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起初只是因为傅宏毅工程赶稿,怕键盘声吵着她,临时在书房将就几晚。
梁雨婷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隔壁书房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
那声咔哒轻响像一根针,扎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傅宏毅又加班到凌晨,依然选择睡在书房那张狭窄的折叠床上。
这已经是他们分房睡的第五个年头了。
起初只是因为傅宏毅工程赶稿,怕键盘声吵着她,临时在书房将就几晚。
可这一“将就”,就再也没能搬回来。
他曾说:“你睡眠浅,我翻身都怕吵醒你。”
这话听着是体贴,可日子久了,梁雨婷品出了别的滋味。
那种过分的小心翼翼,那种毫无怨言的“忍耐”,像一堵无形的墙。
今晚,她特意没反锁主卧的门,留了一条缝。
她甚至盼着他能像年轻时那样,带着一身凉气钻进被窝,把她搂进怀里。
可他只是停在门口,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便转身走向了书房。
动作轻缓,没有一丝犹豫。
五十五岁的梁雨婷,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丈夫的“忍”,或许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心里,早已没了她的位置。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这条猜疑的路尽头,等待她的,是更为冰冷的真相,还是足以焚毁一切的重逢。
01
墙上的挂钟时针悄无声息地指向了凌晨一点。
梁雨婷侧躺着,面朝房门方向,眼皮沉重,意识却异常清醒。
小区里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汽车驶过的声音。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数着呼吸,等待那熟悉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终于,楼道里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外。
钥匙转动的声音被压得很低,门被推开一条缝,又迅速合上。
玄关处响起窸窸窣窣的脱鞋声,接着,是朝着主卧方向来的脚步。
梁雨婷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假装熟睡。
脚步声在主卧门外停顿了。
她能想象出傅宏毅此刻的样子:微微弓着背,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脸上带着常年熬夜留下的疲惫。
大约过了十几秒,脚步声再次响起,却不是朝向主卧,而是拐了个弯,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书房。
书房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发出那声她已然熟悉的“咔哒”轻响。
一切重归寂静。
梁雨婷睁开眼,黑暗中,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天花板上。
胸口那股闷胀的感觉又来了,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
她掀开被子起身,披上外套,轻轻拧开门把手。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门缝底下,漏出一线微弱的光。
那光晕很快也熄灭了,他躺下了。
梁雨婷走到客厅窗前,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冬夜的寒气透过玻璃渗进来,楼下路灯昏黄,空无一人。
她想起年轻时,傅宏毅若是加班到这个点回来,不管多晚,不管她是否睡着,总会先到床边看看她。
有时会用带着凉气的手轻轻碰碰她的脸,有时会俯身给她掖掖被角。
哪怕把她弄醒了,她嘟囔着抱怨,他也只是笑着,眼底有光。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带着打扰的亲昵消失了呢?
大概就是从那次他感冒,怕传染给她,主动提出去书房睡几天开始。
后来,他的项目一个接一个,加班成了常态,回书房睡也成了习惯。
她不是没有表达过不满。
“老傅,书房那折叠床太硬了,睡久了腰受不了,还是回屋睡吧。”
当时傅宏毅正盯着电脑屏幕修改图纸,头也没抬,手指敲着键盘。
“没事,我习惯了。你睡眠轻,我回来晚,进进出出影响你休息。”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她当时还想,丈夫这是体贴。
可如今回味起来,那份“体贴”里,似乎缺少了某种东西。
一种名为“需要”的温度。
他不再需要她的体温,不再需要深夜归来时一个温暖的拥抱,甚至不再需要可能存在的“打扰”。
他选择了一种更“省事”、更“不麻烦”的方式。
用彻底的安静和距离,来代替曾经的缠绕。
梁雨婷站了很久,直到双脚冰凉,才慢慢挪回卧室。
重新躺下时,身边的空位愈发显得宽敞而冰冷。
02
清晨七点,生物钟准时叫醒了梁雨婷。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拉开窗帘。
冬日的阳光苍白乏力,懒洋洋地铺在窗台上。
她走进厨房,习惯性地准备两人的早餐:小米粥,煮鸡蛋,还有傅宏毅爱吃的小笼包,是昨天从超市买的速冻产品。
厨房的窗户蒙着一层水汽,外面的世界显得模糊不清。
正当她把包子放进蒸锅时,书房的门开了。
傅宏毅穿着灰色的家居服走出来,头发有些凌乱,眼下的乌青比昨晚似乎又重了些。
“醒了?”梁雨婷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粥快好了,包子蒸上就能吃。”
“嗯。”傅宏毅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卫生间。
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梁雨婷摆好碗筷,看着桌上简单的早餐,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
吃饭时,两人对面而坐,气氛沉默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傅宏毅吃得很快,注意力似乎全在面前的粥碗里。
梁雨婷放下勺子,轻轻叹了口气。
“昨晚又没睡好,醒了好几次,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说完,抬眼看向丈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傅宏毅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眼袋明显。
他伸手拿过桌上的温水壶,给她杯子里添了点热水。
“喝点热水。”他把杯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总是失眠的话,抽空去看看医生吧,开点安神的药。”
他的语气是关切的,动作是周到的。
可梁雨婷等着他说下一句。
比如,“是不是一个人睡不踏实?”或者,“今晚我回屋睡?”
哪怕只是一句“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
都没有。
建议她去看医生,似乎就是他所能提供的全部解决方案。
干净,利落,且保持着安全距离。
梁雨婷端起那杯温水,热度透过瓷杯传到掌心,却暖不进心里。
“看医生有什么用,”她低声说,像自言自语,“可能就是年纪大了,觉少。”
傅宏毅已经吃完了最后一个包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
“年纪大了更要注意身体,别硬扛着。”
他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碗筷。
“今天周六,局里还有个技术研讨会,我得过去一趟,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他端着碗筷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清洗。
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疏离。
梁雨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闺蜜孙婧前几天说过的话。
“你们家老傅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忍’了,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你不累吗?”
当时她只当是玩笑,还替丈夫辩解:“他性格就那样,沉稳,不爱说话。”
可现在,她品出了这句话里别的意味。
能忍,是不是也意味着,不在意?
因为不在意,所以可以轻易忽略她的情绪波动。
因为不在意,所以可以用最“正确”的方式处理问题,而不带任何情感羁绊。
傅宏毅洗好碗,擦干手走出来,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
“我走了。”
“路上小心。”梁雨婷习惯性地回应。
门被关上,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阳光慢慢挪移,照亮了餐桌另一半的空旷。
03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咖啡馆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梁雨婷搅拌着杯中的拿铁,看着奶油与咖啡慢慢融合,心不在焉。
坐在对面的孙婧穿着一件亮红色的毛衣,衬得她气色很好。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叫你来喝下午茶,不是来看你演苦情戏的。”
孙婧快人快语,用小银叉切下一块芝士蛋糕送进嘴里。
梁雨婷放下小勺,叹了口气。
“还能为什么,就是觉得……和老傅之间,越来越没话说了。”
孙婧挑眉:“你们不是一直那样吗?老傅那个人,你认识他第一天就知道,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以前不一样。”梁雨婷摇摇头,“以前他虽然话少,但能感觉到他心里是有热乎气的。”
“现在冷了?”孙婧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说,你们这分房睡都多久了?这正常吗?”
梁雨婷苦笑:“快五年了。一开始是他加班怕吵我,后来就……习惯了。”
“习惯?”孙婧的音调扬了起来,“这种事能习惯?你呀,就是脾气太好要我说,老傅他也太能‘忍’了。”
又是这个词。
梁雨婷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忍?”她重复道,带着疑问。
“对啊!”孙婧放下叉子,一脸“你还不明白”的表情,“夫妻分房,一般都是女的受不了先提出来,或者男的死乞白赖想搬回去。”
“你们家倒好,他主动去书房,一待就是五年,毫无怨言。”
“这要不是心里有鬼,就是……压根对你没那方面想法了呗。”
孙婧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梁雨婷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更大的波澜。
“他说是怕影响我休息。”梁雨婷试图为丈夫,也为自己找理由。
“得了吧!”孙婧不以为然,“真要心疼你,不会买个静音键盘?不会早点完工?这借口也就骗骗你这种老实人。”
“雨婷,不是我挑拨,你得留个心眼。男人到了这个岁数,事业定型,孩子大了,心思就容易活络。”
“老傅看着是老实,可越是这种看起来能忍的,心里指不定琢磨什么呢。”
梁雨婷端起咖啡杯,手微微有些发抖。
她想起发现书房那个带锁的抽屉,是半年前的事。
那天她打扫卫生,想挪动一下书桌底下堆积的旧杂志,不小心撞到了抽屉。
抽屉没锁严实,滑开了一道缝。
她看到里面似乎放着一些文件,最上面好像是什么机构的宣传册,颜色柔和,但没看清字样。
当时她没多想,只觉得丈夫可能放了些重要的工作文件。
现在结合孙婧的话,那本册子忽然变得可疑起来。
是什么需要锁起来,不让她看见的东西?
“你想什么呢?”孙婧见她发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梁雨婷勉强笑了笑,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慌乱。
“听我的,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别这么不清不楚地过着。”
孙婧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关切。
“老夫老妻了,有什么话不能摊开说?总比你一个人瞎猜强。”
梁雨婷点点头,心里却一片茫然。
谈?怎么谈?
问他为什么不再需要她?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
她甚至害怕那个答案。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周围是低声谈笑的人们。
梁雨婷却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岛,被无声的潮水慢慢包围。
04
从咖啡馆回来,家里依旧空荡冷清。
傅宏毅发来短信,说研讨会后和同事聚餐,晚点回来。
梁雨婷独自吃了晚饭,收拾完厨房,看着时间还早,心里那股探寻的欲望又升腾起来。
她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拧开了门把。
书房里陈设简单,一张书桌,一个书柜,一张折叠床,窗台上摆着几盆耐阴的绿萝,长势喜人。
这里几乎成了傅宏毅的第二个家,他的气息充斥在每个角落。
书桌上散落着一些图纸和专业书籍,收拾得还算整齐。
梁雨婷的目光落在那张深棕色的书桌上,准确地说是那个带锁的右下角抽屉。
她走过去,尝试性地拉了拉,纹丝不动。
锁得牢牢的。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蹲下身,仔细打量着那个小小的锁孔。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这样防备着她?
工作上的机密文件?似乎没必要,他从不把涉密文件带回家。
私房钱?傅宏毅对钱财一向看得淡,工资卡都在她这里。
或者……真的是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发慌。
她站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试图找到钥匙。
书桌的其他抽屉都找遍了,没有。
书架上也仔细看过了,除了书还是书。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台那盆长势最旺的绿萝上。
花盆是厚重的陶土材质,边缘有些许青苔。
她走过去,伸手在蓬松的土壤边缘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硬的小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将它抠了出来。
是一把小小的、黄铜色的钥匙。上面沾了点泥土,但轮廓清晰。
握着这把钥匙,梁雨婷的手心沁出了汗。
打开,还是不打开?
窥探丈夫的隐私是不对的,她知道。
可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那种日益扩大的猜疑,像蚂蚁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最终,渴望知道真相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
轻轻转动。
“咔”一声轻响,锁开了。
她屏住呼吸,缓缓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东西不多,几份文件,一个旧的牛皮纸信封,还有一本彩色印刷的宣传册。
她的目光首先被那本册子吸引。
册子封面是温馨的淡蓝色,上面印着一栋环境优雅的建筑,还有一行醒目的艺术字:“安心养老社区——给您一个金色晚年”。
养老院?
梁雨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偷偷看养老院的宣传册做什么?还锁起来?
是为他年迈的父母准备?可公婆早在几年前就已相继过世。
那……是为了他们自己?
难道他已经开始在规划没有她的晚年生活?
或者说,他打算把她送去养老院?
各种可怕的猜测纷至沓来,让她手脚冰凉。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本册子,翻看起来。
里面详细介绍了养老院的居住环境、医疗护理、娱乐活动,价格不菲。
册子的某一页,用铅笔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旁边写着几个数字,像是月在计算费用。
她放下册子,又拿起那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是几张泛黄的旧照片,是他们年轻时的合影。
还有一份文件,她粗略翻看了一下,似乎是人寿保险的单子,受益人写着她的名字。
这些发现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更加困惑。
他既在偷偷规划似乎与她无关的晚年,又保留着旧照片,保险受益人也是她。
这种矛盾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傅宏毅回来了!
梁雨婷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把东西按原样塞回抽屉,锁好,将钥匙放回花盆底部。
她刚站起身,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傅宏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惊讶。
“你在这?”
05
“我……我来看看绿萝该不该浇水。”梁雨婷强作镇定,指了指窗台。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傅宏毅的目光扫过窗台那几盆长势良好的植物,又落回妻子略显苍白的脸上。
“哦,没事,我昨天刚浇过。”他走进来,把公文包放在书桌上,动作自然。
梁雨婷赶紧让开位置,心跳依旧急促。
她不确定丈夫是否看出了她的慌乱,只能低着头,假装整理了一下绿萝的叶子。
“研讨会开得怎么样?”她没话找话,试图转移注意力。
“还行,就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傅宏毅松了松领带,语气平淡。
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疲惫,沉稳,带着工作后的倦怠。
梁雨婷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但他脸上除了疲惫,看不出任何异常。
难道刚才的发现只是她多心了?那本养老院的册子或许有什么别的缘由?
“那个……”她犹豫着开口,“我看书房这张折叠床实在不舒服,要不……”
她想说“要不你还是搬回主卧睡吧”,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
好像主动提出这件事,就矮了一头似的。
傅宏毅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没事,我习惯了。而且书房挺清净的,晚上有时候想起来查点资料也方便,不会吵到你。”
又是“清净”。
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梁雨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需要“清净”,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存在,已经成为一种打扰?
傅宏毅似乎没有察觉到妻子情绪的微妙变化,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我还有点资料要整理,你先去休息吧。”
这是逐客令了。
梁雨婷看着他坐到电脑前的背影,那股熟悉的疏离感再次将她包围。
她默默地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
回到主卧,巨大的失落和委屈涌上心头。
她靠在门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难道他们的婚姻,真的已经走到了需要“清净”来维系的地步了吗?
第二天是周日,傅宏毅难得没有出门。
吃过早饭,他對梁雨婷说:“我想把书房彻底收拾一下,以后就固定睡那边了。”
梁雨婷愣住了:“什么意思?”
“就是把我的一些常用衣物、洗漱用品搬过去,这样也方便。”傅宏毅解释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没等梁雨婷回应,他就开始行动了。
他走进主卧的衣帽间,从衣柜里拿出几件他常穿的睡衣、内衣,又去卫生间拿了他的牙刷、剃须刀。
动作有条不紊,目标明确。
梁雨婷站在客厅里,看着丈夫一趟趟地从主卧和卫生间往书房搬运他的个人物品。
像一个缓慢而坚定的迁徙过程。
每一样被他拿走的物品,都像在她心上划下一道小小的口子。
他甚至连床头柜里那本他睡前偶尔会翻翻的武侠小说也拿走了。
最后,他抱着一摞衣服站在书房门口,对呆立在客厅的梁雨婷说:“这样挺好,互不打扰,你也能睡得更安稳些。”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梁雨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书房门在她面前关上,仿佛也关上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亲密的可能性。
06
彻底分房后的日子,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
梁雨婷变得格外敏感,像一只警惕的猫,时刻关注着书房那边的动静。
她发现傅宏毅看手机的频率似乎比以前高了。
有时吃饭吃到一半,手机屏幕亮了,他会立刻拿起来查看,手指快速地点着屏幕回复。
虽然神情看不出太大变化,但那种下意识的迅速反应,让梁雨婷觉得不寻常。
以前他很少在吃饭时碰手机。
更让她起疑的是几次深夜。
她本就睡眠不好,分房后更是常常半夜醒来。
有两次,她隐约听到书房传来压得很低的说话声。
一次,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第二次,她清晰地听到是傅宏毅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语气低沉、凝重。
她鼓起勇气,轻轻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
“……我知道……不能再拖了……”
“……别告诉她……一定……”
“……安排好了就行……”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耳朵,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在跟谁打电话?内容如此隐秘?还要瞒着她?
“她”指的是自己吗?
什么不能再拖了?什么安排好了?
联想到那本养老院的宣传册,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傅宏毅是不是在暗中筹划离婚?甚至……在安排她的“后路”?
这个猜测让她不寒而栗。
白天,她偷偷观察傅宏毅,试图从他身上找到证据。
他看起来似乎更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
面对她时,态度依旧温和,甚至比前段时间更“客气”了些。
但这种客气,更像是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一天傍晚,傅宏毅接到一个电话。
当时他正在客厅看新闻,梁雨婷在厨房准备晚饭。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微变,立刻起身走向阳台,并拉上了玻璃门。
梁雨婷透过厨房的窗户,能看到他背对着客厅,讲着电话。
声音被隔音玻璃挡住,听不清,但她看到傅宏毅偶尔抬手揉着太阳穴,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
他挂断电话后,在阳台上站了好久,才慢慢走回客厅。
“谁的电话?”梁雨婷端着菜走出来,状似随意地问。
“哦,老陈,陈荣轩。”傅宏毅坐回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问我点工作上的事。”
陈荣轩是他的老同事,也是多年的朋友,两人关系很近。
梁雨婷的心却沉了下去。
如果是普通的工作电话,何必特意去阳台避开她?
而且,她刚才明明看到傅宏毅挂断电话后,那个疲惫沉重的背影,绝不仅仅是讨论工作那么简单。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生长。
无数个细节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分房的坚决、锁起来的养老院宣传册、频繁神秘的手机通讯、深夜的低语、避着她的电话……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她不愿相信的结论。
她必须弄清楚,丈夫到底在隐瞒什么。
07
机会在一个周五的晚上降临。
傅宏毅看上去格外疲惫,晚饭只吃了很少一点,就早早地去洗澡。
水流声从卫生间传来,哗哗作响。
梁雨婷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的手机,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屏幕朝下。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窥探丈夫的隐私让她充满负罪感。
但那股想要知道真相的强烈欲望,压倒了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茶几旁,拿起了那只黑色的手机。
手机设有密码锁。
她尝试着输入傅宏毅的生日,错误。
又输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是错误。
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水流声还在继续,但时间不多了。
她紧张地思索着,傅宏毅会用什么做密码?
忽然,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刚结婚时,傅宏毅说过一句话。
他说他的幸运数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那是秋天的一个下午,具体日期她有些模糊了。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输入了可能的那几个数字组合。
当输入“0923”时,屏幕“咔哒”一声解锁了!
成功进入主界面!
梁雨婷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首先点开了通话记录。
最近的联系人里,陈荣轩的名字出现了无数次,通话时间有长有短。
还有几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
她颤抖着点开短信收件箱。
大部分是垃圾短信和一些工作往来。
与陈荣轩的短信记录却被删得干干净净,这很不寻常。
最后,她点开了手机自带的浏览器。
历史记录密密麻麻,她快速滑动屏幕,心跳几乎停止。
排在最前面的几条搜索记录,赫然映入眼帘:
“晚期肝癌的生存期是多久?”
“肝区疼痛如何缓解?”
“靶向治疗的费用和效果”
“立遗嘱需要哪些手续?”
“XX安心养老社区收费标准”
……
一条条记录,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进梁雨婷的眼睛里,扎进她的心里。
晚期肝癌?遗嘱?养老社区?
她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
傅宏毅要出来了!
08
梁雨婷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机按灭,飞快地放回茶几上原来的位置。
几乎是同时,卫生间门开了,傅宏毅穿着睡衣,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来。
热气氤氲中,他的脸显得异常苍白,眼窝深陷。
梁雨婷僵立在客厅中央,脸色恐怕比傅宏毅还要难看。
她死死地盯着丈夫,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那些搜索记录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晚期肝癌……生存期……遗嘱……
他得了癌症?晚期?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她透露?
反而用分房、用冷漠、用那种可笑的“忍耐”来推开她?
养老院……是为了安排他自己,还是……在她成为寡妇之后安置她?
巨大的震惊、恐惧、心痛,还有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傅宏毅察觉到妻子异样的目光和僵硬的姿态。
他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怎么了?”他问,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沙哑。
梁雨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她只是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傅宏毅愣住了,放下毛巾,朝她走近两步。
“雨婷?你……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带着真实的困惑和一丝紧张。
梁雨婷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他的靠近带着某种致命的危险。
她伸手指着茶几上的手机,手指颤抖得厉害。
“你……你……”她终于挤出声音,破碎而哽咽,“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傅宏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茶几上的手机,又回到妻子悲痛欲绝的脸上。
他明白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房间里只剩下梁雨婷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傅宏毅站在原地,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低下头,避开了妻子质问的目光,那副样子,更像是默认了一切。
这种沉默彻底击垮了梁雨婷。
她想象中的对峙、争吵、辩解,都没有发生。
只有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印证了她刚刚看到的、最残酷的真相。
09
“说话啊!”梁雨婷几乎是嘶吼出来,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傅宏毅!你看着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什么时候的事?!”
她冲上前,抓住傅宏毅的手臂,用力摇晃着。
触手可及的胳膊,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骨骼硌得她手疼。
为什么她之前没有注意到?为什么只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猜忌里?
傅宏毅被她晃得身体不稳,抬起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还有深不见底的痛苦。
“雨婷……你冷静点……”他试图安抚她,声音虚弱。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梁雨婷泪如雨下,“你查癌症!你立遗嘱!你还偷偷看养老院!你是不是……是不是打算不要这个家了?打算偷偷死了算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哭腔。
傅宏毅浑身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
他猛地甩开梁雨婷的手,不是粗暴,而是像承受不住某种重量般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墙上。
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他指缝间漏了出来。
这个一向沉稳、内敛、甚至显得有些冷漠的男人,在这一刻,崩溃了。
梁雨婷从未见过丈夫这个样子,哪怕当年他事业最受挫、父亲去世时,他也只是沉默地抽烟,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吓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傅宏毅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他放下手,脸上满是泪痕,眼神涣散,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是……肝癌。”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三个月前……查出来的……晚期。”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确认,梁雨婷还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
“为……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跌坐在他对面的地上,隔着几步的距离,声音颤抖。
傅宏毅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痛苦,有愧疚,还有一种近乎决绝的爱意。
“告诉你……有什么用?”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让你看着我被化疗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让你……最后眼睁睁送我走?”
他摇着头,泪水再次涌出。
“雨婷……我舍不得……”
“这个病,治不好了……医生说了,最多……还有大半年。”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排好后面的事……尽量……少拖累你。”
“分房……冷着你……是我不对。”他痛苦地闭上眼,“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怕我绷不住……怕看到你哭……怕你心疼……”
“我想着……慢慢疏远一点……等我走了……你或许能好受些……”
“那个养老院……是我托老陈打听的……不是给你……是我想着……如果到最后我太狼狈……就自己去那里……不让你看见……”
断断续续的话语,像一颗颗子弹,射穿梁雨婷的心脏。
原来,所有的“忍”,所有的“冷漠”,所有她以为的疏远和背叛……
背后藏着的,竟是这样一个鲜血淋漓、深情到残酷的真相。
他不是心里没有她。
是心里太有她,才选择独自背负这一切,用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试图为她铺设一条没有他的、看似平坦一点的后路。
10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两个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梁雨婷坐在地上,看着几步之外蜷缩在墙角的丈夫。
那个她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脑海中闪过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他一次次“体贴”地走向书房,留下那个沉默的背影。
餐桌上简短而“正确”的关心。
他频繁查阅手机时微蹙的眉头。
深夜阳台上那个疲惫沉重的身影。
还有他日渐消瘦的身体和偶尔流露出的、被她误读为疏离的疲惫。
所有之前无法理解的细节,此刻都有了答案。
那不是冷漠,那是他在与病痛和绝望搏斗时,努力维持的平静。
那不是疏远,那是他怕泄露情绪,怕她担心,而筑起的脆弱防线。
他所谓的“忍耐”,忍的不是她,而是病痛的折磨,是对未来的恐惧,更是对她深深的不舍与担忧。
“你这个……傻子……”
梁雨婷哽咽着,几乎是爬着过去,来到傅宏毅身边。
她伸出手,想要碰触他,手指却颤抖得厉害。
傅宏毅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愧疚和哀求。
“雨婷……对不起……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梁雨婷已经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她把脸埋在他瘦削的肩头,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睡衣。
“我们是夫妻啊……三十多年的夫妻……有什么苦难不能一起扛?”
“你以为你这样……自己偷偷走了……我就会好过吗?”
“傅宏毅……你太自私了……你让我以后……怎么活下去?”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
傅宏毅僵硬的身体在她的拥抱中慢慢软化。
他也伸出手,回抱住妻子,越来越紧。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痛苦和不舍,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我怕……雨婷……我真的好怕……”
怕病痛的折磨,怕死亡的阴影,更怕留下她一个人。
这一刻,所有的误解、猜忌、隔阂,都在汹涌的泪水与真实的拥抱中冰消瓦解。
剩下的,只有刻骨的疼痛,和更刻骨的爱怜。
梁雨婷捧起丈夫的脸,看着他被病痛和泪水折磨得憔悴的面容,心碎成了一片片。
“不怕……我们不怕……”她吻去他脸上的泪,声音轻柔却坚定。
“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去面对。”
“去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不管花多少钱,不管有多难,我们试试。”
“不准你再一个人躲起来……不准你再‘忍’着……”
“剩下的时间,一天都不准浪费,你要陪着我,我守着你。”
傅宏毅看着妻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那是一种混合着悲痛、愤怒和无比坚定的力量。
他漂泊无依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
他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苦涩。
窗外,夜色深沉。
但相拥的两人知道,他们终于撕开了那层名为“忍耐”的、冰冷虚假的幕布。
露出了背后残酷,却真实温暖的底色。
前路或许艰难,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来源:聪明高山SsT
