾。

我略感惊讶,抬眼打量他:“坊间传言温公子在府中举步维艰,我看未必是真。这黑檀木产自西域,百年方得一方,纵是千金也难求。温公子竟随手赠人,若是遇到不识货的,恐怕转头就扔了。”

黑檀木药用价值极高,在长安城属于有价无市的稀缺之物。这绝非一个没落国公府的庶子能够轻易拥有的。

见我质疑,温辞垂下眼帘,掩去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悲戚,语气平静地解释:“我生母是西域人,年少时随祖父上山所得。农家女子不识稀罕物,只觉得这木头香气独特,便琢成了一支钗子。”

“后来到了京城,她才知此物珍贵,便不敢再戴,只说要好好留着,等我定亲时……送给我未来的夫人。”

我心头一跳。他口中的“母亲”绝非温国公夫人,如此称呼已然犯了大忌。然而他神色间的落寞,却让我握着木钗的手微微发烫。

那日之事,我终究只是怀疑,并无实证。方才这般贸然发难,确实失了体面。

我收敛心神,将钗子放回盒中,合上盖子。瞥了一眼温辞身后,丫鬟侍从远远立着。

周遭蝉鸣不绝。

我收回目光,靠近他两步。一股好闻的甘松香钻入鼻息。

我低声道:“温公子应当明白,我与你的婚事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即便我嫁给你,日后也难与你做到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所以温辞,不论你求娶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成为你青云路上的攀云梯,但成婚之前,你须给我一封和离书。” “一年后,无论你是否高中,我都会离开。”

话音刚落,男子猛地抬眼。

近在咫尺,他深邃的眸光骤然变化,不复先前的呆笨。我坦然以对:“自然,若你不愿,我会想办法推掉这门亲事。”

温辞轻按住我准备推还木匣的手背。炎炎夏日,他指腹带着一丝凉意,让人心头陡生异样,却并不黏腻。那一节手指瞬间蜷缩起来。

短暂沉默后,温辞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我愿意。”

“和离书会随聘礼一同送来,没有时日限制。婚后你若有了更好的归宿,随时可以离开。” “崔姑娘,温辞绝无攀附……”

我眯起眼,目光如刺,射向他沉静的黑眸。我与他素无交情,全因赏荷宴才蹊跷结识。

若他是陷害我落水之人,必有所图。

若他不是,温太公亲自上门求娶,也总有所求。既有所求,便可商谈。可倘若他声称自己毫无意图,我反倒无法安心。

眼神交锋的瞬间,温辞的话语顿住。在我的探究下,他终于掩下了眉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余下的话,消散在他微微抿紧的唇畔。

03 自由之路与鉴秋盛会

我与温辞的婚事定在年底。外界一片唏嘘,而我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只觉庆幸。无论如何,嫁给温辞,总好过强忍嫌恶嫁给面善心黑的晋阳侯世子齐邴。

最初议亲时,我本无过多想法。长安贵女的婚事,往往与家族兴衰紧密相关。我自幼受家族庇佑,深知承恩泽、固兴盛的道理。

齐邴来府上最频繁那阵子,我几乎已默认这门亲事。他生于侯府,早早受封世子,即使才能平庸也能袭爵。加之他生得俊朗,已属长安城中的上上之选。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愿稀里糊涂嫁人。我花重金让人暗中查探了他。

倘若只是有些纨绔,养几房外室,我尚能接受。可他竟有那般见不得人的癖好。

得到消息那日,我女扮男装,带着会武功的侍女偷偷去了百春楼。我亲眼目睹他狎妓。上半夜是舞女,下半夜竟是小倌。

我在隔壁房间,被那缠绵悱恻的低喘声惊得浑身燥热,作呕发颤。

回家后,我便发起高烧。我未来的夫君,可以不英俊、可以无才华,但绝不能是这般污秽不堪的模样。

此事太过下作,我甚至无法向家中直言。闺中贵女如何得知其中龌龊?齐邴又极擅伪装,若他反咬一口,恐将拖累崔家。

所幸,赏荷宴上,我坠了湖。温辞恰好救了衣衫单薄的我。

晋阳侯府这等清高门第,怎会容忍一个当众失节的女子成为宗妇?

果不其然,宴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退了亲。我的心,也终于沉回了肚子里。

经历了这番变故,我对婚嫁之事心生恐惧。但我明白,一个背负“失节”名声的女子长期留府,会影响族中其他姊妹的姻亲。

既然终须嫁人,嫁给温辞或许是条生路。

他要青云前程,我要自由之身。我们算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04 玄檀木钗的无声回击

婚事落定后,母亲终于同意我外出。恰逢中秋佳节,正是长安文人学子最热闹的时节。

长公主素爱诗词,逢中秋便会在南山别院举办鉴秋会。头彩诗赋可得圣人亲笔赐字,无数人趋之若鹜。

父亲照例受邀担任评阅官,而今年,府中多了一张单独给我的请帖。长公主身旁的小厮带话:

“落水本是无妄之灾。女子清白,岂是打湿罗衣便能玷污的?崔姑娘只管前来,本宫倒要看看,鉴秋会上究竟有多少曲意附庸之辈。”

母亲红着眼眶,赞叹长公主品格高洁,又再三叮嘱侍女晚秋,务必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前往南山别院那天,侍女晚秋为我梳妆。铜镜中的女子,在她巧手下,面庞如玉,光华内敛。

绾好发髻,晚秋看着镜中我的容颜,遗憾地叹道:“小姐生得仙人之姿,若非上次那事,配王爷皇子也毫不逊色。”

我微蹙眉头,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手中挑出的碧玉钗上:“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长安城耳目众多,莫留话柄,徒惹事端。皇家之事,更不可妄议。”

晚秋忙闭紧嘴,连连点头。

我从妆匣最底层,拿出温辞赠予的玄色檀木钗,递给她:“今日就戴这支吧。”

“小姐,会不会太素净了?”晚秋迟疑,“这钗衬不出您的矜贵,恐会被人轻视。”

我仰起脸,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等过了年,我便是温辞的夫人,不再是矜贵的小姐了。婚事既定,我们便是夫妇一体。我若打扮得过于夺目,定会引人议论,旁人只会更加贬低温辞,继而奚落我‘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晚秋似懂非懂地瘪了瘪嘴,将木钗端正地插进我的发髻。

别说,温辞生母的眼光确实不错。温润的黑檀木,虽不张扬,却衬得人更加温婉稳重。

05 怒斥群嘲与长公主的赞赏

我随父亲到达南山别院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名门闺秀、俊逸儿郎、各院学子,盛况一如既往。

父亲要与长公主商议今日诗题,我便带着侍女先入园。秋日的红枫遍地,山菊烂漫。不少人诗兴大发,即兴作赋。

我才思平平,加之城中流言甚多,为避麻烦,我寻了一处人少的亭子饮茶赏秋。

正惬意时,一群人凑了过来,尖细的嗓音惊飞了树上小憩的鸟儿。

“这不是崔家姐姐吗?自赏荷宴一别,许久未见了。”

“听说崔姐姐与温家二公子的婚事已定,姐妹们还没来得及恭喜二位喜结良缘呢。”

衣着鲜亮的姑娘们相视而笑,眼中藏着看好戏的狭促。

一个眼尖的女子立刻接话:“只是瞧着崔姐姐神色不如从前了,过去姐姐每次露面都艳冠长安,如今怎么就只戴了支……木钗?”她惊愕地捂住嘴,仿佛说错话般,小心翼翼又兴奋地望着我。

我平静地看向她们。为首的女子是户部尚书沈公家的二小姐沈湄。

自我与晋阳侯府退亲后,他们两家很快结了亲。侯府曾让我为侧室,恐怕是想将沈湄与我一同纳入府中,坐享齐人之美。

晋阳侯府虽富甲一方,但子嗣平庸,齐邴这一代难以在官场拉拢势力。而我父亲官居三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又兼任太子太傅,崔家是真正的清流名门。

只是晋阳侯府不曾知晓,崔家有祖训:崔家女儿,绝不为妾!这也是父亲当日盛怒之下,同意温太公求娶的原因。

思绪回笼,沈湄此刻带人前来,话语中明显的讥讽正是因此而起。看着她此刻鲜活的面庞,想起齐邴不堪的模样,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忍。

我伸手摸了摸发间的檀木钗,随即扬起嘴角,面色坦然地对来人盈盈一笑:

“多谢各位姐妹,出阁之日,府上定会备好薄酒席面,届时欢迎赏脸。至于这木钗……”

我看向沈湄审视的目光:“我从前年少,总以为耀眼夺目便是最好,殊不知世事皆有两面,眼睛所见未必是真相。”

我从发髻中抽出钗子,任它躺在掌心。玄色黑檀木在秋日阳光下,温润如宝石。

我缓缓开口:“就像这支看似普通的木钗,谁又能想到它是由长安城中千金难求的黑檀木所制呢?钗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我本意是略作提醒沈湄,可她只是睥睨地回视,从鼻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驳斥道:

“这乌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黑檀木不好说,但温家那个庶出子,必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调笑,“不过……倒是与名节尽失的崔姐姐极为相配。”

她这话说得极重,围在她身边的女子们纷纷面露惊恐,小心拉扯她的衣袖。沈湄不为所动,眼神依旧紧盯着我。

她话音刚落,我脸色便沉了下来。我虽不愿在外招惹是非,却也绝非任人欺辱之辈。

我将木钗稳稳插回发髻,缓缓起身,踱步至沈湄跟前:

“沈小姐慎言!你口中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子,乃是温国公府上的正经后嗣。大齐百年基业,仅温家祖上便出过十几位将军。若无温家先辈浴血奋战抵御外敌,你我今日焉能在此偏安一隅?”

“庶出又如何?那也是忠良先辈的后人。若只以出身论成败,当朝宰相凤大人、御史台严大人皆为庶出。今日他们二人也受邀参加鉴秋会,沈小姐敢去他们面前置喙一二吗?”

听我搬出先皇和朝廷重臣,沈湄脸色一白,很快又怒目横对:“你胡言乱语!我说的是你不守妇道,失了清白……”

我冷言截断她的话:“至于沈小姐污我失了清白,更是虚妄之言。”

“去年的鉴秋会,头彩词赋便是歌颂秋莲的,学究们颂其出淤泥而不染,品格高尚。而我不过是失足落了一次水,又何来清白尽失、不守妇道之说?”

“长安城中湖泊河流无数,谁又能保证自家的妇人孩童永不落水?若仅以打湿罗衣,便给女子扣上不洁的帽子,这与将女子逼入死路有何区别?各位姐妹亦是女子,自知流言蜚语比利器更易夺人性命。今日我的处境,何尝不是大家日后的写照?”

一番话说完,沈湄表情凝滞,微张的嘴忘了反驳。她身边的女子也纷纷垂下头。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多有不公,而女子对女子的刻薄,更是如同烈火烹油。今日是我,下一个又会是谁?

“好,说得好!”

旁边松林道里,乌泱泱走出一群人。为首的是仪态万千的长公主,父亲跟在身后,睿智的目光中是掩藏不住的赞赏。

他们身后的人群中,晋阳侯世子齐邴脸色阴沉至极。

而队列末尾的温辞,一身青衣,身姿挺拔如松,丝毫没有受到奚落时的畏缩、愤怒或不甘。目光遥遥相对时,他唇畔勾起一道深深的弧度。

长公主的赞赏声此起彼伏,身后还跟着不少随行者。

沈湄身子一软,险些狼狈跌倒,幸亏我眼疾手快地及时搀扶了她一把。

今日正是长公主一年一度的鉴秋会,多少胸怀抱负、身负真才实学之人,为了这一天已苦心孤诣准备了许久。若能在此次盛会中赢得长公主的青睐,再得圣上御笔亲赐墨宝,那便是锦绣前程唾手可得。然而,若是因我们几个闺阁女子间的口舌之争,扰了大家的兴致,传扬出去,即便我们占理,也会被众多清高的读书人所鄙夷。

此情此景,实在不宜纠缠。

无论是沈湄还是我,都不该成为今日的主角,分散众人对文采的关注。

宽大的衣袖遮掩下,我轻轻捏了捏沈湄的掌心,传递着我的提醒。她的眼角微动,略带诧异地瞥了我一眼,但很快便领悟了我的意图。

待她心神稍定,我们姐妹一同向长公主恭敬行礼。

“方才我们姐妹几人在此品茗赏秋,未曾察觉长公主与诸位大人驾临。一时间忘乎所以,多争论了几句,惊扰了各位清听,还望公主恕罪。”我语声清丽,不卑不亢。“值此秋高气爽的良辰,秋意正浓。我等晚辈早已期盼能借诸位大人的清词妙句,为这美景增添色彩,共赋雅兴。”

沈湄及其同伴也纷纷垂首,附和我的说辞。长公主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了片刻,随后侧身,带着淡淡的笑意对父亲说:“崔大人教导了一个好女儿!”

一言既出,此事便算是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长公主一行人离开后,沈湄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

待周围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她独自一人,带着一丝别扭的神情,走到我面前致歉。

“多谢你方才没有与我计较。”她绞着衣袖下的手指,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其实我并非是讨厌你,我只是心存一些……嫉妒。我深知,若非你那日落水失了名节,与齐世子的婚约也不会落到我的头上。”

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难言的屈辱:“议亲那天,齐世子私下里与我提及,要我应允你与我同时嫁入侯府,他才肯娶我。崔姑娘你生得如此妍丽,又是书香门第的贵女,倘若进了府,齐世子眼中又怎能容得下我?”

此刻的沈湄,不复方才那般跋扈姿态。她嫩白的面颊上,浮现出一丝与她年纪不符的苦涩。

我心头微动,向她抛出疑问:“你心悦齐世子吗?”

她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回答:“我也不清楚。我与齐世子总共只见过寥寥几面。但府里上下都称,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她的眼神逐渐黯淡,语气中透着压抑的愤懑:“可只要想到这桩人人称羡的极好亲事,不过是我捡拾你遗落的残羹,我的内心就如同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闷痛不已。”

我轻轻颔首,表示理解。

“可你不是已经知晓我已与温二公子定下亲事,断无可能再踏入侯府了吗?”我平静地反问,“这般,还不足以消解你心头的郁结吗?”

沈湄发出一声冷笑,神色更加落寞,带着一丝嘲讽:“是啊,可齐世子却不这样认为。他坚信是我心生妒意,暗中使了离间之计,否则你为何会宁愿选择一个庶出之子,也不愿选择他?”

我内心深处感到一阵无言的荒谬。这齐邴,不仅心胸龌龊,更是狂妄自大得可笑。他凭什么认为,我崔家倾注十六年心血教养出的贵女,会甘心为他作妾?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抬起双眼,目光认真地投向沈湄:“所以你瞧,人人都说他是良配,他就真的是良配吗?”

话点到为止即可。我与她的交情,还未到让我冒着风险透露更多的地步,况且她终究是一个曾对我抱有敌意的女子。她的歉意,究竟是出于对自身行为的愧疚?还是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我无从得知,也不愿深究。

第六章:榜首温辞与夜色下的对质

今年的鉴秋会,题目别具一格颂“秋阳”。

我自认才思浅薄,便只中规中矩地填了一首词来为大家助兴。为了确保评选的公正性,三轮比试结束后,每位评阅官分别推举一份自己心中的最优佳作,再由长公主最终裁定。

傍晚时分,西边的余晖将半边天染得通红,为南山别院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光芒。众人翘首以盼,等待着长公主身旁的女官,宣布今日的榜首归属。

当“温辞”的名字,清脆而有力地划破寂静的空气时,场上瞬时一片哗然。

长公主微微颔首示意,女官随即开始宣读。随着一句句抑扬顿挫的诗句被朗声念出,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也慢慢平息了下来,直至销声匿迹。

一阵肃静的沉默过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回程的路上,温辞骑着一匹略显老态的马,不疾不徐地跟随在我的轿撵之后。我们俩的亲事已定,他此番行径,倒也不算逾越规矩。我心知,他应是有话想对我倾诉。

我抬手,轻轻叩击了两下轿子的窗棂。

一人一马很快便与我的轿子并肩而行。撩开半截窗帷,我抬起脸,恰好撞见温辞温和如春风般的笑脸。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耳根处还是不受控制地爬上了一抹红晕,这使得他整个人显得既端正又纯情。

“多谢崔姑娘今日的仗义相助。”

“你今日怎么没有再藏拙了?”

我们俩几乎是同时开口,温辞又被我直白的质问问得愣住了神。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他时,我就忍不住想去戳破他那层老实憨厚的表象。

气氛略显沉寂,我正犹豫着是否该说些圆场的话来缓和,毕竟日后我们还要作为盟友。然而,温辞却神色认真地解释了起来:

“辞虽愚钝,出身微寒,却也不愿令崔姑娘失了颜面。”他目光灼灼,语气坚定:“以往藏拙是为了隐忍待发,而如今,辞在外的言行举止都关乎着崔姑娘的体面。崔姑娘尚且能为辞仗义执言,辞又怎会甘心久居人后,让崔姑娘成为别人的笑柄?”

看着他眼中满是赤诚,毫无伪装的模样,我没忍住,脱口而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那你为何要在赏荷宴上将我推落水?”

闻言,温辞原本还算白皙的脸色,“腾”地一下涨得通红。他目光中充满了惊诧地望着我,半晌,才磕磕绊绊地低声问:“你……都知道了?”

意识到什么,他又急切地解释道:“当日之事,我的确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眼下无法与你细说。但我可以对天立下重誓,辞绝无加害崔姑娘之心!若有半句虚言,愿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见我沉默不语,他眼中满是焦急,有些方寸大乱,竟直呼我的闺名:“崔颂,你要信我!”

看着他那双震颤慌乱的黑眸,我鬼使神差地应道:

“好,我信你。”

第七章:侯府世子的威胁与父亲的庇护

与温辞在府门前道别后,我刚踏进前厅,一道耳熟的男声便截住了我的去路。

“崔小姐,我们聊一聊。”

我脚步一顿。正打算装作没听见,继续前行时,那声音却如影随形般紧跟而来。

“若是崔小姐不愿与我多聊,那本世子在此等候崔大人便是。听闻令兄崔誉近来正在岭南处理一桩棘手的案子,崔小姐可能并不知晓,本世子的姑父如今正担任岭南节度使……”

他并未将余下的话说完,如同一个老练的钓者,轻飘飘地撒下了诱饵。

我胸口闷着一口气。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紧握成了拳头。

这齐邴,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他又凭什么认为,我崔府上下会因为这三言两语的威胁而任他拿捏?

我猛地回身,疾步走到他的马轿前,不等轿夫反应,便一把掀开了轿帘。轿内景象一览无余:一个清秀的小倌正蜷缩在最里端。

齐邴错愕地抬起头,显然没有料到我竟然如此莽撞直接。他匆忙放下帷布,遮住了一室旖旎。

我并未拆穿他的秘密,只是声色平静地问:“齐世子,想与我聊些什么?”

齐邴的气息有些不稳,却又极力佯装镇定道:“本世子会退掉与沈家的婚事,求娶你为正妻。你与温家那庶子的婚事,也尽快作罢。”

我讥诮地笑了:“齐世子莫不是忘了,我八字硬,是会克死人的。”

当初晋阳侯府退还庚帖后,为避免被外人说成是落井下石,侯府便私下散播谣言,说我生辰八字过硬,克夫家。如今,这支回旋镖竟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轿撵里传来齐邴倒吸凉气的声音:“我从前怎么没发觉你这般伶牙俐齿?”

我冷哼一声:“我过去也没发现齐世子这般反复无常、朝三暮四。”我的语气变得凛冽:“女子名声本就来之不易,齐世子今日退这家亲事,明日求娶那家;后日又退那家的亲事,转而求娶这家。女子的亲事在你眼中,好似只是掌中可随意把玩的物件,你却全然不顾那些被你退婚的女子,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齐邴被我激怒。他拉开轿子一角帷幕,拧紧了眉头,冷声道:“崔小姐这般不识抬举,也怪我多此一举,惦记着令兄的处境跑这一趟了。等你嫁给温家那个庶子,就知道今日错失的是何等良缘了!”

大言不惭,恬不知耻!我正要出言反驳,父亲挺拔的身形却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步伐沉稳,不动声色地将我护在身后,沉声对轿内的人说:“犬子领旨赴岭南查案,肩负的是君主的重望,无论境地如何凶险,都是他必须经历的磨砺与造化。我崔家儿郎断没有摇尾乞怜、屈膝求生之辈,更没有凭借女儿来攀附权贵、谋求青云路的先例!”

父亲的声音掷地有声:“齐世子日后若有要事相谈,来找老夫即可。小女如今已是待嫁之身,不便再见外男。今日府中尚有要事,老夫就不请世子进府喝茶了。”

齐邴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但在父亲面前却不得不有所顾忌。此刻崔府上下的态度已然明确,他自是灰头土脸、悻悻然地离开了。

随着父亲进府时,我跟在他的身后,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父亲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是为父看走了眼,幸好婚事未能成就。”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日为父应允温太公的求娶,并非全然是因为被侯府所激怒。温辞也算是我的半个学生,他品性端正,又满腹经纶济世之才,假以时日必能成就大器。将你许配给他,也不算委屈。”

第一次听父亲聊起我的亲事,我有些懊恼地发现,他或许并非我以为的那般古板和愚昧。

我拉了拉父亲的衣袖,凑在他耳旁小声嘀咕:“爹,齐世子是个‘断袖’,好男风!”

父亲猛地停住脚步,侧过脸,吹胡子瞪眼地盯着我:“满嘴胡说八道!回你院子里,将《女戒》抄十遍,没抄完不许出门!”

我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张嘴真是多事。

第八章:洞房夜的惊天秘闻与深藏的爱意

与温辞成亲那日,府里热闹非凡。

兄长也顺利从岭南完成任务,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背着我出门时,细细密密地叮嘱着:

“阿颂,只要兄长还在一日,长安崔府就永远是你的家。”他声音带着一丝不舍:“若是温家那小子对你不好,你就和离回来,兄长养你一辈子!”

我正感动时,他话锋骤然一转:“不过你这娇蛮的脾气也得收敛一些,我可找人打听了,温家那小子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你也别太过欺负人家了。”

我在红盖头下翻了个白眼。他与母亲,怕是找的同一批人打探的消息,同样的不靠谱。

繁琐的礼仪程序结束后,我终于在喜房里得以安歇片刻。头上的喜冠太沉重了,我正想自己取下时,头顶落下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

“我来。”

温辞不知何时已立在我的身后。他挥退了房内伺候的旁人,拿起秤杆挑开了我的盖头,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喜冠摘下。

我仰起脸的瞬间,瞥见他正直愣愣地望着我,眼中光芒闪烁。被他看得脸颊发烫,我轻声咳嗽了两声,他才略显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我捻起桌上的喜果吃了两块,待到这片刻的尴尬稍缓后,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谜团:“那日你究竟为何要推我落水?”

温辞大概也预料到了我今日会问他。他端坐在我的对面,执起桌上的酒壶,从容地倒了两杯合卺酒。

继而,他低声解释道:“晋阳侯府心怀不轨,你不能嫁。”

他用指腹蘸取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了两个触目惊心的字“谋逆”。

我倏地抬起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温辞面容沉静,又万般肯定地轻轻颔首。

我脊背忽地爬过一片颤栗,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倘若我真的嫁给了齐邴,待到事发,我们崔家九族都将跟着晋阳侯府陪葬。

心悸许久,我才缓缓平息。再次抬起脸时,我警惕地看向温辞,追问道:“我兄长都未曾察觉的事,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况且赏荷宴之前,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又为何要涉险卷入其中?”

温辞将面前的一杯合卺酒推至我跟前,面色坦然地迎上我的质询。

他目光幽远,陷入回忆:“我先前曾与你提及,我母亲是西域人。她当年年幼无知,跟随父亲来到长安,天壤之别如同牢笼般的生活让她终日郁郁寡欢。而父亲对她的新鲜劲,不过短短三个月便消散了。往后十数年,她在后院里饱受主母磋磨,油尽灯枯之际,她唯一的遗愿,便是埋骨故土,生生世世不再与父亲相见。”

“温国公府日渐衰败,到我们这一代更是子嗣凋零。从前大哥年幼时,主母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母亲一直告诫我要忍耐、等待时机。直到大哥成年后常年流连风月场所,掏空了身子,难以有后。加之我在年初的乡试中取得了一些成绩,温家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准备将我记在主母名下。”

“我提出了一个要求,要将母亲的骸骨移回西域安葬。对他们而言,母亲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便应允了。”

“从西域返程时,我误入歧路,阴差阳错地发现了两处私自开采的铁矿,以及秘密豢养在当地数以万计的私兵。我在那边小心逗留了两日,根据往来的补给物资和偷听到的谈话,抽丝剥茧地在其中发现了晋阳侯府的痕迹。”

温辞的叙述沉稳平静,其中艰险之处简略带过,反倒是我听得心弦紧绷。我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酒盏,低声问他:“这等朝中隐秘之事,你竟全盘托出,就不怕我泄露出去吗?”

温辞抿起唇,认真地看向我:“崔颂,我信你。”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我垂下眼睑,堪堪避开:“那第二个问题呢?温辞,你为什么要救崔家,要救我?”

温辞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碧青色的酒盏,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回忆中。良久,他正色道:

“崔颂,赏荷宴那日,并非我们第一次相见。”

“永和十七年,长安城里的那场大雪,你可还记得?那年城里冻死了许多人,我和我母亲,也差点在那一年被活活冻死。”

永和十七年的那场雪,长安城里经历过的人至今提起仍心有余悸。那是一场百年难遇的灾雪,连绵不绝地下了一整月,无数房屋坍塌,道路毁坏,粮食庄稼被深埋。

那年我九岁,自然印象极深。每逢天气稍好,父亲便会拨出一部分余粮,组织护卫家丁在门口搭棚施粥,我和兄长也经常帮忙。

我迷茫地看着温辞,温府虽说落魄了,但不至于到挨饿受冻的地步,我实在记不清何时与他打过照面。

温辞见我没有想起来,摊开了紧握的左手,一枚小巧精致的兔生肖状金锁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我赫然睁大了眼睛,这是我七岁生辰时母亲送的礼物!后来发现丢失时,我还愧疚了许久。

“是你……当时偷偷翻进我院子里的小贼,是你?”

温辞别开脸,窘迫地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有些赧然。那年大雪压城,家里的护卫都守在粮仓和府门处,谁也没料到后院会进贼。那个小贼是趁着夜色溜进我的闺房,我被惊醒后,借着窗外雪色的映照,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见我醒来,他紧张得磕磕绊绊:“你别害怕,我不偷钱财也不伤人,我只是想来找点药。我娘得了寒症,再不用药会死的。外面的医馆都关了门,我听说入冬时你们家的老夫人也生了寒症,府中定然还有剩药。”

寒冬凛冽,那小贼身形极瘦,外面御寒的棉衣破旧不堪,眼睫和眉上都凝结了一层冰霜,身上还带着外头的风雪。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却瞧着着实可怜。我当时只当他是受灾流落在外的乞儿,心软之下没有喊人。

我让他留在房间里等着,自己掌灯偷偷摸摸去了库房,给他找来了对症的药材,还多装了一些补品参药。

“给你,我只能匀出这些了,祖母寒症刚刚痊愈,药材紧张,没办法再多拿了。还有这些参药,可以拿给你母亲补气血。”看着他湿漉漉如同幼犬一般的眼神,我思索了一番,又跑到梳妆匣里随便取了个首饰递给他。

“你出去后把这个熔了,换几件厚实御寒的衣物。你还要照顾你母亲,可不能先冻死在外面。以后不要再出来做贼了,有困难你就堂堂正正来府门前求助我父亲,能帮他一定会帮你的。”

后来他走了,我还担忧了许多天。那一晚匆忙,忘了问他姓名,也没法使人出去打听。再后来,这件小事便被我抛诸脑后了。

往事浮现眼前。我没有想到,我与温辞在年幼时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奇妙的缘分。难怪每次相见,他看我的目光总像是与我熟识已久,那些每次停在他唇畔的未尽之言,我恍然间便懂了。

夜已深,烛火摇曳。满屋子喜庆的红色在我们俩的沉默中,生出了几分旖旎的气氛。

我与温辞的面前,各自放置着一个斟满了合卺酒的酒杯。而他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炙热而期待。

我素来不喜迂回猜度,索性迎上了他的视线,大胆地问:“温辞,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他眸光很亮,没有闪躲,反而徐徐道来:

“你十岁生辰那年,门口的那束雪莲花,是我清晨独自去南山采摘的。”

“十一岁你爱上了小弓,我雕刻打磨了数月,只为让你见到的第一眼便心生欢喜,将它带回家。”

“十二岁你父亲训斥你书法难看,那几册秀清体拓本,我一笔一笔抄写下来,后被你兄长选中送给了你。”

“十三岁你养了一只波斯猫,十四岁你身边多了两个会武功的侍女。”

“十五岁,你喜欢上了扬州的点心,后来你常去的那家铺子,是只为你一人特意开设的。”

“十六岁你与齐世子议亲,我孤身送我母亲骸骨回西域。在得知晋阳侯府的隐秘后,我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思考了整整三日后,在赏荷宴上将你推落了湖。”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所以,崔颂。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我早就知晓,你是天上的皎月,而我只是躲在阴暗角落里艰难生长的杂草,即便我步步为营,也难有出头之日。”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晦暗。又强撑着勾起唇角,朝我笑了笑。

“同你说这些,并非要给你心上增添负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我绝不会伤害你半分。”他垂下眼睫,掩去了眸中的情绪:“至于我心悦你,这只是我一人之事,你不必因此感到纠结、彷徨或是害怕,更不必勉强自己对我做出任何回应。”

“我承诺过你,只要你有了更好的安排和去处,随时都可以离开。在你离开之前,这里和崔府一样,都是你的家。”

我怔住了。

温辞说的每一件细微之事,我都能一一对应上。过去,我一直认为自己运气极好,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总会以各种方式达成和拥有,甚至超乎自己的期待。我从未想过,除了父母与长兄,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在我未曾留意的角落里,默默注视了我这么多年。

心绪骤然起伏,难以平静。震惊、茫然、无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层层叠叠漫上心头。

在温辞起身准备离开之时,我脑袋一热,伸手勾住了他的喜袍衣角。

他颀长的身形僵硬了一瞬,又很快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的眼神掠过桌上两盏满杯的酒,抿了抿唇,脸庞发热,胡乱地解释道:“温辞,合卺酒……还没喝呢。”

温辞没有动作,目光却愈发滚烫。

我越说越心虚:“这是我出生那年父亲埋下的女儿红,如今就剩这一坛还能喝了,给我添作了嫁妆,你别浪费了。”

我的一声声解释,反倒引起他喉间逸出一声低笑。

“崔颂,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成婚之后,我与温辞并未搬入国公府的主宅,而是在近旁单独购置了院落,辟为新府。

温辞向我解释,如今的温国公府,全凭年迈的温国公一人苦苦支撑着。他预言,一旦国公百年,这个爵位便会被朝廷收回。因此,温国公焦急万分,可膝下儿子与嫡长孙,却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如同烂泥扶不上墙。

绝望之际,温辞中举的消息重新燃起了他的希望。温辞虽是庶子,但终究是温家正统血脉。

可府里如今掌权的是温夫人。她平生最憎恨的便是温辞母子,对于温国公提议将温辞记在她名下的事,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她并非没有嫡亲的儿子,只要她坚决反对,谁也无法强迫她接受。温家前程如何,她全然不顾,她只知道,一旦让那个庶子得了势,她和她的嫡亲儿子便将彻底失势。

温国公无奈之下,无计可施。在得知赏荷宴上的变故后,他顶着趁人之危的流言蜚语,厚着老脸为温辞向我家提亲。只要温辞能娶到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往后仕途之路,不说平步青云,至少也能稳当七八分。

母亲担心我嫁过去受委屈,便提出了一个条件:成婚后温辞必须开府另居。

这个要求,对于温夫人而言,简直是天降的喜事。比起让温辞记在她名下,成为国公府的次嫡子,她恨不得他离国公府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再踏足。这样一来,府中所有的财产和体面就都只属于她的亲生儿子。

我心中疑惑,问温辞:“你心甘情愿吗?”

他神色清风霁月,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手中教我研磨茶粉的动作未曾停歇,动作沉稳而优雅。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轻声说道,“对我而言,那里不过是一个吃人的牢笼。更何况,为了维持往日的繁华与面子,国公府这些年家底几乎被掏空,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架子,有什么值得我耗费心力去争夺呢?”

茶香袅袅升腾,温辞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坚定:“我要争,便要争一个不依附于任何人的前程,来庇佑你此生无虞。”

他直白的心意听得多了,我只以轻笑应和,不再像最初那般面红耳赤、羞涩难当。

从那日之后,温辞变得忙碌起来。除了准备即将到来的会试外,他经常一外出便是一整天。至于他究竟在忙些什么,我并未细问。

晋阳侯府这颗毒虫,如今依旧在长安城内傲然耸立。在他没有将这颗钉子拔除之前,他不可能真正安稳下来。

可我们都未曾料到,比晋阳侯府先倒下的,竟然是晋阳侯世子齐邴。

齐邴,他死了。

死在了声名狼藉的百春楼。

具体的死因,消息很快被紧紧封锁,我们无从得知。直到沈家二姑娘沈湄突然来访。她脸上那如释重负、带着一丝快意的笑容,让我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抓不住其中的关键。

“我今日前来,是专程向姐姐致谢的。”

我镇定自若地饮着手中的茶,内心却思绪翻涌。

她忽然快步凑到我跟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与复仇的快感:“外人只知齐邴毙命于百春楼,却不知他真正的死因。”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来便是告知姐姐,他呀,死得其所,死在他最宠爱的小倌身上,是马上风去的!”

她讥讽一笑:“外人谁又能想到,外表风光的晋阳侯世子,内里早已糜烂透顶了!”

我心中一紧,看来齐邴的隐秘癖好,她也早已知晓。可外头风声如此紧密,她又是如何得知这些详尽细节的?

回过神来,沈湄脸上挂着快意恩仇的诡秘笑容。我顿时了然,她定是亲自出手,以牙还牙。只是我未曾料到,她竟能如此决绝果敢。

仿佛猜到我心中所想,她神色一正,语气坚定:“姐姐不必多虑,如今我已无后顾之忧,自是不怕查到我身上。家中之人只在乎我的婚事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即便知晓了齐邴的阴私后,也依然要逼我嫁过去。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起身,向我行了一个大礼:“今日来,我亦是与姐姐道别的,我要离开长安了。当日之事,我总觉得应该正式向姐姐致歉。姐姐说得对,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而女子的磨难多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带来的。我不该因此迁怒于别的女子,最该付出代价的,便是那些想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们!”

沈湄走后,我久久沉思。这一刻,我为自己曾经小看了她而感到一丝羞愧。她的果断与决绝,着实比我厉害得多。

当天夜里温辞回来,我简短地将今日之事告知于他,心中仍有担忧:“温辞,若是沈二小姐留下了什么破绽,我们得帮衬她一二。”

温辞抬起脸,目光越过层叠起伏的檐顶,投向皇城的方向。他神色凝重地应道:

“你不必担心她,晋阳侯府恐怕等不了了。”

我心中一颤,不敢再多问,知晓他已洞悉一切。

第二天,果然便应验了他的预言。

晋阳侯在齐邴的丧仪上悍然发起了叛乱!他将前去吊唁的朝廷要臣的夫人和家眷全部挟持,妄图以此拿捏朝廷命脉。

晋阳侯叫嚣着,他麾下有十万精兵,已分成六路驻扎在城外,将整个长安城围困得水泄不通。就算朝廷即刻向最近的城池搬救兵,也根本来不及了。

听起来,情势的确是万分危急,迫在眉睫。

可他却不知道,那十万精兵开拔的那一日,便已被提前接到消息、埋伏在中途的西北军给彻底镇压了。如今这一切,不过是圣上为了瓮中捉鳖、捉贼拿赃,耐着性子陪他演的一场戏罢了。

“那些夫人、家眷要如何处置?”我一方面庆幸崔家与晋阳侯府的关系因为退婚之事彻底断裂,此次我崔府上下无人深陷险境;一方面又为那些无辜之人提起心神,若只为了一场“瓮中捉鳖”的戏码,将这么多手无寸铁的妇孺性命作为诱饵,实在是令人脊背生凉。

温辞瞧见我情绪低落,立刻解释道:“她们不会有事的。谋逆是大罪,晋阳侯敢孤注一掷,他的儿媳儿孙们可不敢。”

“圣人承诺给她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她们便感激涕零地立刻应下。如今那些被挟持的夫人和家眷们,应当已经在她们里应外合的配合下,平安无事了。”

他说的没错,圣人的思虑周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一场刀不刃血的镇压叛变,又为圣人的明思智举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晋阳侯府,彻底覆灭。

我心知温辞在其中必定功不可没。可一直到论功行赏结束,也无人提及他的姓名。我有些忿忿不平,替他抱屈。

温辞耐着性子安抚我,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握住我的手,眼中是深沉的远虑,“不着急。”

第十章:探花及第与“温府”牌匾下的宣战

永和二十六年的殿试,温辞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一举成名,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在选官派任时,他甚至破格跳过了翰林院,直接填补了京畿道监察御史的空缺。那是一个真正能够接近天颜、握有实权的要职。

众人无不惊叹,这位温家二公子,恐怕是真入了圣人的青眼,前程无限光明。

当初城中那些讥讽我“低嫁”的流言蜚语,如今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贴身侍女晚秋出门一趟回来,颇为荣幸地与我说道:“小姐,外头都在夸你目光长远,慧眼识珠呢!”她笑得合不拢嘴:“都说小姐是个有福气的人,阴差阳错地避开了晋阳侯府天大的祸事,又误打误撞地得了这门好姻缘。”

看着她得意的模样,我忍不住失笑:“外头还说了些什么?”

“外头还说小姐八字一点都不硬,旺夫得很!真正八字硬的是那齐邴,自己命短不说,还把整个晋阳侯府都给克没了!”晚秋絮絮叨叨,将听来的话学给我听。

我知晓,她拣的都是好听的话。

自温辞登科及第以来,外面的流言便愈发难听了。他们说我虽嫁给温辞,却瞧不起他庶子的身份,还没成婚就撺掇着他辟府另居,不尊长辈,不重孝道。

对于温辞的才能,有些落榜或排名不如他的学子,也私下嗤之以鼻:“若我也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岳丈,何愁不中探花?”“什么落水、什么救命恩人,我看啊,不过就是一场挟恩求荣的算计罢了!”

可只有我清楚地知道,温辞一路走到如今,全凭他自己的真才实学。

虽说婚后,母亲担心我的处境,没少在父亲耳边吹风,想让父亲指点他一二。温辞知晓后,曾认真地与我深谈了一次。

“阿颂,你父亲一生正直清明,莫要难为他。”他语气沉稳,“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早已有所准备。若是我连乡试这一关都过不去,又何谈做官、报效朝廷、福泽百姓?”

我很欣赏他这一点,坦荡磊落。少时虽受尽欺凌,他的底色却依旧纯良。

所以,我哪有什么“慧眼识珠”的能力?是真正的明珠,就自有它发光的那一日。

至于那些“不尊长辈、不重孝道”的言论,不用打听我也知晓是出自何处无非就是国公府里的那位温夫人。她眼见温辞真的出人头地,心生畏惧,毕竟,温辞再也不是国公府后院里那个任她拿捏的弱小孩童了。她便只能用孝道来毁掉他的清名。

温辞不在乎,可我在乎。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绝不能留下这样的污名。

趁着温辞进宫谢恩之际,我便吩咐下人收拾行装。趁着这日头正好、街市正喧,浩浩荡荡地搬回国公府!

路过百花楼时,我命小厮进去,将我那酩酊大醉的大伯哥温辞的嫡兄温誉,“请”了出来。青天白日,他已醉得不省人事。百花楼的妈妈甩着帕子追出,直嚷温大公子尚有半年赊账未结。

我端坐轿中,晚秋会意,掀开帘子冷声喝道:“妈妈若想要钱,便跟紧些。到了国公府,难道还会短了你这点银子?”

他们终究是顾忌着温国公府的名声,不敢硬拦。行出百米,那老妈妈一跺脚,竟真的追了上来。

到达温国公府时,大门紧闭,一派死寂的景象。

晚秋扶着我下了轿。我拿出帕子,低垂着脸,假意按了按眼角。与晚秋对视一眼后,我率先冲她发问道:

“昨日不是让你送信来告知婆母,我们今日搬回来的吗?为何这个时辰府里大门紧闭,连个门童都不见?是不是你偷懒忘了此事?”

“夫人,奴婢冤枉啊!昨日我来送口信,等了足足三个时辰,连大门都没进去。直到酉时碰见大夫人身旁服侍的刘嬷嬷归府,奴婢才托刘嬷嬷转告大夫人。”

外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好事者帮忙高声喊起了门。眼见大门迟迟未开,人群中已开始窃窃私语。

吵闹声中,温誉的酒醒了不少。他身子摇摇晃晃地朝门口靠近,浑浊的目光黏在我身上,令人作呕。我后退两步,他逼近两步。身后的侍卫正欲动手时,我余光瞥了他一眼,他抽刀的手又按了下去。

温誉满脸邪笑道:“这位妹妹好生标志,走,跟哥哥回府里,让哥哥好好疼你!”他腆着脸说:“哥哥我可是温国公府上的嫡长子,跟了哥哥我啊,你以后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人群里响起一片惊骇的抽气声。

就在他的手朝我伸过来时,一截剑鞘破空飞来,狠厉地劈下。

骨裂声清晰可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嚎,那扇始终紧闭的大门竟然应声而开!

温夫人跌跌撞撞地扑到温誉身旁,大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温辞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向来沉着冷静的人,此刻满身压抑不住的戾气。他径直朝我走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你这个孽障,你怎么敢伤我儿子!”

温夫人一看见温辞,便目眦尽裂,扑过来狠狠地甩了他两个耳光。

“你就该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早早死去!”

温辞一动不动,只是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我没有料到她竟然如此疯魔。看到温辞红肿的脸颊,我脑中所有筹谋瞬间烟消云散,怒火直冲天灵。

我用力掰开温辞的手。他不肯放。

“温辞,你放开!”

他脊背一僵,我趁机挣脱,上前两步,挡在了他与温夫人之间,扬声道:

“婆母若是不喜欢我,直言便是!国公府拒门在先,大伯调戏轻薄在后,若不是夫君来得及时,我今日恐怕要吊死在府门前,以洗清耻辱!”

我语气凌厉,字字诛心:“大伯惊叫,婆母出现得这么快,想必方才一直就在门后。既然在门后,为何不开门任我们在外苦等?又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打了夫君?”

“眼下夫君刚登科授官,婆母就这般急不可耐地折辱他,可见夫君往日在府里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婆母既然不愿让我们搬回来,我们自不会勉强。我与夫君这就回去,日后再不来国公府上碍夫人的眼。往后的三节六礼,夫人放心,一样也不会少。等您老了动不得了,我们也一定会如你过去待夫君那般,好!好!地待你,毕竟我与夫君,可是最重孝道的人!”

不顾温夫人的目瞪口呆,我回过身拉着温辞便要走。

又想起一事,我转身冲她说道:“哦对了婆母,刚刚百花楼的妈妈可是说了,大伯这半年来天天夜宿楼中,赊了半年的账还没还。人家妈妈可是急得人都赶过来了,您快让人来把账结了吧。”

“也不多,就三千两白银。”

那老妈妈也是个机灵上道的人,一听我这么说,便立马扑到温夫人脚下,哭嚎着要账。三千两白银啊,温夫人原本青白交替的脸色,彻底变得黑如墨底。

外头看笑话的人,唾沫都快要飞到国公府的大门上了。

我可不管,拉着温辞,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我们的府邸。

门口的那块牌匾上,正正当当地“温府”二字,还是今日清晨刚刚悬挂上去的。崭新、阔气。

温辞紧抿着唇,似憋着怒气,一路沉默不语。看着他脸上那清晰的红肿,我也自责不已,没有心情说话。

刚进府,他便挥退了下人,匆匆地将我拉进了房中。

门刚合上,他便将我抵在了门前,气息灼热而混乱。

“阿颂,你为何要去招惹温誉?他就是个混不吝的……下流痞子!”他声线绷紧,带着后怕。

“今日归家你不在,你可知我有多担心害怕?”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偏过脸,眼尾逐渐染上了薄红。神情好似委屈到了极点。

他靠得太近,独属于他的沉稳气息很快将我完全包裹。我感觉呼吸有些急促,头脑也有些混沌。

于是便顺着他的话问道:“以为我怎么了?”

温辞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猛地回过脸来,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神色肃冷。

“方才他若是碰到你的脸,我一定会斩下他那双手。”

我心间一颤,又小心翼翼地与他赔着罪:“不会的温辞,我是故意的,他不会有机会伤害到我。”我心疼地抬手抚摸他红肿的侧脸:“也怪我没有提前与你商量,我没料到你今日会回来得这般早,害你白白挨了两个巴掌。”

想到此,我也很是生气:“温辞你放心,今日之事,日后我一定会替你加倍讨回来的。”我放软了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温辞,你别生气了好吗?你这样我有些害怕。”

嫁给温辞快一年,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控的模样。他不好受,我心中也酸涩得厉害。

他静默地凝视我许久,终是轻叹一声,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我的肩上。

异样的感觉直冲大脑,我浑身紧绷,一动不敢动。

耳畔响起了男人低沉奢靡、带着一丝隐忍的声音。

“阿颂,我恐怕没有办法履行当日对你的承诺了。”他微微抬起头,眼神深沉而热烈,“留下来,不要走,好吗?”

第十一章:无期之约与归途圆满

我当然没有走。

长安城中,有我的至亲父母。兄长官途顺遂,不日也将迎娶新妇。曾悬于头顶的晋阳侯府之祸,也已烟消云散。

我与温辞,成亲已有一载。虽说并未有夫妻之实,却也意外地相处得宜,如鱼得水。若非当日温辞忽然提起此事,我几乎要忘了我们之间,还横亘着那份一年之约。

当然,那份和离书,我最终也没有还给他。

人心易变,世道如炉。女子的一生,从来步履维艰。我不过是侥幸,投生在父母开明的门庭,得了前半生的宠爱。可后半生的运道,我不愿再带着赌徒的心理入局。

好在,温辞也从未追问过我,那份和离书被我藏在了何处。

我紧随他左右,从京城调任青州,又从青州升迁至洛阳。辗转数十年,又再次回到了熟悉的长安。此时,他已然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昔日奚落、欺凌过他的人,甚至无需我们出手,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中潦倒败落。

老温国公在永和三十年时,便撒手人寰。最后那几年,我们将他接到了温府里奉养。在温辞年少时,他虽漠视温夫人对他的苛待,但闹得厉害时,也曾偶尔出言庇护一二。以至于温辞虽然过得并不好,但也没有惨死在那方小院里。

温辞说,这与那些情分无关。他只是单纯地感激温国公,在那年亲自去替他求娶了我。

那一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

后来在青州时,我碰见了沈湄。她嫁给了当地一个清名在外的夫子,日子虽比不上长安的繁华富裕,但见她容颜未改,气度从容。我便知晓,她亦寻到了自己的圆满。

耳顺之年,温辞告老还乡。

我随他西行,去拜祭他的母亲。在那方墓碑上,我看见了他亲手雕刻的落款。

儿:温辞 媳:崔颂 永和二十五年春。

永和二十五年夏。

那年的赏荷宴上,我失足落入水中。

是温辞,救了我一生。

【全文完】

来源:鱼人鉴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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